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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意愿情态的分类及量级特征

2021-02-14宋栋国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21年36期
关键词:量值情态副词

宋栋国

(延边教育出版社,吉林延吉 133000)

1 意愿情态的分类

意愿是一种语义范畴,意愿情态表达具有跨语言的普遍性。意愿情态表达说话人对未完成事件的肯定性评价并趋向于实现事件的态度,其语义内涵作为语义范畴广泛地存在于人类语言中。情态是一个渐变的度量,有其自身的量值等级。范伟指出,意愿有强弱之分,“句子主语做某事的主动性越强,愿望越强烈,做成此事的可能性也就越大。”许多语言的意愿表达手段都是不均质的系统,各意愿标记的等级存在差异[1-2]。

英语通常用情态动词“hope”“would like to”“be going to”“will”来表达意愿情态。

例如:(1) a. I'm hoping to close the window.

b. I would like to close the window.

c. I'm going to close the window.

d. I'll close the window.

汉语中用情态动词“希望、想、想要、打算、要”表达意愿情态。

例如:(2) a.我希望关上窗户。

b.我想关上窗户。

c.我想要/打算关上窗户。

d.我要关上窗户。

从认知角度来看,人们倾向于将相同或相似的同类事体归结为一个类别,进行概括和归类,这样更便于认知加工,更符合经济原则。我们可根据意愿情态内部诸成员的语义相似性程度,进一步分类。

上面例(1a)中的“hope”例(2a)中的“希望”均表示意愿主体盼着出现某种情况或达到某种目的,其心愿已生成,但实现可能性较低,意愿强度弱,非现实性强,我们将这类意愿情态称之为“期望型”。例(1b)中的“would like to”、例(2b)中的“想”均表示动作主体的意愿只停留在心愿阶段,不强调行为的实现,即在有了这个“愿望”之后,有可能有相应的后续行为,也有可能没有任何后续行为,也就是说有“行动的可能性”,意愿强度较弱,我们将这类意愿情态称之为“愿望型”。例(1c)中的“be going to”,例(2c)中的“想要/打算”都表示决心行动的意愿,具有明显的“计划”义,行为实现可能性较高,有“行动的可行性”,意愿强度稍高,我们将这类意愿情态称之为“意图型”。例(1d)中的“will”,例(2d)中的“要”都强调句子主语将内心自发的意愿付诸行动的决心和意志,会伴随相应的后续行为,有“行动的必然性”,意愿强度较高,我们将这类意愿情态称之为“意志型”。

上述四类意愿情态类型在意愿强度等级上存在着一个意愿程度由弱到强的连续统:

期望型>愿望型>意图型>意志型

根据认知语言学的原型范畴理论,自然范畴之间并不像传统范畴理论中所说的那样具有清晰的界限、 各自拥有自此独立的区别特征[3-4]。意愿情态根据主语意愿程度的不同,构成了一个非离散性的连续统。

2 汉语意愿情态的表达形式

现代汉语的情态表达可以综合运用语调、语序、词汇手段、句式变化、语法结构等多种手段。词汇形式“希望”“想”“愿意”“要”“打算”“想要”等,以及情态构式“要是P 就好了”“非P 不可”等,都可用于表达意愿情态。

例如:(3)a. 我要是考上北大就好了。

(期望型)

b. 我希望考上北大。

(期望型)

c. 我想考北大。

(愿望型)

d. 我愿意考北大。

(愿望型)

e. 我想要考北大。

(意图型)

f. 我打算考北大。

(意图型)

g. 我要考北大。

(意志型)

h. 我非考北大不可。

(意志型)

例(3a、b)中的“要是P 就好了”“希望”表现说话人内心想着某种情况的发生,属于“期望型”;(3c、d)中“想”“愿意”表现说话人有做某事的愿望,这种意愿是常规的、直接的,属于“愿望型”;(3e、f)中的“想要”“打算” 都是用来表现主语未开始实施的计划或意图,属于“意图型”。(3g、h)中的“要”“非P 不可”都是用来表现言者要实施某种行为的意志,属于“意志型”。

3 修饰语制约

“期望型”标记“希望”、“愿望型”标志“想”“愿意”的前面常常受“很、挺、极、多么、非常、十分”等程度副词修饰。

例如:(4)我非常希望参加你的毕业典礼。

(5)我很想上大学。

(6)我极愿意帮你的忙!

与“期望型”“愿望型”相反,“意志型”标记“要”不能被这类程度副词修饰。例如:

(7)a.我特别/很/多么要在中国待三天。

b.我极其要吃妈妈做的饺子。

鲁晓琨认为,静态、动态是决定形容词、动词是否受程度副词修饰的根本因素。静态性的性质形容词能受程度副词修饰,动态性的状态形容词不能受程度副词修饰[5-6]。我们从这一观点进一步类推,就会发现“期望型”“愿望型”偏重于处于心愿阶段的内心活动和意愿,行动或实现的可能性不明确,有静态性特征,因此能被程度副词修饰;而“意图型”“意志型”强调句子主语将内心自发的意愿付诸行动的决心和意志,伴随相应的后续行为的可能性强,有动态性特征,因此不能被程度副词修饰。

“意志型”标记“要”可受“一定”“肯定”“必须”等语气副词的修饰,表现说话人强烈的意志。

例如:(8)a.我一定要成为歌手。

b.我肯定要成功。

但是“期望型”标记“希望”和“愿望型”标记“想”不受这类语气副词的修饰。

例如:(9)我一定希望参加你的毕业典礼。

(10)我一定想成为歌手。

语气副词不同于一般副词的特点就是,在与被修饰成分组合时是动态的。“意志型”强调付诸行动的决心和意志,用“一定”“肯定”等语气副词作状语,有利于更加凸显决定付诸行动的坚定性,这也进一步印证了其动态性的特点。“期望型”和“愿望型”偏重于心愿阶段的内心活动和意愿,具有静态性特点,因此从语言的简洁性出发,它一般不再受“一定”“肯定”之类的凸显强烈意愿的语气副词的修饰。

接下来,我们再来考察一下“意图型”标记在修饰语方面的受制情况。

例如:(11)a.我特别想要/打算吃妈妈做的饺子。

b.我一定想要/打算成为歌手。

仅从上面的例子来看,“意图型”标记“想要”“打算”既不能受程度副词的修饰,也不能受语气副词的修饰。不过,在实际语料中,还是能发现少量的能被程度副词或语气副词修饰的“意图型”意愿句。例如:

(12)但是今天她和往日不同,他很想要思索一下。(老舍《骆驼祥子》)

(13)他猜想里面的人一定打算隔窗看清他的脸。(法捷耶夫《青年近卫军》)

例(12)的“想要”可以受程度副词“很”的修饰,体现了静态性特点,例(13)的“打算”可以受语气副词“一定”的修饰,体现了动态性特点。从词源来看,“想要”是由“想”和“要”组合而成的,复合了“意愿”和[意图型]两个方面,根据语境的不同,凸显某方面的意义。可见,“想要”具有多功能性,其典型的语义功能是表现[意图型],但在一定条件下,情态量值或有增强,或有削弱。

从上面的分析来看,我们很难从修饰语的制约情况来评价“意图型”是倾向于动态性特征,还是倾向于静态性特征[7-8]。如果说动态性和静态性是一个连续体,那么[意图型]应该位于这个连续体的中间一环。

经过以上分析,我们认为4 种意愿类型有一个从“静态性特征”到“动态性特征”的排列,图式如下。

b.我想着生活里常常有浪漫的事情发生。

c.我想要/打算着生活里常常有浪漫的事情发生。

d.我要着生活里常常有浪漫的事情发生。

(20)a.我从来就没有希望过发生这种事。

b.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发生这种事。

c.我从来就没有想要/打算过发生这种事。

d.我从来就没有要过发生这种事。

而这样的排列,正反映了不同意愿类型在修饰语共现方面的量级差异。

4 虚化程度

Anderson 指出,情态助动词语法化路径为“词汇动词>情态动词>情态助动词>词缀>”,并且在一种语言里某个共时阶段,甚至既有情态动词,也有情态助动词,还有情态词缀,甚至完全虚化。

从句法角度来看,意愿句的补足语结构可分为两种:主谓结构和非主谓结构。赵元任指出带主谓结构宾语的想望动词不是助动词,如“希望、盼望”等,而且这类动词带主谓结构和非主谓结构属于完全不同的句子,而“想、愿意”等动词虽然也带主谓结构,但当这些词带非主谓结构则归为情态助动词。意愿情态标记的补足语结构是主谓结构还是非主谓结构,其实是一种结构的两种不同形式。

例如:(15)a.我希望我去北京开会。

b.我希望去北京开会。

(16)a.我想我去北京开会。

b.我想去北京开会。

(17)a.我想要/打算我去北京开会。

b.我想要/打算去北京开会。

(18)a.我要我去北京开会。

b.我要去北京开会。

上面的例句中补足语中的施事与意愿主体一致,依据等名删除原则,补足语中的施事往往被删除,只保留空语迹。从句法上看,只有“期望型”可以带主谓结构宾语,且语义没有显著差异,而“愿望型”“意图型”“意志型”都只能带非主谓结构宾语。意愿情态标记带主谓结构宾语和带非主谓结构宾语其实是一种结构的两种不同形式,其中一种形式是以另一种为基础结构派生而来。“希望”之所以可以带主谓结构宾语,是因为其情态量值低,影响了虚化程度[9]。

典型的情态助动词是不能加体标记的。汉语中的进行体和经历体由“着”和“过”来表现。“意愿”本身具有未然性的语义特征,因此在与进行体和经历体匹配时是有限制的。

例如:(19)a.我希望着生活里常常有浪漫的事情发生。

“希望”“想”可与体标记“着、过”共现,如例(19)a、b 和(20)a、b,而“想要”“打算”“要”不可以与“着、过”共现,如例(19)c、d 和(20)c、d。情态标记与体标记共现越和谐,情态量值就越低。上面的例子也反映了[期望型]和[愿望型]的情态量值低的特点。

从上面的分析来看,不同意愿情态类型标记存在语法化程度的强弱之别。如果构建一个意愿情态标记的语法化程度强弱的连续统,[期望型]意愿标记的虚化程度最低,[愿望型]和[意图型]次之,而[意志型]最高,因而容易扩展出其他情态意义,甚至可以成为时体标记[10]。

5 礼貌层级的等级

在语言交互过程中,意愿情态表达起着重要的作用,主要体现在礼貌的语用功能。eech 讨论礼貌层级(politeness scale)时指出,当损及听话人时,话语越间接,供听话人选择的余地就越大,话语就越礼貌。不同类型的意愿情态类型,可表达不同的委婉、谦虚和谨慎等言外之意。

例如:(21)a.要是关窗户就好了。

b.我希望关窗户。

c.我想/愿意关窗户。

d.我想要/打算关窗户。

e.我要关窗户。

f.我非关窗户不可。

上述例句中,“期望型”标记“要是P 就好了”“希望”的情态量值低,听话人受到的影响小,因此礼貌层级高,如例(21 a、b);“愿望型”标记“想”“愿意”的情态量值也很低,表现的是处于心愿阶段的意愿,后续行为只存在发生的“可能性”,对听话人的影响较小,供听话人回应的余地很大,因此礼貌层级较高,如例(21c)。“意图型”标记“想要”“打算”表明说话人已有决心行动的意愿,后续行为已具有发生的“可行性”,对听话人造成一定影响,供听话人回应的余地变小,因此礼貌层级稍差,如例(21d)。“意志型”标记“要”“非P 不可” 强调的是付诸行动的决心和意志,后续行为已具有发生的“必然性”,对听话人影响很大,听话人没有表示异议的余地,因此礼貌层级最低,如例(21e、f)。可见,不同意愿类型在礼貌层级上存在等级排序“11”。

6 结语

该文主要探讨了汉语意愿情态标记的情态量值问题。意愿情态标记内部成员复杂,意愿义来源不一,各标记之间存在着情态量值差异。我们根据意愿情态标记诸成员的语义相似性程度,进一步分类为“期望型”“愿望型”“意图型”“意志型”,而这4 个类型构成了一个意愿程度由弱到强的连续统。现代汉语中主要使用“希望”“想”“要”“打算”“想要”等词汇手段,以及“要是P 就好了”“非P 不可”等情态构式手段来表达意愿情态。该文针对这几种常用意愿情态标记,从修饰语制约、虚化程度、礼貌层级等方面做了情态量值的考察。

可以看出,不同意愿类型在各个方面都表现出了同样的量级差异:

期望型>愿望型>意图型>意志型

在修饰语共现方面,四个意愿类型呈现出一个从“静态性特征”到“动态性特征”的排列。“期望型”和“意志型”体现了意愿情态量值的两个极端。“期望型”偏重于心愿阶段的内心活动和意愿,具有静态性特点,一般不再受“一定”“肯定”之类的凸显强烈意愿的语气副词的修饰,却能被“很、挺、极、多么、非常、十分”等程度副词修饰。而“意志型”强调句子主语付诸行动的决心和意志,伴随相应的后续行为的可能性强,有动态性特征,因此不能被程度副词修饰,却可用“一定”“肯定”等语气副词作状语。

不同意愿情态类型的标记语法化程度呈现强弱之别。“期望型”意愿标记可以带主谓结构宾语,与体标记共现和谐,虚化程度最低,“愿望型”和“意图型”虚化程度次之,而“意志型”虚化程度最高,因而容易扩展出其他情态意义,甚至可以成为时体标记。

不同的意愿情态类型可以促进交际的和谐,使听话者觉得更受尊重,反映出不同的礼貌层级。“期望型”的礼貌层级最高,之后依次是“愿望型”“意图型”“意志型”,构成礼貌层级上的等级排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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