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前特殊儿童随班就读的教学模式探讨——嵌入式教学与通用教学设计的结合

冯丹丹 张树东

（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特殊教育研究所 北京 100875）

学前特殊儿童随班就读是实现学前教育公平、提高学前教育质量的必然要求。20世纪末，《萨拉曼卡宣言》正式提出将融合教育确立为一种新的教育理念，主张特殊儿童与普通儿童共同参与课堂学习。[1]近年来，我国积极推动融合教育事业发展，成果显著。根据教育部发布的《2019年全国教育事业发展统计公报》，我国附设特教班、随班就读在校生39.23万人，占特殊教育在校生49.63%。[2]学前阶段的融合教育作为特殊儿童接受学校教育的起点同样在我国得到了广泛关注。经修订后的《残疾人教育条例》强调学前教育机构应依法实施残疾人教育，对符合法律、法规规定条件的残疾人申请入学不得拒绝招收。学前特殊儿童随班就读是我国学前教育发展的必然趋势，符合教育公平的理念。学前特殊儿童随班就读是指将3—6岁的特殊儿童安置在普通班级中与普通儿童共同学习和生活，旨在为特殊儿童提供适性教育和服务以使其得到更好发展，同时为每一位学生提供潜在的教育和社会福利。[3][4]在我国，学前融合教育理念逐渐深入人心，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其在实践层面的举步维艰。当前，对随班就读特殊儿童的教育多采用高结构化、离散式的教学方法[5]2，主要表现为过于刻板地遵循教学计划，忽视特殊儿童真正的兴趣与需求，课程与教学实施缺乏灵活性，因而造成了特殊儿童在普通幼儿园中的“随园就混”现象，使得整合与优化现有教学模式迫在眉睫。

探讨多元的教学模式，提供有效的教学方法，是促进学前融合教育实践的重要路径。嵌入式教学与通用教学设计是学前融合教育的两种重要实践模式，二者均以满足特殊儿童与普通儿童的多样化需求为核心理念，同时，嵌入式教学与通用教学设计在学前融合教育背景下的内涵、特点、应用以及具体实施存在差异。文章将通过分析两种教学模式的异同，探讨二者在学前融合教育实践中有机结合的可能性，以期提高学前特殊儿童随班就读教学质量，进一步推动学前融合教育的实践发展。

一、嵌入式教学与教学通用设计的内涵与特点

（一）嵌入式教学的内涵与特点。嵌入式教学最早出现在20世纪80年代，最初主要应用于特殊儿童的教学。20世纪80年代末，嵌入式教学开始广泛应用于特殊儿童在家庭、学校与社区中语言和社会交往技能的训练，并随之出现随机教学法、自然时间延迟等与之相匹配的教学策略。20世纪90年代，嵌入式教学开始逐渐应用于学前融合教育。学前融合教育中的嵌入式教学是指以有效的教学策略为基础，选择合适的嵌入时机，将教学计划实施分布在学前融合环境中的一日生活、日常活动和活动转换中，促进学前特殊儿童参与和学习的一种教学干预方法。[6][7]

嵌入式教学的主要特点集中在系统性、自然性与灵活性三个方面。系统性是指教师根据课程目标与课程计划提前制定好教学计划与安排，按照计划有序实施，是预设性与生成性教学的结合。自然性是指嵌入式教学主要运用于学前融合教育的自然教学情境中，而非实验情境。灵活性是指教师在运用嵌入式教学时，根据特殊儿童的实际情况实时教学、灵活调整教学计划。嵌入式教学的灵活性是其最独有的特点，因为嵌入式教学不仅在体系化的课堂教学中能够根据特殊儿童的发展特点灵活穿插儿童所需的教学内容与教学环节，还能根据特殊儿童的教育需求有效建立目标、过程与效果之间的动态联系。正因如此，嵌入式教学在学前融合教育中的应用越来越广泛。

（二）通用教学设计的内涵与特点。“通用设计”这一理念最早起源于早期西方建筑学中的无障碍设计思想。21世纪初，美国特殊技术应用中心将通用设计的理念运用到特殊教育课程领域，现已成为美国融合教育课程研究中广泛使用的教学方法之一。[8]通用教学设计是一种教学框架，教师根据课程目标和学生特点精心整合教学资源和组织活动内容，以使学生在听、说、读、写、看、理解、记忆、推理等方面有差异的学生都能够达到学习目标。通用教学设计一方面提供弹性与多元的信息呈现方式，让学生能够吸收和实践所学的知识和技能；另一方面则是降低教学的障碍，为学生提供合适的辅助技术，让所有学生达到成就期望值，包括有身心发展障碍的学生和普通学生。[9]

通用教学设计框架是建立在认知与神经科学发展基础上的，在深入了解学生脑与认知发展的个体差异与特殊需求的基础上，进行通用的学习目标设计、学习内容设计、学习策略设计以及学习评价设计。[10]据此，曹瑞提出了通用教学设计的三种类型的支持系统，包括识别支持系统、策略支持系统与情感支持系统。[11]识别支持系统主要针对特殊儿童的生理与心理，要求教师选择合适的教学内容，通过恰当的方式多样化与灵活性地呈现学习内容，促进学前特殊儿童对知识的感知与理解。策略支持系统强调策略在教学中的作用。情感支持系统要求教师在选择学习材料与组织学习内容时关注儿童的兴趣爱好，并与之相匹配。

二、嵌入式教学与通用教学设计在学前融合教育中的应用研究

（一）嵌入式教学在学前融合教育中的应用研究。

1.嵌入式教学在学前融合教育中的实施步骤。在学前融合教育背景下，嵌入式教学的实施主要包括五个部分——前期准备、目标制定、教学实施、教学评估与教学追踪。[5]3其中，目标制定、实施场景、教学策略和教学效果评价与追踪共同构成了嵌入式教学的四大核心要素。

嵌入式教学目标的制定以普通教学和个别化教育计划目标为基础，以普通儿童和特殊儿童的需要与兴趣为依据，由普通教师和特殊教师协同完成。场景实施以嵌入活动类型为依托，与课堂活动互不干扰。在学前融合教育实践中，嵌入式教学多应用于半天或全天的融合班级。嵌入式教学的实施场景多样灵活，主要表现在课堂活动之间的转换。在教学策略方面，以响应提示方法为核心，灵活运用多种教学策略。嵌入式教学中教学策略的关键组成部分是通过逐渐撤出响应提示为教学的实施提供支持。所谓响应提示是指教师发出指令后、根据儿童的反应给予强化或纠错的方法，贯穿于教学实施的整个过程。对于教学效果的评价与追踪，应该将过程评价与长期追踪相结合。任何一种教学形式都需要及时的评估与调整。对教学效果和教学过程进行追踪和监控有利于提高教学效果的长时效应和教师的实施忠诚度。

2.嵌入式教学在学前融合教育中的应用。嵌入式教学在学前融合教育中的应用已取得较为丰硕的成果，主要集中在学前特殊儿童认知发展、学前特殊儿童社会发展、学前特殊儿童动作发展等方面。首先，嵌入式教学有利于促进学前特殊儿童语言、计算、前书写等认知技能的发展。Chiara等研究发现，嵌入式教学能有效提升发育迟缓幼儿的图片命名技能。[12]Daugherty等采用嵌入式恒定时间延迟程序，可有效地向具有语音和语言延迟的儿童教授目标数字。[13]Horn指导学前融合教育教师以小组协作的形式运用建模和积极响应教学策略，教会特殊儿童说“火车”一词，随着教学的推进，特殊儿童不仅能够给予回应，而且回答“火车”的正确率和速度逐步增加。[14]嵌入式教学还有利于促进特殊学前儿童的社会交往技能。研究表明，在与非残疾同龄人一起参与游戏期间，嵌入式的教学内容可以提高残疾儿童的游戏技能,同伴模仿培训可以成功地使残疾学生融入到班级的艺术活动中。[15]嵌入式教学也有利于提升特殊儿童的行为动作发展。在一项研究中，教师通过建模策略引导特殊儿童与其他小组成员交流，发现特殊儿童偏好模仿同伴的语言、动作和行为，特殊儿童的同伴交往能力有明显提升。[16]由此可见，嵌入式教学作为一种自然的、灵活的教学模式对学前融合教育中特殊儿童认知发展、社会性发展及动作发展等的效果和维持具有明显的促进作用。

（二）通用教学设计在学前融合教育中的应用研究。

1.通用教学设计在学前融合教育中的实施步骤。通用教学设计以“通达性”为目标，强调在课程设计中，借助于技术的“杠杆”，通过提供多种信息呈现、多种行为与表达方式以及多样化的参与方式，使具有不同背景、学习风格和学习能力的学生能够真正理解课堂。[17]在学前融合教育的情境中，通用教学设计作为一种课程设计框架，主要从课程目标、课堂材料、教学方法和评估方法四个方面达到教学目的。在课程目标方面，通用教学设计以满足儿童的多样化需求为宗旨，在设计过程中主张将目标与达成目标的方法相分离，向不同类型的儿童提供多种学习方法，让儿童根据自己的偏好选择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例如，听障儿童喜欢看图画书，而多动症儿童喜欢动态的学习活动。组成材料依据课程目标而定，传统的教学材料多是固定刻板的，而通用设计教学则鼓励教师以灵活的数字媒体为载体提供课堂材料，灵活组织活动材料，支持数字化的呈现方式来促进学前儿童的学习。在教学方法上，通用教学设计强调使用基于数字技术的教学方法。在教学评估方面，强调过程性评价，对教学任务和教学材料实时监控，及时调整。

2.通用教学设计在学前融合教育中的应用。通用教学设计在推进我国学前融合教育实践发展上发挥了重要作用，主要体现在环境建设、师生关系以及特殊儿童个体发展等方面。许家成、王艳丽发现，通用教学设计不仅提高了特殊儿童的学业成就水平，而且班级学习氛围整体得到了显著改善，师生之间的互动水平也得到了明显提高。[18]该研究证实了通用教学设计不仅有助于改善随班就读特殊儿童的学业问题，同样能够促进普通儿童的发展。另外，在Kemp的部分标准化测验中，接受过通用学习的学前融合教育机构中的普通幼儿的分数甚至高于在普通教育环境中就读的普通幼儿，表明学前融合教育环境下普通幼儿的学业水平不会因为特殊儿童的介入而下降，反而更有利于普通儿童学习成绩的提高，肯定了通用教学设计在学前融合教育中的应用价值。[19]陈孝稳等人基于通用设计理念，探讨融合教育环境中学前听障儿童对通用设计教学策略的适应性，结果显示，学前听障儿童受益于这种教学方法的应用，并且相比传统教学方法，使用通用教学设计能够显著促进学前听障儿童的认知发展。[20]通用设计教学结合多种教学策略不仅改善了学前融合教育的生态环境，而且给予了特殊儿童多元化的教学支持，使之积极参与学习活动，同时也促进了普通儿童的认知发展与社会化发展，是学前融合教育的重要实践方式。

三、嵌入式教学与通用教学设计在学前融合教育中的比较

（一）嵌入式教学与通用教学设计的比较。

1.在教育理念与教学目标上保持一致。在学前融合教育背景下，嵌入式教学与通用教学设计在教育理念和教学目标上始终保持一致，即最大限度调用各种可利用资源为包括普通儿童与特殊儿童在内的每一位儿童的发展创造机会，促进所有儿童的潜在发展。嵌入式教学和通用教学设计应用于学前融合教育教学，有助于改善我国现有的混乱无序的学前融合教育的教学现状，让特殊儿童获得有效的教学支持，也让普通儿童得到弹性多元的教育环境支持。

2.在教学过程与具体实施上有所差异。嵌入式教学与通用教学设计之间的差异主要表现在教学过程和教学具体实施方面。与特殊教育环境中所使用的教学策略相似，嵌入式教学允许教师系统地监控所有教学程序，强调自我监控的重要性。这与传统教学形式的主要区别在于，教学实施分布在课堂活动内和课堂活动之间，而不是以集体练习形式一个接一个地快速呈现。嵌入式教学最大的优点是教师能够全力掌控教学过程，决定何时、何地和何种情况下采用嵌入式教学，自主决定运用哪种嵌入式教学策略支撑教学活动的完成。例如，Matt使用嵌入式教学来教导四名中度智力障碍学生阅读并定义从他们的普通教育课程中的词汇表中提取的单词，结果显示提取单词能力显著提升。[21]在具体实施过程中，对教师要求较高的在于嵌入时机的选择。嵌入时机的选择一般取决于特殊儿童的教学目标而非障碍类型，因为特殊儿童与普通儿童在嵌入次数上没有显著差异，嵌入的次数应基于特殊儿童是否需要学习该项目标技能。

学前融合教育中的通用教学设计旨在通过改进课堂教学的目标、内容材料、互动方法、表达方式等，从而尽可能地让所有儿童平等地参与学习，而不是机械地把特殊儿童安置在普通幼儿园。通用教学设计采取调整材料、环境或者辅助等替代方式达成原定的教学目标，而不是改变或降低原有目标。通用教学设计在学前融合教育的发展中得到了理论与技术上的支持。人脑神经科学相关研究、最近发展区理论和多元智能理论为通用教学设计在学前融合教学中的适用性奠定了坚定的理论基础。无障碍设备、数字多媒体、互联网服务等科学技术的发展，为通用教学设计在学前融合教学中的实践提供了物质条件。例如，阅读障碍儿童在语音加工、字形加工等方面存在缺陷，如果教师仍采取传统的纸本教材，那么很有可能降低阅读障碍儿童对学习的兴趣。根据通用教学设计理念，教师可以将纸本教材转换为音频、视频或角色扮演等形式进行教学。正如Sailor和McCart所说，通用教学设计提供了一种整合的概念替代方案，以及一种全系统的方式，目的在于实现包含各种残疾儿童在内的所有儿童的潜在发展。[22]

综上，嵌入式教学强调教学环境的自然性与教学流程的灵活性，根据特殊儿童的教育需求而非障碍类型决定嵌入的内容，并把提前设计好的教学环节不失时机地嵌入到课堂教学中。通用教学设计则是一种以满足全体儿童的需求为前提的课程设计框架，它将数字技术与多媒体渗透于课程的各要素设计之中，通过多样化的呈现方式，向特殊儿童与普通儿童提供适宜的符合其需要的支持。

（二）嵌入式教学与通用教学设计在学前融合教育中的有机结合。嵌入式教学与通用教学设计虽然在教学过程和教学具体实施方面存在差异，但是二者在教育理念与教学目标上是共通的，这为二者在学前特殊儿童随班就读教学中互相借鉴提供了现实基础。嵌入式教学与通用教学设计的有机结合，将有效弥补二者本身的缺陷。嵌入式教学虽然强调了嵌入的内容与嵌入的时机，但未向教师指出明确的课堂呈现形式，这使得部分教师在应用嵌入式教学中对于如何合理展示嵌入内容产生疑惑，而通用教学设计则为嵌入式教学的使用提供了有效的实践方向，如教师可利用数字技术或多样的知觉通道向特殊儿童与普通儿童展示教学内容。通用教学设计虽然指出教师可通过使用多媒体来完成教学内容，但未能指导教师在选取适合特殊儿童的学习内容后，如何在正确的时间及以哪种合理的教学策略深入课堂从而使特殊儿童完成相应的学习内容，嵌入式教学则能为通用教学设计的使用提供正确的时机与系统的教学。因此，嵌入式教学与通用教学设计在实践中不应被看作是完全独立无关联的两种教学方法，而是在学前融合教育实践中能够相互借鉴、相互补偿的两种实践模式。嵌入式教学与通用教学设计的有机结合既能满足特殊儿童与普通儿童多样化学习需求，又能帮助教师合理地选择嵌入时机与嵌入内容以及这些教学内容的呈现形式，这不失为一种有效的学前融合教育实践模式。

四、总结

嵌入式教学和通用教学设计是学前融合教育的两种重要实践模式，共同秉持着促进随班就读学前特殊儿童发展及提高所有儿童发展潜力的教育理念，符合学前教育公平的要求。在具体实践方面，嵌入式教学强调在学前特殊儿童的一日活动以及活动转换之间通过随时进入策略、自然时间延迟等教学策略促进教学过程的流畅和教学内容最优化，通用教学设计则主张通过改进课堂教学的目标、内容材料、互动方法、表达方式等，再结合数字辅助手段达成教学目标。两种教学方法各有优点与弊端，在促进学前特殊儿童随班就读中，两种教学方法的有机结合能够相互借鉴，优势互补。一方面可以不断提高嵌入式教学与通用教学设计在教学实践中的应用效果，另一方面能够更好地满足特殊儿童的教育需求及提高所有儿童的发展潜力，优化学前特殊儿童随班就读的教学模式，推动学前融合教育实践质量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