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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活社交媒体在重大公共事件中政治传播的正向功能

2021-02-13荆学民

关键词:民众社交肺炎

荆学民,李 圆

(中国传媒大学a.政治传播研究所b.传播研究院,北京 100024)

一场突如其来的至今尚未结束的新冠疫情,不但残酷地威胁着人类的健康,而且正在深刻地改变着既有的人类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秩序。我们用立体的视角观察和思考这场重大公共事件及其引发的社会变局,可以说是人性的、社会的、情感的、理性的、私人的、公共的、经济的、政治的等多层面、全方位相互碰撞和砥砺博弈的过程。在如此复杂的场景之中,有两个突出的“横贯线”值得关注和研究:第一,无缝隙覆盖在社会每一个角落的信息传播问题;第二,人们在内心深处最后均默默指向“政治”的问题。这两个问题的桥梁和纽带正是政治传播。政治的“坚硬性弥漫”与信息的“丰饶性传播”,使人们的目光和思绪,会在这个重大而特殊的社会事件中聚焦于国内的和国际的政治传播。其中,除了传统的主流媒体或俗称的“官方媒体”的政治传播已然在人们的密切关注之中,建基于“自媒体”功能之上的社交媒体(1)关于“社交媒体”,目前学术理论界并没有一个得到公认的权威界定。我们对“社交媒体”的界定,是从对应于“主流媒体”或俗称的“官方媒体”的角度来理解的,可以最简洁地定义为:以个体为主体的普通民众基于互联网平台的媒体。的政治传播功能尤其令人关注。不同于主流媒体仅只具有“正确政治”单一政治传播正向功能的属性,社交媒体具有政治传播的“凝聚共识”正向功能和“扰乱人心”负向功能的双重属性。在这次新冠肺炎疫情重大公共事件及其引发的社会变局中,我们已经并还在继续切身感受着每天扑面而来的社交媒体政治传播正向功能和负向功能的冲突性社会效应。据此,积极探索如何才能充分激活社交媒体政治传播正向功能,既具有重大现实意义,也具有理论创新价值。

一、重大公共事件中社会民众精神深处的政治期望

从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上看,在社会的平稳运转时期,人们在特定的政治体制和政治秩序的约束中,更多的期望会聚焦于社会的经济、文化和日常生活领域。即便是社会民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也更多地诉诸更为丰富的精神文化生活。除了一部分社会精英和专门从事政治研究的职业阶层外,一般社会民众不会直接持续反复地关注和思考“政治”。但是,一旦遇到突发重大甚至灾难性公共事件引发的社会变局之际,整个社会民众精神深处的指向和依托,便会迅速穿越重大甚至灾难性公共事件本身,直达自己置身于其中的“政治”,或者会对当下政治寄予殷切的期望,或者在受到重大公共事件侵痛后对当下政治感到失望。

我们可以以这次新冠肺炎疫情重大公共事件为例,简单回顾一下中国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战的过程。疫情防控战中,每天都在发生着太多太多的社会性事件,但不是说所有的事件都会使人们的思考触及“政治”。甚至有些很大的事件,也未必使人们联想到政治。比如,武汉封城事件,封城本身虽然是最大的政府行为和社会动作,但封城动作本身,也只是停留在社会事件层面,并没有产生多大的政治反应。即是说,人们不会因为武汉封城而就去质疑政治。而能把整个过程在人们的政治认知和判断连接起来的,是一些触及“政治”(往往下沉为某个具体制度或政策)的“事件”。这些“事件”,构成了社会民众感同身受的政治认知图谱的“节点”,这些“节点”的关联,最后形成了对社会政治治理政策的“整体性反思和追问”。为把我们所讨论的问题引向深入,这里不妨剖析一下已经有明确结论的“武汉8人造谣事件”。疫情暴发之后,第一个“政治节点”事件应该是“武汉8人造谣事件”。当新冠肺炎疫情轰然出现,“武汉8人造谣事件”借助于社交自媒体,迅速发酵成为波涛汹涌的直接触及“政治”的社会焦点和舆情核心,因为“武汉8人造谣事件”背后是人们对制度(疫情发布制度等)的深究和反思。巨大的民意和舆情,停留在这个节点上“反复缠绞”,不肯离散,最后致使最高人民法院在其微信公众号上发布了《治理有关新型肺炎的谣言问题,这篇文章说清楚了!》一文。文章开门见山地指出:“新型肺炎出现以来,围绕这一问题的谣言,一度甚嚣尘上。为什么会发生谣言?如何治理谣言?应该打击什么样的谣言?这是我们在打赢抗击新型肺炎的人民战争中,必须要面对的问题。人民法院作为国家审判机关,不可能冲在治理谣言的第一线,但是我们有责任向全社会表达自己对解决谣言问题的法律思考。”需要注意的是,文章最后针对“武汉8人造谣事件”指出:“比如,在武汉市公安机关处罚的8名发布‘华南水果海鲜市场确诊7例SARS’的案件中,如果机械地理解适用法律,我们的确可以认定,鉴于新型肺炎不是SARS,说武汉出现了SARS,属于编造不实信息,且该信息造成了社会秩序的混乱,符合法律规定的编造并传播虚假信息的行为,给予其训诫或行政处罚甚至刑事处罚,都有其正当性。但是,事实证明,尽管新型肺炎并不是SARS,但是信息发布者发布的内容,并非完全捏造。如果社会公众当时听信了这个‘谣言’,并且基于对SARS的恐慌而采取了佩戴口罩、严格消毒、避免再去野生动物市场等措施,这对我们今天更好地防控新型肺炎,可能是一件幸事。所以,……试图对一切不完全符合事实的信息都进行法律打击,既无法律上的必要,更无制度上的可能,甚至会让我们对谣言的打击走向法律正义价值的反面,成为削弱政府公信力的反面教材,成为削弱党的群众基础的恶性事件,成为境内外敌对势力攻击我们的无端借口。”(2)唐兴华:《治理有关新型肺炎的谣言问题,这篇文章说清楚了!》,《最高人民法院微信公众号》2020年1月28日。

在中国,最高人民法院本身具有“政治符号”意义,何况这篇文章基本为“武汉8人造谣事件”定了性、定了调。尽管如此,此事件并未到此平息,在“武汉8人造谣事件”中的核心人物李文亮医生突然病危的弥留时段,引爆了罕见的全球性舆情。而事实上,最高人民法院的定调之后,围绕着“武汉8人造谣事件”产生的巨大而深远的政治聚集效应,就是沿着最高人民法院隐喻的方向扩散和发酵的。但是,李文亮医生之死,还是瞬间加剧加速加深加重了“武汉8人造谣事件”引发的质疑性效应。最终,“经中央批准,国家监察委员会决定派出调查组赴湖北省武汉市,就群众反映的涉及李文亮医生的有关问题作全面调查”!细想一下,一个普通医生死亡事件的调查,达到“经中央批准”的“制高点”,意味着这次“武汉8人造谣事件”成为此次新型肺炎疫情防控战中触及“政治”高点和深处的“政治节点”。也正因如此,一夜之间汹涌而起的舆情,经过“中央批准”这个寓意极深的政治信息的全面覆盖舒缓而趋于平息。众所周知,武汉公安机关最终撤回了对“武汉8人造谣事件”的处罚,相关执法人员受到了追责处理。

当然,从规范的政治学视角看,突发重大公共事件时期的社会民众的政治期望和依托,还是要依归于自己置身其中的、具有安身立命价值的政治制度和政治体制的保护机制。在这次中国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战中,党和国家领导人多次批示、中共中央多次召开专门会议、成立中央应对疫情工作领导小组、国家领导人亲临武汉、成批更换一线高级别官员,等等,这些政治动作,都是凝聚稳定人心、引导民众精神指向、消解民众政治质疑、缓释民众政治焦虑、满足民众政治期望,进而提振整个社会战胜疫情信心的“政治节点”。

二、主流媒体与社交自媒体在政治传播上的区隔与关联

在社会信息化、信息媒介化的时代,社会民众对政治的高度期望和依托是通过政治传播而实现的,遇到突发重大公共事件引发社会变局的特殊时期,社会民众会更加需要和依赖政治传播。

客观地说,从政治传播的角度看,现在仍然存在所谓“官方媒体”与“社交自媒体”所营造的两个舆论场(3)学界也有人认为目前中国社会存在着政府媒体、精英媒体、平民媒体营造的“三大舆论场”,但我还是认为,在中国并没有真正的“精英舆论场”,因为,多数能够发声并产生较大影响力的所谓“精英”,一般都在“体制内”。共同的立场与利益,使所谓的精英舆论基本上没有超出甚至直接就是政党政府的代言人。或者说,政党政府的话语体系往往正是通过自己的精英话语体系来表达和传播。因此,最后还是“两个舆论场”。,官方媒体由政党政府主导,社交自媒体由社会民众主导。尽管多年来,我们在这两个舆论场的弥合和融合方面下了不少功夫:一方面,官方媒体通过“走转改”走进百姓,讲百姓愿意听的故事,说百姓愿意听的话;另一方面,社交媒体也以自己的方式关心国家大事,甚至参与国家治理。但是,在政治传播这个层面上,具体地说,在政治信息的发布、解释和传播上,两种性质的媒体及其舆论场仍然有很大的区隔。这就会带来一些后果:在社会发展的平常时期,社交媒体不太关注“政治”,或者说对政治的关注适时“平移”,转载一下官方主流媒体就可以了。但是,在突发重大甚至灾难性公共事件引发的社会秩序不确定时期,官方主流媒体的政治信息一旦不能满足和覆盖民众需要,社交媒体则会应激性地滋生各种各样的“政治信息”,并迅速撕裂官方主流媒体通过原有政治传播所营造的信息覆盖层,沿着各自想象的方向迸发,突破由既有官方政治传播所建构和维系的正常信息传播秩序。在此种情况下,社交媒体在政治传播领域的爆发性、聚集性传播效能,就成为极为重要的问题。如果其性质属于“正向能量”,它就会对特殊时期民众的政治焦虑情绪起到官方媒体所不能达到的稳定和舒缓作用,成为官方媒体的助力。反之,如果社交媒体在政治传播领域的爆发性、聚集性传播效能属于“负向能量”,它就会对特殊时期民众的政治焦虑情绪起到与官方媒体相反的“扰乱民心”的负面作用。

纵观这次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战,虽然不乏来自社交媒体对官方媒体正面报道宣传的正向扩散和传播,但在一些关键的事件和节点,也有很多社交媒体与官方媒体正面报道宣传出现较大的差异和区隔。千奇百怪、形形色色的政治信息和相关评论(评论本身也是一种传播力和感染力极强的政治传播)交错横飞,甚至谣言四起,社交媒体政治传播的负面功能凸显。这种情况,需要把我国的政治传播,置放于重大公共事件引发社会变局的特殊时期之中,从学理层面予以冷峻反思。

毋庸讳言,我国目前的政治传播机制主要是依赖于组织传播和人际传播来实现。虽然有发达的大众传播系统(包括延伸出来的新兴媒体),但是由于大众媒体的特殊性质,这种大众传播基本没有“根源性”的政治传播功能。从政治传播的效果看,这种机制已经显现出其明显的问题:第一,由于组织部门的条块分割化、职务岗位本位化、科层结构官僚化等结构性特点,政治信息的组织传播呈现出纵向多于横向、下行多于上行、组织内多于组织间等特点。可以说,这种“状貌格局”中的政治信息传播严重不对称,而且易于损耗、失真、变形;第二,人际传播,由于政治信仰、政治素养、政治品性、政治腐败等诸多方面的复杂因素,很多时候陷入“报喜不报忧”的偏好。人际传播中的内容“同质化”、选择“谗言化”、范围“圈子化”、效果“感情化”的现象普遍存在;第三,从政治传播动力角度看,依赖于执政党组织传播,只是政治体系的“自转”,无法获得组织外及时而有效的动力补给。在我们的政治运行机制中,大众媒体、公共舆论还不是独立的政治传播主体,因而无法进入社会政治信息沟通的动力系统。这样一来,依赖于组织与人际传播的政治传播就显得动力不足,无力带动整个社会的政治信息流通。

当然,这并不是说,我国现在的政治传播已经不需要组织传播和人际传播了,而是说我们应该清醒,在这两种主要渠道上我们已经出现了哪些应该注意和纠正的问题。

从更为普遍的传播学学理层面看,一个社会的传播架构中,人际传播满足于个人微观层面的信息需要,大众传播满足社会宏观层面的信息需要,而组织传播介于两者之间,即满足社会结构中观层面的信息需要,从微观到中观再到宏观,相互关联满足整个社会的信息需求。三个传播系统的功能耦合程度,决定着领导层信息结构、信息生产和信息输出的合理化程度,决定着整个社会信息接受的全面程度和良性消化程度。任何社会对信息的需求仅靠单一的传播途径都是难以实现的。尤其是在传播技术迅猛发展、传播介质革命性跃迁的现代社会,社交媒体往往是微观、中观与宏观之间的桥梁,以自身的弥散性和凝聚性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在传播中实现社会结构的“平级化”。这一点对于政治传播来说也是一样的。

这里有两组数据会为我们的论证提供一定的支持。第一组数据是:由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2019年发布的《5G时代中国网民新闻阅读习惯的量化研究》报告显示,现在社会民众每天获取新闻信息,75.25%来源于微信群,39.02%来源于抖音,26.61%来源于今日头条,20.03%来源于微博,纸媒、电视和其他只分别占到0.68%、6.56%和4.24%。社交媒体的微信,成为整个社会民众信息来源的主渠道。微信通讯录中的人,都是用户自己熟知、至少是知晓的人,属于强联系传播,所以导致用户对其新闻信息的信任度高。相比之下,纸媒、电视等传统主流媒体,则属于弱联系传播,民众对其信任度比较低。(4)匡文波:《5G时代中国网民新闻阅读习惯的量化研究》,《新闻与写作》2019年第12期。第二组数据是,艾瑞与微博联合发布的《2020年疫情下的中国社交媒体社会价值研究报告》显示,一方面,社交媒体“初期发挥科普和警示作用,聚合分发疫情最新动态和相关政令;中期有效调动社会力量,对灾区同胞提供帮助,监督疫情防治全过程;后期海外疫情暴发后,畅通海内外信息,推动我国在国际发热中负责任大国形象的树立”。另一方面,社交媒体的“微信公众号凭借熟人社交关系链实现信息的快速、裂变分发,多篇疫情主题文章阅读量破百万;知乎发挥其问答社区的优势,联合阿里健康、好大夫等在线医疗健康平台开通义诊通道,疫情期间‘新型肺炎’相关回答获17.3亿次阅读;微博发挥广场式信息中枢作用,集政令传达、疫情求助、社会监督、人文关怀、科普辟谣、社会维稳多功能于一体,以疫情地图为载体,汇集疫情最新动态和国内外疫情发展,减少信息传递过程中的不对称风险”。

我们可以再深入到政治传播运行的特殊机制分析一下。政治传播运行中有三种逻辑:政治逻辑、媒介逻辑和资本逻辑。其中,政治逻辑追求权力控制,媒介逻辑追求事物真相,资本逻辑追求经济利益,三种逻辑在政治传播中交织博弈。(5)荆学民、祖昊:《政治传播中政治、媒介、资本的三种逻辑及其博弈》,《社会科学战线》2016年第9期。一般情况下,三种逻辑力量博弈,强弱势能相互转换,传播效果多态多样。但是,在突发重大公共事件引发的社会变局时期,三种逻辑力量会应激性地出现“势能转换”:资本逻辑及力量会暂时隐退或隐弱(比如,轻易不敢利用国难之际发国难财),而政治权力的天然本性和职责,会使政治逻辑强力“统摄”整个传播,因而我们会看到传播中“政治正确和政治稳定”与“呈现真相”的激烈博弈。这个时候,强大的组织传播、人际传播以及由政治权力控制的特殊大众传播(包括其所属的新兴媒体),毫无疑问会被约束和统摄在“政治正确和政治稳定”逻辑之中,很多掌握政治权力和媒介信息权力的官员会陷入一时“难以决策”的纠结之中。如此情形,民众可能比平常更难看到一些事情的真相了。但是,在这个时候社会民众却比平常更加渴求真相。因而,我们特别需要激活社交媒体政治传播的正向功能,以维系特定时期社会平衡运转的信息传播秩序。

三、社交媒体政治传播正向功能的三个层面

针对这次新型肺炎疫情防控战,党中央要求我们“一定要总结经验、吸取教训”。尤其在舆论宣传方面,习近平要求“要多层次、高密度发布权威信息,正视存在的问题,回应群众的关切,增强及时性、针对性、专业性,引导群众增强信心、坚定信心,着力稳定公众情绪”。“为当前舆论融入更多暖色调,营造风雨无阻向前进的浓厚氛围”(6)习近平:《在中央政治局常委会会议研究应对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工作时的讲话》,《求是》2020年第4期。。

习近平的讲话,在政治中强调要“强化显政”,在信息传播中强调彰显“暖色调”,可以说直接关联政治传播。“显政”要求强力展现我们强大的政治制度优势,“暖色调”要求实现三大传播系统功能的正向耦合。

放在我们这里所讨论的问题中,可以具体化为:在顶层制度安排方面,减少对组织和人际传播的过分倚重,遏制组织与人际政治传播的负面功能,开放组织与人际政治传播系统,将更多的政治信息投放到包括社交媒体在内的大众传播渠道。要在政治传播层面进一步解放思想,不仅仅只是通过官方主流媒体“多层次、高密度发布权威信息”,而且要相应投放更多更实更快的政治信息于社交媒体,以最大程度地激活社交自媒体在政治传播层面对制度与政策的建构、补充和修复功能的正向功能。

应该说,此前,学界已经提出了如何发挥社交媒体正面作用的观点。比如,传播学学者陈力丹先生在其《新闻理论十讲》一书中就十分明确地提出:“社交媒体可能会传播流言,但更是制止流言传播的最有效的渠道。因为在各种社交媒体渠道上呈现的是一种意见多元的状态,这种状态有可能使得健康的意见通过观点的交锋而战胜非理性的意见,在学理上这是一种信息载体的‘自净化’现象。我们总是习惯于以‘舆论一律’的标准来防范各种不喜欢的观点。其实,意见多元本身是最安全的和谐状态,希冀只有一种意见存在和流通,反而意味着潜在很大的不安全因素。”(7)陈力丹:《新闻理论十讲》(第2版),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20年,第409—411页。可以看出,陈力丹先生关注的是一般传播意义上如何看待社交自媒体的问题,还比较模糊。但是,这次新型肺炎疫情防控战,更加凸显了社交自媒体在特殊的政治传播领域的地位和功能问题。

这里的“激活”一词,意味着本来可以有这个功能,但是之前被遮蔽或者被压抑了,其预设的前提是:主要的政治制度或政策都是官方制定和官方主流媒体来发布解释和传播;“建构”“补充”和“修复”意味着在官方解释的基础上,社交自媒体的正向理解、补充解释和实施中的适当修复。综合起来,可以从以下三个层面展开。

第一,实体层面的对应寻找功能。任何社会都具有其正在实施的制度体系和相应的政策体系,这些制度和政策,都是经一定的法定程序而产生的,具有刚性的约束功能。无论是社会的平稳时期还是社会的特殊时期,这些制度和政策并不能人为地随意改变。一般来说,在社会的平稳时期遇到种种事情或事件,民众首先会从现有的制度和政策中寻求依据,并以此为是非曲直的评判标准。正常情况下,这种“遵纪守法”的习惯和依法判断思考的素养和能力培养,通过官方机构和媒体的政治传播教化功能基本就能完成。遇到相关的事情或事件,民众大体可以做到理性平静地去一一对应寻求实体层面的制度和政策,并在其中找到答案以解心中疑惑。但是,在重大的公共事件引发的社会特殊时期则不然。特殊时期,面对突如其来的种种事件,官方主流媒体会更多地关注更为宏大的政治宣传,具体的种种事件,社会民众可能无法及时得到官方的解释信息,社交媒体在这个时候就能够发挥强大的寻找功能,并迅速精准传播给需要的受众,因为,来自血缘纽带、职缘纽带、地缘纽带的情感会转化为强大的传播动力。社交媒体强大的传播效应,会把特殊时期社会民众的诉求和情绪,导引到制度约束和依法思考的轨道。

第二,延伸层面的补充修复功能。任何制度和政策在实体层面都是“有限”的,这种有限,一是指其体系不可能无缝隙覆盖,二是社会民众对具体条款本身的理解也有一定歧义。一般来说,制度和政策制定的机构和授权发布的官方主流媒体,对于种种制度和政策的解释都比较“中规中矩”。在一般的社会平稳时期和日常工作和生活中,这种解释和传播机制停留在种种制度和政策的实体层面也基本够用。但是,特殊时期,面对突如其来的重大公共事件,社会民众会集中高度关注某种具体制度与政策,往往把特定的事件与制度或政策一一对应起来,放在实际运行的结果和效果中进行考量。在这个时候,飘忽在社交媒体中的社会民众的认知和情绪,会忽略和超越种种相关制度和政策实体层面的规限,沿着两个不同的方向扩散:一是在平常制度和政策制定机构和官方主流媒体解释的基础上,结合具体的事实,进行正面的进一步理解和解释,对其予以补充和修复,为舆论场融入“暖色调”;二是从相反的方面和方向,对实体的相关制度和政策进行质疑、发难,营造舆论场的种种“冷色调”(比较强调负面的东西)。前者当然是任何社会“善治”的目标,而要做到这一点,就正是我们前面所论的,把“投放更多更实更快的政治信息于社交自媒体”这一理念,在制度顶层设计上落实。

第三,理想层面的规范建构功能。这次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战,党中央已经提升到“国家治理大考”这样的政治高度。习近平指出,“这次疫情是对我国治理体系和能力的一次大考”,“要针对这次疫情应对中暴露出来的短板和不足,健全国家应急管理体系,提高处理急难险重任务能力。这次疫情暴露出我们在城市公共环境治理方面还存在短板死角,要进行彻底排查整治,补齐公共卫生短板”(8)习近平:《在中央政治局常委会会议研究应对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工作时的讲话》,《求是》2020年第4期。。这虽然只是针对我们“国家应急管理体系”而讲,但其实放大到国家制度和政策的普遍度,道理是一样的。

“国家治理体系和能力现代化”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个永无止境的完善和发展过程。任何国家的制度和政策在任何时候都是有短板有缺漏的,只不过在遇到突发重大公共事件及所引发的社会特殊时期,这种短板和缺漏会格外凸显。从信息传播的角度看,在亟须的相应制度和政策出现短板缺漏甚至空白的时候,社会民众诉求和依托的,是这种制度和政策未来“应当怎样”的“精神想象”和“理想设定”,即社会民众对制度和政策的规范建构的政治期望。从理论上讲,这种期望并不能凭空而来,也不是纯粹的空中楼阁,而是社会民众基于长期以来特定政治熏陶和教化所积淀的政治价值观的释放。因此,对于任何新的制度和政策的建构和制定,要通过聚集在社交媒体上的舆情信息,才能最大程度地做到“顺应民意”“民心所向”和“人民至上”。我们相信,通过长期政治熏陶和教化,积淀着正确价值观的社会民众,通过来自突发重大公共事件实践检验的社交媒体的强大传播效能,能够发挥出对缺失制度和政策在理想层面的规范建构功能。

以上三个层面的理论思考,可以通过解剖这次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战中的疫情(传染病)发布制度这个案例来说明。相信大家都不会否认,这次疫情肆虐中,具有聚合性和持续性效应、引发社会民众在具有某种政治或政策高度而质疑的,是我们的疫情(传染病)发布制度,它把一系列具有政治节点的事件都串联起来,引发了“什么媒体何种程度可以讨论疫情”以及这次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战中信息发布方面的失职、渎职、事中处罚、事后问责等舆情。一路走来,客观地讲,官方主流媒体没有及时公布和诠释我国疫情(传染病)的相关制度,未能及时引导社会民众在这个问题上“依法思考”。而社交媒体则远远超越和突破了相关制度和法规的实体层面,种种猜想、质疑、埋怨等言论、情绪和精神诉求,弥漫在社交媒体的上空。社交媒体无法也未能在这个问题上发挥三个层次的对应寻找、补充修复和规范建构功能。可谓是一个负面的教训性质的案例。

当然,我们还需清醒,在社会信息化、信息媒介化的时代,在中国国家治理体系和能力不断迈向现代化的特殊情境之中,本文所提出的“激活社交媒体政治传播的正向功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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