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唐三彩在丝路文化中的时代内涵

魏征，王贺强

（西安建筑科技大学，西安 710055）

“丝绸之路”是指“从公元前114年至公元127年间，中国与中亚、印度等国以丝绸贸易为主的西域陆路商业通道”①，沿丝路所传播和衍生的文化则被称之为丝路文化。唐三彩是唐代铅釉陶器的总称，它的特点是在烧制的过程中由铅釉的流动变化形成错综复杂、斑斓的陶瓷色彩，主要以黄、绿、褐三种釉色为主，无论是在造型装饰上还是在工艺烧制方面，都闪烁着中国古代社会鼎盛时期的艺术光辉，体现了大唐盛世雄浑广博的气度。自唐三彩诞生以来，它通过丝绸之路向世界范围传播，成为当时贸易往来、文化交融的见证者，诚如学者阎存良所说，唐三彩“蕴含着唐代社会生活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的各个层面的内涵”②。也影响了东西方一千多年的陶瓷艺术风格，是丝路文化中重要的组成部分。

一、唐三彩在古代丝路文化中的价值

（一）初期的唐三彩承载着中国人的精神追求

唐三彩虽然是一个物质体，但它的诞生源于中国人的精神信仰，一开始就承载了中国人的精神追求。中国古代文化的核心是儒家思想，儒家文化重孝道礼仪，不仅重生之养，也重死后之孝，把死亡当做了生者世界的一部分或者延伸，认为一个人死后依然要过着生前一模一样的生活，在“事死如事生”的观念下，产生了殉葬制度。厚葬之风在盛唐时期尤为兴盛，且多有明文见于唐代典章，颁发不同等级官员死后随葬明器的数量③。武则天执政时期，国家统一稳定，奢靡之风渐盛，达官显贵们生前穷奢极欲，死后厚葬成风，以“三彩器”为随葬竟成时尚，凡是与死者在世时生活有关的各种器物等无不具备，这也直接刺激了唐三彩工艺的发展，于是工匠们开始大量烧造各种瓶、盘、碗、罐等三彩器皿，这些美器为逝者营造了一个富饶的“精神家园”，起到了美器安魂的作用。

安史之乱后，唐三彩不只是唐代“厚葬之风”下的明器了，逐渐转变为实用和观赏性都很强的物品，人们生产出各种各样能为生活所用的三彩器皿。同时也开始大量输出国外，成为丝绸之路上传播中国文化的重要商品。随着唐三彩在西域各国的传播，其在丝路文化中的内在价值逐渐开始彰显。

（二）折射了唐代政治开放包容的盛世气象

唐朝处于中国封建社会的鼎盛时期，也是当时世界政治、经济、文化的核心之一，丝绸之路是唐代向西方开放的主要通道，据史书记载，当时有300多个国家及地区的使节、留学生、僧侣、客商云集于西安、洛阳等地与唐朝有往来。胡人俑是唐三彩人物造型中的一种，主要以高鼻深目、络腮胡、卷发或辫发为主要特征，由于唐王朝对外来商客们采取了比较开明的政策，因此很多胡人生活在长安、洛阳等地，成为名副其实的“文化使者”，他们的融入也为唐王朝带来了一种开放包容的胡风。据《旧唐书·舆服志》记载“开元初年，从驾宫人骑马者皆著胡帽，靓妆露面，无复障蔽。士庶之家，又相仿效”④，可见当时的胡风之盛、胡文化影响之大，与之伴随的是三彩骆驼或三彩马出土，传递出盛唐时期商旅驼群纷至沓来、穿越荒漠的形象意境。三彩马是唐代雕塑艺术的典范，自汉唐以来历代中原王朝以追求西域良马为中西交流的重要事务，并对马政高度重视，在太宗、玄宗时期国家畜养的良马规模达到几十万匹。洛阳、西安出土的三彩马雄健神骏、饱满圆浑而不臃肿，艺术手法出神入化，让人感受到大唐帝国富有朝气的情怀。骆驼是万里丝路上最得力的行旅坐骑，神态各异的唐三彩骆驼印证了丝绸之路的辉煌，真实再现了丝绸之路驼铃悠扬、中外贸易繁盛的景象。这一时期的女性对时尚的追求也与以往各代不同，三彩仕女佣造型雍容大方、淳厚饱满，追求遮蔽而趋暴露的样式，再现了唐代对外交往和社会生活的风貌，体现了唐人那种勇于吸收外域文化的伟大襟怀与豪迈气概。

到了晚唐时期，以丝绸之路为纽带的商贸活动进一步推动了中西方的交流，陶瓷制品的向外出口处于上升趋势，唐三彩作为重要的对外输出品深受各国人民的喜爱，据考古资料显示，目前在不少国家及地区都已发现有唐三彩的踪迹，如伊朗、叙利亚、埃及等地都发现了三彩残片，反映了当时中国商品远销外域的繁荣盛况。

（三）体现了唐代宗教信仰宽容融合的精神理念

唐代社会自信、开放，传统信俗与多元宗教相互融合，中国本土的道教与印度传入的佛教、西方的景教、摩尼教等通过丝绸之路的传播在唐代社会和谐共存，形成了空前的文化大繁荣景象。从出土的唐代三彩天王俑、三彩镇墓兽以及琳琅满目的三彩器皿的造型、纹饰图案以及随葬作用等方面来看，它们除了体现传统丧葬信仰外，也包含了浓厚的多元宗教信仰元素，折射着唐人对生者、逝者的人文情怀。例如三彩器中的“天王俑”，它是源于印度佛教中统领一方的护法神，工匠们将其与中国武士形象相结合进行塑造，起镇墓辟邪、保卫墓主人安宁的作用；“三彩塔式罐”是借鉴佛教塔刹而塑造，装饰图案也表现出较多的佛教印记，是专为墓葬制作的随葬品；还有一些受到波斯文化的影响，如三彩凤首壶，它们吸收了西亚波斯萨珊式器物的造型风格，把唐文化的特征与西方文化融为一体，又采用了中国传统动物纹饰作造型，创造出了与以往不同风格的品种。

（四）佐证了中西方工艺技术交流的双向性

中西方文化交流的双向性构成了世界文化发展史的积极因素，在工艺技术方面，唐三彩也经历了实践—借鉴—融合—创新的变革。对于唐三彩中含金属熔剂的釉陶发明地，后来经多方专家深入研究后认为“这种碱金属硅酸釉早已在埃及发明，但长时期没有传到埃及国外。自从混入铅变成容易使用的釉以后，才逐渐扩及到美索不达米亚、波斯和西域一带”⑤。因此唐三彩被认为是受西亚釉陶的影响、综合了汉代黄、绿铅釉陶工艺而发展起来的一种独具特色的民族工艺，这一点也印证了唐三彩在工艺技术的变革上受到了外来工艺技术的影响。此外，唐三彩在传播中国文化进入西亚的同时也吸收并改良着西域文化，尤其在丝路沿线和海上交通线附近的国家和地区，后来还相继出现了“奈良三彩”“新罗三彩”“波斯三彩”等，这些都充分佐证了昔日中西方文化交流的繁荣，唐代之后，唐三彩的制作工艺并未停滞，而是发展出了辽三彩、宋三彩、金三彩等新形式，对后世多彩陶瓷的烧制也影响深远。

二、探索其在当代丝路文化中的价值

古丝绸之路是中西方政治经济文化交流的主要通道，是人民友谊的桥梁。2013年习近平根据古丝绸之路建设留下的宝贵历史启示提出了建设“新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合作倡议，借用古代丝绸之路的历史符号，积极发展与沿线各国的经济合作伙伴关系，共同打造政治互信、经济融合、文化包容的命运共同体。在“一带一路”建设实践中，习近平又进一步提出“丝路精神”，赋予古丝绸之路以全新的历史和时代文化内涵⑥。唐三彩在古代丝路文化中曾展现出巨大的价值，在今天的丝路文化建设中，也展示了其内在的魅力。

（一）展示其政治符号的魅力

唐三彩虽然是一个陶瓷物品，但在其形成、传播的过程中深深嵌入了政治的喻义。在唐朝时期，它体现了唐代政治的开明、开放。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今天，我们应该借助这个更能体现民族性的特有陶瓷符号，向世界人民展现中国人民友好、开放、包容的政治理念。实际上，当唐三彩在现代被仿制出来的时候，就承载了这样的政治喻义，洛阳地区制作的高仿唐三彩马、骆驼等曾多次被作为国礼，先后赠送给了多个国家的元首和政府首脑，被誉为“东方艺海明珠”。近年来，随着唐三彩艺术研究的深入化，其价值也再次受到国内外各界的广泛关注，2012年非遗传承人高水旺的唐三彩作品在美国洛杉矶西来寺佛光缘美术馆展出，受到了当地群众及媒体广泛关注。2017年12月波兰卢布林省和河南省文物局联合举办的“洛阳唐三彩艺术展”在卢布林省图书馆揭幕，唐三彩作为一个重要的文化载体，促进了两国政治、文化全方位的交流。

（二）挖掘其经济商业价值

唐三彩自20世纪初被发现以来，一直受到世人的热切关注，各界研究人员分别以考古学范畴视角、工艺美术范畴视角等对其历史产地、传播流通情况以及美学价值意义等进行研究。近些年洛阳地区陶瓷行业通过不断演变发展，开始“古为今用”，进入竞相发展的新阶段，相继出现了以高水旺仿古陶瓷为代表的“洛阳九朝文物复制品有限公司”、郭爱和平面形式为代表的“三彩艺”陶瓷品牌、李学武平面与立体相结合的“李学武牡丹瓷”等相关品牌⑦，他们分别对传统唐三彩进行了创造性的转化和创新性的发展，规模也逐年增大，并形成了集研发、生产和销售为一体的产业体系，涉及到的领域也更加广泛。以洛阳南石山三彩小镇为例，每年这里的销售额逾千万元，研发出来的新品种畅销国内外，推动了当地文旅产业的发展。

（三）展示其内在的文化价值

习近平总书记在19大报告中提出“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文化兴国运兴，文化强民族强”。唐三彩作为优秀中华文化输出的典型代表，是“形象的历史”，饱含了中华民族的元素和文化精华。西安作为古丝绸之路的起点和发源地，引领一带一路建设的历史使命，2015年西安地铁“丝绸之路文明号”专列正式通车，以文化元素服务地铁的运营需求，完美地诠释了丝绸之路“和平、友好、开放、包容”的核心精神，充分展示了国家“一带一路”经济带政策的深刻含义。地铁壁画是展示城市形象、传播地域文化的窗口，在西安地铁四号线中，整体装修以“丝路长安”风格为主题，其中大差市站壁画作品《丝路遗韵》在体现三彩华丽色彩的同时，以曾经的唐三彩骆驼，马匹、俑等造型作为特殊的符号象征，将古丝绸之路中的内容展现出来，它们承载了唐代乃至整个中国社会悠久的历史，体现了异彩纷呈的外来文化与中华本土文化的水乳交融，是丝路民族友好交往的历史见证。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也是一种特殊的陶瓷文化符号，对陶瓷艺术领域的发展也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四）展示其艺术价值

近年来唐三彩陶瓷艺术的市场需求量逐渐增大，唐三彩艺术行业也正在极力地探寻自身在当代和未来发展的多种可能性，通过现代化科技的融入对釉料、窑炉等技术进行探索和创新，试图超越时代的精神与理性去赋予传统唐三彩以新的生机和活力，更好地符合当下社会和时代的审美文化需求。随着时代的进步和城市经济的发展，公共艺术开始以各种形式丰富着人们的精神世界，传统唐三彩在技艺上融合了现代工艺，研发出了独具特色的三彩平面瓷板釉画，色彩也更加丰富，以壁画的形式介入到公共空间中。如上海地铁17号线诸光路站地铁空间中的三彩瓷板壁画作品《诸光开物》，作品总长达80米，高2.6米，气势宏大，把城市文化元素与各种象征前沿科技的抽象元素融为一体，自然与人文科创的智慧光辉交互辉映，不仅体现了上海创新之城的时代精神风貌，而且也大大提高了唐三彩艺术的魅力，是中国传统文化在现代以一种新时代的角度与观念的尝试，也为当代公共艺术增添了不少设计元素与灵感来源⑧。

三、结语

丝绸之路对世界乃至人类文明的发展所做出的巨大交互作用是一种伟大的壮举，唐三彩作为丝路文化中的一部分，在时代的进程中不断地与时俱进实现自身价值的超越。在当代丝路文化的构建中，我们不仅要主动自觉地去吸收优秀传统文化的精华，深入挖掘唐三彩这一艺术瑰宝的当代价值，以其丰富的民族精神作为文化养分、特殊的寓意联通古今，更要牢牢抓住当今“一带一路”的政策机遇，以国际化的视野去审视唐三彩在时代发展中的内涵，打好这张具有深刻历史内涵的名片，向世界传递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基因，让唐三彩艺术在当代丝路文化中重新焕发出时代的光辉。■

注释：

①高天畅.“一带一路”背景下福建经济发展探析[J].经济师，2017（10）：174+176.

② 阎存良.唐三彩[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5：13.

③王春斌.京津冀地区隋唐五代墓葬出土瓷器初步研究[D].长春：吉林大学，2008.

④ 李建华.论唐代“女主”现象的终结[J].南京社会科学，2013（08）：140-145.

⑤ 王熠，田卫丽.汉代铅釉陶发展综述[J].文博，2010（02）：17-23.

⑥ 高众.图像乐舞重建复现的理念与实践 写在“首届‘一带一路’图像乐舞重建复现研讨会”召开之际[J].舞蹈，2017（11）：36-39.

⑦ 黄向前，孙稳.洛阳三彩的前世今生[J].陶瓷研究，2018，33（06）：33-37.

⑧ 张延刚.壁画艺术与环境[M].合肥：安徽美术出版社，2003：15-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