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宇宙中心呼喊“民主与自由”
2021-02-09莫笑君
莫笑君
打破传统诗歌桎梏的“粗人”
1819年5月的最后一天,惠特曼出生在美国纽约州长岛西山村的一个农民家庭。由于家庭贫困,惠特曼只上了6年小学,1831年就开始在印刷厂当学徒。
做学徒的那段时间,惠特曼接触到《长岛爱国者》《美国评论》《民主党人》《布鲁克林自由人报》等与时局紧密联系的刊物,民主思想和政治敏感由此萌芽。此后他成为一名编辑,在1842至1848年间至少为11家纽约和布鲁克林的报刊投稿或工作。36岁那年,惠特曼将他多年来的思想积累、写作探索,浓缩在了第一版的《草叶集》里。
《草叶集》一面世,就给当时沉闷的美国诗坛投下一枚深水炸弹。18世纪中后期的美国,思想文化领域受当时欧洲启蒙运动的影响比较大,而启蒙运动所推崇的新古典主义文学认为,文学作品应效仿古希腊、古罗马的经典著作,要讲究秩序、逻辑,作品要富于教义、合乎规范,写出来的人物要能代表一类人,不应只写个体、追求个性。但随着美国独立带来的思想解放,惠特曼发现,这样的创作规律已经无法表达新环境、新思想、新感情,为建立独具美国特色的文学表达,必须大胆革新。就这样,他把自己的尝试通过《草叶集》进行了集中呈现。
形式方面,惠特曼抛弃了欧洲传统诗歌讲求的格律、押韵,更不在乎为了“建筑形式”而必须遵循的诗歌换行规则,而常常用一个短语或句子就构成一行,成为一个独立的语意单元,甚至在诗句中还自由组合运用多种标点符号,以强化情感的表达。如诗歌《神秘的号手》中的“继续吹吧,号手!——召唤战争的警钟”,诗句通过标点符号的辅助,传递出一种抑扬顿挫的強烈的情感气势,这在当时的诗坛是非常大胆的尝试。
语言方面,惠特曼一改“文绉绉”的诗歌表达习惯,将口语融入诗中,使诗歌更加直白易懂,情感表达也更加直露激烈。在内容上,他更是将传统写作中“写不得”“碰不得”的“两性话题”赤裸裸地纳入诗中加以赞美,让其他受旧文化熏陶的诗人目瞪口呆。
惠特曼的诗集面世后,获得的评价毁誉参半。事实上,惠特曼大概早已料到这样的局面。在1855年初版的《草叶集》中,他第一首诗中这样写道:“沃尔特·惠特曼,一个美国人,一个粗人,一个宇宙。”
36岁的惠特曼以“粗人”自居,既是自嘲,也是对自己“离经叛道”的自知与认同。而时间证明,正是这个“粗人”,部分地创造了美国文学的历史。
呼喊“民主和自由”
提起《草叶集》,首先令人想到的便是其中的民主自由精神。
“平等”一词是《草叶集》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之一,也是惠特曼诗歌的核心思想。所谓“草叶”,意喻最普通、也最有生命力的事物,代表着当时美国的普通民众。因此,惠特曼民主思想的第一层,是指人民应该享有平等的权利。
惠特曼的诗歌聚焦美国底层民众的生活。在他眼中,印刷工、纺织工、水手、铁匠、纤夫、车夫乃至妓女,无论一个人身处何种境地、从事何种工作,都应当享有平等的权利,社会上不应存在特权、歧视和压制。在《斧头之歌》里,惠特曼以散文式的自由笔法,描绘讴歌了美国普通劳动者为建设祖国、创造历史所贡献的伟大力量;《我听见美利坚在歌唱》里,惠特曼想象了木工、瓦工、船夫、鞋匠、伐木工人等劳苦民众在工作中放声歌唱的情景,而这些声音汇聚为美利坚的一首“雄浑悦耳的歌”,由此赞美了普通民众澎湃、伟大的劳动力量,以及不同工种、人群间的和谐、平等之美。
惠特曼“民主与自由”思想的另一层所指,是对个人情感与自由意志的推崇。现行《草叶集》开篇的第一首诗歌就是《我歌唱个人》,其中的“我歌唱个人,单一的独立的人,发出民主的声音、大众的声音”更是直接为全书定调。
而诗集中篇幅最长、被称为“浓缩了的《草叶集》”的诗,正是那首《自己之歌》——“我赞美我自己,歌唱我自己”成为全诗最典型的个人化表达句式,这种略显“自恋”的写法,直接推翻了过去美国文学在新古典主义文学的影响下只关注“旧世界赞歌中高大突出的人物”的传统。此外,通读诗作全篇可以发现,惠特曼的“自我”并不局限于他自己,而指代每一个平等的美国公民,以及每个作为“宇宙一分子”的、在这个大宇宙中有存在意义和价值的人。他极力主张每个人都有权表达自己的情感需求,有充分的自由去追求跨越性别的爱,实现生理和精神的高度统一,然而这样的主张受到了当时主流社会的强烈抨击。
可以说,《草叶集》融入了惠特曼在“民主与自由”思想的指导下,试图唤醒人类生命冲动,让每个人都能拥抱自然与宇宙,充分表达自我并感受生命之美的一种企盼。
对“自然”的爱与讴歌
除了“民主和自由”,惠特曼也重视对“自然”的讴歌,《草叶集》的书名就直接证明了这一点。这和惠特曼自小成长的环境密不可分,“西山村位于长岛腹部,芳草如茵,风景如画……诗人童年时,常在夏天到海边去拾海鸥蛋,看农民割盐草,看渔人捕鱼,看舟子驾船……年轻时曾多次登上山顶,欣赏海阔天空的壮丽景象……”这是为惠特曼写传记的作家对惠特曼家乡的描绘。
阅读《草叶集》,我们会发现“大海”是惠特曼诗歌的主要意象,如在《自己之歌》中,除了“草”,另一个核心意象就是“海”;为了纪念总统林肯,他将林肯比作“船长”,写下了《啊,船长!我的船长!》这一著名挽歌;《在海上有舱房的船里》里,他希望自己的书像一艘小船,漂到远方,给他人信心和力量……惠特曼也多用“太阳”表达生命的蓬勃与伟大。《你高高闪耀的天体》就是一首深情的太阳赞歌;《从永远摇荡的摇篮里》里更深情呐喊“照耀吧!照耀吧!照耀吧!倾洒你的温暖,伟大的太阳!我们在一起沐浴你的光”。另外,惠特曼的诗歌中更是随处可见鹌鹑、蝙蝠、小溪、牛群、蜘蛛、鲸鱼、蚌壳等自然之物,可见其对大自然的亲近与热爱。
惠特曼对自然的热爱,本质上是对生命的尊重、对宇宙的敬畏,这又回到了我们前文所提到的那句诗:“沃尔特·惠特曼,一个美国人,一个粗人,一个宇宙。”他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把自己融入了宇宙,因此,无论过去多久,都不会被人们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