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里的“公牛星空”

2021-02-07高登科

中国中小学美术 2021年10期

洞窟一直是充满神秘的地方，无论是在西方还是东方，人类的早期活动都与洞窟有着紧密的联系。在旧石器时代，西方有法国的拉斯科洞窟、西班牙阿尔塔米拉洞窟，东方的中国则有山顶洞人遗址、新疆通天洞遗址。直到这些史前文明被考古发掘出来，人们才意识到人类与洞窟的历史渊源如此久远。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洞窟与人类的故事发展出不同的版本：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在其著作《理想国》中描述了“洞中人”的生活，大意是说人类一直生活在洞穴中，把火堆映在洞壁上的影子当作真实，不敢面对洞外真实的世界；中国的哲学发展出与宗教融合的“仙人洞”的概念，最让人心心念念的洞窟是“仿佛若有光”的通向桃花源的那一处。接下来我们通过史前时代原始人的视角，重新看待周围的世界，去探索洞窟里的秘密。

原始人的视角与我们有很大的差异吗？虽然在建筑、族群、伦理、物质生活等方面，现代文明与原始社会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从人类发展的角度来看，我们与一万年前的原始人在视觉等方面没有显著的变化。当我们重新去看、去想原始人曾经看到与想到的事物，其实在视觉和思维模式上差异不大。当然，以上一系列推测，是建立在“自然人”假设的基础上的。作为自然人，我们抛去既有的知识、习惯、喜好，回归到人最自然的状态，通过直觉和感受去做判断，这或许是我们能够打开原始时代洞窟里秘密的一种方法。探索一万年前的洞窟，让我们先换上一双一万年前的眼睛。

法国拉斯科洞窟里的一个壁画场景展现出原始社会的一种现实，这个场景被命名为“人与受伤的公牛”（图1）。画面中的人似乎受了伤，双臂张开，平躺在地面上，而旁边的公牛似乎还没有停止攻击。为了突显公牛的凶猛，牛的鬃毛被画成一根根立着的状态，鬃毛似乎像冲向人的牛角一般坚硬。不过这头牛的状况也没有那么好，一根长矛从后背部刺穿了它的肚子，内脏好像已经沿着伤口流了出来。虽然画面的线条非常简洁，但是我们依然能够感受到场景的血腥和残酷。在原始人的视野里，我们看到了奔跑的公牛、成群的野马以及凶猛的肉食性动物。原始人的世界中物质应该比较匮乏，他们为何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在一般人都不易发现的洞窟里画满动物？这甚至牵扯到绘画的起源问题：如果绘画的作品不是展露在外面供人观赏，那么这些绘画创作的意义又是什么？

其实在整个拉斯科洞窟壁画中，人类似乎只在《人与受伤的公牛》这件作品中出现，这件作品与其他动物题材的作品又有何不同呢？如果我们仔细观察，会发现画面前景中矗立了一根杆子，杆子上立着一只鸟。其实壁画中几乎没出现其他鸟类，这只鸟也并未表现它飞翔的姿态，甚至连翅膀都没画出来，那么是否鸟和立着的杆子结合在一起是一根权杖呢？因为没有实物留存下来，所以这些权杖只能停留在猜想的层面。不过无论实际情况如何，我们都可以从画面中看出象征性的意味，人类、动物和自然的权力是不是在某个战斗的时候完成了交接？

通过拉斯科洞窟里发掘的骨头和鹿角制成的矛头，我们可以还原刺伤公牛的长矛的样子，原始人绘画的场景也由艺术家在20世纪30年代通过素描还原出来。就算知晓了拉斯科洞窟，当我们伴随20世纪40年代人们的镜头回到这个洞窟最早被发现的样子时，看到洞窟的顶部画满了栩栩如生的野生动物，依然会被当时的场景震撼。（图2）

另一个震撼人心的洞窟来自于西班牙的阿尔塔米拉。这个洞窟有一块宽敞的顶部画满了公牛，这块区域又被称之为“公牛大厅”（图3）。1901年，人们通过复制手段，还原了画面中的23头形态各异的公牛（图4）。其中数第18号和19号一立一卧最有张力。当我们把画面中的公牛单拎出来，发现它们与现代的公牛仍有很多相似之处。对公牛的青睐在西班牙的雕塑、绘画和斗牛节中都有所体现。如果我们用现代手段恢复原始人的视野，或许跟毛里西奥·安东（Mauricio Antón）为阿尔塔米拉国家博物馆和研究中心永久展览绘制的插图相当（图5）。洞窟里的公牛壁画到底表达了什么？又是什么原因促使原始人绘制如此多的公牛，甚至出现在同一地方重复绘制的现象，这代表了某种仪式吗？虽然我们拥有跟他们一样的眼睛，但是今天看到的公牛大厅也只能是一知半解，或许艺术家能够为我们提供不一样的思路。

当把原始社会阿尔塔米拉洞窟中的公牛与现代艺术家毕加索几根线条勾勒出的公牛放在一起，我们会发现，虽然线条、色彩都变了，但是公牛的形态依然生动如初（图6）。毕加索是怎样创作出来那么高度概括的形象？他的公牛有一个系统演化的过程，这个过程是公牛蜕变的过程，也是绘画进化的过程（图7）。甚至有艺术家建立了毕加索的公牛艺术史农场。随着时代和风格的变化，不同的公牛形态沿着历史的轨道步步向前。对，这就是毕加索的创造，他甚至经常戴着巨大的公牛面具。我们看不到他在里面的表情，不过我们相信应该是像开了花一样心怀得意。

我们还是想尝试回答原始人为什么会在洞窟的顶部画满公牛的问题。洞窟里常年处于黑暗之中，当夜幕降临，人们回到洞窟寻找庇护，顶部画满的公牛是不是像外面夜空中的星星一样动人？又或者，当洞窟里的火堆燃起，人的影子也被投到洞窟的顶部，人们随着跳动的火苗，和洞窟里的公牛融为一体。毕加索有一张光绘的公牛或许能表达类似的感觉（图8）。在夜空中，毕加索手执光束，直接在空间中作画。画面被延时摄影记录下来，一头发亮的公牛，与公牛大厅中的公牛一样，在黑暗的世界中熠熠生辉，有如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