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回家过年》的文化内核
2021-02-01张昱
□张昱
一、新时代背景下的视点聚焦
纪录片《回家过年》以春运为背景,通过一个个鲜活人物形象的塑造,谱画出新时代背景下中国人对“回家过年”的重视和渴望,用全新的眼光聚焦群众,观察平凡人在年关将至时刻的动人故事,以多视点聚焦叙事策略,结合每个故事中的零聚焦视点和多线叙事共同表现主题。同时,通过对故事中一些元素的着重描写和细节的捕捉,塑造出更丰满、更立体的人物形象。从“人”和“事”(物)两个纬度进行设计,在进行影像叙事的同时,实现了影视作品的艺术性追求。
(一) “典型人物”和多视点叙事
《回家过年》采用多视点聚焦叙事,选择了数量可观的表达对象。他们的职业各有不同,包括工厂里的打工者、快递小哥、边境哨所的战士、金融都市的高级白领等;年龄上分布广泛,从刚刚上学的小童到事业有成的中年人均有涉及。在春运来临的时刻,他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身份——返乡者。形形色色的返乡者,各式各样的返乡路,创作团队通过更丰富的视角和更周全的视点将春运及其文化内核——“家文化”,通过一个个普通人的故事“讲”出来,不是选择宏观的审视态度,而是以丰沛的人文情怀深入群众,作品的覆盖范围很广,条件也很复杂,但正是这样的选题才更具时代意义。创作者们以小见大,将大题进行小做,通过树立典型人物形象,使“中国工人”这一形象更加立体和深入人心。
社会生活题材的影视作品往往同民族认同、家国情怀、社会关系等宏大主题密切相关,在创作时基于对宏大主题的尊重,在内容的选择和作品的创作过程中可供创作者进行艺术加工的操作空间不大。但《回家过年》的创作团队并没有局限于宏观叙事,而是选择将主题通过具体的人物和事件进行表达。尽管“家文化”这一宏大主题并不等同于个体具象之和,但典型人物身上的故事更像是一个激发受众对抽象概念下“回家过年”这一主题进行理解和想象的符号。在罗兰·巴尔特的理论体系中,“涵指”是能指和所指所结合的“直指”背后之含义。在这里,“家文化”及其对所涵盖受众的影响成为影像背后的“涵指”。通过这种“寄情于事”,复杂的社会问题被从特定视角具象到了具体的事件上,多样化、伦常化题材的选择使作品的呈现有效避免解读的片面性,也让受众更容易得到代入感。“回家过年”不仅成为作品的主题,也是作为推动事件发展的重要元素而存在。
(二)家乡味道和符号表征
《回家的路有多长》中对饮食进行了三个阶段的刻画。伴随第一阶段呈现的是返乡者们归途前的心理活动和准备行为,以蒙俊源为主要表现对象,首先,他和妻子在工厂宿舍吃着简单的晚餐,在宿舍内和妻子、朋友一起制作腊肠,几人交流的内容中包含对家乡和远在家乡的亲人的思念以及对于回家的展望,通过对人物表情的特写,表现出几人的真挚感情。和妻子在工厂食堂吃饭时和远在老家的孩子通话,昏暗的灯光下,两人依偎在一起,紧盯着手机屏幕,饱含希望的目光让人不免为之动容。为满足孩子的愿望去市场购买鸡腿、玩具等环节通过轻松的配乐、灵动的剪辑暗示了两人心中的喜悦和迫不及待想要踏上归途的情绪。第二阶段则是分成两条叙事线,通过平行蒙太奇的剪辑方法分别表达归途中的蒙俊源和其家人双方的行事举动。蒙俊源和车队同乡在途中便民服务站共进午餐,蒙俊源“两夫妻,炒一个菜,装两个饭,差不多就够了”的言论让精打细算的外出务工者人物形象更加立体。吃饭时,外出的游子们谈起接下来的返乡路,表现丰富的情感,让观众对他们接下来的行程更添了一分期待。另一边,蒙俊源父亲蒙法锦和小外孙蒙军淞为“顶梁柱”的归来进行准备。一顿有“家的味道”的晚饭是家人共同的期待。第三阶段中,林发乾回到家乡后第二天,和孩子共度了一上午的欢乐时光后,“满载年货赶回家吃饭”。此时不管是背景音乐还是画面呈现的景象,无不体现着主人公心中因回家过年而产生的欢欣。
二、文化内涵中的认同召唤
(一)家文化与文化寻根
家文化是根植于中国人思想中的重要观念。马克思·韦伯在作《新教伦理和资本主义精神》中表示,推动社会进步的社会精神支柱是宗教信仰。在中华文化的语境下,尽管宗教的确对社会发展起着一定的作用,但作为中国人精神内核的思想支柱是家文化,这种家文化带给家庭关系中每个个体乃至社会中的每个个体以强烈的归属感和相对清晰的自我认知。马克思认为,人是社会关系的产物,每个人的社会存在很大程度上是源于其社会关系。家文化作为中华文化基因中尤其重要的一部分,为中国人寻找自身的存在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卢作孚认为,中国人的第一重社会生活便是家庭生活。“家”在中国人眼中是近似于信仰的存在,而每逢农历新年,外出打工的游子们的返乡路也在某些程度上具备了“朝圣”的味道。远方的“家”不仅仅是对每个游子有着极强吸引力的旅途终点,更是一种“来处”,对“来处”的追寻也为他们的返乡路增添了“寻根”的寓意。
家不仅是“乡”,城市同样也成为务工人员的“家”。广东省深圳市更是提出“来了就是深圳人”,不仅在很大程度上化解了“城”与“乡”的二元对立,而且也是对在外地工作的每一个个体归属感的赋能和强化。《沙县一家人》中的胡开烨就表示已经把北京看成自己的“第二个家”,他把孩子从老家福建沙县带到北京,两岁就被接到北京,在北京生活长达十余年的大女儿和出生在北京的小女儿理所当然地把北京看作自己的家,反而对父亲的老家——福建沙县表示陌生,她们的同学好友都是来自北京这样一个她们成长的城市,而对过往时光的记忆也大多与北京相联系。或许在她们眼里,北京已经是自己生活的代名词,在返乡的火车上,大女儿更是立志要通过高考的方式“杀回北京”。一个“回”字,不难看出她们对于北京深深的认同。但当一家人乘坐火车出站时,对北京百般眷恋的大女儿看到来接他们的家人,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家人作为家乡的代表,常常被背井离乡的外出务工人员化为“家”的符号。这种符号的意指是居于家乡,和家人共享生活之乐,背后的涵指则是一种对家乡信仰式的向往。
《回家过年》的主人公们从骑摩托车返乡到网上抢火车票回家;从儿女南下陪伴“候鸟老人”到父母上京帮助儿女照看家庭,遇到困难,千方百计克服困难也要回家过年,各种不同的返乡方式和不同的团聚方法体现出中国人对回家过年的相同期许。家人的身边就是家,回家就是和家人团聚,更是体现了中国人对于“家”和“年”的强烈情感。
(二)民族认同和文化归属
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在《想象的共同体》中对民族共同体所产生的认同进行研究,认为空间的边界对认同的形成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地理环境对居民的生活和心理都产生了不小的影响。这种影响催化了个体对所居住族群和地域的认同,在认同的作用下个体和个体所汇聚群体的交互日益紧密。
《远在中国的家》中,来自南非的伊恩辞掉工作从家乡来到广西的旧县村定居,起初为优越的地理环境所吸引。在当地特色腊肠的制作上,伊恩和当地人对行为的动机有所不同。当地原住民制作腊肠的行为更多是出自对传统的沿袭,对传统生活方式的仪式感再现,而作为没有相关记忆的外来者伊恩,这一活动的进行对他而言更多的是一种参与,不仅是与当地人的交互行为,更是通过这样的行动和交互参与当地人的生活,并亲身感受一种文化传统。双方对于制作腊肠的行为同样存在共同点,其相似之处在于,双方眼里腊肠的制作逐渐成为一种形式,制作的内容也早已超越了腊肠本身。通过另一条叙事线,镜头向观众呈现伊恩父母在南非的生活,在他们的烧烤炉上出现了同腊肠长相相似的香肠,这种对双方相似的隐喻为接下来伊恩父母来到中国参与中国新年的庆祝埋下伏笔。伊恩远在南非的父母眼里“家”的概念同样是广泛的,来到中国并住进由孩子改建而成的房子里后,伊恩母亲一句“我们到家了”尤其令人感动。
伊恩尽可能地向父母展示中国和中国新年独有的魅力,这些都是吸引他留在中国的理由,也是带给他“家”的归属感的重要一环。让两位老人找到“家的感觉”的不仅仅是安静的村落和优美的风光,更是这片孩子曾付出过心血的建筑以及在此居住多年的孩子,尽管初来乍到的两名老人谈不上对这片土地的认同,但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伊恩成为他们和这片土地连接的纽带,热情的当地原住民带来的美食和书法作品等同样是“家”元素的重要组成部分。恰逢中国传统的农历新年,小村落里的“年味”外化了中华文化中“喜庆”“和谐”等元素。“回家过年”中的“家”是具有多重含义的,不应对其进行狭义的理解,伊恩和父母融入当地人生活中共度新年,在异国他乡感受年味的他们同身边人一起分享快乐。中华文化兼容并蓄,对于“家”元素的感知也是为全人类所共通的。在新年背景下,这样一幅共同体的美丽画卷被镜头如实地记录下来。
三、结语
《回家过年》塑造了典型的人物形象,通过片段化叙事,刻画了春运背景下回家过年的群像,对内容的取舍让纪录片呈现出恰当的节奏和合适的内容体量,饱含文化内涵的内容设定让作品在具备艺术性的同时兼顾了文化意蕴和社会意义。央视纪录频道以“为时代中国存像”为使命,为社会现实题材纪录片指出了创作和发展的方向。《回家过年》作为当代中国影像的重要组成部分,真实、深度、动人地讲述了新时代的中国故事,呈现了中华民族家文化的深刻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