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负载词英译之“三维”的适应与选择
——以《中国的中医药》英译本为例
2021-02-01郑凌湘
郑凌湘
福建卫生职业技术学院基础部,福建福州,350101
随着中国文化不断“走出去”,如何在对外交流中宣传中国文化亦显得日趋重要。文化负载词反映民族文化特色,国内不少学者以生态翻译学为理论基础,从“三维”的适应与选择角度出发对文化负载词的英译做过研究:李双梅等[1]借鉴生态翻译学“三维”转换理论,对海南特色民俗文化负载词的英译进行分析;杨娇以美版《甄嬛传》为例,探讨汉英字幕中文化负载词翻译的“三维”转换[2];吴纯瑜等[3]选取威本和李本两种译本,以“三维适应性选择转换”为切入点,对《内经》中文化负载词的英译进行对比研究。目前尚无以翻译适应选择论为理论基础,从“三维”的适应选择角度解读《中国的中医药》中文化负载词的英译。《中国的中医药》是国家新闻工作室发表的政府白皮书,文字简练,含有大量四字格、连珠四字句、中医理论、中医医著、中药方剂、疗法等中国特色的文化负载词,本文从翻译适应选择论解读《中国的中医药》文化负载词的英译,以期推动中医药文化的传承和对外交流。
1 翻译适应选择论
翻译适应选择论是以达尔文生物进化论中的“适应/选择”为指导,探讨翻译生态环境中译者“适应”与“选择”行为的内在联系、基本特征和规律,对翻译的标准、原则以及方法做出新的诠释[4]1。在“适者生存”的压力下,译者必须在准确理解原文的基础上,整体把握并适应翻译生态环境,合理兼顾其中的各个要素。另一方面,翻译行为本身就是一个连续不断地选择过程,从翻译前对作品及翻译类型的选择,到开译后篇章的格调布局,再到段落语句的衔接连贯,甚至字词注释的使用,都要求译者用心选择[5]。因此适应是译者对翻译生态环境的适应,选择是译者以生态环境的“身份”实施对译文的选择[4]42。胡庚申认为翻译生态环境是原文、原语和译语所呈现的世界,囊括了一切与翻译活动有关的生命体与环境,既包括原文作者、译者、读者、译品评论者、赞助者等主体环境,又包括原本、译本、文本功能、翻译策略等客体环境。翻译生态环境既是制约译者最佳适应和优化选择的多因素的集合,又是译者在语言维、文化维、交际维等多维度适应与选择的前提和依据[4]40。
2 “三维”的适应性选择与转换
胡文仲认为文化负载词是“特定文化范围内的词汇,是民族文化在语言词汇中直接或间接的反映”[6]。纽马克则认为: 文化负载词是集中反映或表达某一民族风俗习惯、气质情感、历史典故、思维模式、价值取向等特有事物的词、词语和习语[7]。这些词汇有的只存在于原语中,在译语中是缺失的;有的并存于两种语言中,却指代截然不同的事物;有的一个原语词汇可以在译语中找到多个对应词。因此译者需要在适应原语生态环境的基础上兼顾译语生态环境,选择最适合的对等词汇。
2.1 语言维
汉语中的四字格结构整齐,搭配多变,语言精练,寓意丰富,承载着独特的汉语语言文化。在白皮书这类正式报告中,译者既要考虑译文对原文的忠实度,又要考虑译文读者的思维习惯和接受度。比如,“兼容并蓄,创新开放”译为“absorption and innovation”。汉语在四字成语中会使用语义重叠以起到强调的作用,而英语则推崇简洁明快,客观平实。在翻译时译者对原文信息进行整合删减,选择了省译的策略,既忠实原文语意,又适应英语的语言特点。又如“中医与西医相互取长补短”译为“making TCM and Western medicine complementary to each other”。“取长补短”倘若采用直译策略译为“making up for one′s deficiencies by learning from others′ strong points”,则显得冗长复杂,与政府白皮书言简意赅、精练明了的行文特点相违背。译者选取了“complementary”一词,就包含了“相互补充,相辅相成”之意,既保留原文意思,符合外宣材料简明扼要的语言特点,又考虑到译语读者的接受性。读者是翻译生态环境中的重要参与者,读者反馈也是“整合适应选择度”评价与测定的重要指标,因此译文只有被读者接受,才能真正实现其价值。
在《中国的中医药》译文中,还出现一种特殊的四字句结构,即连珠四字句。例如“强身健体,治病祛疾,延年益寿”译为“maintain health,cure diseases,and live a long life”。这组连珠四字句为动宾搭配,且为近义构词,结构匀称,语义重复,旨在强调。在英译时如不作适应性的信息处理,只是生硬地将原句逐字翻译,就显得拖沓累赘。因此译者在翻译这组四字句时,同样采取动宾结构,并对信息进行整合,省译语义重复部分,既保持了原文的语言生态,又适应译语的生态环境。又如 “情志调摄、劳逸适度、膳食合理、起居有常”译为“TCM thinks that a person's health can be improved through emotional adjustment,balanced labor and rest,a sensible diet,and a regular life”。中医学将人的心理活动统称为情志,即情感。“调摄”一词源于汉代《焦氏易林》:坐位失处,不能自居,调摄违和,阴阳颠倒[8],意为调理保养。译者将“情志调摄”译为“emotional adjustment”,是从原语的语言生态环境出发,先将其转化为通俗易懂的现代汉语并在译语中选取对等词汇再进行翻译,即抽象成语具体化。此外,译者统一采用形容词加中心语的结构,与原文的连珠四字结构相互呼应,在语言维度上实现比较完整的适应性选择与转换。
2.2 文化维
所谓文化维的适应性选择与转换,就是译者要关注两种语言间文化内涵的传递,认识到不同语言在文化的性质和内容上存在差异,在翻译时既要尊重原语文化生态系统,避免只从译语文化观出发曲解原文,又要使译作适应译语的文化生态系统[4]136。
2.2.1 适应原语文化的选择转换
中医术语的翻译,一般首先考虑直译,既能准确传达原文含义,也能使译文读者了解原文传递的文化内涵。直译一般用于两种情况。第一类:中西医语言中均有的事物,尤其存在相互对应的名称,不会有歧义产生。例如“食医、疾医、疡医、兽医”译为“dietitian,physician,doctor of decoctions and veterinarian”。周朝医学分为四科:食、疾、疡、兽,而食医、疾医、兽医,相当于如今的营养师、内科医生和兽医。这类词在两种语言中虽不完全对等,但不会引起译文读者的歧义,因此采用直译是最佳策略,不仅最大限度地呈现原语文化,也使译作更快地融入译语文化生态系统中。第二类:按其分解的对应词直译。例如“道法自然、天人合一”译为“man should observe the law of the nature and seek for the unity of the heaven and humanity”,这首先需要译者对中医文化有正确的理解,才能通过译文传递原语文化。如果将“法”译为英语中常指代的“法律法规”,那么译文与原文传达的意思将大相径庭。“道法自然,天人合一”出自《道德经》的哲学思想,这里的“法”不是名词,而是动词,意为效法、遵循。“道”“天”二词如果只从语言维出发而不探究中医文化,就易错译成“way”和“sky”。“道”在这里指的是自然规律、规则和法则,而“天”指的是自然界和宇宙,因而译者选取了英语中的对等词汇,将此二词分别译作“law ”和“heaven”,准确传达了原文的文化内涵。又如“阴阳平衡、调和致中”译为“yin and yang should be balanced to obtain the golden mean”,如果译者不从中国文化出发,将“中”理解“中间”,就很容易错译为“middle”或是“center”。“中”字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还代表不偏、中正的意思,也代表着一种处世的态度。中医文化认为人体达到阴阳平衡状态,即为中。因此在翻译时应当适应原语文化,充分了解中国传统文化,译者在英译时选用了“mean”一词,“mean”除了有作动词使用,意为“打算,意思是”,还有作名词之用,意为“中间,中庸,折中”。
此外,某些文化负载词在英语中缺乏对应的概念。“阴”“阳”“气”这三个词包含着独特的中华文化底蕴和深刻的哲学内涵,也是中医的核心概念,白皮书分别音译为“yin”“yang”“qi”。早期西方人曾将“阴”译为“feminine”“female”“dark”“negative”等,将“阳”译为“masculine”“male”“bright”“positive”等,而大部分汉英中医辞典都将“气”译为“vital energy”,但这些都无法准确传达这三字所涵括的哲学意义,不利于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播。像这样在英文中完全空缺的文化负载词,采用音译的策略不仅使译文言简意赅,也是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原语的文化特色,不仅有利于规范和统一中医术语的翻译,也方便表达与交流。如今,这三词的音译形式也逐渐被国际社会接受,故无须再加以注释。
2.2.2 适应译语文化的选择转换
有些翻译从语言维度上看是忠实地再现了原文,但考虑到译语读者对原语文化的空缺,必须从译语的文化维度予以解释,加入适当词或注释。例如:
黄帝内经:Huang Di Nei Jing (Yellow Emperor′s Inner Canon)
神农本草经:Shen Nong Ben Cao Jing (Shennong′s Classic of Materia)
针灸甲乙经:Zhen Jiu Jia Yi Jing (AB Canon of Acupuncture and Moxibustion)
中医著作类的文化负载词如果只有音译,英语读者会不明所指。译者有责任从译语文化角度出发,选择英语中合适的对等词加以注释,既消除译文读者在理解上的困难,也能传播中医文化。《针灸甲乙经校释》认为“甲乙”二字有编订次序之意[9]。也有学者认为“甲乙”二字是表示基本理论,基础知识[10]。在英语著作中也有以AB命名的著作,例如伯特兰·罗素著有TheABCofRelativity(《相对论ABC》)和TheABCofAdams(《原子论ABC》),分别介绍了相对论和原子论的基本理论。在英语中,AB亦可表示次序顺序,比如常见的PartA,PartB,VolumnA,VolumnB。译者将“甲乙”译作“AB”,亦是从译语文化出发寻求对等词,满足译文读者的接受度。此外,古典医学著作多以“经”命名,指的是“作为思想、道德、行为等标准的书或某一方面事物的专著”,与现代汉语中含义有所差别。上例中的“经”译为“classic”或“Canon”。 Classic指的是a book,play,film or song which is well known and considered to be of very high quality,setting standards for other books,etc;canon指的是a generally accepted standard of behavior or thought,都与原语中的“经”意思对等。又如“推拿”和“刮痧”分别译作“tuina (massage)”和“guasha (spooning)”。虽然牛津英语词典已将“tuina”一词收录,“Guasha”也收录在《最新汉英特色词汇词典》中,但由于中医推拿有完善的疾病谱和禁忌症,且在定义、理论依据及手法上有别于西方的推拿[11],因此音译加注释的翻译策略既能体现相同词汇在不同文化中的区别,又填补了英语词汇的空缺,补建了译文的翻译生态环境。
为了平衡原语生态与译语生态,译者需要对译语生态中缺失的部分做出适应性选择,进行必要的增译或加注使之适应新的翻译生态系统。音译加注释的翻译策略既保留了中医的特色,又不会造成译文读者信息的缺损,拉近不同文化间的距离,促进文化间的交流。传统的翻译观常常把翻译的重点放在语言维方面,集中于考究词句和段落语篇的翻译,忽略了翻译中的文化因素同等重要。翻译不仅是语言的转化过程,更是文化交流的重要渠道,从这个意义上说,译者应该成为文化的传播者,保护好两种语言文化生态的平衡与和谐[12]。
2.3 交际维
如果说语言维关注的是翻译的文本语言表达,文化维关注的是翻译的语境效果表达,那么交际维关注的则是原文的交际意图是否在译文中得以体现[4]133。例如,白皮书中将“七情合和”译作“harmony of the seven emotions”,译者将“七情”理解为七种情感。《神农本草经·序例》将药物的配伍关系归纳为“有单行者,有相须者,有相使者,有相畏者,有相恶者,有相反者,有相杀者,凡此七情,合和视之”[13]。因此“七情合和”是指两味或两味以上的药味配在一个方剂中,相互之间会产生一定的反应。在传统的中药配伍理论中,将这些反应归纳为七种,而非译文中传达的“七种情感的和谐”之意。译者只关注到语言维角度字对字的翻译,忽视了“七情合和”在中医特定文化中的含义,造成译文读者阅读和理解的障碍。《中国的中医药》是政府白皮书,旨在宣传中国的中医药,增进国际社会对中医药的了解和认识。译者的翻译损伤了原语中的文化生态和交际生态,原文的交际功能无法实现,交际意图无法得以传达。李照国将其译作“seven ways of compatibility”[14]15,较之前者,此译法让目标读者了解到中药的配伍存在七种反应。但是在本白皮书中该词组只出现一次,中文读者如果不了解中医,尚且不知其意,译语读者理解起来更为困难。因此可通过增译注释性词语,明确“七情”具体指代哪七种反应,即可译为“seven ways of compatibility(i.e.use of a singer herb,mutual reinforcement,mutual assistance,mutual restraint,mutual suppression,mutual inhibition,incompatibility)”[14]15。在符合原文语言生态的基础上,通过增译解释更明确传达原语的含义,补建了译语生态环境,不仅有助于实现原文的交际意图,也使译文在新的翻译生态环境中被接纳并得以长存。又如“神农尝百草”译作“Shennong (Celestial Farmer) tasting a hundred herbs”。在古代汉语中,数字往往只是模糊语,并非指代具体的数字。数量词反映出的模糊性具有其特殊的修辞功能,表达夸张,渲染气氛,突出形象。如果将“百”译作“a hundred”容易让译文读者误解是“神农尝遍了一百种草药”,而此处“百”是模糊语,指代数量很多。因此译者应当注重一些数字及其短语的整体意义,可以翻译为“Shennong (Celestial Farmer) tasting hundreds of herbs”,用英语中“hundreds of”这个模糊语来表达中文中相似的模糊概念,在语义上更确切,具备回译性,帮助译语读者更好地了解这一典故,较好地实现交际维的转换,有助于汉英两种语言的双向交流和沟通。
3 结 语
生态适应选择论是以译者为主导,以文本为依托,以跨文化信息转换为宗旨。在《中国的中医药》文化负载词英译中,译者采用了直译、省译、意译、音译等多种翻译策略。本文从翻译适应选择论中的语言、文化、交际三个维度解读其中文化负载词的英译,以期为中医文化负载词的英译研究提供一定的借鉴,帮助医学生了解中医文化,提升译者翻译文化负载词的水平,推动中华文化与中医文化的传承与对外交流。但翻译过程中的适应性选择与转换显然不仅局限了这“三维”,是多维度、多因素、多方面的适应与选择,而且各维度、各因素、各方面都是相互联动,彼此依赖、密不可分的。无论选择哪一种翻译策略,译者都有责任保持原文的语言生态、文化生态和交际生态,同时又有责任使转换过来的文本在新的翻译生态环境中长存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