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面语篇对池州文化的感知维度研究
——以《杏花村志》为例
2021-02-01刘胜
刘 胜
池州学院 1.外国语学院;2.学报编辑部,安徽池州,247000
文化书写是人类学的重要话题,亦称民族志书写,是一种以书面语篇为载体对文化知识进行阐释叙事的方式[1]。它既是一种语言符号,也是一种叙事策略,对文化传承与发展有着重要意义。书面语篇承揽了一切形式的文化要素,并以语言输出的形式呈现在世人眼前,是文化精神(soul)与主体性(subjectivity)呈现[2]。在地方文化研究中,书面语篇既是地方文化历史记忆的语言载体和地方的文化遗产,也是人们感知地方文化的重要认知维度。在这个维度上,人们通过语篇书写理解、感悟地方历史与文化,在时空上重塑地方文化形象,延续对地方文化的独特体验与情感,从而增加地方文化发展的自信,反过来又通过新的书面语篇传承地方文化,提升地方文化的影响力。
文化的繁荣昌盛离不开地方文化的发展,“坚守中华文化立场,立足当代中国现实”[3],以此为基石,增进人们对地方的生活感知与文化体验。地方文化最直接的语言认知就体现在有关地方文化的典籍书写上,这些书写资料往往传承了地方文化的历史记忆,并对这种文化特征与构成进行了多种形式的说明。这种形式的书面语篇往往汇集了创作者对地方感知的记忆,将对地方文化的瞬间体验转换成相对完整的记忆形象或片段,这种转换因人而异,满足了人们对地方文化感知的愿望与需要,并通过语言的方式将其建构的形象稳定下来。这样经过不断地文化建构,个体对地方文化的特殊经验与体验因其共性和融合的特征就会变成对地方文化的一般认知,尤其在这种融合之后,人们用真理的方式重新审视地方文化,从而使地方文化的感知从感性层次上升到觉醒的理性层次。文本将以《杏花村志》为例,从时间、空间、情感等方面阐述书面语篇对池州文化的感知维度。
1 研究现状
目前,以池州地方文化中的《杏花村志》(以下简称《村志》)为对象来研究地方文化感知及其影响的相对较少。截至2020年底,知网数据反映的《杏花村志》研究不过10余篇。因此深度研究《村志》,发掘出有利于池州经济文化发展的文化书写因素,提升人们对池州文化的感知度,促进地方文化的发展。《杏花村志》开中国“编纂《村志》之先河”,因其罕见,被编入清朝钦定《四库全书》。按作者郎遂所说,“志之为言志也,志即史也。”[4]213以村为史,以求“遗风余韵千载后犹宛然可接”,“以昭信而垂后”,不令“此村湮没也”[4]214-215。历史上关于杏花村所处的位置争议很多,亦有学者专门为此写过文章[5]111-123,但《杏花村志》只有池州一家。
《村志》共十二卷,以杏花村图景(一卷)、村中名胜(两卷)、涉村人物(一卷)、涉村诗赋(四卷)、涉村文章(两卷)、谱系传奇(一卷)、村中杂记(一卷)为主,加上卷末书后序跋,构成完整的《村志》。从内容来看,《村志》保留了大量吟颂杏花村的诗赋文章,对杏花村的历史沿革、村中习俗和风土人情均有描绘。《村志》展现了杏花村的美好生态与人文环境,无论山水胜境,还是楼祠庙宇、墓井碑亭,无不展示了杏花村良好宜居的生态环境和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村志》还记载了当地的文物景象,并有一些详细的描述与实景图绘,为人们了解村中轶事见闻提供了一手的资料,补充了正史研究之易忽略的地方。从历史地理学的角度上看,《村志》提供了村落的历史地理沿革和人口姓氏变迁,为后人研究村子的历史变化提供了详实的资料。《村志》对历来的民间文化进行载录,譬如,傩戏习俗、地方戏剧、考试制度、户籍制度等以诗文的方式进行记载,从侧面证实明清时代的风俗制度。
通过研读《村志》,人们就能够重塑地方文化与人物身份方面的形象。《村志》的书写展现了地方文化的某种样态、文化精神与命运流变[6]。就作者郎遂而言,他祖居池州杏花村,自然会对村子产生强烈而持久的情感,这种情感的结晶便是书写形式的《村志》。《村志》中的作品,无论是发思古之幽情,还是忆旧日好时光,所有寄托于文字书写中的东西无不是对家乡村落的依恋与认同,这种文化地理的感知和共情与杏花村有关的文人雅士难以割舍的情怀相关联。
2 书写的感知维度
村志作为文学、文化和特定历史地理空间的记忆表征,是人们认知地方文化的一种文化实践,这种实践通过文字体验与认同实现对地方文化的认同与探究。《村志》不仅是文字记录的书写资料,也是承载并展现乡村文化记忆的特定历史地理空间在当代的延展象征,并对地方文化建构有着重要的意义。众所周知,《村志》记载是一个特定乡村地域范围内的社会生活、人情风貌,反映人们的社会倾向、故乡情感与身份认同。因此,《村志》作为一个特定的历史记忆符号,无论是村落的构造布局介绍、《村志》的诗词文章选辑,还是世情风俗描绘上,无不体现池州地方的特色,即“山水相依”“人文情怀”和“村落诗化”等特征[5]252-256,这样从地方文化感知维度来考查一个村落的历史价值与当代贡献,《村志》便具有典型的意义。
2.1 时间感知维度
时间感知维度是语篇书写乡村文化记忆在历史延续上的表达,主要表现为:随着时间的变迁,乡村的生活内容与形式发生变化,并保持了村落在历史文化上的延续性。《村志》名取自唐杜牧之《清明》一诗,诗中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杏花村名即由此而来。郎遂亦说,“吾池杏花村,自昔开荒,于唐始著”,“因杜老之诗名以成古迹”[4]11。《村志》中诗文辑录时间从唐至清,至作者郎遂时止。《村志》辑录书目广泛,从古代史书、府志县志、地理著作、家族谱系、掌故杂记、到文人诗文集无不涉及,可见源流之广,跨越时间久远。
这种时间跨度的《村志》编写方式,意在追忆村落荣耀,回溯往昔时光,从村中意象、日常生活的叙事中唤醒历史在场感,体现村落文化的魅力。《村志》不仅有对村中自然风光的描写,也有对村中人文景观、风俗人情的刻画。譬如,《村志》中记载了池阳赛会歌的习俗,并辑入许承家的《池阳赛会歌》。赛会“始于西庙,凡名贤歌咏,因采入之,以志里巷之俗云。”[4]130此种风俗让人联想到晋代“修禊”的风俗,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即是记载了因此风俗众人为歌、合而为集的轶事。村落虽是固定的场所,但也因时间的变化而有不同。时间在《村志》中即是客观的文字呈现,但对阅读者而言又是主观的感知。《村志》辑录铜陵贡士吴自任的《杏花村怀古》一诗,当中有“牧童不是寻常指,红杏春深须醉游”[4]147的诗句。诗人从自我出发,追忆历史过往,又有对时间的不同感知,表达对赏游杏花村的现实体验和从现实去体悟怀古思今的主题。这种客观形态表现为以史为线,各种不同形式的文字载体以书面的物质形态展示,人们通过对文字的书写来认识、理解和评价这些诗文。时间感知具有双重性,一方面是《村志》的历史表达内容,另一方面也是“叙事话语的技巧之一”[7]。因此也可以说,《村志》建构是一种客观现象,人们对《村志》形象的认识存在于主观认知过程中。在这个过程中,文字书写的中介范式承载了这一功能。
2.2 空间感知维度
书面语篇中的地方文化总是在一定的历史空间中进行,是承载记忆的物质空间,这是村志的重要载体。它具有一定的稳定性,地点总是锁定在一定的范围内,在文化书写中,承载着人生经历的空间意象,表现了对空间位置的历史记忆与情感视界。其空间的独特结构往往会触发人的内心感受,从而又以文字书写的方式进行空间意义的历史追索。在《村志》中,杏花村不仅是村民生活的核心空间,也是充满生活气息的所在。不论是村中自然美景,还是娱乐休闲之所,都是村中生活的重要场所。譬如,《村志》载录了杏花村十二景的绘图[4]21-33(分别为平天春涨、白浦荷风、西湘烟雨、茶田麦浪、三台夕照、栖云松月、黄公酒垆、铁佛禅林、昭明书院、杜坞渔歌、桑柘丹枫、梅州晓雪),分别选取村中十二处最能体现村中自然生态与人文情怀的地点,突出了杏花村人文与自然的共生关系。这种空间的书写方式使创作者寻找“自身空间的记忆与体验”[8],并通过人与空间的互动引向对村落的文化思考。
十二景多以动感形象出现在世人眼前,易于触动心灵想象。往往景色的具体描绘多能说明空间的具体形象,如地点的说明,像“平天”“白浦”“西湘”“茶田”“三台”“杜坞”“梅洲”等就道出了具体地点,大致反映了景点所在之地的环境与文化特征。此外,如果比较这十二景,能够发现,自然景色与人文景观相互对应,景因时因地而有不同,处处皆有特色,充分展示了中国古代人文化成的思想,尤其像茶田麦浪、黄公酒垆、铁佛禅林、昭明书院、杜坞渔歌等就体现了村落的人文景观。村中有农业生产、酒肆娱乐、庙宇信仰、教书育人、渔渡生活等,一幅幅图景就是村中民众生活的写照与隐喻,自然村落的历史文化感油然生发。仅是这村中十二景名称的语义结构就高度概括村中悠久的历史背景,在阅读体验与村落文化认知上能提升人们的空间想象力。
2.3 书写文化感知维度
村志所代表的村落文化记忆传达了不同的社会背景下历史文化特征,展现了人们对地方文化的认知、认同与归属感,同时也增加了人们与地方文化之间的互动。村志中关于世态人情、起居建筑、题字绘画、史书文集的辑选就充分地体现了村志的地方特色。这种文化表征充分体现在语言文字当中,譬如《村志》卷一篇中,引顾元镜、虞邦琼、卢光祖、沈思伦[4]37-40等当地名家之诗为杏花村十二美景题诗,为图配诗,正是中国文化中“诗画一体”的真实写照。并且这些诗歌应画而作,内容各自不同,各有特色,即使歌咏同一景象,呈现内容也是万端变化。村志对创作者与读者而言,是情感书写与思想表达的寄托与体现,对地方社会与文化而言,则是“一种结构化的文化形态”,具有“一种文化感知的重构性”和“价值引导作用”[9]。
《村志》二三卷尽写村中人文景观,名胜、建置、古迹、丘墓在村落的东西南北中各有不同,且各有史实与诗文载录,并对一些景观进行源头分析,充分体现了这些景观的人文性特征。以村中乾明寺为例[4]51-52,《村志》先介绍其自唐至明清的历史沿革与兴废迁变,结合明清以来文人雅士的诗文进行描绘,无疑通过书面语篇方式提升了这个庙宇的历史文化氛围。
2.4 情感感知维度
情感更多地表现了人们对地方文化的感情需求与动机,触发人们对地方文化历史记忆的真实体验与情感抒发。地方作为特定区域生活载体,通常也是历史文化的反映,其价值在于地方的历史文化价值与当下生活的关联,人们对地方文化的感知与身份认同取决于这种地方文化在当下有没有现实意义,是否与人们的内在精神需求挂钩。
人们对语篇的创作与阅读不仅是感性认知,也有理性的精神诉求,以便在这种文化氛围中找到更能体现自我价值的因子,即地方文化对个人的价值在于:人们通过对地方文化的认知,能反过来找到自我在这种文化中的价值。西美尔认为,文化是对“灵魂的改进”,是主体精神通过这种书写进入一种“更高级更进步的状态”,而对文化的独特情感与探索会把“过去与未来的价值连成一体”[10]。地方文化是一面镜子,直观地再现人们对自我的内在需求。这种情感倾向表现了人们对地方文化的认识与评价,它既是文化的自我呈现,也是个人独特精神的展现。这无疑给现代的地方文化建设提供思考,即建设地方文化时务必要考虑到地方文化的独特性和人的独特性。
《村志》中处处显示了人们对村落的热爱,不论是村里访客还是村中人士,都对村子有独特情感。甚至作者郎遂本人的诗文也在《村志》中处处可见,不管是在介绍村中景观的卷二卷三,还是在辑录历来诗词文章的其后几卷,都或多或少地有其诗歌文章。在《筑杏花亭碑访》,郎遂写道:“嗣是以来,栽培无继起者,杏花易而为蔓草,而亭且沦灭,而坊且倾圮。盛衰之理,物固有然。”[4]177作者这种主体性的自我展示对文化书写的阅读来说无疑也是有启发意义的,从中可见作者对村落的情感态度非同一般。
作为阅读者,自然也有主观的情感态度渗入其间,在感知认同方面有一个渐进过程,即知、情、意、行的逐步升华。所谓知,是对村落的最初情感,这是初期的认识;进而有情,人的主观情感油然生发,想象催发;进而有思,以理性思维思考,以意志力量理解《村志》书写的历史由来与现实价值,以及通过语篇的理解来审视自我;最后落实行动,即重审《村志》,或访游实地,自我审视与书写反思融为一体,由是知情相生,情意相合,知行合一,形成对《村志》书写的情感认知升华。
以卷五池州人沈昌的一首诗为例,作者写道:“杏花枝上着春风,十里烟村一色红。欲问当年沽酒处,竹篱西去小桥东。”[4]107此诗写尽春日杏花美景,由景及情,由情及思,由思及史,由史及己,充分表现了作者在春日怀古的同时不忘审视自我,并以杜牧之诗来映照自我,由此形成了中国人思想认同的一个常见的表达范式。
3 书面语篇与人文关系互构
《村志》所辑写的作品多是历代文人雅士之作,但多数人生活在池州地方或是过往村落的官员游客,与村落相交甚深,彼此诗文唱和,渊源久长,村落亦以杏花意象而扬名天下。在这种风俗及村落建构下,《村志》便是一种人文实践与自然融合的成果。人们用陶冶情操的作品在杏花村的特定空间阐发微言大义思想,用村落所建构的寺塔碑井、亭台楼阁、津渡酒肆等,营造出来与儒释道统、娱乐赏游相关的空间画面,在文字书写中与历史交融在一起,随着时间的流动折射出人文教化意义。《村志》所辑写的文化实践对今天地方文化的建构有着重要启迪,对如何将书写中的人文教化思想体现在现今的杏花村景点建设中也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按郎遂观点,杏花村源自杜牧《清明》一诗,诗歌中的这种书写方式对村落命名和建筑布局构建都产生了积极的作用,由此可见,有影响的文化书写对村落有塑造作用。
3.1 人文情怀与村落空间互构
《村志》作为文人作品的辑录,是文人思想的表达,也是由这种思想所代表的中国文化的切实体现。从文章体裁来看,《村志》以诗赋歌文、传奇杂剧为主,多是地方士绅文人的情志汇集,体现的是文人情怀与修身成仁之道,或表达入世愿望,或出世浪漫,或寄意江湖,或游戏人间,表现了文化人复杂而又深邃的思想。以沈思伦写杏花村十二景为例,他写道,“汲通如饮游人醉,不用悬帘早飏风”(《黄公酒垆》)、“三世一身如可悟,为来为去去何留”(《铁佛禅诗》)、“熟精书读传文选,深入人如浸水汀”(《昭明书院》)、“齐唱数声欸乃曲,得鱼沽酒乐依村”(《杜坞渔歌》)、“偶忆前贤吟早著,至今太白已何之”(《平天春涨》)等[4]39,这些诗句因景点布局不同而立意不同,因景而情,无不体现了中国文人的独特情怀。
情怀阐发,必借助一定的意象,这是中国古典文化书写的惯用手法,所谓赋比兴寄,皆有所托。诗歌文章之于村落,是以情怀阐发的空间与场所来塑造文人的心理状态,而村落在特定的空间布局下也彰显了文人的情怀与精神。“玉在山则草木润,珠生渊则厓不柘”[11],说的正是情怀心结与空间分布的互构关系,村落的自身定位营造出了村落生活的时空意义。杏花村正是因诗而村,因村而史,皆因文人诗篇而起,反之又因诗文而名声大噪。《村志》中的创作者们又因村而诗文,反过来浸润村落,使之更加文化。
杏花村促成生活的诗意化,这并不在于村落有多繁华富足,而在于这种诗意化的村落超越了单纯的空间形态,上升到文人们的精神世界中去了,并在文人的笔下村落又倍加诗化。这种构建空间与人文精神的互构也正是中国天人合一、物我同构的哲学理念体现。
3.2 美学意兴与村游山水互构
《村志》因其独特的村史而备受关注,读者阅读其中诗词文章,往往会生发诸多情感。杏花村落已从地理空间场所升华为文学意象,拥有自身的文学记忆。《村志》经过历代文人雅士的作品浸润,已经具有自己的价值取向与文化品格,这对地方文化的商业化发展有着重要的借鉴意义。《村志》作为村史的载录,是一种文化记忆,这种记忆是通过村中人物的历史记录或文学书写呈现出的“过去”[12],并通过岁月的流转而被表征为美学与诗意的范畴,从而表现出审美趣味。
从审美上看,村落中的自然人文景点极具有象征意味,如杏花、酒肆、牧童、杜坞、春雨、平天等意象就已经构造出江南春雨中杏花满天飞的唯美境界。杏花村以其独特的审美韵味,起到凝聚文人心魂、让人流连忘返的作用。杏花村中有“怀杜轩”,历来为过访者歌颂,郎遂亦有诗句云:“不须避世求深谷,即此幽居亦自如”[4]47。诗人如此表白,足见对杏花村的热爱,对古贤的敬慕。清代粤西学使苏汝霖曾写杏花村,“乘闲出郭问花村,酒肆青帘依旧存。遥指牧童今不见,寒烟兀自暗黄昏。”[4]111景色依旧,物是人非,思古之情非同一般。整个诗篇因村游而生,诗意生发也是寄情使然。当地诗人胡观以酒尽兴,“从此千钱常有约,二三扶醉月明中”[4]115;青阳文人孙之奭游村时也有“多少游人吟不尽,一天春色落平湖”[4]115的佳句。
杏花村为人们提供一个闲暇休憩的山水空间,文人往来其间,诗意油然,由是山水灵气与骚客雅兴同频共振,田园诗文自然兴起。村落为文人官员提供了一个心理平衡的地理空间,让其在出世与入世、江湖与朝廷之间有一个调节身心的所在,在自我逍遥与信仰拯救方面找到发泄口,于是村中赏游与美学象征互为一体,以诗赋文章获得别样的人生体验,并通过村落文化以成就山水人生,完成人生诗篇的书写。
3.3 道德情操与时空演变互构
《村志》中那种空间格局不断地被历来的学者文人标识,其意义也因时代变迁而不断地流转接续,一脉相承。特定历史阶段的空间在文化书写上就具有隐喻的特征,它关注特定空间的人的生存方式,并在历史的维度上将空间延展为“多重空间并置”“多维层面互叠”“多种符号流动”的立体交互空间[13]。一方面,村中景点或建筑因时代而破败,但又复建或更新,尤其那些标识性的景观一直保留,不论文人创作内容如何,但在思想上还是前后接续,是村落空间在时间上的延续。其中空间标识最重要的是与杏花相关的建筑或事物,如杏花楼、杏花亭、杏花酒、杏花赛歌会等,这种标识性的构建旨在引导人们回溯历史荣光,不忘杏花村的由来,使其空间的记忆功能最大程度上得到发挥。
《村志》多为文人所写,多有讽谕寄托之意,体现了文人的节气操守。江宁人张惣在写给郎遂的诗(《过杏花村因读郎赵客村志得四绝并以寄之》)中有一首就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清明忆昔杏花村,杜牧当年迹尚存。怪我经过当岁暮,祗凭尊酒吊花魂。”[4]113从某种意义上说,杜牧之诗及其精髓是与人们在村落中的直接体验相关,包括了历史意义的怀古和当下的赏游实践,二者皆因杏花村落而融为一体。
在二三卷的“建置”中,许多人文建筑因高雅节气而长留或重建,即使消亡,在留存在文人书写中。卷二记有“乘云斋”,斋前有“洗心池”[4]45,可见构建别有用心。读书处有“窥园”,潘之恒有《窥园记》,当中有“吾以吾之窥,学吾祖之不窥也”[4]47,以此明示苦读之志。卷三记载村东有“社稷坛”“永怀堂”“息园”等建筑,分别为祭祀处和读书处,体现了文人敬重天地国家、奋发苦读的寓意。众多村中景致名称寄有寓意,隐含村落的空间德义。如“自西草堂”虽废,但文存,“从兹屋下诗多赋,金石声声诵读新”[4]68。这种读书场面,是将古人的道德理想目标演绎到极致。
很多人文景观就是人们心志外显的标志,纵使不存,也给予无限遐想,并通过这种范式表达使建筑物恢复其原有的目标指向功能。这种空间需要在文化书写的阅读中去感悟和认知。康熙进士、安徽南陵人方伸在游村时写道,“应须镂银版,文采缅风流。”(《过文选楼旧址》)[4]140文选楼,又称文选阁,内贮《昭明文选》,作者过访此处,已是破败零落,亟宜修复,遂有此感悟。方伸如此阐发情感,则是寄托映射,希望能清政府重视文化建设工作。从另一个意义上,村游并非是空间的移步换景,而是情志的寄托与阐发,是志向的外在延伸,这种精神情操与时空演变对当下的人文空间建设有启发意义。
4 结 语
感知地方文化,不仅是在于文化书写本身,更在于地方文化在发展中对这种书写的关注,只有用文化互构的思维来认知地方文化,审视其语篇表达范式,更新其实践方式,才能真正意义上感知地方文化,传承并发展地方文化。《村志》在中国本土的文化书写下,将其中优点发扬光大。它不是对古之情感或价值观的认同,而是如何通过村落文化的展现方式来充分领悟地方文化的价值,理解古人与村落的事迹,把握好当下地方文化发展的出路。
总之,以村落为特定空间描写对象,在时间变迁中认识历史与人生,是《村志》给予人们的第一要求,进而,更是为了更好地传承村落文化传统,革新价值观念,重新书写让地方文化发展变得更美好的空间文化。尤其在日益商品化、物质化与科技化的今天,杏花村中那种美好景象不复存在,复建的杏花村仿佛又失去自身应有的映射德行,成为商品、欲望、征服或玩乐的场所。因此,池州文化需要从书面语篇中走出来,以实践去构建具有教化意义的村落文化,真正地让地方文化彰显出应有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