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策略视角下“陪读村”的形成及其实践逻辑
——基于w 县H 村的实地调查研究
2021-01-31袁锦铭
袁锦铭
(安徽大学 社会与政治学院,合肥 230601)
陪读即指陪同子女读书,陪读于古代是指大户人家或官宦子弟为求得功名而找来年龄相仿的书童陪同子女读书,而当代陪读是为了提高子女学习成绩及方便照顾子女生活,部分或全部家庭成员主动跟随子女搬到学校所在的城市短期或长期居住的一种行为[1]。近年来,随着人们生活水平逐步提高和社会环境的影响,家长的教育观念逐渐改变,对子女教育的投资不断增加,再加上城乡教育发展明显不均衡[2],乡镇和农村的教学质量已经不能满足家长的需求,很多家长选择把子女送到城镇接受更好的教育。同时,为了照顾子女的生活和学习,家长选择陪同子女学习,这不仅对亲子关系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也使得家庭以及陪读成员各方面发生了重大改变。为了给孩子提供科学合理的家庭教育,帮助父母做出有关陪读的理性选择,有必要对陪读原因及其影响进行深入探究。
一些研究表明,陪读的对象已经从原来的中学生扩大到了小学生和大学生,其中中学生所占比例最大[3],陪读的主体涵盖祖父母、父亲和母亲,主要是母亲[4]。有研究者从心理因素、教育因素和社会因素三个方面分析了陪读的原因。对于陪读类型的划分,有学者将陪读类型分为全职陪读与兼职陪读,其中兼职陪读的家长指的是在陪读的同时选择在陪读地灵活就业,即“半工伴读”[5]。陪读的影响主要集中在家庭、学生、学校和社会,既有积极影响,也有消极影响[6]。关于解决陪读问题的政策,陈锋等人认为应该加大对农村教育的支持力度,缩小城乡教育差距[7]。张吉发倡导家长调整心态,消除攀比心理,走出教育误区[8]。总结表明,目前对陪读的研究主要涉及陪读的概念、性质、类型、原因、影响和对策。但陪读既属于社会现象也属于家庭行为,现有研究中从家庭层面分析陪读原因的研究不多,对于陪读群体的真正的生活世界关注甚少。基于以上分析,本文以W 县某高中陪读家长为例,以家庭为研究框架分析“陪读村”的形成,并通过实地调查与访谈对陪读群体的日常生活世界进行探究,试图寻找“陪读村”经久存在的内在逻辑及其社会意义。
一、分析视角与研究资料来源
(一)分析视角:家庭策略
家庭是对社会成员的工作和生活都能产生直接影响的社会单位,已经从传统意义上的私人领域转变为半公共领域,和社会各系统相互作用。费孝通先生于20 世纪30 年代便在其著作《乡土中国》中就提出过中国的“家”可以理解为“extended family”,即扩展的家庭[9],家庭的意义在于夫妻之间,更在于亲子和代际之间[10]。从家庭的角度出发,可以更好地理解社会对家庭及其成员产生的影响以及家庭及其成员为应对社会变迁做出的调整策略。
家庭策略(family strategy)的概念来源于西方家庭史的研究,其目的是为了研究家庭面临新的外部环境时的决策过程,更好地理解家庭在工业化过程中发挥的作用[11]。本文所分析的家庭策略是指家庭及其成员在面对子女学业问题时的决策过程。家庭策略主要是针对家庭问题提出来的,以家庭为研究框架,分析家庭内部决策对家庭成员的影响,强调家庭成员的主动性、能动性,及其应对多元化的社会变迁过程中的调整与适应,并对家庭的运行和发展做出合理的安排。在家庭受到外力冲击时,家庭策略可以通过整合外部资源、充分发挥家庭成员力量,实现家庭发展的社会化和可持续性[12]。外力冲击包含突发性自然灾害(如旱涝灾害)、经济萧条(如失业率增加)、家庭成员生命健康受到威胁(如车祸)以及政府政策的调整(比如教育政策)等。家庭策略的分析视角将宏观的社会变迁过程与微观的家庭成员行为及方式联系起来,将对家庭的观察和分析放在一个动态的背景中,从社会—文化情景的角度,动态地观察家庭和家庭成员行为变化的细微,家庭策略因而成为研究家庭的能动性和变化的特殊性的分析工具。今天在面对教育问题的时候,家庭成员为适应变化而主动做出调整,该过程实际上是把家庭与社会变迁联系起来,为我们重新理解当代中国和中国问题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基于上述观点,本文从家庭作为一个生活共同体的社会事实出发,尝试将陪读成员置于家庭有机体中,基于家庭分工的策略视角,分析家庭的决策逻辑以及家庭成员的个体行动逻辑,进而呈现陪读村的形成机制。首先,笔者从家庭的陪读类型选择方面,分析陪读家庭的需求——陪读家庭需要经济来源并建立新的社会支持网络。其次,笔者从原住家庭的成员分工方面,分析原住家庭的需求——原住家庭希望利用地理优势,加快家庭发展速度。最后,通过陪读村现象的启发,讨论陪读村的形成逻辑并探讨如何激活农村的剩余劳动力,在给予子女陪伴的同时促进乡村企业发展。
(二)研究地点与资料来源
本研究的研究地点位于安徽省安庆市W 县。W 县总面积 1347.98 平方千米 ,辖 8 个镇、2 个乡 ,位于安徽省西南边缘,皖赣交界处,长江下游北岸,一面负山,三面临水,素有“水乡泽国”之称。W 县下辖 8 个 镇 ,2 个 乡 ,共计 118 个行政 村 和 17个社区。当前W 县产业结构以农业为主,工业为辅,居民收入逐年来稳步上升,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改善。随着认知结构不断改善,人们对于教育愈发重视,多数家长在孩子高中毕业之前一直处于陪读状态。
现W 县共有六所高中,两所省重点高中、两所市重点高中,两所私人高中。相对优质的教育资源吸引着一大批农村的适龄儿童前来就读,出于对子女健康的考虑以及其他种种原因,家长往往会陪同子女一同进入W 县,在学校旁租房居住,方便对孩子的日常接送与监管,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陪读居住群落。其中绝大部分家庭选择的是单人陪读的形式,即家庭经过商讨,决定某一家庭成员独自前来照顾适学子女,其他家庭成员外出务工、经商或在家务农,为家庭提供经济支持。
由于当地陪读规模的不断扩大,使得租房业十分兴盛。H 村地处学校附近,村内原住户多将自家房屋分割成面积为20 至30 平米的小屋进行出租,年租金根据面积及居住条件,从5000 至12000 元不等。部分教师在校外居住,将校内教师用房出租给家长,年租金根据面积及居住条件,从5000 至20000 元不等。因陪读规模大,且家长选择住房时会选择在离学校距离较近的住房,这也直接导致住房供不应求,所以即使居住条件简陋且租金并不便宜,陪读者仍选择支付这份房租去租住距离学校较近的房屋。在调查中发现,陪读者以女性为主,包括母亲、(外)祖母等,其中陪读母亲在陪读者中占比约为64%,且陪读者多为兼职陪读,兼职陪读者在陪读者中占比76%。
调查发现,H 村有服装加工企业二十多家,这些服装加工厂就是看中了陪读者有大量的劳动力剩余。工厂老板大多为H 村村内居民,也有W县各镇人员,这些服装加工企业规模较小,机器规模 15 至 20 台,员工数量 15 至 20 名。由于员工技术水平有限,所以这些工厂仅负责服装的生产和包装,不负责需要专业技术的裁剪工作。各工厂均采用相同的管理制度,即计件工资制、弹性工作时间制度、“寒暑假”制和“不招新手”制。
笔者于2021 年1 月赴W 县进行了为期20 天的实地调查。调查采用半结构访谈,根据事先拟定好的访谈提纲,在陪读者集中居住的地区进行入户调查。此次调查共访谈陪读者27 人,其中男性2 人,女性25 人;房东5 人,服装加工企业老板5人。对收集的访谈资料的编码格式采用“调查地点(拼音首字母缩写)+被访者姓氏(首字母)+被访者性别(M/F)+访问日期+当日访问序号”,如“HLQ-Z-F-202111601”表示在 2021 年 1 月 16 日在HLQ 访谈的第一个对象,姓Z,女性。
二、家庭策略视角下陪读群体的选择逻辑
从家庭策略角度来看,面临陪读选择的家庭往往需要考虑以下几个问题:(1)陪读成员的选择问题,即选择父母还是(外)祖父母的问题;(2)全职陪读还是兼职陪读的问题。这两个问题反映出家庭的两大职能:(1)子代教育职能;(2)家庭经济职能[4]。对处于成长期的家庭而言,不但要为家庭发展提供经济基础,还要为家庭可持续发展提供人力资本投资和保障。所不同的是,家庭的经济职能需要在市场活动中实现,而子代的教育职能需要在家庭活动中实现。那么在家庭中谁应当将主要精力留在市场活动中,为家庭提供主要经济来源,谁又应当将主要精力用于子代的陪读中,这其中蕴藏着十分丰富的家庭策略。家庭策略表现出家庭决策的过程与结果,在家庭决策中起主导作用的是谁?决策过程中各家庭成员分别是如何对家庭策略的最终结果产生影响以及在多大程度上对家庭策略的最终结果产生影响?对于这类问题的思考可以将个人、家庭和社会变迁三者紧密结合在一起,进而理解三者之间是如何相互影响的。家庭不是被动地受社会变迁的影响,而是根据自己原有的特点对社会变迁做出反应,这种反应是家庭各成员之间的合力作用的结果,各成员在家庭中的地位影响着合力的方向抑或说使家庭策略的取向[13]。
(一)家庭的代际分工:父母或者(外)祖父母
实地调查发现,在生活照料方面,父母与(外)祖父母在生活理念与生活方式上存在较大差异。年轻的父母的生活理念与生活方式相较于年长的(外)祖父母更偏向于现代性。对于亲代陪读而言,父母对于孩子成绩提高的期望值更大,而隔代陪读更注重的是减轻家庭负担。无论是选择亲代陪读还是选择隔代陪读都是各家庭为使家庭利益最大化而做出的理性决策。
案例1:曹某,女,65 岁,文盲。配偶因病去世,目前家里有5 口人,分别是儿子、儿媳、孙女、孙子。孙女目前大四,准备直接就业。儿子和儿媳均为初中文化水平,一直在江苏工作,每月工资约为5000 至6000 元之间,除去日常开销,年底大概能带回5 至6 万元,全家主要靠这笔资金来源维持生活。曹某目前身体状况良好,但腿脚不利索,不可久站,平时会去服装加工厂剪衣服线头,工资大概1800 至2000。“我现在身体还行,能给孩子们帮点忙就帮点,他们现在在外面工作很辛苦,一家都得靠他们养,只能我来陪陪孙子。现在孙子处于高中关键期,学习上我也帮不了他什么,就希望在生活上能让他吃饱了穿暖了。孙女马上也出来工作了,孙子也快高考了,家里最难的日子马上就可以熬过去了。”(HLQ-C-F-202111601)
在这种家庭里,祖辈有自理能力且能从事一些简单的手工劳动,父辈在外务工,每年的收入可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并能够存储部分资金以增强家庭抵御风险的能力。在这种隔代陪读的情况下,可以使家庭经济状态维持正常,不至于因陪读开支大而使家庭经济困难,且在最大程度上发挥家庭成员的劳动力价值。但隔代陪读对于子女成绩方面几乎没有任何影响,陪读只是为了照料孩子的日常生活。
案例2:李某,女,35 岁,初中学历。目前家里6 口人,分别是公公、婆婆、丈夫、女儿、儿子。丈夫在上海工作,每月收入8000 至10000 之间,除去日常开销以及给家里的生活费之外,年底大约能带回3 万左右。李某公公71 岁,患阿尔兹海默症,需要人照料,婆婆留在家照顾公公,李某丈夫的姐姐、姐夫在家开餐馆,每周也会去照顾公公婆婆。李某在女儿读高中之前一直与丈夫在外务工,每月工资5000 至6000 之间,直到女儿高一选择回家陪读。李某女儿高一,儿子小学二年级,为了能同时照顾两个孩子,所以李某家将小儿子也转学到了W 县。李某大部分时间都围绕着两个孩子。女儿不需要李某接送,小儿子则需要李某接送。由于时间被分割的太过碎片化,所以李某平时会做一些手工竹编篮打发时间,一个竹编篮 20 至 30 元,一个月有 500 元左右的收入。“我现在没办法出去上班,两个孩子都在读书,家里老人身体也不好,幸好婆婆身体还好,可以照顾公公,不然我也没办法来陪读了。我现在只希望在孩子的关键期给她提供一个好的环境,做父母的没能在学业上给她太多指导,平时只能多和她沟通,适时督促她,只想尽我所能帮助她。”(HLQL-F-202111701)
在这种家庭里,祖辈因患疾病失去劳动能力需要有人照料,父亲在外工作可以给家庭提供经济支持,母亲照料两个孩子。尽管在陪读期间,由于年轻母亲暂停工作,会导致家庭收入大打折扣,但对于年轻父母而言,他们的教育观念已经发生改变,他们更关心子女的心理状态、学习成绩以及亲子关系,所以在家庭经济能够正常运转的情况下,他们愿意在孩子的关键时期陪伴孩子。这表现出家庭在经济理性和促进家庭成员发展的基础上所做出的劳动力调整。
(二)家庭的夫妻分工:父亲或者母亲
陪读意味着部分成员的主要精力将用于在家庭活动,导致家庭总收入的降低。对于在市场经济活动中占据优势的男性而言,退出以往的经济生产活动要付出比女性更大的代价,家庭的收入来源得不到保障。基于家庭经济理性的角度,一般家庭会选择将在经济活动中占据优势的男性留在市场活动中,而将相对弱势的女性留在家庭活动中,如上述案例2。对于在子女教育方面,女性较男性而言更为耐心,且大多数女性在生活照料方面比男性更有经验。所以一般情况下,家庭会选择母亲陪读,父亲在外务工或经商。
案例 3:陈某,女,38 岁,大专学历。家里 3 口人,分别是丈夫,儿子。丈夫在浙江经商,每年20万左右。陈某属于全职陪读类型,平时孩子上学的时候陈某会去棋牌室打发时间,晚上会去跳广场舞,结识不少朋友。“孩子他爸挣钱比我多,厂子也离不开他,而且孩子现在青春期,脾气大,他爸脾气也比较冲,两个人一言不合就吵架。他爸也不懂照顾人,生活方面我照顾的更为妥贴。”(HLQ-C-F-202111702)
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如父亲身体不好,也会出现父亲陪读或是夫妻共同陪读的现象。家庭的一切决策都是在家庭成员能够生活和发展得更好的基础上考虑,所以在决策时会尽量照顾到每位家庭成员的状况。
案例 4:肖某,男,41 岁,小学学历。家里 4 口人,分别是妻子和两个女儿。妻子在W 县某服装店当销售,大女儿在W 县银行上班。肖某患有糖尿病,平时在附近做电工。“我的身体不太好,一不注意身体就不行,孩子他妈担心我一个人在外面照顾不好自己,现在和我一起租住在这里陪读。我现在白天在这附近做小工,家务活都是我包,孩子他妈在县里上班,晚上到这边来住,家里小孩懂事,现在高三了,我在这也呆了两年了,学习上基本不用我们操心,我们主要还是想尽力做自己能做的,在生活、情感上照顾一下孩子,正常发挥的话应该可以考个好学校”(HLQ-X-M-202111801)
(三)陪读方式的选择:全职陪读或者兼职陪读
实地调查发现,陪读者大部分人都选择兼职陪读,即半工伴读。对于半工伴读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原先活跃在市场中活动的劳动力转到家庭中,增加了家庭开支的同时也减少了家庭收入,兼职陪读可以适当缓解家庭的经济压力。另一方面陪读的居住条件没有家好,而且离开了熟悉的社会支持网络,陪读者会感觉到孤独与不适应,兼职陪读过程中可以帮助陪读者迅速建立起新的社会支持网络,缓解陪读者的心理压力。
案例五:陈某,女,36 岁,初中学历。家里9口人,分别是丈夫,公公、婆婆、两个儿子、哥哥、嫂子和两个侄子。丈夫在外经商,小儿子小学3年级,公公、婆婆在家经营超市,顺便照顾小儿子。陈某在服装加工厂上班,每月3000 左右。“我现在一个人在这里陪读,周围的人都出去做点兼职,就煮饭的时候回来坐会儿,那时候大家也忙也说不上几句话。不出去做点事情一天到晚坐在家里没人说话很难熬的,我也就出去干点活,不仅可以管住我和孩子的日常开支,我自己也可以多认识些人,我们在一个厂里的人没事还会聚聚餐跳跳舞,这样陪读的日子才不会太压抑。”(HLQ-C-M-202111901)
综上所述,无论是亲代陪读还是隔代陪读,是父亲陪读还是母亲陪读,是兼职陪读还是全职陪读,陪读都是家庭基于自身情况面对社会变迁所做出的主动性调整。对于陪读中的农村家庭而言主要考虑经济和子女教育两个方面,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和社会环境的影响,农民家庭的发展目标不再仅仅为了基础的生活保障,而是更加追求家庭的人才资源积累,各家庭也根据家庭发展目标的不同做出相应的陪读策略,其目的都是为了家庭综合利益最大化。
三、基于陪读群体选择的陪读村村民的实践逻辑
对于H 村原住民而言,将家庭住房隔成一间间20 至30 平米的小房间出租出去成为一笔不菲的家庭收入,且作为租客的陪读家长,生活简单,所以日常房屋管理比较方便。部分原住民也发现了陪读家长除了洗衣做饭还有大量劳动力剩余,于是他们开始寻找新的商机,想要在村内发展适合陪读家长打工的小型企业。他们发现,H村内大部分陪读者曾去浙江等地做过服装加工,对于服装加工较熟悉,而且小型服装加工企业一般采取计件工资制,具备弹性工作时间,十分适合在陪读者聚集地发展。在具备地理优势的前提下,为了使家庭能够发展的更快,H 村原住民的代际分工以及工厂的选择方面蕴含着丰富的家庭策略。
(一)家庭的代际分工
实地调查发现,H 村内管理房屋收租各项事宜的均为祖辈,他们的子女常年在外打工或在县城繁华路段买了房子,所以会选择将老年人接去身边,将家里不住的房子出租出去。一方面,老年人适合收租。老年人身体各方面退化,不适宜较高强度的工作,收租相对较轻松。另一方面,出租家庭闲置用房可以增加家庭收入。学校旁的房子供不应求,房租较高,所以有的家庭会搬回以前的老家或者是孩子们买的新房中居住,将学区房出租出去,增加家庭的收入;再一方面,祖辈通常会选择去照顾孙子(女),以减轻子女压力。有的家庭年轻夫妻上班,家中幼儿需要照料,所以年长者会去儿子或女儿家中照顾幼儿,自然就会选择将老房租出去。
案例 6:何某,女,57 岁,小学文凭。家里 4 口人,分别是儿子,儿媳和孙子。儿子、儿媳是教师,二人在县中心购房居住。孙子两岁,何某住在儿子家,平时负责照顾孙子及收租。“我现在住在我儿子家里,在现在这个小区买了新房子之后,孩子们就让我和他们一起过来住,把原来的房子出租出去。他们平时上班,家里有两个小孩儿,我在这里能帮他们照料着,离老家也不远,坐二十分钟公交就到了,收租这些事情也简单,有时候孩子们也会帮我去看看。”(HLQ-H-F-202112101)
(二)工厂的选择
通过对服装加工厂老板们的访谈中了解到,他们均为W 县人,之前就在外地的服装加工厂打工。一方面了解到陪读群体日益扩大且存在大量的劳动力剩余,陪读者需要工作机会;另一方面他们清楚服装加工厂计件工资制和弹性的工作时间制度非常适合陪读者,所以选择在学校旁边开办服装加工厂。
案例 7:何某,男,43 岁,小学文凭。家里 5 口人,分别是父亲、母亲、妻子、女儿。何某是H 村人,父母现在家务农,何某与妻子共同经营两个服装加工厂,女儿就读大学。“我以前和我老婆在浙江做服装加工,那边很多都是咱们这边的人,但是收入和大家的做工速度挂钩,做得好的一年能拿十几万,慢的一年只能拿几万。我也是前几年回老家陪孩子读书,才发现这里很多陪读者都想要找点事情做,而且我们这边人很多都做过服装加工,我就牵个线,做外面工厂的企业代理,从外面进原材料回来给大家做,这边做得快的家长一年也可以挣个5 至6 万,陪读的额外收入挺好的,而且我们工厂的气氛很好,大家平时出去聚聚餐,大家都多了些朋友。”(HLQ-D-M-202112501)
综上所述,H 村村民利用自身的地理优势,实现家庭劳动力与资源的最大化利用,加快了家庭的发展速度。首先,在家庭分工方面,安排劳动力弱者负责房屋出租事宜,劳动力较强者外出务工或经商,最大化实现家庭劳动力价值。其次,在家庭资源安排方面,将租金较高的学区房租住出去,祖孙三代一起生活,实现家庭资源的最大化利用。
四、陪读村形成的动力机制
陪读村形成的动力机制的建构具有高度自觉、自为性,是陪读家长与学校周边住户在科学的认识当前教育机制特点的基础上,尊重客观规律,充分发挥主体能动性,建立健全陪读村建设的动力机制,满足陪读相关群体需求的行为。通过对陪读家庭与H 村原住家庭的家庭决策分析可以得出:陪读村的形成及其运转,是在教育机制运行背景下,相关家庭根据现实情况不断调整,所最终形成的生活区域。
(一)外在动因:教育资源失衡
教育资源失衡始终是陪读现象产生的重要原因。自《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 年)》实施以来,我国教育事业各方面发展取得了较大的成就,但教育资源不平衡仍是一项亟待解决的严峻问题。面对教育资源失衡的现状,农村地区家长不满足于当地落后的教育设施与师资力量,因此,为了让子女接受更加优质的教育,他们宁愿花费更多的精力、投入更大的金钱,选择在城市学校旁租房陪读,这也就促成了城市学校旁一个又一个陪读者聚集地的形成。
(二)内在动因:家庭观念改变
世界进入知识经济时代后,对于信息技术知识的需求量增大,社会的发展需要受过良好教育的知识分子劳动者来推动,没有知识、文化和技术的民工较难有所作为。大量农民工在城市务工的过程中也深刻认识到这一点,因此选择加大家庭的人力资本投资。教育是家庭进行人力资本投资最重要的途径,对子女的教育既属于家庭消费,也属于家庭投资[14]。
有学者认为,当家庭处于陪读阶段时,陪读者须放弃以往所从事的市场活动,导致其无法充分发挥自身的劳动力价值,新的劳动力的配置会弱化家庭的经济发展属性,陪读的高成本和家庭的弱积累会增加教育投资与家庭发展的风险性[15]。但不可否认的经验事实是,随着陪读规模的扩大,因陪读所形成的生活圈不断进行调整,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了陪读家庭的经济需求与陪读者个人的情感需求。
陪读者在个人、家庭和社会三方面的合力作用下,选择在陪读村内生活,陪读村原住民针对陪读现象顺势而为,在出租房子的同时建立小型服装加工企业以满足租客需求。在需求与供应中,一个新的生活圈有条不紊地运行着。从农村到城中村,面对空间转变带来的种种挑战,陪读者与原住民共同努力,积极调动自身能动性,实现了空间再造,在城市空间建构了新的社会空间——“陪读村”。“陪读村”的建构为陪读者提供了情感、经济支持,降低了陪读的成本,减轻了家庭的压力。
五、结论与讨论
研究发现,陪读者的选择会依据家庭情况的不同而分为亲代陪读与隔代陪读,父亲陪读与母亲陪读,全职陪读与兼职陪读这几种类型。实际上,陪读类型的多样化就是家庭在面临变化时家庭策略的产物。首先农民家庭通过对家庭劳动力的重新配置,即身体状况良好的老年人陪孩子,年轻人外出务工,最大程度上调动劳动力,这样既可以给孩子一个较好的生活环境,也实现了在陪读条件下的家庭利益积累最大化。其次,通过判断家庭成员在市场活动以及家庭活动中的优劣水平,来决定父亲陪读或是母亲陪读,即选择在市场活动中占据优势的男性在外务工,在家庭照料中占据优势的女性在家陪读,这样能最大限度地发挥每位家庭成员的劳动力价值。最后,由于陪读生活对家庭和个人而言都是巨大的改变,在陪读过程中,陪读者根据对家庭经济状况的判断以及自身重构社会支持网络的需求而选择兼职陪读或全职陪读,即家庭经济一般或困难的陪读者会选择兼职陪读,而家庭经济状况较好的陪读者会选择全职陪读。从以上论述我们可以发现。家庭决策与家庭的经济状况以及家庭成员在各领域的能力大小相联系,蕴含着丰富的家庭策略。
我们知道,农村家庭陪读最根本的原因是教育资源在城乡间及农村内部的不均衡,但是,要想改变这种不均衡,必定是一个任重而道远的过程。陪读从来不是一个家庭的最优选择,而是一个家庭在面对城乡教育资源不均衡和高考制度背景下所做出的次优选择,因为陪读常伴随着陪读家庭支出的增大。陪读群体中,占据比例最大的兼职陪读者兼具陪读者与农民工的双重身份,该选择是在家庭活动和市场活动之间所做出的理性选择,是小型企业与农民家庭发展目标合力作用下的结果。HLQ 作为W 县其中一个陪读村虽然不大,但却已经形成了适宜陪读者生存的社会空间,这背后的生成逻辑值得我们思考。如果在短期我们无法实现教育资源均衡,是否可以通过在当地引进合适的小型企业以此缓解陪读对家庭所造成的冲击?一方面可以实现当地产业发展,另一方面可以满足陪读者的需求,还有待进一步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