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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听觉转向中的有声阅读

2021-01-31

视听 2021年12期
关键词:媒介数字文本

李 彤

一、研究缘起

在数字技术和用户需求的双重刺激下,有声阅读市场在全球范围内迅速增长,“有声化”正成为培育用户新式阅读习惯的新宠。当前有声阅读的内容已成为泛化的所指,可以是经典文学作品、通俗小说、广播剧,也可以是音频付费课程、相声评书等,而用户使用、收听有声读物的行为就是有声阅读。

韦尔斯在《重构美学》一书中提到大众文化的声音转向问题。他认为听觉文化的兴起可以说是电子传媒一路畅行之后的必然结果,从这个角度看,有声阅读既是媒介技术变迁的产物,也可视为数字时代听觉文化转向的一个重要实践。它颠覆了出版业长久以来稳固的阅读方式,改变了传统阅读中人与文本的关系,也使阅读中的身体参与从视觉感官转移向了听觉感官。我们有必要立足于听觉文化对现代有声阅读进行深入思考,因此,本文在既有研究的基础上探讨了媒介技术下阅读形态的螺旋上升,以及有声阅读的阅读形式、阅读内容和其所构建的听觉空间的特性。

二、有声阅读形式的螺旋上升

有学者遵循了阅读史研究的范式,在阅读史的整体脉络中为有声阅读定位,认为这种兼具古老和现代性的阅读形式,能够从口传时代、抄本时代的朗读中寻找到相似的基因。荷马史诗和中西方神话等许多作品在固于文字形态前是通过口耳相传才得以流传下来的。在欧洲中世纪,听读合一、以听为读是阅读的本质特点,并随之产生了相应的聆听仪式,甚至在朗读传统不断弱化的19世纪的欧洲,朗读依旧顽固存在于街头、教会以及家庭之中,并成为各种社交聚会的凝聚因素。我国古代的说书人传统在说话技艺上演变出更多的艺术形式,口述性的话本发展为可登大雅之堂的书面文学作品,影响着中国传统小说的体例。

在漫长的人类文明发展史上,诵读、演讲等一系列和听觉感官相联系的概念一直影响着阅读行为和阅读文化,但随着造纸术和印刷术的发明,人们从口述和听的传统进入到被印刷文字和视觉阅读主宰的时代,阅读由听觉空间转向了视觉空间。随后媒介变革再次强化了声音对阅读的重要意义,以有声阅读为代表的移动音频产业的快速发展也印证了麦克卢汉“听觉空间回归”的论断,数字时代重新唤醒了耳朵。由此,人类阅读史发生了两次重要转向,呈现出“听觉—视觉—听觉”的转型上升。

现代的有声阅读既是对朗读、说书传统的再现,也是数字文本适应媒介技术和社会变化的体现。以听为读的阅读形态是传统朗读和现代有声阅读共有的最典型的外部特征,但更重要的是,数字时代的有声阅读被赋予了“现代性”,除了具有数字阅读碎片化、便捷性等特征之外,有声阅读还带有强伴随性、场景化等音频特性。在数字技术的加持下,有声阅读突破了“空间偏向”的限制,兼具了时空双重属性,声音的原本和副本分裂,打破了空间的区隔,营造了比传统小众朗读场景更为大众的虚拟聚合场景。基于云平台的信息存储、传输和接收方式,让有声书摆脱了存储载体的束缚,声音文本可以长时间存续在平台之中,随用随听,不需担心存储介质损坏的问题。此外,有声阅读平台的功能设置也让纸质阅读的自由度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下来。

三、有声阅读内容的通俗性和大众性

印刷文本奠定的文字阅读经历了从精英向普通平民的权力下放,有声阅读在近现代重焕生机后亦从满足阅读障碍和教育需求的小众市场走向了大众群体。在与数字技术、网络技术的融合之中,有声阅读迎合了现代人碎片化、通俗化的阅读需求,成为现代人的新的阅读习惯。其通俗性和大众性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内容生产的通俗性,二是大众用户偏好的通俗性。

随着爆发式的用户增长和平台搭建,有声阅读俨然重新焕发了口传时代阅读方式的大众属性,并且在不断丰富产品的过程中,对内容生产进行着规约和重塑。从近几年有关有声阅读的研究报告以及各类有声阅读平台热门榜单中可以看到,当下有声阅读的通俗调性受到口传文化的阅读实践、媒介技术和听觉特征的影响。一方面,就像麦克卢汉所说的那样,“耳朵和眼睛相比,无法聚焦,只能通感,而不能是分析的、线性的”;另一方面,媒介技术引发了人类思维方式和文化内容的转变,因而有声阅读中较受欢迎的内容是通俗的,表达形式是口语化和情感化的,PGC(专业生产内容)和UGC(用户生产内容)共行的内容生产方式则为有声阅读的通俗调性提供了持续保障。

从用户偏好看,《2020年中国网络音频行业研究报告》的调研结果显示,46.3%的用户偏爱历史类节目,37.3%的用户偏爱相声小品类节目,34.1%的用户偏爱脱口秀类节目。具体到基于图书改编而来的有声书,2018年喜马拉雅有声书用户行为洞察报告中高居前列的图书品类为言情、都市、悬疑和幻想,收听量排行榜单中均是大众化的网络文学。由此可见,有声阅读用户的兴趣更多地投向娱乐休闲、故事性强的通俗内容,那些需要耗费更多注意力和脑力的作品则处于较为边缘的长尾市场。

从阅读场景看,有声阅读行为发生的主要场景是家里、开车时和通勤路上,这是相对随意且可以“三心二意”的场所。在碎片化的时间以及身体处于忙碌状态(如开车、做家务)的不连贯情境里,人们的主要注意力集中在当下行为,听觉感官反而处于一种麻木、涣散的状态,阅读行为是次要的陪伴,听或不听,听多听少不重要。因此,这种跳跃的、不连贯的阅读行为与文本理性阅读不同,用户所选择的阅读内容必然更多的是通俗化的。

四、有声阅读空间的社会性与阅读行为的私人化

声音的存在离不开空间,声音的空间属性决定了听觉的空间属性。近代及以前,听觉空间是流散的、没有边际的,也是即时的、小范围的,就像钟声只能回荡在某块乡土范围里一样,听觉空间受到地域的限制。传统朗读、说书亦是如此,说话人凭借身体器官发声,声之所及即是公共阅读场所,其是基于地点局限而进行的真实在场活动,此时的听书全然是公共空间的公共阅读。到了电子时代,有声阅读实现了声音源头与声音副本在时空上的分裂,延伸了人与时间、空间,个人与他人的关系,听觉空间得以“重新部落化”,扩展为更为大众的虚拟聚合场景,公共阅读空间之下私人阅读行为成为可能。

首先,有声阅读作为现代听觉景观之一,是常见的私人领域的社会性阅读行为。一方面,数字声音世界的开放性和共享性,为读者在赛博空间里创造出一个敞开式的、与他人“共在”的聚合场域,让人们与看不见的他者产生关联,营造出集体在场的陪伴感;另一方面,数字化收听设备尤其是耳机赋予了现代人独立私密的听觉环境,无论何时何地,戴上耳机,有声阅读就能成为一项私密的个人文化事件。或者说,正是数字技术搭建的现代听觉空间具有虚拟社会属性和私人行为共存的特性,才催生出满足现代人从现实社会遁入诗意栖居的途径——有声阅读。在听书的场域中,读者可以遁匿自我,自由选择,有声阅读平台搭建的听觉社区,既可以成为个人私密空间,也可以通过点赞、评论、弹幕等互动行为实现读者与读者之间,读者与主播之间的在线动态交流,达成一种虚拟的社交活动。

其次,有声阅读的私人性特征既是个体在阅读空间选择上的私人化,也是阅读需求的私人化。现代的移动通信技术和各类智能收听终端设备,既满足了人们在个人场景(如开车、居家)中伴随性的阅读,也赋予了现代人在公共环境进行私人阅读的能力。另外,阅读不仅是身体对文本的认知与体验,还是一种个人审美意趣的彰显。有声阅读种类繁多,内容浩瀚,主播既有专业人士、名人网红,也有普通个体,平台中的产品脱离线性传播的缺陷,传播模式由广播媒介的“一对多”衍变成“多对多”,有声阅读用户也由被动转向主动,在选择和评判听书产品时更有自主性和主体性。

五、结语

从传统书籍到电子文本,从视觉主导到视听自主,阅读对身体和心理的规约再一次发生转变,不可避免地引发新的阅读方式、新的文本形式以及新的内容形态。作为媒介技术驱动下的有声阅读,本质上是基于匹配内容与用户需求的阅读创新,它试图融合原始口传和印刷文本的各自优势,达成一种和谐的重归部落化。此外,有声阅读作为大众阅读的渠道之一,用户选择和生产方式奠定了它的通俗调性,有声产品分章辑录的展示形式和声音的伴随属性,顺势迎合了当代人高效利用碎片化时间的需求。而人们选择在私人空间里进行有声阅读,表现出社会文化和社会关系对听觉的建构和规训。

麦克卢汉“听觉空间的回归”和“重新部落时代”的想象自然令人向往,有声阅读、朗读亭或许也已形成独特的声音景观,但其在互联网空间所搭建的虚拟部落是否能实现多方之间有效的交流互动仍是有待确认的。此外,将有声阅读单纯看作一种新阅读形式,存在着诸多悖论,它似乎与广播、音乐更为贴近,而与常规阅读相去甚远,因而如何在技术变化中维持阅读的价值与意义,或许是适应听觉体验之外需要继续探讨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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