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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问政节目的媒介化治理探讨
——以武汉电视台《电视问政:每周面对面》为例

2021-01-31黄志伟

视听 2021年12期
关键词:问政

黄志伟

国外学者Mark Bevir对治理(governance)做出了这样的概念界定:治理指的是一个有序的过程,执政者汇聚各方意见和利益,制定并执行公共政策,监督并评估执政的举措,以提升执政的正当和有效程度①。结合我国的国家治理情况,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把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看成全面深化改革的总目标,这对表明政府行政管理方式仍有很大的优化空间,政府工作执行力也有待进一步提高。由媒体搭台,以节目的“软形式”为决策管理层与民众创造对话空间,是社会治理模式创新的媒介化体现,也体现了新闻媒体作为党和人民的喉舌的定位,符合以“协商”为基础的民主化建设。现阶段我国公民制度化参与仍显不足,而问政节目的创新性在于它提高了民众对公共事务的关注度,扩大了民众从信息受众身份转向传媒公众身份的积极性和可能性,为公共政策的话语讨论扩展了公共空间。

一、电视问政节目的缘起

城市建设需要政府的规划和引导,也需要公众的支持和参与。在城市规划与建设的过程中,政府需要各类主体共同参与,实现共建共治共享。电视问政节目,将作为城市管理者、服务者的政府职能部门,与代表城市建设主体的市民代表、企业代表组织在一起,围绕当下城市建设中的民生问题,聚焦公共话题,向管理者提出疑问和建议,让管理者正面回应市民关切并作出整改举措的承诺。

追根溯源,电视问政的概念以及节目模式应当起源于中国②。作为真人秀节目的问政平台,兼具真实性和表演性特征③。真实性体现为真问题、真处理;表演性体现为按既定人物、故事、规则、情境的真人秀套路推进。我国的电视问政节目实践探索早在上个世纪初就已开始。从2002年郑州电视台的《周末面对面》到2005年兰州电视台推出的《“一把手”上电视》等节目,电视问政聚焦于“问政问责”,打造公众广泛参与的传媒空间,使作为社会建设主体的公民掌握了话语主动权,这一社会性功效使得电视问政节目得以在不同电视台复制。

作为中部六大城市之中的特大城市,武汉市处在经济建设和城市规划的前沿。新闻媒体作为一种社会监督力量,分析其报道案例、节目形式,对于反观当下媒体创新、媒介化治理乃至社会治理模式调整具有重要参考意义。武汉市的电视问政节目实践始于2012年12月17日武汉市治庸问责办公室主办的电视问政节目。该档节目通过高水平的专家评点,寻找体制机制缺陷及解决路径。节目播出后被多家电视台效仿,并取得良好的收视反馈。本文以武汉电视台《电视问政:每周面对面》为例,分析作为媒介化社会治理形式的电视问政节目,其节目建构特征、存在的问题以及这种现状形成的原因,并尝试对节目创新提出一些建议。

二、电视问政的节目建构

作为“政府——媒体——民众”三方直接互动沟通、交流的平台,电视问政已然成为国内不可忽视的政治传播现象④。作为一种媒介化治理形式、公民问责形式,电视问政节目为城市建设中的建设者、管理者(或称服务者)、监督者搭建了一个公开讨论的公共空间。《电视问政:每周面对面》(下面简称《面对面》)每周五晚八点半播出,市民代表与企业代表就本周以及以前积留的城市建设、管理与生产、生活问题,直接向管理部门问责。在节目宗旨的引导下,相关部门负责人即时给出确定的答复,并作出采取举措的承诺。电视问政节目出炉以来,在打通公民意见输出、优化政务服务能力方面发挥了独特作用。

(一)本土化话题高度贴合观众需求

《面对面》自2020年5月首播以来,关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的企业复工复产与城市建设、服务话题。节目自2020年5月9日到2021年2月19日共计播出35期,其中,关注政府服务企业复工复产的节目共有15期;关注企业事项申报与项目施工进度的节目共有4期;关注文明城建与服务百姓工作的节目共有10期;关注行政执法工作的节目共有6期。这档问政节目,线索来源主要是市长热线等投诉平台和节目自身的报料热线,其次是来源于各作风巡查组反映的情况。节目选用的所有话题都发生于本地,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贴合观众的收视需求。

(二)参与主体的平等性

《面对面》场内嘉宾设置为政府工作人员、市民代表(包括企业代表)各6名,市民代表就有关部门过去一周内的工作直接向现场6名政府工作人员提出质疑。在话语推动上,主持人先引导市民代表提出疑问,再邀请相关责任人作出正面回答,每一轮的讨论都以一问一答的形式进行。在话语比例上,节目给予双方大致相同的叙述时长,并严格控制官员冗余的“官话”“套话”,如节目主持人多次打断责任人的“几点感想”,要求其回答紧扣问题。参与主体的数量对等,问答时长均衡,使得节目真正在一个有问有答的有序过程中逐渐接近问题本质。

(三)反馈的有效性与定期回顾

监督式电视问政真正取得成效,在于使双方公开面向观众,达成共识,作出承诺。电视问政是一个持续的过程,在这期间,新的问题不断被提出,旧的问题被一一剖析,公众与政府之间的博弈在媒体组建的公共空间之下持续进行。问政过程公布于电视画面之中,被问方进入舆论考场接受民意测评,在现场问政主体话语询问和电视机前观众“凝视”的内外合力之下,必须就公众反馈的问题作出回应,公共话题讨论的有序性与公共决策协商的张力也在这一程序中得以显现。武汉广播电视台新闻综合频道联合多家媒体及其网站、移动媒体客户端、社交媒体账号以及地铁电视同步直播,多渠道联动。节目前期宣传受到了观众的广泛关注,进而引发对节目本身的持续关注与话题讨论,并以多种形式加入这场公开对话。例如,市民可通过“掌上武汉”App给出场外满意度测评分值,测评结果实时投射到节目现场的满意“笑脸”、不满意“哭脸”投票计数中来。此外,每一期节目会对上一期节目中未解决的问题再度回顾,对仍未解决的一部分难题再做梳理与简单讨论。

三、问责过程中存在的问题

(一)前期话题商定的不透明

在媒介化的时代,治理的权威需要在媒体上展演,也需要在媒体上接受挑战,并由此而增强其正当性⑤。《面对面》建构了问责追责的公共空间,推进市民代表在事件讨论中掌控话语权,并最终对相关政府职能部门负责人、承诺单位负责人形成舆论压力,督促其做出正面回应。然而,由于该节目是由武汉市治庸问责办公室主办的,而每一期的主题由中共武汉市纪委敲定,在多个不同话题中,呈现哪些话题,只能按照主办方“群众急难愁盼”的主观标准来判断和筛选。场外观众事先无法得知,亦无线上渠道参与话题预热和投票;节目播出过程中,场外观众现场连线的缺失;节目结束前引入个别网友提问的形式过场,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导致公众无法真正地全程参与到公共事务的讨论中来。

公共话语空间虽然开放,但是声音稀少,鼓励民众发言,但是意见单一,折损了问政节目的直播价值,影响了社会治理和服务机构的权威与公信力,因而也削弱了电视问政节目的社会意义。

(二)问题讨论的单向推动

问政节目的主旨十分明确,提出质疑、明确责任、督促整改。电视中的问政流程仍然需要专业主持人的引领和推进,这是问政类节目一致的设定。然而问政能否真正深入人心、有关责任人的态度能否赢得民意支持,问政节目能否突破同质化,实现形式和内容创新,真正实现问责有果,关键在于问责双方能否充分互动。

符号学家巴赫金提出的“对话理论”表示,两个声音才是生命与生存的最低条件,话语是发声者与聆听者之间共有的空间。尤其在公共话题讨论空间中,仅有一方持续发声而另一方陷入沉默或消极回应,则媒体无法构建传媒空间的公共属性,无法引导政策议题公共价值的实现。在该档节目中,被问政的主体的话语表述较为被动。在第2场《刀刃向内,打造一流营商环境,看“店小二”如何直面政策落实落细》节目中,对于市民代表的提问,官员、承诺单位负责人纷纷承认工作不足、表明决心、坚定立场,一致表示“将明确责任,落实落细”,在企业复工复产中“扮演好‘店小二’的角色”。然而落实工作的具体措施将如何制定、监督工作成果的具体渠道如何搭建,才是公众接下来想要得到的答复,责任方却在“低调谦逊”的叙述中淡化自身责任,对于公众心中“急难愁盼”的回答不够集中和具体。问政探的应该是管理者的一种态度,寻的应该是管理者有针对性的工作计划和措施。

《面对面》节目的结构并未构建问题根源追溯模块、市民代表意见发表等环节,问政双方一进一退,针对问题的讨论却不够系统深入。责任方在镜头前一时应允下来的承诺并不能完全兑现,反而影响了政府职能部门的公信力。

四、结语与讨论

乔恩和哈文在《美国社会问题》中将“社会问题”定义为:一个社会的大部分成员和一部分有影响的人物认为某种社会状况不理想或不可取,应该引起全社会关注并设法加以改变的某种社会情况⑥。我国民生建设的公共事务由政府代为治理,而公民拥有对政府工作过程纠偏和提出建议的权利。政府成员在决策与治理的过程中,难免因个体的认知和经验而作出与公众意愿不一、社会精英也不尽认同的决定,继续实施下去未必能获得理想成效,同时可能难以获得公众的支持与配合。因此,社会问题的界定、处理在这个时候已超出了个别政府部门或机构的功能范畴,需要各类社会主体广泛参与,共同协商。

电视问政节目架起了群众与政府沟通的桥梁,促进并监督政府部门认真履行自己的职责与义务,发挥了突出的舆论监督作用,这也是电视问政节目能够长期运作的一个重要原因。关注公共领域话题的电视问政节目及其直播形式,中断了普通观众的日常生活,使观众出于对公共事务的责任心和公民主体的义务而参与到对社会治理的共同关注中来。《面对面》通过对节目的提前策划、宣布和广告宣传,向受众提示了事件的重要性,大众被“邀请”来参与一种监督社会正常运作的“仪式”,参与了一场“文化表演”。电视问政节目通过规律的、共时的关注,以社会事务的浅层讨论,不断唤起观众集体的心声,以凝聚观众对社会的关注,政府职能部门在公开的集体注视下需要对群众质疑做出回应,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提高群众对有关职能部门的信心。然而公众被动接受内定话题,且无法深入话题探讨,场外观众的“失语”状态,使得观众只能在问政节目营造的“在场感”中,借由电视直播的现场观看实现虚拟参与,电视问责最终也难免落入俗套、陷入平庸。这一现状的产生,与我国现阶段对于政治参与的程度把控、对公共政策讨论的范围圈定以及“政治真人秀”的节目形式有关。

然而,问政节目仍然有创新空间。问政的目的在于借舆论力量强化社会监督功能,令有关职能部门担起责任,即使不被问政,也能主动作为。而媒体能否借问政平台鼓励有关部门问需于民、问计于民,或可成为问政节目脱离同质化的突破口。首先,在公共政策议题中,政府、媒体、公众三方不断博弈,对公共政策的讨论和实际工作的复盘,应当包含前期公开而广泛的民意调查、话题预热、话题筛选,直播过程中需要后台持续跟踪场外观众意见,将那些与讨论内容关联密切的问题引入现场,实现场内场外实时联动,即时讨论。其次,电视问政应当跳出“问责”的格局限制,淡化“问责”压力,强化问策倾向,搭建问计问策的平台,避免问政节目流程形式大于实际价值。由此,问政节目方能实现价值层面的提升和影响力的扩大。

注释:

①Mark Bevir,A Theory of Governance,Berkeley,CA: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2013.

②刘旭.融媒体时代电视问政提升地方政府治理能力研究[D].石家庄:河北师范大学,2019.

③何志武.对话与协商:电视问政的理念[M].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18:23.

④刘珊.责任政府视角下中国电视问政研究[D].杭州:浙江大学,2020.

⑤闫文捷,潘忠党,吴红雨.媒介化治理——电视问政个案的比较分析[J].新闻与传播研究,2020(11):37-56+126-127.

⑥[美]乔恩·谢泼德,哈文·沃斯.美国社会问题[M].乔寿宁,刘云霞译.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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