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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作对儿童言语发展的阶段性促进作用

2021-01-31魏桥博王佳慧

绍兴文理学院学报(教育版) 2021年1期
关键词:手势言语发音

周 珲 魏桥博 王佳慧

(1.绍兴文理学院 大脑、心智与教育研究中心,浙江 绍兴 312000;2.绍兴文理学院 教师教育学院,浙江 绍兴 312000)

从出生开始,婴儿就有了与他人进行人际交流的需求,但是,此时他们的语言能力还不足以满足与他人沟通的需要。因此,婴儿需要通过表情、动作等方式来与他人进行交流。儿童自身动作的发展以及理解他人的动作是儿童较早发展的能力。动作本身就蕴含了个体的意图,例如,在婴儿阶段儿童就能够认识到他人的行为与自己的行为存在对应的关系,这种对应关系使婴儿能够用自己的动作经验来理解他人的行为[1]。从儿童发展的角度来看,儿童人际交流的能力是从动作向言语转变的过程,同时,即使儿童的言语能力得到了一定的发展,动作在其中也起着重要作用。例如,研究表明手势在人们的口语表达中起到重要作用。研究者认为,动作与言语在认知功能上可能存在一定的重叠[2]。但是,在儿童言语发展的过程中,动作具体起到了什么作用,目前还较少有明确的认识。因此,本文从儿童言语的阶段性发展出发,探讨动作对言语能力的影响以及相应的理论解释与神经机制。

一、儿童言语发展的阶段性特征

语言能力是儿童阶段快速发展的重要能力之一。个体需要通过言语表达实现人际交流,沟通彼此的思想、意见和情感[3]。从出生开始,儿童的言语能力就有了一定的发展。随着年龄的增长,儿童的言语能力表现出阶段性特点。

基于西方语言情境的研究表明,通常情况下儿童在12至18个月之间能说出第一个单词,开始进入单词阶段,开始有了口语交流的能力。到了18至30个月左右,儿童开始进入词组阶段,能够进行单词的组合,有了简单的语法意识。当儿童处于30至48个月的年龄范围,他们开始能说出简单的句子[4]。Ferguson 等将言语的发展划分为唧唧咕咕阶段(1~4个月)、咿呀学语阶段(5~10个月)和标准化言语阶段(10~18个月)[5]。

国内研究者通过长期的追踪研究,对5名婴儿从出生到3岁的言语能力发展进行了观察记录,将儿童的言语发展分为六个阶段,分别为简单发音阶段(0~3个月)、连续音节阶段(4~8个月)、学话萌芽阶段(9~12个月)、单词句阶段(13~18个月)、简单句阶段(1岁半到2岁)和复合句阶段(2岁到3岁)[6]。通过六个阶段的发展,婴儿从刚出生时只能出现简单的发音到可以说出符合语法的句子,达到掌握最基本言语的水平,表现出了言语能力的快速提高。

虽然在不同语言体系中,对儿童言语能力发展阶段性发展的研究存在一定差异,包括儿童言语阶段性发展的年龄差异,不同阶段的言语发展速度等,但是,对儿童言语发展的基本过程形成了一定的共识。例如,Plunkett认为22个月大的婴儿处于“词语爆炸”的时期,在此阶段,婴儿习得的词语数量出现急剧增加的现象[7]。到了幼儿阶段,李甦等人认为3~5岁的幼儿在言语表达能力发展上处于快速发展阶段,之后发展速度减缓[3]。儿童的言语发展基本经历从含糊、简单的发音到清晰、复杂的词汇表达,最后到能够说出符合语法的句子这一发展历程。不同阶段的儿童在言语能力上存在较大的差异,想要从以动作为主的交流方式转变为以言语交流为主的方式,动作在言语发展中起到的作用必然存在差异。

二、动作对儿童言语发展的影响作用

(一)发音器官运动是早期言语发展的前提

言语发音本身就是一种嘴部动作。首先,言语发音需要儿童将语音编码转换成发声程序,通过舌头、嘴唇、下巴和喉部的协调运动才能准确地进行发声,这种嘴部的运动对婴儿存在一定挑战[8]。婴儿最初的发音来自于哭泣运动。随着哭泣的嘴部动作,气流在口腔中流动,受到哭泣中嘴巴张合的幅度、舌头运动、喉部紧张程度的变化等影响,使声音发生了不同的变化。这种声音的变化反馈使婴儿开始尝试对自己发声器官的运动进行调节和控制。婴儿早期舌部、唇部等发音器官的运动发达程度是熟练发音的生理基础。例如,0~3个月的婴儿还无法发出需要舌部、唇部等较多运动协作的声音,半岁后,婴儿发声的音调和音节才开始出现起伏等变化,这为他们能发出多个音节提供可能[9]。例如4~8个月左右,婴儿不再是只能发出单个音节,开始重复发出相同的音节,能说出类似“妈妈”的语音。随着发音器官间运动协调性的增加,儿童发音的多变性和丰富性也在不断增加[10]。

其次,语言是由多个语音组合而成,除了单个语音的发音动作,语音间的组合发音存在一定的灵活性特点。说话是动态的运动过程,在不同情境和语境中,人们需要实时调整自身的发音器官来有效地改变发音的方式。协同发音就是一种常见的动态发声现象,即虽然单个语音的发音是固定不变的,具有局部不变性,但是,在不同语境中,语音片段的发音运动会受到先前或之后的语音片段的影响。例如,同样是发/k/这个音,在“cool”中,由于之后需要发/u/音,因此,唇形动作呈现为所需的圆形;而在“keep”中,/k/之后需要发/i/音,因此,嘴部动作被颚化[11]。除了单个词语,在句子中,词语之间语音片段的相互影响也同样存在。只有发音器官间的精确协调,才能产生特定的声道模式,进行流利的言语表达。

由此可见,发音器官本身的运动能力对儿童言语能力的发展起到了直接的影响作用。处于婴儿阶段的儿童,在言语发展上主要任务即为通过不断提高发音器官的运动能力及相互间的协调能力,从开始单个音节发音的练习到连续音节的发音运动直到能说出单词,单词组合的协调发音运动,发音器官运动能力的提高直接决定了婴儿的言语熟练水平。

(二)动作是儿童言语理解的经验基础

除了与言语直接关联的发声器官的运动,儿童的身体动作也会对言语发展起到促进作用。儿童最初是通过与照料者的动作互动来进行交流、沟通的。当婴儿感知到他们自己的行为和行为取向与他人反应之间在时间和情感等方面的关联,就开始意识到行为带来的交流意义。例如,2、3个月大的婴儿在照料者抱起自己时会预先通过增加身体的僵硬程度来调整身体的状态。当成人伸手去抱他们时,会事先张开双臂[12]。这表明婴儿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理解他人动作及动作的结果并做出回应。这种在人际互动中对动作意图的理解促进了语言交流中对语义的理解。

虽然儿童在婴儿阶段就开始练习发音技能,但是,口语中的单词是完全抽象的、符号化的。单词的语义与发音之间的联结往往是任意的,儿童无法在实际情境中具象化地看到语义的结果。因此,婴儿对词汇的理解往往是基于动作的理解。正如Woodward所描述的,“在婴儿的世界里,语言就是动作,婴儿最有可能从一开始就利用他们对动作的理解来理解词语”[13]。可以说,从人际交流层面来说,动作与语言存在一定的功能重叠[14],儿童对自己和他人动作的意图与目的的理解是语义理解的基础。

动作理解对词汇理解的促进作用在动作词汇的理解上尤为突出[15]。一种可能原因在于婴儿阶段儿童的主要发展任务为感知运动能力的发展,通过婴儿坐、爬、走等实际运动经验,他们更能够理解不同动作的意义。当个体加工与动作有关的动词或短语时,不管是采用听的形式还是自己阅读,都会激活大脑皮层的运动系统[16]。语义对动作经验的激活现象在儿童中也得到了证实。Antogini和Daum采用脑电图技术测查20名18个月的学步儿童与27名24个月的学步儿童,了解动作与语言间的关系[17]。实验以描述动作的动词为材料,分别采用视觉、听觉等形式呈现。结果表明,不管是加工动词还是观察实际动作,在加工过程中均存在明显的mu节律抑制现象,但是在加工假动词时却不存在mu节律抑制现象。通过以上研究,可以认为在生命早期,动作加工就对儿童语义理解的发展提供了重要的经验基础。

(三)手势动作是动作与言语间的桥梁

人们在说话时,总是会伴随着一定的身体动作。例如,在用电话与对方通话时,即使知道对方看不到,也会不自觉地做出点头、弯腰等动作。尤其是手部动作,往往在个体说话时同时出现。例如,在演讲时,人们总是会不自觉地在说话时伴随着一些手部动作。即使是先天盲童,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别人的手势,也会自发地在说话时做出手势动作[18]。

手势作为言语交流时最常见身体动作,与口语有一个重要的共同之处,那就是它们都具有表征抽象意义的特点。Novack与Goldin-Meadow认为,手势是一种表征性动作,是对思想、对象、动作、关系等有意义的替代和类比替身[19]。具有表征意义的手势在人们说话时起到了补充语言信息的功能,包括指示性手势、隐喻性手势和象征性手势[20]。在儿童言语发展中,指示性手势最早出现,其次是标志性手势。例如,儿童在1~2岁之间就能够通过指示性手势来理解手势和言语组合的意思,例如,将“打开”的语音与指向某处的手势相组合。将“打开”的语音与标志性手势如书本手势进行组合,3~4岁的儿童就能够理解意思[21]。这是因为指向性手势和标志性手势更多地补充客体在物理空间或概念空间的相对方位或者物体的大小、形状等方面的描述性信息,有助于儿童对词汇的发音与语义建立联结[13]。

因此,手势是连接动作理解和语言的重要中介[22],婴儿能够将他们对动作的理解扩展到交际手势,手势反过来又支持了他们对语义的理解。在这一进程中,从具体行为的理解到较为抽象的单词理解,手势起到了重要的桥梁作用。例如,Woodward和Guajardo采用习惯化研究范式考察9~12个月的婴儿对做出指点动作的人与被指物品之间关系的理解情况[23]。结果表明,婴儿对伸手或抓握等具体行为对物品指向的理解比指向手势的理解要早几个月。这表明儿童的动作经验可能是对手势理解的前提条件。婴儿能够理解动作与目标的关联,并能够自己做出指向某一物体的动作,这有助于该年龄段的儿童指向性手势在关联方面的理解[24]。

在儿童发展中,如果动作能力可能是手势理解的前提,那么,手势也对语言的发展具有预测作用[25]。Capirci等人对3名婴儿进行了从10个月大到23个月大时间段内的追踪调查,在家里拍摄了他们与父母之间互动的情况[22]。通过分析儿童动作的产生,具象性和指示性的手势和单词,手势-单词组合的关系,发现儿童的第一个动作图式、做出的第一个手势和说出第一个单词之间存在时间的连续性。在儿童说出双音节词之前就出现了手势-词的组合,儿童做的手势和语言之间的关系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变化。由此,可以推测手势在儿童从最初的动作交流为主转变为言语交流为主的过程中起到了过渡的作用,当儿童能够熟练进行语言交流后,手势的过渡作用转变为提供补充信息的作用伴随言语而存在。

三、动作与言语发展的同源性解释

(一)动作与言语的同源性理论

在儿童言语发展中,动作一直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并随着儿童言语的阶段性发展发生变化。基于两者在人际交流中共同的功能,不少研究者提出动作与言语的同源性理论。

首先,从进化的角度来看,不同种族的生物都具备一定的通过身体动作进行交流的能力,随着进化轨迹的前移,身体动作传递信息的方式变得越来越具体而精细,特别是人类的手势动作[26]。在交流中手势应用的不断扩展和仪式化,手势与特定的声音有了一定的结合,这使得可传递的信息得到了成倍地增加[2]。其次,从儿童发展的角度来说,动作交流也先于言语发展并对言语能力存在预测作用。当婴儿还不会与他人进行言语交流时,已经会通过手部或其他身体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意图了。例如,在刚出生的几个月内,儿童还无法清晰地说出单词或句子,却会在期望母亲抱他时伸出双手[12]。Corballis认为,交流的运动指令是同时传递到手部和嘴部的,只是随着儿童言语能力的提高,使得儿童的交流逐渐从身体动作向口部转移[27]。关于跟踪1岁左右的婴儿观看系列行为时的注视情况研究中,发现早期婴儿对动作的理解能力可以预测儿童在出生后两年内词汇量的大小及词汇增长的速度[28]。而2岁时如果儿童有较好的动作-目标模仿能力,可以显著预测他们到3岁时的言语表达能力[29]。这些研究结果表明了动作的发展先于儿童言语能力的发展并有较高的预测作用,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动作与言语的同源性。

基于具身语义学观点,认为言语加工并不只是对词汇语义进行命题式的加工,而是在激活语义的同时也会激活具身反应[30]。例如,Fadiga 等人经典的具身实验,采用经颅磁刺激技术考察被试听言语材料或非言语材料时的舌部肌肉反应,发现被试在听到真实的单词时舌部肌肉产生的运动诱发电位显著增加[31]。除了发音器官的具身反应,个体在加工语义时也会使大脑对应的脑区得到激活。例如,Tettamanti等人的研究采用功能性磁共振成像技术考察被试在观看动作与听到动作句子时脑区的反应,结果显示,负责躯体运动信息加工的大脑中央前回在这两种情况下都得到了激活[32]。

动作与言语的同源性也表现在言语表达的过程中。研究表明,在言语表达中,手势有助于有效组织言语,降低言语产生的认知负荷。例如,Graziano与Gullberg考察了4~5岁、6~7与8~10岁三组意大利儿童在言语表达时手势的情况,结果发现,无论是熟练的还是不熟练的讲话者,在流利的讲话过程中都会使用手势[33]。言语表达的流畅程度与手势存在密切关联,当言语停止时,手势也会停止。国内研究者也发现,2岁左右儿童在言语表达时,动作能够提高他们对词汇的提取[34]。

由此可见,动作能力先于并影响之后的言语发展,言语加工也会同时激活动作加工。在认知负荷较高时,动作对言语表达起到一定的促进作用。儿童的言语能力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当他们还无法快速提取想要表达的词汇或者熟练地组织语法时,动作有助于儿童的言语表达。

(二)动作与言语神经机制的部分重叠

根据动作与言语的同源理论,无论是使用动作还是语言,其功能都是为了实现人际交流与沟通,那么,他们应该存在共同的加工机制。在神经生理研究中,不少研究提出,人际交流中所使用的动作,尤其是手势动作与言语的神经机制存在部分的重叠现象。

布洛卡区(Broca’s area)包括语音表达机制与左下额回(LIFG)的后部,是言语产生的主要区域,在产生和感知言语时都会得到激活。但是,语言涉及的成分较多,随着研究的深入,人们对布洛卡区的作用有了更明确的了解。例如,Sahin等人考察了个体在加工词汇、语法与语音时布洛卡区的神经活动模式,认为布洛卡区对言语加工有着重要作用,但它不是单一的言语表征,而是分化成功能不同的神经回路,分别处理音位、语法与词汇信息[35]。

在言语加工的基础上,除了对语言信息的特定加工,布洛卡区也包括其他功能。例如,Fedorenko与Blank研究提出布洛卡区内部存在两个截然不同的功能区域,一个为特定的额颞语言选择网络,一个属于领域一般性的额顶多需求(MD)网络[36]。左侧的额颞“核心语言网络”包括左下额回的眼眶部分区域,左颞叶中部区域等,专门进行语言信息加工,包括对词汇及词汇组合的加工[37],但不包括较低级别的感知和运动成分[38]。而一般领域MD区则涉及加工灵活性、工作记忆、意识等功能。虽然布洛卡区的两个网络存在功能上的差异,但是,一些语言操作可能会同时引发语言选择性区域和领域一般MD区域的反应。例如,在加工违背语言结构的句子和结构良好的句子时,布洛卡区对语言材料的结构复杂性、敏感性,也会因加工难度的影响在一般领域MD区上存在激活差异[36,39]。

Flinker等人通过对口头和书面词汇的声音重复加工过程中这些动态的直接大脑皮层记录,布洛卡区介导了从颞叶皮层的词汇感官表征到运动皮层相应的发音手势的级联激活[40]。还有研究表明,布洛卡区在执行和观察手势行为时都存在激活现象。布洛卡区并不仅限于言语发音,还控制手或者胳膊的运动表征[41]。因此,布洛卡区在言语加工和动作表征中都扮演着重要角色。除了布洛卡区,Matelli 和Luppino指出,发音和手部动作的动作表达(覆盖复杂性和抽象性的不同水平)在大脑额叶和顶叶的主运动区(F1/M1/BA4)、运动前回(PMV/F4&F5)、顶内沟(AIP/VIP)和顶下小叶(PF/BA7)存在一定的重叠[42]。

四、小结与展望

言语发展是儿童心理发展过程中的重要内容之一,是人际交流的重要工具和手段。动作与语言都具备人际交流的功能,动作对儿童言语发展的作用具有阶段性发展特点。首先,发音器官的运动为儿童早期言语发展提供了前提条件。其次,儿童对动作的理解促进了对言语词汇的理解。第三,手势动作为儿童从动作交流到言语交流的过渡起到了桥梁作用,并在之后的言语产生中起到积极作用。信息加工中大脑区域的部分重叠可能是动作与言语在儿童发展中密切关系的内在机制。通过对动作与言语的关系以及在儿童发展中,动作在言语不同阶段所起作用的了解,有助于家长和教师对儿童言语发展规律及特点的掌握并运用于实际教育活动,通过动作提高儿童的言语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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