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无名之辈》:荒诞主义与现实的错位与和解

2021-01-30李月波

视听 2021年5期
关键词:错位现实生活

□ 李月波

电影《无名之辈》采用多线叙事结构,使用平行蒙太奇的剪辑手法,将保安马先勇的寻枪之路、劫匪胡广生与李海根的乌龙抢劫与逃亡、房地产商高明和情妇的跑路与回归、高中生高翔和马依依的青春线这四条故事线在同一时空中交错穿插。每个人物都是各自故事中的主角,每一个故事都相对独立,每条故事线各自独立又潜移默化产生着照应、对立、递进的关系,最终在故事的结尾支撑起同一个主题:小人物的尊严守护。

一、现实的残酷与生存的荒诞

有学者总结现实的荒诞化喜剧特点包括三个方面:1.现实化的时空环境,荒诞喜剧电影的时空环境设置是以现实世界为基础,因而显得更有现实性,由现实性产生电影的真实感;2.荒诞感的故事逻辑,与现实化的时空环境不同,这类喜剧电影的故事逻辑主线通常是荒诞的,具有强烈的“假定性”;3.人物性格发展的不确定性以及主题的暧昧性和多义性,荒诞喜剧电影中的人物性格发展往往具有不确定性。

在《无名之辈》中,主要故事线一是胡广生和李海根二人有着“完美”的抢劫计划,甚至准备好了摩托车、头盔、枪等道具,还精心地进行了伪装,却在抢劫过程中失误连连。先是因为银行有保安而将目标转移到隔壁手机店,却没砸开手机店展示柜。开枪胁迫店员打开展示柜后,却稀里糊涂地抢走了一堆手机模型。最后在逃跑时,因为驾驶问题把摩托车开到了树上。这一系列荒谬的行为在现实化的生活场景中看起来幽默搞笑,实则给影片带来一种荒诞的凄凉无助之感。主要故事线二是马先勇给破产的房地产公司老板做保安,只为要回自己买房的钱;他竭力制止来公司暴力讨债的债主,却在警察来的一瞬间倒地,骗取医药费;他借钱买水果送给老师,只是为了让女儿的学费晚交几天;他不断地冒充警察,寻找丢失的枪支。这些片段化的故事连接在一起,前后呼应,配合主人公荒诞的解决方式,让本来平常的事情变得富有戏剧性,增添了荒诞感,而且每一个小故事的冲突所产生的情感,又增加了很多现实意义。现实的残酷、行为的荒谬、形象的幽默和逻辑的混乱,共同构筑了这部电影荒诞的基础。

二、现实与荒诞中错位的众生相

在荒诞戏剧中,为达到荒诞的效果,除了设计荒诞的剧情以外,还会设计荒诞的人物角色来加深整部剧的喜剧效果。那些荒诞的人物角色多数都是通过错位的反差来体现荒诞。例如会有身份错位、认知错位、人物关系错位、现实与理想的错位等,体现出人物的荒诞,最终揭示人生悲惨荒诞的底色。

《无名之辈》选取的角色都是社会现实里的普通人。影片采用推理的情节结构和平行蒙太奇的剪辑方法来展现这些小人物无所事事的生活状况和毫无意义的生活方式。片中的第一条主线是两个来自农村的年轻人假装“悍匪”抢银行,却因为胆小而抢了隔壁的手机店,在一系列慌乱的操作后,他们还妄图成就一番大事业,做着自己英雄情结的美梦,却在新闻中得知了抢的是模型手机的残酷现实。他们自以为是地做着他们认为正确且有意义的行动,却换来现实世界大众无情的嘲笑,这种逻辑上的荒诞属于自我认知错位。两个进城的小人物想要通过抢劫改变生活,拥有财产融入城市过上城市人的幸福生活,他们的身份与精神追求形成对比和反差,这便是理想与现实的错位表现。他们将自己的身心化成了两个标准,用不切实际的天马行空去面对和反抗这个现实的世界。

另一个主线的主角马先勇是个落魄的保安,平日油腔滑调,爱占小便宜。作为贫穷懦弱的父亲,当送给老师的水果撒了一地,又被女儿踩碎,让他的尊严跌入谷底。之后被老板的儿子一拳挥过并骂“死保安”。他在所谓的“大人物”面前是没有尊严的,这促使他想要立功恢复协警身份的梦想。被以前的警察同事提起,对他的评价多是没文化,悲哀可怜。在追查枪支的过程中,他自称警察,又在陌生人面前扮演着高傲。人物性格与社会环境的不融合,让马先勇对自己的身份定位产生偏差。种种戏剧化的故事与受挫的困境所产生的“撞板”效应不断发酵,增强了人物对身份错误认知后的荒诞感。因此,这种荒诞感渲染下的喜剧效果在一定程度上有了悲剧的意味。

同样,《无名之辈》里的马嘉旗,因为哥哥马先勇的错误变成了一个全身瘫痪的残疾人,让她跌入了一个没有希望和光明的世界。没有了行动能力,生活也不能自理,种种琐事,不断摧毁着她的意志,让她对世界和未来不再抱有任何一点希望,她的生活成了一种无期的虚无。但就是这样一个没有希望、动弹不得的瘫痪女人却毒舌、彪悍,将劫匪玩弄于股掌之间。面对凶神恶煞的劫匪因为上药痛得龇牙咧嘴,马嘉旗表情里的不屑和言语上的轻蔑为观众贡献了最大的笑料。这种强烈的人物性格与地位之间的不匹配形成了人物关系的错位。现实生活中的错位导致了人与生活的分离,造成了现实主义荒诞喜剧最为倚重的“荒诞感”。

三、荒诞与现实的平凡和解

帕斯卡尔把荒诞解释为:人的状况变化无常,无聊不安,这时的荒诞表现为人的一种生存焦虑,恍惚间觉着自己的人生荒诞、痛苦,且无意义,这是一种抽象的痛苦和形而上的空虚感。他指出,人们对荒诞的感受主要来自四个方面,一是人们在反思日常行为时产生了荒诞感;二是世界与人的疏远、陌生;三是不可避免的死亡;四是人的理性认识的局限性。就如电影中的角色,胡光生和李海根在知道抢劫抢到了模型机之后痛苦崩溃,马先勇因为自己的过失导致妻亡妹残而心生悔恨和负罪感。这些对社会中的底层边缘人物日常细节的刻画,再现了不为人知的社会现实,让观众意识到,平凡是人生的常态。观众体会到的不再是像《变形记》中那样形而上的情感,而是很真实很自然的普通人的感情。在情感层面,现实与荒诞达成和解。

影片中角色的所思所想与现实生活中的人们不谋而合,故事的主角通过对自己日常的反思,发现世界与他们所想的不一样。他们不甘于眼前的平凡,变得焦虑不安,想要寻找生活的意义。就像加缪的观点,世界本是荒诞的、荒唐可笑的、不协调不可理喻的。荒诞是永远无法消除的,每个人之间最大的差别在于面对荒诞的态度。不同的态度决定不同的人生,极端的人觉得生活不值得,而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本是矛盾的,因为他们无法认清世界的真相,感受生活的意义。还有一些人依靠宗教信仰生活,也是一种逃避,一种自我欺骗、自我麻痹的做法。影片中的人物出身卑微、低入尘埃,困惑、挣扎,失败到不能再失败。“就是命不好”是影片反转、荒诞的内核。加缪认为,荒诞不是一种结果,而是一个起点,它不能消除,也没有必要消除,关键是要生活。反抗荒诞,从反抗中获得自由和激情。影片在一定的情境中让小人物的行为始终遵循内心的走向和对荒诞精神的追寻,也牢牢抓住影片的主线——尊严,让尊严成为角色行动的内在驱力。影片中的人物都有着不同形式的错位,胡光生和李海根对自我认知错位,马先勇对自己的身份认识错位,这种错位赋予人物追寻自我的意义。

周国平曾说:“人世间的一切都不平凡,最重要回归平凡,都要用平凡生活来衡量价值。伟大、精彩、成功都不算什么。”这也是加缪在《西西弗的神话》中表达的核心观点。他认为西西弗斯是一位荒诞英雄,书中最后写道:当对幸福的憧憬过于急切,那痛苦就在人的心灵深处升起,这就是巨石的胜利,也是巨石本身。而西西弗斯虽然接受苦难,但同时又蔑视它,把它当作生活的常态,他会从无效的劳作中逐渐获得快乐,而他的快乐就在于他的命运是他自己的。不寄希望于神明,也不期待遥遥无期的未来,而是直面荒诞的人生,在无意义的生活中,在无效的劳动中,也能穷尽自己的潜能,从而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幸福。接受平凡,才是最最不平凡的一件事。

不同于以往的荒诞喜剧对社会现实的隐喻批判,《无名之辈》在影片结尾注入了温暖的情感,让原本看起来荒谬不可理喻的主人公们有了一丝丝美好。这些角色外在的面具是凶狠的,内心却是柔软的。骂起人如狂风暴雨的马嘉旗,会对哥哥千叮万嘱,会拥抱劫匪胡广生;马先勇给被打的女儿道歉;没思想的劫匪给马嘉旗留下墙上的一幅画,想陪她走未来的路。他们只是因为社会现实造成了人格和认知上的错位缺失,实则他们的心中充满爱和温暖。《无名之辈》不同于《驴得水》中揭露出丑恶人性,也不同于《疯狂的石头》中让好与坏界限分明。影片虽然用黑色幽默的形式刻画了人性和社会现实,却在荒诞与悲剧中留有一丝温暖的余地。导演的这种设计,突破了以往荒诞喜剧悲惨冷漠的风格,融入的这一丝温暖更加贴近观众也十分贴近现实,这是荒诞与现实融合的改变。

四、结语

生活的艰难窘迫如此真实,让人看着不忍。《无名之辈》结尾,导演给每个人物都用文字交代了结局,而且是美好的结局,即便生活一地鸡毛,还是希望可以坚持下去,依旧要充满希望地生活下去。电影让人笑让人哭,也让人在离开电影院后,走在大街上,坐在汽车上,慢慢地,一点一滴地回味那些普通平凡的人们所经历的喜与悲、爱与恨。作为荒诞喜剧电影,《无名之辈》既保持了同类型电影的基本套路,又在人物形象塑造和主题表达上有一定的创新和突破,用更契合大众文化语境的黑色幽默建构具有特色的影像化语言,挖掘出小人物的人性本真并赋予丰富的情感内蕴,使观众产生既熟悉又陌生的体验。这种错位和融合彰显了导演的艺术手法和现实关怀。戏如人生,戏中人就是现实中人,戏中的世界本质上也是现实的世界。夸张的艺术表达背后,是对人性在荒诞环境下反抗还是妥协的真实刻画,也是对社会等级划分的认真思考。

猜你喜欢

错位现实生活
我对诗与现实的见解
有趣的错位摄影
漫画:现实背后(下)
生活感悟
避免“错位相减,一用就错”的锦囊妙计
无厘头生活
疯狂让你的生活更出彩
现实的困惑
7 Sci—Fi Hacks That Are Now a Reality 当黑客技术照进现实
“错位教育”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