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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末路狂花》中的反传统探赜

2021-01-30焦仕刚

视听 2021年8期
关键词:末路路易斯牛仔

杨 成 焦仕刚

1991年,由雷德利·斯科特执导的《末路狂花》不仅成为美国当年最受观众欢迎的影片之一,而且获得了第64届奥斯卡金像奖的诸多提名,在商业与艺术上均获得了成功。它将女性放置在主导地位,在好莱坞电影工业包裹的外衣之下,却有着反抗与挑战的精神内核。相较于经典好莱坞电影中父权无意识的影像化呈现,《末路狂花》在许多方面都体现了对它的反叛和女性意识的觉醒。

一、经典戏剧式叙事结构下的反传统

《末路狂花》在剧作结构上遵循了经典好莱坞影片的叙事结构,可以将其归置为戏剧式结构行列,叙事流畅而又起伏跌宕,但是从影片的情节上来看则是以女性作为故事发展的主导,而男性则处于被动地位。

这部影片遵循了戏剧创作的三幕式结构。在第一幕之前有8分钟故事背景的简短呈现,将观众带入路易斯和塞尔玛各自忙碌而无意义的生活中。通过两人的通话,观众得知路易斯的孤独和塞尔玛丈夫对她的不在乎,以及二人准备去旅行的计划。从第8分钟到第22分钟是影片的第一幕,二人驾车来到酒吧,遇到了使其陷入被动的男人哈伦,在哈伦的邀请之下塞尔玛玩得尽兴而忘我,在哈伦准备强暴塞尔玛时,路易斯赶到并用手枪射杀了他,二人踏上了逃命之旅。从第22分钟到第112分钟是影片的第二幕,二人在逃跑的路上讨论该怎么办,路易斯打电话给男友吉米让他给自己汇款,而警察也开始了对哈伦事件的调查。之后二人遇到了乔迪,塞尔玛希望路易斯能够搭载乔迪一段路,路易斯没有同意。随后,二人因前往墨西哥的路线选择发生口角,路易斯坚决不同意穿过德克萨斯州。在路上二人又遇到了乔迪,在塞尔玛的央求之下,路易斯同意让乔迪上车。在旅店取支票的时候,路易斯遇到了男友吉米,男友向路易斯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并给了路易斯一个求婚戒指。乔迪又回来找塞尔玛,二人共度一晚。第二天,路易斯与男友告别,在回到塞尔玛的房间时发现钱被乔迪偷走了,二人再次陷入了被动。塞尔玛在逃跑的路上抢劫了商店,遇到了向她们做出下流动作的油罐车司机,警察也联系上了二人,并告知会起诉她们谋杀。二人在逃跑的路上遇到了一名警察,在被警察发现她们的身份之后,塞尔玛挟持了警察,并拿走了他的枪。当他们第三次遇到油罐车司机时,路易斯让司机对她二人之前做出的下流行为道歉,而司机却毫不在意,她俩用手枪打爆了油罐车。从第112分钟到影片结束则是影片的第三幕,荷枪实弹的警察集体出动追捕二人,她们因不想落入警察之手,便开车冲出悬崖。所以按照罗伯特·麦基对于合理的“幕”的定义,即“第一幕高潮发生在二十到三十分钟之间”“最后一幕必须是最短的一幕”①。《末路狂花》的叙事主线完全符合麦基的这种划分方式,所以说这部影片完全是切合经典戏剧式结构的叙事规则。

经过对影片叙事的分析可以得知,影片叙事的浅层是属于经典好莱坞影片的戏剧式结构,但是在主导故事走向的深层却已不再是男性人物,而是将叙事主体放置在女性人物身上。在诸多经典好莱坞类型片中,男性在影片中承担着主导故事走向的责任,“男性作为推动故事向前发展的角色,男性成为促使事件发生的主动者。”②在影片《卡萨布兰卡》中,里克拿着两张珍贵的安全通行证,在见到昔日情人伊尔莎和她的丈夫维克多渴望得到通行证后,里克经过现实和情感上的磨炼与思忖后,最终让二人安全离开,昔日情人走向了自由与幸福。在这部影片中,女性携带着麻烦成为男性生活和情感上的困扰,而最终化解的钥匙仍掌握在男性手里。

在《末路狂花》中,影片的叙事主导权由男性变成了女性,男性反而给女性带来了麻烦与困扰。从影片的叙事主线上来看,塞尔玛和路易斯的周末旅行皆由制造麻烦的男性而来,也由其所改变。塞尔玛长期生活在丈夫的控制之下,路易斯得不到男朋友明确的爱意,二人准备暂时逃避压抑的生活环境,因此开始旅行。塞尔玛在酒吧遇到哈伦后,以为可以放纵自己,没想到对方却有其他企图,路易斯击杀了哈伦,二人的旅行变成了逃命。在途中她们遇到了抢劫犯乔迪,塞尔玛被他的外形和魅力所蒙骗,她和路易斯的钱也被他偷走。无奈与绝望之际,塞尔玛抢劫了商店,二人便有了另一项罪名。在之后的逃命途中,她们遇到了一个警察,这个警察成为她们逃跑过程中的阻碍,所以将其关进了警车后备箱。油罐车司机多次对塞尔玛和路易斯进行人格羞辱和言语挑衅,二人击爆了油罐车。最后,象征权力与束缚的警察欲逮捕二人,彻底结束二人的“自由之路”,路易斯开车冲向空中。从影片的叙事副线上来看,主要是以警察为代表的男性在追捕路易斯和塞尔玛,所以警察通过与二人有关联的男性获得她们的情报。塞尔玛的丈夫允许警察监听家里的电话,吉米向警察交代了给路易斯汇钱的事,抢劫犯乔迪向警察说出了二人的目的地,这些都成为路易斯和塞尔玛寻找“自由”的绊脚石。

所以在《末路狂花》的故事走向中,女性成为真正的主导者,她们在解决男性所携带的麻烦与困难。影片中的男性角色身份各异,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现实社会中压抑女性的不同阶层,他们是二人真正走向末路的始作俑者,而塞尔玛和路易斯则用各种反传统的方式顽抗男性带给她们的肉体与精神困境。

二、人物塑造的反传统

在经典好莱坞电影中人物形象往往具有较高的辨识度,男性角色所代表的大都是正义的力量,除暴安良、救危济贫、坚强勇敢……而女性角色则多是面容姣好、充满魅惑、蛇蝎心肠……这种脸谱化的人物形象是遵循菲勒斯中心主义(Phallocentric)观念所呈现出来的,他们在性格与思想上都具有片面性与单一性。而在《末路狂花》中则改变了这种父权无意识下的人物塑造观念,女性可以靠自己潇洒地摆脱困境,男性则变得粗鄙与无用。

在父权体制下,男性居于主导地位,所以这种观念影响着经典好莱坞电影中对于男性和女性形象的塑造。比如《乱世佳人》(1939年)中的投机商人瑞德,他不关心政治,只专注于发财和女人,在男人眼中他是一个狡猾的商人,而在女人眼中他却是一个绅士;《卡萨布兰卡》(1942年)中的里克,我行我素却有着独特的男性魅力。这类男性形象存在着诸多相似的地方,在外形上,他们西装革履、发型整洁、温文尔雅,在行为上,他们显得与其他男性格格不入。瑞德与那些道貌岸然的男性不同,他不谈论政事,也不参加军队,在其他男性谈论战争的时候,他抽着烟靠在门边,他的这一行为吸引到了斯嘉丽的注意;里克展现出的则是愿意为女性效劳的绅士形象,尤其是最后他护送情人伊尔莎离开的行为,更加体现了他的男性魅力。所以,“当观众与男主人公认同时,观众就把自己的观看投射于其同类身上,亦即他在银幕上的代理人。”③观众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将影片中的男性形象认为是自我完美形象的展现。而伊尔莎和斯嘉丽则成为男性形象的陪衬与附庸,她们虽然美丽但充满诱惑,虽然娇纵但内心敏感。

在影片《末路狂花》中则改变了这种人物形象塑造的思维,男性已经离经典好莱坞电影中具有绅士风度的形象相去甚远。影片中第一出场的男性是塞尔玛的丈夫达里尔,他对塞尔玛指手画脚,缺少作为丈夫对妻子的关心与爱护,即使妻子外出旅行也要求她必须回家。当警察上门询问妻子杀人的事情时,达里尔满是困惑与狂躁,当他在警局得知乔迪与塞尔玛之间的事情后,达里尔愈发显露出他对妻子的控制欲。第二个男性是路易斯的男友吉米,他虽然在塞尔玛和路易斯陷入困难之后帮助了二人,但是他并没有真正走进路易斯的情感世界,在警察面前说出了实情,他所维护的只是作为男人的尊严。第三个男性是抢劫犯乔迪,虽然长相英俊,但是行为不端,也是他让塞尔玛和路易斯朝“末路”更近一步。第四个男性是油罐车司机,他不仅相貌丑陋而且下流,使路易斯和塞尔玛忍无可忍,最终引爆了他的油罐车。这几位男性形象在影片中完全是小丑一样的人物,反而能够衬托出路易斯和塞尔玛的正面形象。

路易斯和塞尔玛在影片中充分体现了女性自我意识的逐渐觉醒,她们一步一步摆脱了父权体制的束缚。从人物外形上来看,塞尔玛由卷发和裙装到后面的束发和牛仔裤,从干净整洁的面庞到后面的满脸灰尘;路易斯由盘发和衬衫到后面的乱发和背心,从清爽干练的装扮到后面的西部牛仔的装扮。这种视觉层面的前后对比凸显了二人自我意识的变化。从人物行为上来看,塞尔玛一开始畏惧丈夫,在路易斯的怂恿之下才出门旅行,在哈伦被射杀以后六神无主,完全依靠路易斯的决断。当抢劫犯乔迪偷走了她俩仅有的钱之后,她的女性意识开始逐渐觉醒,安慰痛哭的路易斯并抢劫商店。最后也是在她不想被警察逮捕的意愿之下,路易斯开车冲出悬崖。路易斯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带有女性意识的形象,她开枪击杀哈伦,主导着二人的逃命之路,由于自己在德州的经历进而不再相信代表权力与秩序的警察,最终与塞尔玛一起寻找“自由”。

路易斯与塞尔玛并没有类似于斯嘉丽和伊尔莎那样的完美外形,二人会因为意见不合发生争吵,表现出她们暴躁的情绪,面对男性的挑衅也不再隐忍。她们已经打破了经典好莱坞电影的“白日梦”,解构了父权无意识下的男权体制。

三、符号意义的反传统

结构主义符号学认为“符号”包含两个层面的意义——能指与所指。能指是表示,含有主动的意味,所指是被表示,含有客体被动的意义,“能指和所指的关系是一种约定俗成的关系”④。而这种约定俗成的关系具有可变性与随意性的特点,例如在经典好莱坞电影中,金色头发,面容白皙的女性是性感和单纯的具象体现,是男性心目中的完美形象;黑色头发,非白皮肤的女性则带有神秘和危险的意味。在新好莱坞电影出现后,这种约定俗成的模式发生转变,金发女人变为诱惑和邪恶的代表,黑发女人则是善良和真实的象征,例如《香草天空》(2001年)中,一头黑发的索菲亚带给大卫希望与拯救,而一头金发的朱莉却让大卫感到邪恶与困惑。

枪作为一个重要的叙事符号,在经典好莱坞电影中主要指向代表统治与秩序的男性,男性通过枪可以建立自我尊严、维护自我与他者之间的平衡。在以美国南北战争为背景的影片《乱世佳人》中,枪代表的是秩序与稳定,它在摧毁着原有的稳定也重建着新的秩序,所以双方都分别装备了先进的斯达尔式左轮手枪和柯尔特式手枪,以此来获得统治地位。当斯嘉丽想逃脱瑞特的控制,寻找自己的爱人时,瑞特用枪胁迫斯嘉丽,在他的淫威之下斯嘉丽不得不屈服。瑞特通过枪显示了自己的男性力量,维护了男性的尊严。

在《末路狂花》中,当枪握在塞尔玛和路易斯的手上时,枪的所指转向了女性,它成为女性以暴制暴和维护自身利益的重要方式。从塞尔玛在家里小心翼翼地拿枪(用拇指和食指捏,枪口朝下)到塞尔玛双手握枪抢劫银行,再到她将枪口对准警察,最后她和路易斯并排站立引爆油罐车,女性意识在她身上逐渐被激发出来。路易斯从持枪射杀哈伦开始,她的女性意识就已觉醒,再到她捡起被挟持的警察的枪以及最后拿枪瞄准油罐车司机,枪在这部影片中的所指由男性维护的秩序与规则转为女性渴望的反抗与平等。

牛仔帽代表美国西部精神,是西部片中男性形象必不可少的配饰,所以牛仔帽成为狂野、冒险和开拓精神的象征,如同男性身体的一部分。在绝大部分西部片中都有佩戴牛仔帽的男性形象,不论他们所代表的是哪方力量,牛仔帽都是他们父权体制意识的具象化体现。而女性所佩戴的帽子则是出于审美的目的,所以牛仔帽在影片中成为男性主导地位的符号。

当路易斯将身上佩戴的所有首饰取下,换了一顶牛仔帽时,她已经褪去了女性始终穿在身上的被男性观看的有色“外衣”。她戴着牛仔帽,手里拿着酒,疾驰在尘土飞扬的荒凉之地,充满男性寓意的牛仔形象宣告了她对父权体制的挑战。所以当她们再次遇到油罐车司机后,路易斯采用西部牛仔以暴制暴的方式教训了油罐车司机,而塞尔玛捡起司机的帽子戴在自己的头上,也表现出同路易斯一样的自我认知。影片最后,两个“西部牛仔”在与警察充满狂野、冒险和挑衅意味的周旋中驶向悬崖,开拓出与男性力量相抗衡的生存空间。

《末路狂花》中所出现的符号虽然与经典好莱坞影片中的符号在能指上相似,但所指的意义已经大相径庭,影片中枪和牛仔帽的所指转向是女性意识对于父权体制的挑战。

四、结语

《末路狂花》相较于《乱世佳人》《卡萨布兰卡》等经典好莱坞影片,在戏剧式叙事结构、人物形象的塑造和符号所指等方面所展现的反传统意义,使女性反抗父权无意识的觉醒意识得到逐步呈现。女性在影片中居于中心地位,对男性主导的社会体制的挑战成为消解这种不平等状态的尖兵利器。

注释:

①[美]罗伯特·麦基.故事——材质、结构、风格和银幕剧作的原理[M].周铁东 译.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1:257.

②③杨远婴 主编.电影理论读本[M].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北京公司,2012:527.

④彭吉象.影视美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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