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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莱坞经典叙事下的后现代女性主义渐近线
——以电影《油炸绿番茄》为例

2021-01-30郑夏天

视听 2021年9期
关键词:男权油炸后现代

郑夏天

回望20世纪中后期,随着女权运动的兴起与逐步开展,女性主义批评无疑对西方国家乃至全世界的文化景观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女性主义(Feminism)主要被理解为以女性体验为起源和动机的社会理论、政治运动。

20世纪80年代末,西方国家进入后工业化社会,女权主义运动掀起了第三次浪潮。女权运动内部不断分化,形成两个对立的阵营,一方把身份政治作为解放的关键,另一方将身份的抵抗作为自由。第一个阵营由有色人种和其他种族构成,批判了第二次女权主义浪潮的本质主义立场以及白人中心主义。而第二阵营为后现代主义和后结构主义者,她们质疑群体具有一致身份的观点,将对类型或身份的抵抗作为取得自由的先决条件。

后现代女性主义的理论渊源是后现代主义思想家福柯。他不仅颠覆了男权主义秩序,也在一定程度上颠覆了原有的自由主义女性主义、激进女性主义以及社会主义女性主义三者的理论基础。

电影《油炸绿番茄》上映于1991年,改编自小说Fried Green Tomatoes at the Whistle Stop Café。该片以现实与回忆交织的交叉叙事方式,讲述了中年家庭主妇Evelyn在养老院结识年迈的Ninny,并通过倾听Ninny讲述关于Idgie和Ruth的回忆,决心找回自我的故事。该电影的创作正值20世纪90年代伊始,深受后现代女性主义思潮影响,探索了在影视作品文本中颠覆男性本位意识,使女性居于主体位置的可能性。

一、不在场的男性:拒绝男性凝视与宏大叙事

在传统的好莱坞电影工业体系中,女性通常被边缘化。这一方面体现在对于女性创作者的压抑和排斥上,另一方面体现在对于女性银幕形象的剥夺上。女性在影视作品中往往作为男性角色的附庸,形象程式化、扁平化,成为被凝视的客体,而二者相结合进一步导致观众性别意识淡漠,甚至令女性观众失去作为欣赏者的自有身份。男性创作者运用男性叙述策略并默认男性为观众,而女性则被迫去接受一种扭曲的性别观念,在男性的凝视中完成个人形象的塑造。

在梅杰里·罗森的《爆米花维纳斯》中,“爆米花维纳斯”意指女性在电影中被塑造成可被观赏却缺乏精神实质的形象。从20世纪初到六七十年代,好莱坞电影中的女性形象发生嬗变:女性形象从穿着严肃保守,缺乏自由,到二十年代逐渐光鲜靓丽,却沦为男性欲望投射的对象;四十年代,荧幕上的女性一方面成为牺牲和殉道者,另一方面又成为邪恶的代名词;六七十年代,女性性爱往往被塑造为一种精神疾病。而在《视觉快感和叙事性电影》中,劳拉·穆尔维指出,主流电影已经熟练,将色情纳入父系主导的秩序及语言中以满足男性的需要。自由的女性主义表达下,真实的女性形象反而遭到排挤和仇视。

同时,男性叙事偏爱个人英雄主义与宏大的题材,试图在建构道德和政治观念的过程中传递具有普适性的稳定的价值观,很可能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视角提供简单粗暴、看似出于人道主义实则缺乏关怀的解决方式,而不是灵活可变的思考路径。尽管不乏多元的男性叙事和立体的男性角色,真正的个体易于在上述的宏大叙事中被迫消失,成为失语者。

反观《油炸绿番茄》,在角色塑造方面,电影以四位女性为主角,男性角色并未承担主要的叙事功能,也从没选用气质出众的演员饰演女性角色,规避了男性的欲望投射,迈出了消解男性凝视的第一步。除此之外,电影展现出了女性角色更为丰富的性格特点,比如Idgie出现的第一场戏,特写镜头展现了她受伤的膝盖,她因穿着令她不自在的裙子且受到兄弟嘲笑,恼羞成怒,冲上去痛打兄弟,后爬上树屋,扔下裙子。这一简单的桥段打破了对于女性的刻板印象。而后Idgie也总是以所谓男性化的装束出现,例如西装、短裤和马甲。

在叙事方面,电影着眼于利用精巧的套层结构,情节主线着眼于美国南部小城普通中年妇女Evelyn的现代生活,从丧失生活激情到逐步找回自信,情节副线则是由Ninny讲述的过去Idgie在南方庄园的生活。叙事的矛盾、冲突与转折都来源于日常,通过诸多细节展现女性情感一步步深入的过程。实际上,电影不乏可以描绘历史背景的切口,讨论宏观命题的可能,比如三K党的出现及其对黑人的欺凌,但电影选择用一种温情化的方式化解了这一插曲,将叙事重心始终放在女性成长上。

二、反叛:解放女性的身体与欲望

后现代女性主义认为,女性在长久持续的压力之下,必须摆脱这种权力和规范的压制,女性应开始重视话语。因此,后现代女性主义的抱负之一就是要发明女性的话语,以此产生新的知识,制造出新的真理,并组成新的权力。其中,所谓新的话语也就是身体的快乐。由此,女性的身体是抵抗男权制的基础,解放女性的身体与欲望是让女性的精神远离规训和束缚的前提。

《油炸绿番茄》的主线剧情也体现了女性从委曲求全到颠覆父权,尊重自我的个体独立性,实现自我解放的历程。弗洛伊德在著作《图腾和禁忌》中提及部落神话“谋杀原父”。这个谋杀的起因是部落中的儿子无法忍受强大的父亲占据了所有部落的女性,试图弑父以取代其位置,表现了对于父权的反抗。这在电影《油炸绿番茄》中也同样适用,只是神话中的儿子成为电影中相似处境的女性。家庭主妇Evelyn认为自己对丈夫失去性吸引力,参加培训课程试图寻找方法挽救出现问题的婚姻。她体型偏胖,却总是忍不住吃巧克力,潜意识里婚姻的失败带给了她极大的心理压力,这样的行为实则是她内心焦虑感的转移,代表着她女性气质的迷失和男性本位视阈下的挫败。而后她于养老院结识年长的Ninny,受到鼓舞,开始寻求改变。在受到年轻女性嘲笑后,她大喊着Towanda这一女英雄的名字撞向她们的车;自己开始健身后,也给丈夫准备低胆固醇晚餐;在决定留Ninny住下之后,便不顾丈夫反对。

这样的反叛意味着女性终于夺回了自己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权力,一方面,她不再生活在以男性的意志为中心的小家庭中,面对失败的婚姻不是只从自己出发寻找原因,而丈夫在经历她的改变后,反而一改常态,送花给她,有意营造浪漫氛围,意味着父权的式微;另一方面,她曾先后被年轻男女嘲讽,二者分别代表掌握话语权的男性和遵循男权体系的女性,但她从默默懊恼流泪,到勇于用行动反击侮辱性言论,表现出她不愿意屈服于受男权侵犯的大社会。

三、性别流动:改变“他者性”

埃莱娜·西苏(Hélène Cixous)认为,在男权中心社会中,男女的二元对立意味着男性代表正面价值,而女性只是被排除在中心之外的“他者”(The Other)。凝视是一个物化过程,在男性的凝视中,女性主体沦为客体,主体“我”沦为对象“我”。而这难以避免的过程,彰显出控制与被控制、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

在所谓的“后女性主义”时期,在种族、地域和阶级等因素的介入下,女性主义的意蕴变得更加复杂,争取平等权利的对象从整个女性群体又回到了个人。女性权利不是总体意义上普遍的,而是具有个体意义的、具有差异性的。西方白人女性被视为特权阶级,而黑人女性和下层女性面临着受双重压迫的状况。可以说,“他者性”的概念从性别语境延伸到种族、文化和意识形态。电影《油炸绿番茄》中,女性主义对改变“他者性”所做出的努力就拥有了丰富的内核,具有跨越种族的色彩。在黑人与白人之间频频发生种族冲突的年代,Idgie却一直视黑人男性及女性如家人,而非奴仆,她经营的餐厅也欢迎黑人前去消费。除此之外,电影中也塑造了坚毅果敢、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的黑人女性形象,以及令人印象深刻的黑人男性Big George。Big George的存在是很微妙的,尽管他是男性,但是他由于黑人的种族身份在面对白人男性时沦为他者,成为被贬抑和损害的对象,被剥夺平等的权力,而他又总是受Idgie,即一名女性保护的,这令Big George在某种程度上拥有了和女性相似的处境。

另外,《油炸绿番茄》通过主副线情节中的两组角色重构了女性同性之间的情感关系,女性不再是为赢得男权青睐的共谋或是竞争者。实际上,原著小说中Idgie和Ruth的情感高于友情,而电影里对二者的关系体现得更为含蓄,展现出雷斯宾主义的特征,意为在两位女性的关系中,彼此眷恋且有强烈的感情,可能存在性接触,也可能仅仅是陪伴。就如同Idgie和Ruth二人熟悉彼此的喜好,保有共同的话语,在彼此生活中占据重要地位,宛若精神性的共生关系。电影中,两个女性亲吻脸颊的画面在当时影视作品中已是极为罕见,而Idgie和Ruth于厨房打闹,互相往脸上抹巧克力的场景,气氛暧昧,更是不乏对于性的隐喻。而一旁的男性目瞪口呆,认为她们行为不妥当并提出制止,实则是出于女性重新获得主体性,而男性权力受到了冒犯。

四、结语

《油炸绿番茄》作为具有强烈后现代女性主义特征的电影,实际上并未提出激进的观点,而是依托于好莱坞经典叙事模式,构建以女性为中心的生活场域,描绘美国南方小城悲欢交织的图景,呈现出相对保守的表达和影像风格。尽管《油炸绿番茄》的叙事具有一定的乌托邦色彩,并存在美化奴隶制的嫌疑,但电影改变了以往好莱坞传统工业体系下的男性创作视角,以一种自然流露的方式让人感觉到属于女性的力量,传递进步的性别观念,最终实现了电影主题表达和观众观影快感的有效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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