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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生存境遇的诗意呈现
——评电视剧《小娘惹》

2021-01-30景淑梅

视听 2021年11期
关键词:菊香文艺作品文化

景淑梅

女性解放是文艺作品中具有广泛意义的母题。郭靖宇等执导的《小娘惹》是一部“从女性视角出发,以女性主角作为整部电视剧的核心人物,以其在逆境中的传奇成长为主线,组织故事,编演情节的电视剧集。”①本文从女性解放的视角出发,以三代娘惹天兰、菊香和月娘的命运为线索,探讨生存于封建礼制、男权至上社会中娘惹的生存困境。

一、峇峇文化:多元融合文化的呈现

“文艺创作不仅要有当代生活的底蕴,而且要有文化传统的血脉。”②峇峇文化是杂合文化空间里形成的多元融合文化,它既有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子,又富有马来西亚、欧洲文化的色彩。《小娘惹》中,以娘惹菜、娘惹装、娘惹女红为代表的峇峇文化贯穿于全剧始终,构成了该剧的文化符号,表征了该剧独具特色的审美追求。

(一)娘惹文化

娘惹文化主要包括娘惹菜、娘惹装和娘惹女红。娘惹菜是非常讲究调料和佐料的南洋美食,它不仅结合了中国南方饮食、马来西来食物的主要特色,还融合了印度、印尼、泰国、荷兰和英国佳肴的特色。长桌宴是展现娘惹菜的重要场合。峇峇家族非常重视长桌宴,在长桌宴那天会用丰盛的娘惹菜招待贵客。能煮一手可口的娘惹菜,是峇峇家族选媳妇的硬性条件之一。一个娘惹若能煮一手好的娘惹菜,就能在婆家占有一席之地。因此,厨艺与娘惹的归宿直接挂钩。当然,光懂厨艺还不够,缝纫、珠绣和刺绣等女红也是娘惹的必修课。娘惹装是福建客家人与马来西亚人服饰特色相融合的产物,不仅代表着马来人对鲜艳色彩的偏好,也展现了中华传统服饰的优雅端庄等文化特色。富裕的峇峇家族举办长桌宴时会有舞会,舞会上她们必须身着精致的娘惹装出席长桌宴并与峇峇一起跳弄迎舞、吟唱班顿。

(二)祖先信仰

峇峇和娘惹的生活习俗虽然受到了西方、马来文化的影响,但依然承袭了华人的传统文化。传统的土生华人家庭都有自家祠堂,用来供奉祖先牌位。逢年过节或是祖孙远游归来都要到祖宗祠堂向祖宗行敬祖礼。片中大姑母女三人、陈老太太与陈功、陈盛等人到黄家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到祖宗祠堂祭拜黄家的祖先。峇峇和娘惹们如果被冤枉,也会在祖先面前发誓以表示自己的清白,如菊香被冤枉后,就跑到祖先牌位前面,拿蜡烛烤自己的手心,并发誓“如果手镯是自己偷的,就让蜡烛把自己的手烧得皮开肉绽”来表示自己的清白。峇峇家族选的媳妇必须向祖先禀报且只有得到了祖先认可,大家才会祝福这段婚姻。陈盛和黄美玉、秀风和金城的婚事,就得到了祖先和神明的允许。

(三)婚礼民俗

娘惹在出嫁的前一夜会穿上白衣行上头礼。行上头礼时,会用到通书(象征智慧)、秤(象征夫妻公平相待)、尺(象征做事有分寸)、陈梳(象征顺利)等用具。新娘坐在米斗上,表示即将离开家门。上头礼中要给娘惹前额两端结发穗:发穗的笔直与娘惹的纯洁、清白名誉相关。出嫁那天,离开父母的娘惹是极其悲伤的,父母给新娘披上乌巾,而黑色作为一种悲伤的象征颜色,正好象征了新娘出嫁时悲伤的心情。同时,在“峇峇”文化中,黑色可驱走妖魔鬼怪,披上乌巾隐喻了新娘会顺顺利利。乌巾上的小红布则代表了父母对喜娘的祝福。在封建习俗里,峇峇家族的娘惹受过传统教育,要求她们遵守本分。娘惹出嫁后,按照峇峇家族的婚俗传统,洞房花烛夜会在十二天婚礼中的吉祥日子举行。到时,峇峇家族也会践行家族的规矩、传统——在白绢检验仪式上用白色手帕再次检验娘惹的清白:如果新娘是处女,到了婚礼的第十二天,女方会带上白绢和银槟榔盒风风光光地回门,而且夫家会给娘家送十二道椰浆饭来表示对这个媳妇的珍惜。

“如果没有优秀文化传统‘打底子’,没有人文精神的深度参与,文艺创作就成了没有内涵的表现形式。”③《小娘惹》中涉及到的丰富多彩的“峇峇”文化,不仅烘托了典型人物形象、推动了故事情节,还在一定程度上强化了马六甲一带的地域文化色彩,丰富了《小娘惹》的故事元素,增添了该剧的艺术魅力。峇峇文化发展的特殊形式,正因为融入了丰富多彩的生活底蕴和文化血脉,它的思想境界和精神气度才得以不断升华,使该剧成为一部具有鲜活生命力和恒久影响力的文艺作品。

二、《小娘惹》:女性自我觉醒与突破的诗意表征

抗日战争爆发前后的马六甲,因受到了西方文明的影响,虽然一些有名望的峇峇家族的封建礼制和男权思想依旧根深蒂固,但生于斯长于斯的娘惹,却形成了不同的女性主体意识。

在封建礼制、男权至上的社会里,以天兰代表的娘惹,她们的认知是“女人的命,是无法控制在自己手里的”。天兰名义上虽是黄家的二太太,但却一直被桂花打压使唤,加上她生性懦弱,所以一生都在忍气吞声中坚守着自己的“本分”——“我就是个卑微的下人”。她的孙女月娘被桂花等人极尽欺凌、侮辱,她却告诉月娘,一定要忍,因为“这是你的命,这是我们女人的命”。即使在月娘出嫁前,为了彰显自己孙女的清白名节,她宁愿向黄家磕破头也要跪求黄家为孙女行“上头礼”。作为一个传统的典型娘惹,天兰是无所谓“妇女解放”的,她的需要层次也是极其低微的,甚至低微到近乎人类原始本能的性质,即只渴望生存权。所以在她的一生中,也都是选择牺牲自己来保全其后代。

与老一代娘惹的自我意识不同,秀娟、菊香则拥有了敢于追求爱情和自由的女性觉醒意识。这是一种勇于战胜自己和敢于冲向社会的意识,是很强的独立性和自强的进取精神。秀娟私奔的请求被黄金城拒绝后,就算粉身碎骨,她也不要菊香的怜悯和同情。在那个年代的峇峇家族里,秀娟算是一个离经叛道、敢于追求爱情和自由的女子了,正如她所说:“我们是人,不是摆在货柜上的商品,难道女人就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人挑来选去吗?”菊香因奶奶离世而伤心过度致聋致哑,却以手势坚定地告诉观众:“我不想当臼里的葱头、蒜头,不想如臼里的葱头、蒜头一样,任人处置,被舂得稀巴烂。女人不必听天由命,你的命你要自己掌握。”因为母亲的身份,她从小便受到桂花等人的欺负、打压,但她们的打压越猛烈,她越倔强地活着。当得知父亲为了家族生意把她卖给了汉奸查理张时,明知一个势单力薄且身有残疾的弱女子在充满战火硝烟的时世里可能会无法立足,前路未卜,但她最后还是选择了一条坎坷跌宕、充满荆棘又无法回头的路,逃离了那充满着买卖交易的父母之命。尽管她被欺、被拐、被打,却仍凭一己之力在命运的漩涡里挣扎求存,最终与日本摄影师山本洋介结为夫妇。在洋介失踪的八年里,就算再贫穷、再窘迫、再困苦,她仍然艰难地坚守着,独自抚育女儿,以践行当初的承诺——养大孩子。菊香执著的守望使得她和山本洋介之间的感情得到纯粹而坚定的诠释。

月娘口齿伶俐、聪慧过人,虽为女子,但却有男儿般的豪放——“小娘惹,可不是好惹的。”“别人可以看不起我们,但是我们一定要看得起自己。要不然就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下了!”甚至发出了“不,我不认命,我不要认这样的命”的呐喊,并用实际行动向观众展示了一条实现自我解放的道路。桃姐劝月娘要隐忍、屈从,月娘反驳道:“我的外婆,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明白,一辈子有苦处时只会忍耐,只会向人磕头求告,可又得到什么呢?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重蹈外婆的覆辙?”月娘不听从于命运的安排,不想被任何人摆布自己的命运,即使面对心爱之人,还是掷地有声地说道:“不,我不要这样,我不要自己的命运被你们这样安排,我不要。”

“女性在自身的现代化实现过程中,目光不仅仅盯视在个人狭窄的天地里,感情也不只局限在自身命运的感叹上,女子与男子一样面对的是整个的社会生活。”④在落后又闭塞的马六甲,女性的生存空间仍然是极其狭窄的,即使那时的社会环境已更新,但外部的环境“只是为妇女解放开辟了广阔的道路,而真正攀上‘男女平等’的理想境界还‘要靠妇女的自强不息’”⑤。“我要成为女头家,有了钱就做更多的生意,赚更多的钱……取之社会用之社会,有了钱应该为社会大众做更多的好事——盖学校,盖楼房——让穷人们能上得起学,看得起病……”可见,月娘已经摆脱了寻找男子和战胜家庭“治内”等传统价值观念的束缚。面对男子、家庭以及社会的阻力,她凭着自己的坚忍与勇敢、机敏与聪慧,经营小本生意,最终白手起家,事业有成,挽救了外祖父濒临破产的黄氏家族生意,是一位从传统女性意识走向女性觉醒的先觉者。

在文艺作品中,典型人物所达到的高度不仅事关文艺作品的高度,更体现着时代艺术的高度。“妇女题材的作品,应该大力探讨妇女自身的独立价值,打破婚姻关系上传统的平衡观念;妇女应当自强不息,站立起来也同男子并肩成为一棵树而不是一棵藤。”⑥《小娘惹》作为探讨女性独立价值的文艺作品,真实而生动地再现了月娘等典型人物形象,刻画了那个特殊年代里娘惹的才情和特质,展示了她们成长过程中的迷茫、探索、奋斗和牺牲。她们的故事是战乱时期浸润着血泪的传奇,更是一曲女性刚强、勇敢、独立、自信的赞歌。

三、阿桃、石燕子:人性之善、女性之美的象征

“追求真善美是文艺的永恒价值。艺术的最高境界就是让人动心,让人们的灵魂经受洗礼,让人们发现自然的美、生活的美、心灵的美。”⑦求真、向善、趋美是文艺作品创作的艺术追求。文艺作品的真实性,既不是对生活的简单照搬和模仿,也不是生硬的逻辑推理和科学判断,而是要借助特定的生活环境,通过“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来表现对社会生活内蕴的感悟和认识。文艺作品要“把人民的喜怒哀乐倾注在自己的笔端,讴歌奋斗人生,刻画最美人物,坚定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和信心”⑧。

《小娘惹》的众多人物形象中,阿桃靠做苦工养活着自家的一家老小。她经常会被歧视、毒打、折磨,除了天兰、菊香和月娘等人会把“笨阿桃当人看”之外,在其他人眼里她活着和死了是一样的。阿桃作为一个底层女性,却又是最正义、最爽快的那一个。她明知道自己会被骂、会被打、甚至会被赶出去,但还是要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处处护着菊香和月娘,用自己的实际行动维护着人间正义。正如黑格尔所说;“每一个人都是一个整体,本身就是一个世界,每个人都是一个完满的有生气的人,而不是某种孤立的性格特征的预言似的抽象品。”⑨《小娘惹》中塑造的阿桃这一有血有肉的人物,虽然嘴快心直、做事迷糊,但却是一位非常耿直又充满生气的女性。她既是自家一家老小的守护神,也是月娘等人的护卫者。

文艺作品要反映出对生命的尊重、对理想道德与美好生活的追求,并最终用审美观照生活,发现本真并负载理想,纯化人们的心灵,引领人类自身不断发展。《小娘惹》中石燕子的“善”主要体现为对生命的尊重。面对日本的横扫乱杀,她本可以躲过灾难,但当她听到隔壁家两个女孩的尖叫声后,却担心起她们的安危来,不忍心看着她们被闯进去的日军肆意糟蹋,所以勇敢地走进去,用自己的身体和名誉换回了邻居家女孩的命。在慰安所的那段时间里,她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为了等待战争胜利的到来,为了把侵略者的罪行诉诸于世,她在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中坚强地活了下来。面对残酷的战争,石燕子并没有逃避,而是如抗日英雄一样勇敢地站了出来,牺牲自己而保全了别人。她用自我行动诠释的人性光辉,在为观众带来感动和浸润的同时,使得该剧有了宏阔激荡的历史感,沉痛控诉了日本侵略者带给东南亚人民的灾难,升华了剧作的精神高度。

《小娘惹》中塑造的石燕子、菊香和月娘等人物形象,将推己及人、仁者爱人的中华传统美德充分地展现了出来。石燕子、菊香和月娘的美,既是善良、包容与尊重生命的人性之美,也是温柔又坚韧的女性之美。

四、结语

凡是优秀的文艺作品,必定是追求思想性和艺术性有机统一的结果,是做到内容与形式和谐统一的文艺作品。《小娘惹》将女性解放的主题放置于抗日战争这一宏大的历史事件中,以多元融合的峇峇文化为背景,讲述了生存于封建礼制、男权至上社会的娘惹们从忍气吞声、积极防御和反抗至胜利挣脱这一女性主体意识的发展历程。作为一部有正能量、有筋骨、有温度、有感染力的文艺作品,对女性群体如何才能“彻底地祛除父权制和男性中心主义背景下形成的歧视女性的诸多观念”⑩,思考自己的人生选择和追求美好生活具有一定的启发意义。

注释:

①张成,孙玥.历史叙事的家庭化表达与现实观照——评电视剧《大明风华》[J].当代电视,2020(07):12.

②⑦⑧中共中央宣传部编.习近平总书记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重要讲话学习读本[M].北京:学习出版社,2015:28,27,19.

③吕文明.文艺创作要有文化传统“打底子”[N]光明日报,2020-07-08(014).

④⑤⑥程光炜,孟远.女性文学研究资料[M].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17:39,19,47.

⑨[德]黑格尔.美学(第一卷)[M].朱光潜 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303.

⑩景淑梅.藏族女性的自我认知与突破——对电影《气球》的分析[J].视听,2021(08):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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