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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厨集》版本及编纂特色刍议

2021-01-30刘瑞芝付守冲

山东图书馆学刊 2021年6期
关键词:类书全书编者

刘瑞芝 付守冲

(1菏泽工程技师学院,山东菏泽 274000;2菏泽学院机电工程学院,山东菏泽 274015)

《行厨集》全称《叩钵斋增补应酬全书行厨集》,是清代文人李之浵、汪建封编纂的重要私修日用应酬类书,由“叩钵斋”书坊刊刻发行,对清代学术文化史、思想史、社会史研究均具有重要价值。乾隆时期,为维护清廷权威,《行厨集》遭到禁毁,故“它对进一步研究清廷禁书有重要的史料价值”[1]。日用应酬类书的流行与明清以来的礼仪风尚有关,宋明以来,行礼的主体下移,礼之内涵也大大扩充,礼越来越从士大夫的精英规范落实到民间日常行为[2]。私修类书以其获取容易、针对性强的特点,在民间广为流传,是正史的有益补充。《行厨集》作为供案头翻阅的日常应酬方面的类书锦囊,是研究清初风俗民情、礼仪文化及应酬往来的重要资料。但日用应酬类书用途针对生活日用,读者群体更贴近下层普通民众,编纂动机多出于商业利益,多数文人不为此举,在私修类书中并非主流[3]。且此书又遭禁毁,关于编者生平、刻书坊等均无现成的资料可考,其人其书均尚未引起学界关注。本文拟通过《行厨集》的文本研究,对该书编者籍贯及仕历行迹、版本流传情况、编纂特色等进行考察。

1 《行厨集》编者籍贯及仕历行迹

编者李之浵,字静渊;汪建封,字贡五,合著《叩钵斋应酬全书》《叩钵斋四六春华》《叩钵斋增补应酬全书行厨集》。从《行厨集》第一至十七卷著录“西陵李之浵静渊、汪建封贡五同辑”,第十八卷“仁和汪建封贡五、李之浵静渊氏类辑”和“同学诸子参阅”等信息,可看出西陵与仁和是解读编者的重要线索。朱则杰在《“西陵十子”系列考辨》中说:“杭州古称西陵,原为浙江杭州孤山西面的一处地名,即借指杭州,后世一般也写作西泠”[4]。《行厨集》卷十三《广舆便览》也说:“杭州府,别号武林,又曰西泠。扬州禹贡杨州之域,天文斗宿分野……龙飞凤舞,钱唐王气钟灵……领县九:钱塘(钱江、西泠)、仁和(虎林、监官)、海宁(东武、海昌)……”[5]钱塘、仁和皆为杭州辖县,而钱塘县包括钱江和西泠,故西陵更接近杭州府钱塘县。《行厨集》卷六收录李之浵《题汪毅斋像赞》言:“传真之作不难传,貌最难传神。我见毅斋仪容俨然,可谓神乎技矣,乃以一言致颂尺幅画图中。呼童汲水煮茗也,旁月敲枰酒酣也。稚子依依,慨则文,夫性烈逍遥,则高士行清。为问他年攀桐百尺者谁?曰双溪汪子;迥思此日坐石三生者又谁?曰天都李生。久矣,夫意气相洽,今而后肝胆相倾。”[6]“天都”意为帝王居住的地方,与上文杭州府之“龙飞凤舞,钱唐王气钟灵”相吻合,故编者李之浵或为浙江省杭州府钱塘人。

丁丙《武林坊巷志》记载了仁和县儒学明伦堂的地理位置及其重建时的情景:“仁和县学宫创建于城西北,天顺初始徙郡学右,地即贡院旧址,而明伦堂在先师庙北,盖垂百二十年于兹矣。时大清康熙二十七年,岁次戊辰,仲秋吉旦,仁和县儒学署教谕事、举人包映奎顿首拜撰文。训导韩球顿首拜篆额,丁巳科举人金成器顿首拜书丹,本学生员吴筠……汪建封……李之浵……贡监徐吴升等。”[7]此处李之浵、汪建封于康熙二十七年曾以仁和岁生员身份参与重修儒学明伦堂碑,而生员是其踏上仕途的必修之路。

汪建封才华出众,出身官宦之家,父亲在北寮为官,有汤修禛:“惟世兄把翰研摹高文戛玉,我夫子芸签业架,寄托有人,而健翮凌云,翔辉九万,知此际固已。破壁飞去,不惟绛帷生色而研席,同心皆切着鞭之慕矣!且夫子北寮领解云起鹍池,作述重光,为吾乡一时盛事,羡慰奚极,倾听捷音,即容驰贺。”[11]家叔汪炳,多年在朝为官,其《与侄贡五分俸》:“宦海浮沉不胜寂寞,长林野性,其何日忘之,即札来具悉情况,愧无以助薄分俸以资膏火,幸恕而存之可耳。”[12]清朝赵吉士《寄园寄所寄》云:“汪炳字虎文,安徽休宁人,其先入暨其兄,俱官京师,虎文又燕产也。少读书过目成诵,其兄既明为中翰,精四体书,是以虎文于书法特有家学焉。甲申以后,挈家南还,侨居武林。”[13]可知汪炳与其兄曾同就职京师,精通文墨书法,清顺治元年(1644)后举家南迁杭州。

汪建封的家学渊源,使其在书法篆刻方面颇具天分,其《题岩亲公刻篆》:“刻篆,古也,至于昂而法奇,至雪渔而法正,自赵凡夫以草法作篆势,天矫摇曳,姿态横生。而近之刻篆者遂宗之,此亦邈斯变仓籀之意也。严君视公,精千古法而时或作变,势皆有新理,出人意表,今日刻篆名手也。且其书法逼玄,宰诗律细,苍溟技也,进乎道矣!”[14]将篆刻的传承之风尽数道来,令人叹服。汪作宾,字尚五,为汪建封的家弟,有汪作宾《与家贡五兄招饮》:“新凉着人,山雨骤来,窗外芭蕉作声,起视银床,半为梧叶堆没矣,吾兄速来小酌数杯,酣余尚拟授简,吟悲秋赋也。”[15]而汪珝《与弟尚五贺入泮》言:“吾弟甫髫龄耳,偕游浙水,辄采藻于郡庠,可贺,可贺。然尊公亦临叔氏,赍志而殁,萱堂坚节,抚孤以冀成立,吾弟勿以青衿自足,发奋勤学,鲸鱼跋浪沧溟开于此始基之矣。”[16]可知汪作宾尚在幼年时,父亲即已去世,为维持一家生计,家兄汪建封通过创作日常应酬之文来补贴家用,也常得到亲戚友人的接济。如友人汤修禛:“愿以凋残之地,虽稍绵效,而于令兄多所疏节,兼仄如何?兹因羽便,附询千祥,薄俸戋戋,聊中鄙悃之百一,惟异哂存之,凭楮可任欣籍。”[17]上文家叔汪炳的分俸尺牍也为一例,此处不再赘述。

汪建封志向高远,渴望建功立业。其《钱塘观潮赋》:“舟子逡巡以往,安知射弩之功,矧今日盛月新,移风易俗,幸逢景运之绵长,永调金瓯于玉烛,从兹海宴且河清,还睹山青共水绿。”[18]表达了他对太平盛世的歌颂,对祖国金瓯永固、玉烛永调的美好祝愿。汪建封官至浙江省台州府黄岩县学训导,并于康熙四十八年(1709)致仕。黄岩隶属台州市,位于浙江黄金海岸线中部,训导为学官名,是清朝时府、州、县儒学的辅助教职。喻长霖《台州府志·职官六》中有黄岩县学裁训导的相关记载:“汪建封,康熙四十八年,训导,字贡五,仁和岁。”[19]《台州府志》卷三十五也称:“李际时、陈槐皆黄岩人,事迹具文苑传,是集乃槐所刻,郡守张联元为之序;际时诗凡367首……槐诗凡342首,诗余14首,有训导汪建封序。”[20]李际时、陈槐合著《合骚集》,收录的陈槐诗序文为训导汪建封所作,至于他何时开始做训导,尚无资料可稽。

2 《行厨集》版本及流传情况

《行厨集》是一部以日用应酬为主的私修类书,究其版本的流传谱系,就笔者所见材料,大致可分为原始刊本《应酬全书》、单行本《四六春华》、新辑本《增补应酬全书行厨集》、重订本《增补行厨新集》四类。

康熙二十八年(1689)夏初,《叩钵斋应酬全书》开始刻印,历时半年,至秋末始成,其凡例曰:“集初刻始于己巳之夏初,成于己巳之秋末,刻期迅速,不无舛错,今者鲁鱼亥豕,一一较正,识者只能鉴之。”[21]《应酬全书》由徐浩轩太史为之“序之以义,晰之以类”,是最早刊本,即原始祖本,但由于时间仓促,讹误较多。后因《应酬全书》所涉之文,仅收骈体,散文不选,故编者将其骈文部分单独摘录,并结集成《叩钵斋四六春华》,洪伟、曹虹认为:“《应酬全书》诗文兼顾,其所涉之文,启序尺牍,只收骈体,散文不与,故《四六春华》应是文之部的单行本。”[22]清康熙二十九年(1690),以《应酬全书》为底本,为便于携带,由学山堂刊刻发行了袖珍本,也可称为单行本。《应酬全书》出版后,编者只收骈文之举遭到读者质疑,康熙二十九年秋,在《应酬全书》的基础上,编者进行了修正和增补工作,《增补应酬全书行厨集》成为新辑本,编选体例趋于完善,堪称善本,也是此后各种流行本的源头。乾隆九年(1744),清畏堂刊刻发行了重订本,即《增补行厨新集》,在《行厨集》的基础上进行了改版和增补。

乾隆三十八年(1773)至四十七年(1782)的禁书事件,《行厨集》未能幸免于难,乾隆四十年(1775)被下令禁毁,此后再无《行厨集》版本面世,清代档案史料记录了禁书的场面:“湖南巡抚臣刘墉跪奏,谨将查获外省人著作应毁书目开列清单,恭呈御览。”[23]《行厨集》现列于《四库禁毁书丛刊补编》第38、39册,《四库全书》未收录,极大影响了《行厨集》的流传。关于该书的被禁原因亦有不同说法,李森虎认为:“《叩钵斋纂行厨集》被清代列为禁书,大概是因为其内容中有清廷禁忌的字眼,也可能是史籍与诗文及礼仪有违碍、悖逆的缘故”[24]。雷梦辰则认为:“《叩钵斋行厨集》西陵李文浵(应为之浵)汪建封同辑,查集内有已经销禁之钱谦益、吕留良等尺牍,应销毁。”[25]笔者于《行厨集》第十卷发现钱谦益《与朱长孺寄友》《寄严印持辞文》、吕留良《与沈初三引寮友》、龚鼎孳《与胡彦远论诗余》《寄吴次园太守荐游客》、今释(即金堡)《与朱函五寄诗》等尺牍数篇,这或是《行厨集》被禁的主要原因。《行厨集》还见列于《八千卷楼书目》《清代禁书知见录》,《中国古籍总目》将其归入子部,传本卷数不一。结合全国古籍普查登记基本数据库及高校古文献资源库,现存《行厨集》的版本大致如下:

《叩钵斋应酬全书》十六卷十六册,(清)李之浵、汪建封辑,清刻本,陕西省图书馆;

《叩钵斋四六春华》十二卷,(清)李之浵、汪建封辑,清刻本,陕西省图书馆;

《叩钵斋纂行厨集》十七卷一册,(清)李之浵、汪建封辑,清抄本,烟台图书馆存;

《叩钵斋纂行厨集》十七卷二十册,(清)李之浵、汪建封辑,汪志瑞注释,康熙二十九年(1690)学山堂刻本,北京大学图书馆;

《叩钵斋纂行厨集》十卷六册,(清)李之浵、汪建封辑,汪志瑞注释,康熙二十九年(1690)叩钵斋刻本,北京大学图书馆;

《叩钵斋纂行厨集》十八卷二十三册,(清)李之浵、汪建封辑,康熙三十五年(1696)学山堂刻本,开封市图书馆;

《叩钵斋纂行厨集》十七卷,应酬诗集四卷,十册,(清)李之浵、汪建封辑,康熙三十五年(1696)刻本,洛阳市图书馆;

《行厨集》十七卷诗四卷:三函二十册,(清)李之浵、汪建封辑,清康熙五十一年(1712)带月楼刻本,现藏于清华大学图书馆。

《增补行厨新集》十卷:二函十二册,(清)李之浵、汪建封辑,汪志瑞等注释,乾隆九年(1744)清畏堂刻本,现藏于北京大学图书馆。

《叩钵斋纂行厨集》十八卷十六册,(清)李之浵、汪建封辑,清乾隆二十二年(1757)刻本,福建省图书馆。

从现存版本上看,《行厨集》版本系列体系较为完整,多为刻本,尚有珍贵抄本存世,以叩钵斋、学山堂、带月楼、清畏堂等刻坊最具代表,叩钵斋本最早,随后其他刻坊竞相仿刻,遂书名前均有叩钵斋字样。《叩钵斋应酬全书》为其原始祖本,仅收录骈文,散文不选,刊刻时间最早,刻期较短,讹误较多。《叩钵斋四六春华》为文之部的单行本,将应酬骈文独成一册,突出了骈文在日常应酬中的作用,为骈文应酬之文的写作提供了范例。《叩钵斋纂行厨集》是在《叩钵斋应酬全书》的基础上进行增删修改而成的新辑本,兼容各体,资料详实,堪称善本,无论是其内容还是编排体例都有了质的变化,故可称新辑本。《增补行厨新集》是在新辑本基础上的重新修订,其选材与体例变化不大,可称重订本。

从流传情况可以看出,此书实用性强,流传广,坊间翻刻较多,其刊刻和流行大致有两个的高峰:一为康熙时期,大量刊刻,有初刻版,改刻版,翻刻版等,主要由叩钵斋、学山堂、带月楼等书坊刻印;二是乾隆时期,出现清畏堂书坊重新排版印刷。但自禁书事件发生后,再无新版出现。时隔百年,如今《行厨集》诸多古籍版本在遭禁后依然完好保存,可见此书对时人的影响之大,受众范围之广。

3 编纂特色

《行厨集》采辑日常应酬所需为文,得到钱塘名宦徐潮的赏识,并为《叩钵斋应酬全书》作序:“夫应者,以我应物而物相应也,《易》童蒙求我,志应也。庄子同类相从,同声相应;陆子事以类相从,生以音相应,夫皆所谓应也。夫人幼而学之,壮而行焉,而以之经纶四方,裕如也。其谁曰不可!夫酬者,周也,厚也,劝也,《传》不云旅愁乎?夫群相献酬而情相与也,风斯古矣,此先王之所以联天下而固结之道也,又谁曰不宜!”[26]他充分肯定了应酬对个人发展的社会意义。古人注重礼仪规范,凡应酬之文必讲求文采,此书可谓应酬文之必备参考锦囊,借此行于人事,方能经纶四方,游刃有余。《行厨集》作为私修应酬类书,在材料择取、编纂体例方面均具特色。

3.1 取材力求丰富,选文各体兼备

《行厨集》的取材,与此前的《实宪通书》《万宝全书》等应酬类书相比,从大而全的百科全书趋于细化,从无所不包的广博走向人事应酬的丰富多元,从普及百科到专科应酬一系,彰显骈文社会应酬功能的同时,兼择名家散文、尺牍等,各体兼备。

《行厨集》取材丰富,借出游时携带的酒食器具,来暗喻出行应酬时带上此书,以备案头查阅之便。《行厨集》取材于日常生活,凡日用所需,事无巨细,俱以搜罗,讲究实用性,辟如布帛、菽粟,寻常支给,供人所需。正如凡例所言:“诗文联匾外,增有人物称名、官制、月令、广舆、便览群方、仕宜,种种行箧中,实为便宜,非敢曰富,实以给所需云。”[27]《行厨集》卷十六也言:“物类相感,理多不可晓,然试之往往而验。东坡尚有其书,苐苦未备。予因凡有闻见,辄续志之。存之案头,日用不无小补。昔陶弘景读书万卷,一事不知,以为深耻,则此一编,未必非大雅君子之所取也。”[28]应酬无小事,精心摘取应酬实践中的智慧结晶,这种重人事的追求深受明代理学传统的影响,日用应酬渐被纳入到格物、求道、作圣的实践体系之中。

《行厨集》选文各体兼备。作为私修应酬类书,预期读者广泛,为使内容丰富,广泛征稿,故“集中上自公辅内外职司,下至士庶商贾偏技薄艺,凡属应酬所需,有详无略,案头披阅,庶几畅遂”[29],使之真正成为应酬类书锦囊。选文时,除顾及时人的审美风尚外,更注重文章内容的选取,如序文所说:“文章之道,穷形而易变,每变而加厉,则益难求诸本矣。不知自有文以来,其所制不一,而其本自在,凡百君子穷本而知变,因源以悉委,虽秦汉也可,虽六朝也可,即唐宋也可,又何必冠章甫者而必衣逢掖,间山水者而必听丝竹,比长而揭短,要必出于一身也乎?求其是而已。”文章之本在于内容,即情感的沟通与交流,无论采用何种形式,都为内容服务。编者的这种文道观,直接影响着文章的选取。

首先,《行厨集》选取骈文讲究风行水上、自然天成之美。选录较多的作家有陆繁弨、汪光被、章藻功、宋琬、吴琦、陈维崧、尤侗等,如邓锡瑞所言:“所选启与文若干首,则见有天地日月之形,山泽烟云之态,鸟兽草木之物,锦绣文章之衣,与夫宫阙城池之巨伟,交系往来之稠密,或歌或哭,可喜可怪,娱心悦目,而竞不能名,作者多才若是,则可以瞻应矣。”[30]强调文风质朴,纵横开阖,雄健简古,反对“贵华而贱实”,强调作者要有充实的生活感受,有摇曳曲尽之妙。如汪建封游览杭州之赋作,述山川之险,精雕细刻。其《钱塘观涛赋》:“源引夫海,山峙为门,辟两崖而风惊雨怒,扬百道而电掣雷奔,所以通舟楫于吴越,安民物于乾坤,邈矣!钱塘之遗迹,炳若巍然,潮汐之诡状常存。昔夏王披简授图,千秋颂德,禹航载绩以不朽,会稽表扬于勿忒。山川奠而睹安澜,江海分而归顺,则两龙潜伏,黄帝之梦无间。瓠子谁与,汉武之歌竞息?……杜甫有开帆之咏,木华有飞沫之呻,听松声而若涌,瞻云汉而如神。山公名著于晋代,薛妓笺赏于才人。观其澎湃三江,沸腾两浙,应天潢而决金堤,破巨浪而开坚壁,快哉!耳目之一新,果尔人世之罕见……”[31]全文四百八十余字,从大处着墨,突出钱塘江的恢弘气象,沟通吴越大地,安民物于乾坤;巧妙化用典故,将历代钱塘丰功伟绩娓娓道来,地势险要,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表达了对祖国大好山河的热爱,融写景、叙事、抒情、议论为一体,纡徐而不烦,简奥而不晦,谈古论今,见解卓越。

其次,在选取散文时,《行厨集》编者推崇孟子、欧阳修、韩愈、柳宗元、苏轼、王安石、曾巩七子之文,以晋江毗陵为宗,提倡文以明道、简而有法和流畅自然的文风。如汪建封所言:“余亟取当今诸名士散文登选成书,夫亦以斯体在天壤间,而有不容泯没者。若曰吾宗前晋毗陵而以张唐宋之帜,则吾岂敢抑以其好也,而公诸同好云尔。”[32]《行厨集》卷六杂著文涵盖记、启、会、奏、疏、引、序、赋、文、书、传、志、表、词、跋、题、言、说、议、传略、呈、铭、赞等各种文体206篇,可谓众体兼备,能满足不同应酬交际的需求。文以明道,尽管文章的形式千变万化,但都是要表达意义之根本。如李之浵之《雪舟上人赋》兼具诗歌和散文的特点,以散文形式创作赋体,表达对雪舟之人的敬仰之情。“山有巅水有泉,高人寄迹,达者乐天。睹斯苍苍之林木,瞻彼冉冉之云烟。盼望六桥兮,乍远乍近。盘旋三竺兮,忽断忽连。仿佛落伽于海上,依稀兜帅于天边。当其卓锡何来?祥光满目,锄月移花,现前一坞。白云餐霞咀露,早就三间茅屋。谁访虎溪?步逡巡而攀林麓;孰追莲社?意绸缪而叩岩谷……”[33]全文三百七十余字,犹如层层剥笋,风格汪洋澹泊,兼有秀杰深醇之气。将杭州虎溪天竺山东林寺之景逐一呈现,三竺、虎溪、莲社、三生石等不同地点的移步换影,以自问自答的形式,将舟上之人工书法,缮写华严的道人形象刻画得惟妙惟肖,入木三分。语言古朴简劲、凝炼隽永,又能铺陈排比,尤善作形象生动的妙喻,“锄月移花”“餐霞咀露”,细致逼真,富于诗意。叙事既得委婉之妙,又简括有法;议论纡徐有致,却富有内在的逻辑力量。

再次,在尺牍选择上,注重魏晋风流,苏黄气格。汪建封言:“至于近选尺牍,非华而鲜实,则质而鲜腴,其于文字则犹失之,而况于性情,其可问乎?务必如晋魏风流,苏黄气格,而后以付诸梓乎。”[34]在文与质的关系中,更加注重质的表达,华而不实、拘法难通、无关应酬、不良坊刻皆不在编者入选之列,凡例中也说:“尺牍坊刻甚多,浓者才华而鲜实,清者法拘而难通,是选骨肉停匀、斟酌稳顺,苏黄气味宛然如新,无关应酬及坊刻者,概不登选。至于末篇附有当事禀帖,所以资幕者匪浅。”[35]编者在选材时,仔细斟酌,文章着墨太多则显得华而不实,着墨太少则无法表达完整的意义,故要取拥有苏黄气格之文,这合乎此前传统中和文化积淀下读者的审美心理,亦可看出编者匠心独运、字斟句酌和严谨治学的编纂特色。

3.2 体例上,分类编纂,详细考究,方便实用

为编纂《行厨集》,可谓广泛征稿,编者说:“骈集名作,惠投甚富,余两人寒暑篝灯披读不置。”[36]面对众多文献,寒来暑往,编者不分昼夜,翻阅甄别,搜罗殆遍,入选着实不易,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和汗水,众多优秀作品脱颖而出,涉及文人众多,如婚姻启29人、征诗文启16人、仕途年节启14人、职方启38人,杂著文启、尺牍文启更是不胜枚举,同时也受到徐潮、汪志瑞、汪宗圣、汪惟宠、俞沈树、陆庆瓒、吴磊、洪纲、蒋景濂、陆伊、关全美、沈玉亮、汪肇龄等人的大力协助,堪称集体智慧的结晶。《行厨集》的作品编排,卷一为通套寿祭文75篇,后附寿祭日对联29幅,卷二为婚姻启40篇,卷三为征诗文22篇,卷四为仕途年节启18篇,卷五为职方启44篇,卷六为杂著文206篇。卷七为人事摘联,卷八为人物称谓,卷九为家礼,卷十为尺牍316篇,卷十一为姓氏摘联,卷十二为月令广义纂,卷十三为广舆便览,卷十四为联匾,卷十五为官制备考,卷十六为便览群方,卷十七为仕宜,卷十八为赠、贺、寿、挽诗,保存了丰富的应答诗文,为读者撰写应酬文字提供了较为详实的资料。要将如此丰富的史料系统地呈现给读者,编者务必使“月令之有纂也,广舆之有辑也,官制之有考也,家礼之有据也,人物之有名也,而又取之以典坟,求之以丘索,参之以因革损益,博而约简,文至精而至当资乎!”[37]以人事为旨归,以类编次,详细考究,方便实用。

《行厨集》与清初其他选本相比,此书体例不仅选文,而且摘联、尺牍、广舆、家礼、仕宜等,这在此前较为少见。如沈玉亮所说:“惠示佳刻,可谓广罗传搜,俭腹得之,何异中郎枕秘。弟示骈体,不甚究心,闲有应酬,多零散不败拾,恐未便以覆瓿之余。复灾梨枣敝友数篇,可公同好。幸补入集中以成全璧,想珠胎鱼目,水鉴自能了然。”[38]可看出其以通用文为经,以人事应酬为纬的编纂特色。对于历代官职各有称名,如知府、刺史、太守之类的同官异名者,要梳理考究来历,使人一望了然;对于同一称呼临时变化,如父母在称父母,父母殁称考妣,要详细注明,使老妪能解、稚子能懂。与以往坊刻相比,《行厨集》编排上更加详细考究,阐明源流,便于读者理清事物的发展脉络。编者采辑日常应酬资料文献,辑录日常交往语句,为时人交往应酬提供了素材,也反映了士人交往种类与内容的丰富。

4 结语

日用应酬类书在清代私修应酬类书并非主流,但文人李之浵、汪建封不辞辛劳,几易其稿,终成《叩钵斋增补应酬全书行厨集》(简称《行厨集》),形成其一脉相承的版本特色,即原作《叩钵斋应酬全书》、单行本《叩钵斋四六春华》、增补或重订本《叩钵斋增补应酬全书行厨集》,使其版本日趋完善,为读者的日常酬答、人情往来、检索诗词文句等提供了便捷之径。在乾隆时期,或因此书存钱谦益、吕留良、龚鼎孳、金堡等人尺牍而遭禁,对进一步研究清廷禁书等都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

透过此书,可以窥见编者驾驭应酬类素材的卓越才能,选材广泛,涉及诸多作家,为人物之间的交往提供了有益史料,为编者李之浵、汪建封的相关研究提供了第一手资料;选文风格上追求汉魏遗风,苏黄气格,借景抒怀,注重文学的社会功能,提倡简而有法和流畅自然的文风;强调经世致用,彰显了类书的时代性,注重当世佳撰,求真务实,以能解决实际问题为用;以读者为中心,详细梳理渊源流变进程,以求通俗易懂。《行厨集》所体现的版本及编纂特色,或可作为开启相关应酬类书研究的一扇门窗,以期引起相关学界的关注。

注释

〔1〕〔24〕李森虎:《古代禁书与〈叩钵斋纂行厨集〉》,《书林》2012年第10期,第105页。

〔2〕杨华:《〈酬世锦囊〉与民间日用礼书》,《中国出版史研究》2016年第4期,第90-100页。

〔3〕沈伟:《清代私修类书数量及类型述论》,《图书馆理论与实践》2019年第12期,第87-92页。

〔4〕朱则杰:《“西陵十子”系列考辨》,《浙江树人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3期,第76-80,87页。

〔5〕(清)李之浵,汪建封:《叩钵斋增补应酬全书行厨集》卷十三,康熙庚午(1690)叩钵斋纂本,第75a-75b页。

〔6〕〔8〕〔14〕〔18〕〔31〕〔33〕(清)李之浵、汪建封:《叩钵斋增补应酬全书行厨集》卷六,康熙庚午(1690)叩钵斋纂本,第354a-354b页、第354a-354b页,第109a页,第149a页、第148a-149a页、第147a-147b页。

〔7〕(清)丁丙辑:《武林坊巷志》第三册第五卷,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714页,716页。

〔9〕〔10〕〔11〕〔12〕〔15〕〔16〕〔17〕〔38〕(清)李之浵,汪建封:《叩钵斋增补应酬全书行厨集》卷十,康熙庚午(1690)叩钵斋纂本,第89b-90a页、第75b页、第103a-103b、第50b页,第21b页,第17a页,第103a-103b、第84b页。

〔13〕(清)赵吉士:《寄园寄所寄》下册,大连:大连图书供应社,民国24年11月,第288页。

〔19〕喻长霖:《台州府志》卷二十三,上海:上海游民习勤所,民国25年,第225-226页。

〔20〕喻长霖:《台州府志》职官六,上海:上海游民习勤所,民国25年,第972页。

〔21〕〔27〕〔35〕(清)李之浵,汪建封:《叩钵斋增补应酬全书行厨集》凡例,康熙庚午(1690)叩钵斋纂本,第2b页、第1a页、第1b页。

〔22〕〔26〕〔29〕〔30〕〔36〕洪伟,曹虹:《清代骈文总集编纂述要》《古典文献研究》第十三辑,2010年,第231页,第223页,第223页,第226页,第223页。

〔23〕中国历史第一档案馆:《清代档案史料·纂修四库全书档案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1395页。

〔25〕雷梦辰:《清代各省禁书汇考》,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89年,第39页。

〔28〕(清)李之浵,汪建封:《叩钵斋增补应酬全书行厨集》卷十六,康熙庚午(1690)叩钵斋纂本,第1a-1b页。

〔32〕〔34〕〔37〕(清)李之浵,汪建封:《叩钵斋增补应酬全书行厨集》汪序,康熙庚午(1690)叩钵斋纂本,第2b-3a页、第4a-5b页、第3b-4a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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