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天
2021-01-30田永刚
○田永刚
儿子小的时候,我教他认字,从“天”字说到词语“白天”,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了想,按照他的理解力,不能告诉他说白天是一段时间,是黎明到傍晚,不能说是太阳照耀世界的时候。那些代表白天、具有张力和象征意味的词语,对幼小的人儿来说还只是无味的白水,所以我只能告诉他是“看得见”,没有灯光也能够瞅清楚东西的“看得见”。
白天太日常了。
它是我们的呼吸,是吃喝拉撒,是语言和真实,是喧嚣与纷扰,是光亮与绚丽,是美好与丑陋。它在微小的尘埃上,也在我们细密的毛孔上;在雄伟的大山上,也在辽阔的湖泊中;在我们闭合与睁开的眼眸中,也在我们无处不在的习惯中……
很多时候,白天代表着光明、自由、瑰丽、广阔……它不像夜晚,有太多人关注黑暗、静谧和恐惧,沉迷在未知的狭小中,沉浸在自我的黑暗中。他们在无人知晓的遮蔽中剖析自我、想念恋人、怀念逝者,静下来思考些被忽略的事情。身处夜晚,人们会格外脆弱,连夜间的声响都显得那么特别,甚至令人害怕。但在白天,这些敏感的词语与触动会迅速消失。
白天从夜晚最浓的时候开始。它由淡转浓,让夜泛白,从一条白线扯成一面幕布,然后笼罩人间。这时候,喧嚣开始登上舞台,从鸟鸣、铃声、呼吸以及房门的开关声中开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白天带着特有的节奏,推着我们的步履,让我们成长,让我们最终“众所周知”。白天,占据着我们大多数的记忆,它是由各种带着声音的景象组成的,是我们小时候追赶的走街串巷卖货郎的吆喝,是我们琅琅的读书声和沙沙的答题声;是我们喜悦时的欢呼,是我们面无表情的内心独白,是我们声嘶力竭的呐喊,带着岁月和时代的痕迹。白天总是热热闹闹、纷纷扰扰,不分雨雾风雪,接踵而来。
古语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白天就是适合万物活动的时间。这时候,人的光彩与太阳重合,所有被光覆盖的地方,就会有“热闹”的存在。人们可以在白天里迁徙、劳作,动物可以在白天里觅食、奔跑。在白天,一切都显而易见,朴素真实,没有虚影。我们真实地过着日子,嘲笑那个不切实际的词语:白日做梦。甚至为延续明亮,我们学会用焰火、灯光来营造着夜下的白天,在梦想汇聚的地方,我们会叫它“不夜城”。
有多少时候,我们将苦难、烦恼和脆弱看作夜晚的黑暗,在煎熬中期待着白天的到来,仿佛有光就有希望,仿佛在敞亮的世界里,我们就会凭空多出几分勇气。有时候,我们是在等待白天的幸福,比如除夕夜里静候心动的压岁钱和新衣服,比如在一场持久的疫情后,通知第二天可以开学、上班或出游。白天,在这个时候与日常和琐碎结合在一起,与坚强和努力结合在一起,也与希望和幸福结合在一起。
偶尔,想到白天的时候,我甚至会觉得它就是一个正派的无私的宽容的神的使者。早上,它灵动、新奇,试探着放出它的触角,叫醒大地的耳朵;中午,它威严雄壮,带着一点点威压感,逼迫暗影和幽深;黄昏,它温和而落寞,充满智慧与祥和的光辉。白天,即便夹着雨雪风霜,像一个叛逆的孩子,我们也会热爱它。我愿意记下白天,记下这生命中的陪伴。
无论如何,白天是“看得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