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来的体育外交实践

王勃然 安 然

（天津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天津 300382；南开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天津 300382）

作为伟大的无产阶级政治家，周恩来在其政治生涯中始终高度关注中国的体育事业，将体育视作推动国家发展的重要力量。新中国成立后，在严峻的国际形势下，兼任国家外交部长的周恩来赋予了体育特殊的使命。他始终把国际体育交往看成是为我国外交政策服务的一项重要手段，曾经将我们的体育队伍称作是“民间外交队”。他倡导“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口号，将友谊重于比赛的观念确立为我国体育外交实践的原则。在对外体育交流方面，周恩来积累了非常丰富的工作经验，其思想与实践在提升我国国际形象、促成重大外交突破以及促进国际沟通交流等方面起到了积极作用。时至今日，对我国体育外交工作的实践仍然有启示意义。

一、“打出风格，赛出水平”——体育外交服务于国家形象的塑造

早在新中国成立之初，周恩来就明确提出，将创造一个有利国内建设的和平环境确定为我国外交政策的首要目标。他非常重视外交活动在增进国际社会对新中国的了解、树立中国良好的国际形象方面的重要作用。虽然在当时，我国的体育事业还处于发展很不充分的阶段，但他还是希望能充分发掘体育活动的价值，使其能在对外交流中发挥作用，以服务于国家形象塑造。

周恩来经常教导各运动队参加比赛应当以友谊为重，一切为国家和人民的利益服务。他多次接见即将出国参赛的运动员，嘱咐大家出国参赛需留心的事项，提高运动员对自身担负的政治外交使命的思想认识。在新中国成立前夕，应主办国匈牙利的邀请，我国决定派队参加第十届大学生运动会，这也是新中国首次派出对外交流使者进行民间交流访问，周恩来对此事高度关注。在代表团出征前夕，他特地邀请队员们前来聚餐，席间周恩来从国际国内形势讲到出国比赛的意义，嘱托运动员们牢记自己的使命，又讲解了当地的风俗习惯以及一些基本的外交礼节，提醒大家既要展示出良好的道德风貌，又要不卑不亢，展现自己的国格与人格。当代表团圆满完成任务，得到国际好评之后，周恩来对其大加赞扬并热情邀请运动员们参与了开国大典的观礼。

周恩来始终十分重视运动员在国际体育活动中展示出的国家形象，希望运动员们能够成为新中国对外交往的形象代言人，展现出恰到好处的外交素质与精神风貌。“乒乓外交”事件中，在接见即将出国参赛的乒乓球队队员时，周恩来曾特地嘱咐队员们既要赛出水平又要打出风格，并且要把风格的展现放到比展示水平更高的位置上。“风格不高，不是真本事，风格就是政治、思想、品格、作风。水平是技术。我们要政治挂帅，不能搞小动作。你们这次出去，即使技术不熟练，稍有失手，但是思想过硬，万一输一些，我们不会责备你们的。如果是政治上的错误，我们倒要责备了。”[2]周恩来强调风格即是强调超越比赛结果本身的政治意义，达成政治使命、展示国人风貌是周恩来对出国参赛运动员最重要的要求。体育比赛富有竞争性，为争取胜利形成对抗本无可厚非，但在体育外交的目的之下，我们所期盼的是以体育比赛为契机向世界展示一个足够谦逊真诚的中国形象，强调比赛的竞争性可能会不利于政治使命的达成，为争取胜利而忽视风格的做法不符合为国家塑造良好形象的要求。

除了需要向世界展示友善和风度之外，当时的中国同样需要改变“东亚病夫”的歧视，重新塑造民族自信心并向世界展示国人在身体素质和健康水平上的进步。周恩来深知体育领域的成就对国家形象塑造的积极作用，为改善竞技体育现状付出了很多心血，他也是对人民体育事业最为关注、给运动队伍带来最多关怀鼓励的国家领导人之一。1959 年，乒乓球运动员容国团为新中国拿下了第一个国际体育赛事的世界冠军，周恩来随即接见了中国乒乓球队，对他们提出了“胜而不骄，败而不馁，埋头苦练，生生不已，十年不鸣，一鸣惊人”的新要求。在接见中国乒乓球代表团全体成员时，周恩来明确要求加强运动员专业训练，认为训练时间不能太少，政治学习时间不一定要比训练时间多。政治挂帅，还要认真练，练政治、练本领、练思想、练业务，还要学习英文和国际知识。[1]在特殊环境下，依然要求运动员们勿忘运动技术能力的训练，用运动成绩提振民族士气、塑造国人的新形象。

在南开读书时，青年周恩来曾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一校荣辱，学生均负”来为学校的体育队伍进行宣传，形成了关于体育运动成绩与集体荣誉、集体利益之间关系的初步看法。在其之后的政治外交生涯中，周恩来始终高度重视国际赛场上的运动成绩和运动员表现，期望能以体育为媒介，让世界看到新中国的新面貌，向其他国家展示我国国民素质的进步并传递友好的善意。周恩来的关怀与指导，一方面促进了新中国体育事业的发展，另一方面也引导着体育事业与外交实践紧密结合起来，使体育能够较好地完成为塑造国家形象服务的政治使命。

二、“体育打先锋，外交跟上来”——体育成为外交突破重要手段

作为世界知名的外交家，周恩来深谙外交机遇稍纵即逝的道理，在外交战略的重要时期，他总能抓住破解难题的重要契机，找到突破口并打破僵局。这其中，体育曾多次扮演重要角色，促成一次次具有重大意义的外交实践。

新中国成立之初，中国在国际舞台上的声音还十分微弱。周恩来敏锐抓住参与中国代表队参与国际体育比赛的契机，以期不断扩大中国的对外交往。从万隆会议结束到1959年底，同中国建交的11个国家都是亚非国家，发展面向亚非国家的睦邻友好关系成为当时非常重要的一项外交使命。1961 年，北京承办了第26届世界锦标赛，这是新中国承办的第一个世界性体育赛事。以举办赛事为契机，周恩来专程接见了亚非多国外宾，传达了中国政府加强亚非人民往来合作和共同反对帝国主义、殖民主义的愿望。“文化大革命”中，中国与亚非国家之间保持联系的重要方式就是体育运动。1971年，亚非五十余个国家和地区的代表受邀参加了在北京举行的“亚非乒乓球友好邀请赛”，期间周恩来曾多次与外宾交流会谈，借此机会积极加深与亚非各国的友好关系，为提高中国的国际声望做出了许多努力。

周恩来清醒地认识到体育交流的重大价值，使其成为我国外交活动中表现异常活跃的“先锋”，为新中国的外交事业屡立奇功。提到体育与外交事业相结合，就不得不提那场小球推动大球转的“乒乓外交”。周恩来在谈到“乒乓外交”时曾说：“有时候一个简单的事情可以起战略变化，这就必须掌握时机，掌握形势，事件的必然性往往在偶然中出现，战略的变化常常从细小的事情中体现出来。”[3]3在这场极大促进中美邦交正常化的外交事件中，体育显然再一次成为使中美关系发生戏剧性变化的重要手段。周恩来参与策划并主持了乒乓外交的全过程，其敏锐的外交洞察力在这其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在筹备出国参赛之时，周恩来曾专门召集外交部、国家体委等部门的负责人，商讨有关问题，研究外交对策，特别提到了和美国队接触的问题。比赛期间，中国运动员庄则栋与美国运动员科恩之间的友好交往得到了西方媒体连篇累牍的报道，在与中国代表团的接触中，美国队也多次表达了希望得到邀请赴华交流访问的愿望。在请示毛泽东后，周恩来立即组织有关人员制定方案，为美国队员访华交流作了周密部署，希望抓住这次机遇使中美关系取得尽可能大的突破。周恩来在人民大会堂热情招待了美国运动员们，他嘱托美国客人把中国人民的致意问候转达给美国人民，高度评价了美国乒乓球队来访的重大意义：“你们这次应邀来访，打开了两国人民友好的大门。我们相信中美两国人民的友好往来，将会得到两国人民大多数的赞成和支持。”[3]101“乒乓外交”的政治影响，很快在太平洋两岸散播开来，中美关系很快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以体育比赛为契机的这次外交事件，改变了世界格局，创造了新的历史。

新中国成立初期，意识形态的对立以及国际舆论对中国形象的负面论调，为我们打破外交壁垒制造了许多困难。正因为此，我们更需要打开思路，采取多层次全方位的外交政策，充分利用更具柔性的经济文化手段，来增进国家之间的相互理解，创造促进国际合作的良好契机。体育作为一种社会关注度较高，同时又具有世界范围参与度的文化活动，在新中国的文化外交实践中始终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这些成功的实践，从一定意义上也要归功于周恩来对体育的外交功能的高度敏感和清醒认识，以及在实际工作中显示出的高超的把握能力。

三、“宣传友谊，互相增进”——以体育助力国际间交往沟通

纵观新中国外交发展的历程，民间外交一直起着非常关键的作用，在处理重要或敏感的外交关系时，我们往往采取从民间交往到半民半官，最后实现邦交正常化的发展道路。体育领域的合作与交流，是民间外交活动的重要内容，对促进各国人民的交往沟通起到重要的促进作用。这一作用的实现也是和周恩来的悉心关怀与精心指导分不开的。

在民间外交的实践中，周恩来总是能同外国民间友好人士建立深厚友谊，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许多体育界人士，他的亲力亲为也为国与国之间关系的改善积累了深厚的群众基础。为促进中日两国早日实现邦交正常化，中国政府和民间力量始终在努力创造中日两国平等相处、友好交往的条件。1956 年的东京世乒赛成为中日两国民间体育交往的开端，这之后日本运动员经常被邀请到中国进行比赛交流，并往往得到周恩来的接见和招待。在百忙之中，周恩来曾多次抽出时间邀请日本运动员到家里做客，他的谦恭与和蔼给许多日本运动员都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1976 年，当日本的电台播出周恩来去世的消息时，诸多受到过他的招待的日本运动员纷纷在第一时间赴中国驻日使馆吊唁。

在亲自与民间人士建立友谊的基础上，周恩来特别重视“以民促官”，重视外交局面从量变到质变的积累，以民间外交尤其是参加国际体育赛事为契机，为国家间的联系开辟道路，为官方外交关系的建立尽可能地创造条件。“乒乓外交”中，中国乒乓球代表团能够突破重重困难最终出现在日本名古屋世乒赛的赛场上，很大程度上也要归功于周恩来和日本民间体育界人士的共同努力，“乒乓外交”也大大促进了中日两国人民之间友谊的增进。中国运动员展现出的精神风貌大大改观了日本民众对中国人的固有印象。在赛场之外，代表团副团长王晓云也同日本各界人士进行了广泛的接触，向他们阐明了中国同日本之间关系问题的立场，借此机会大大增加了日本的对华友好力量。

在面临重重封锁、国际舆论充满对立与偏见的不利局面之下，民间交往为我国打开外交局面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体育活动是实现世界人民友好交往、促进民间外交发展的理想形式，它有着国际通行的技术标准、竞赛规则和运作程序，也形成了诸多有着足够规模和足够悠久传统的世界性赛事。在体育情境下进行交往，人们会较少地受到国家大小、社会制度、意识形态、文化传统、宗教信仰等因素的影响，更容易跨越语言的障碍和文化的鸿沟，为世界各国人民的友好交往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周恩来所倡导的民间先行、以民促官的外交方式，不仅为中国外交打开了局面，也“在国际关系史上创造了一种新的范例”，为国与国之间友好之路的开拓提供了有益经验。在民间外交中重视体育的作用，也体现着周恩来对体育工作的重视以及对体育特征的独到理解。

四、“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周恩来体育外交实践的启示

周恩来是一位终生关注体育事业的政治家和革命领袖，并为新中国的体育事业发展作出过极大贡献。周恩来的体育外交实践是其政治思想和外交思想的重要体现，展现出作为国家领导人和卓越外交家的政治智慧和外交策略。周恩来的体育外交实践，融入了其个人对于体育运动的独到见解。早年在南开学校的求学经历为其体育观的形成与发展奠定了很好的基础，把体育与国家命运结合起来根源于其早期“为中华崛起”的奋斗目标。在治国理政的生涯中，周恩来又敏锐地发现了体育事业在政治和外交事业中的潜力。可以说，将体育与外交工作紧密结合，也是周恩来结合当时的国际形势和国内发展需要，赋予体育的一项特殊使命。

周恩来曾多次提出，体育运动的宗旨应该首先是增进各国人民和运动员之间的友谊与团结，“一切以友谊第一当先”，“决不能强加于人”。他首倡“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口号，并将之确立为我国体育外交实践的原则，这也是周恩来所倡导的作为处理国际关系准则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在体育外交领域的体现。周恩来的体育外交原则体现出新中国渴望与世界各国进行友好平等交往的态度，通过比赛寻求和平、寻求友好、追求共赢应当是各国进行体育外交活动的基本态度和初衷。

新时代，在走和平发展道路、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实践当中，周恩来的体育外交实践仍然具有启示意义。建设体育强国要为民族复兴服务，为新时代的中国和平外交服务，通过体育的形式树立起良好的国家形象，为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创造良好的国际环境。“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交往原则也将始终启示着我们重视平等交往和友好沟通的力量，与世界各国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基础上，同舟共济，通力合作，共同发展。回顾历史，展望未来，体育外交也将在新时代中国外交事业中继续发挥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