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媒介时代的青年亚文化研究:回顾与前瞻
2021-01-28何宛怿
何宛怿
(浙江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杭州 310058)
近年来,青年亚文化从现实世界走向虚拟空间,在社会化媒体平台上生根发芽并蓬勃发展,引起了学界的高度关注。以“青年亚文化”为检索关键词,参照知网的可视化图像可发现,青年亚文化研究自2006年起逐渐增多,2013年以后相关研究的数量呈现出指数级增长态势。这与新媒介技术赋权和以用户生产内容为核心的Web2.0时代带来的青年亚文化变革密切相关,对当下青年亚文化的种种现实境况做出理论关照提出了要求。
一、“变”与“不变”:新媒介时代青年亚文化的再定位
媒介技术是理解人类文化变迁的重要抓手。新媒介背景下,活跃于各大社交媒体平台的青年亚文化正以更积极主动的姿态嵌入社会整体文化结构之中,呈现出一系列新的文化特征。有必要将青年亚文化置于社会文化的整体构成及变迁中,对照其“今世”和“往昔”做出考察。
(一)新媒介技术赋权下的青年亚文化之“变”
新媒介技术赋权与赋能之下,青年亚文化发生了三重转向:一是在地位上去边缘化,从小众传播变为集体狂欢。自青年亚文化作为一种独立的文化形态出现起,边缘性的附属地位和受众群体的小众特征便是其与生俱来的文化基因,这与过去青年无法掌握媒介话语权,其文化生产和传播只能限于某个阶层、地域或者文化小圈子有关。如今,新媒介技术的兼容和平权特质将媒介话语权共享给青年群体,在这种技术背景下,以马中红为代表的学者提出了青年亚文化“去边缘化”[1]的地位转向。在文化生产方面,如今每个青年都拥有了专属自己的“麦克风”,过去审美或价值取向相对统一的格局被打破,多种异质亚文化在新媒介空间中共时性存在;在文化参与方面,社会化媒体为青年提供了公开的发声平台,任何个体都能成为影响其关系网络的传播节点,青年亚文化由此从封闭的小众团体逐渐走进大众视野。
二是在性质上抵抗弱化,泛娱乐化色彩日益浓厚。众多学者都指出当代青年亚文化的“温和抵抗”[2]特质,而对于青年亚文化为何由“狂风骤雨”变得“温和婉约”,学者们有不同的见解。一部分学者强调媒介技术带来的文化变革。如果说过去亚文化是青年群体面对无处不在的社会规训和无法逃避的现实难题的一种抗争手段,那么如今虚拟世界成为了青年一代的“避难所”。新媒介空间为青年提供了转移和释放负面情绪的渠道,从而削弱了其强烈的反抗意愿,呈现出“我很乖,很听话,但我有我的小天地”[3]的逻辑。还有部分学者重点关注青年诉求的转变,认为如今青年亚文化更多成为了青年表达存在感、宣告话语权的一种方式,斗争和抵抗已经不再是亚文化群体的主要诉求。[4]除了以上两类观点,还有一个导致青年亚文化“弱抵抗”的原因较少被提及,即我国青年工作的长期努力及其取得的巨大进步。作为一种社会意识,亚文化是青年群体现实处境和生存状态的映射,近年来党和国家对青年的政策支持、思想引领和人文关怀都使青年对国家高度认同,对社会和自身的未来充满信心,这无疑很大程度上削弱了青年亚文化的抵抗性。
三是与主流文化保持动态平衡,存在摆脱收编命运的可能性。过去中国主流社会面对奇装异服等各种“异端”文化的第一反应也往往是遏制,但在当下,青年亚文化似乎迎来了另一种前景。新媒介技术天生就裹挟着包容、自由、开放的气息,与充满激情活力的青年特质不谋而合,而作为与互联网技术相伴成长的一代人,青年在新媒介的使用上具有天然的优势,这些都让主流文化愈发意识到对待亚文化“只堵不疏”的方法行不通,开始尝试与青年亚文化对话并从中汲取积极因素。青年亚文化是否能幸免于收编,需要重点考虑两点因素:其一,主流文化包容和吸纳青年亚文化具有鲜明的前提条件,即青年的文化表达是温和的、去政治性的,不可触及主流文化的底线;其二,商业文化对青年亚文化主体性和创造性的蚕食必须引起警惕,未来青年亚文化与商业资本之间的较量将长期存在。
(二)新媒介时代青年亚文化的“不变”底色
新媒介时代青年亚文化的“不变”底色体现为其富有批判性的精神内核不曾改变。青年亚文化作为一种由青年创造或主要由青年参与的独特文化形态,一直是青年躲避现实难题、寻求情感支持的“栖息地”,也是青年表达内心诉求和真实情感的最主要渠道。美国社会学学者阿尔伯特·科恩(Albert Cohn)指出,所有导致亚文化问题的各种因素和环境,或者源于行动者的“参照系”即主流社会标准,或者源于行动者所面临的“处境”即现实生活境遇,而亚文化正是个体通过改变价值参照系来“想像性解决问题”的方法。[5]在当前的青年亚文化景观中,可以看到青年面对社会转型、阶层分化、地域和城乡差异等一系列社会问题的“痛点”,面对学业、职场、购房、择偶等日常生活诸多方面的“难点”,以及不知如何处理虚拟交往与现实身份、物质渴望与精神追求、个人诉求与社会发展等“困惑点”。而亚文化作为青年批判和发泄的“出口”,往往以一种戏谑性、娱乐化的面貌呈现,反映出一种“既然不能改变现实,那么不如娱乐自我”的群体心态。“大金链子小手表,一天三顿小烧烤”的“小猪佩奇”卡通形象被赋予了“社会人”的身份,实际上表达的是青年群体对“社会人”的反讽和反抗,是其渴望逃脱社会现有秩序和成人世界枷锁的内心宣泄;[6]“腐女”们创作和传播耽美文化的目的也不仅仅是满足自身的情感和欲望,更旨在反抗整个父权制体系,捍卫女性的审美诉求与话语权力;[7]“内卷”“打工人”“凡尔赛”等最新网络热词也无不反映出青年在社会转型时代背景下的焦虑、无奈和迷茫。正如一些学者所言,“青年亚文化的批判性从未陨落,而只是掩藏在了娱乐狂欢的表象之下”。[8]
二、内生与外诱:新媒介空间中青年亚文化的形成机理
在一般意义上,亚文化是人们企图解决存在于社会结构中的各种矛盾时产生的,这些矛盾是人们共同经历的,并能导致一个集体认同形式。[9]当代青年亚文化作为由网络“原住民”发展出的一种话语表达体系和价值判断逻辑,是青年处于特定成长时期的内在诉求、社会孕育和媒介塑造协同作用的结果,理解新媒介条件下青年亚文化的成因需要从社会、人文、技术等多维视角进行关照。
(一)内生性因素:青年特定成长时期的内在诉求
从人的生命历程的角度看,青年亚文化是人生特定年龄阶段的伴生现象;从人的思想和行为活动规律来看,青年亚文化是个体面对内外环境做出的反应,能够满足个体的一些独特需求。综合对青年生理和心理特点的现有分析,可归纳出青年参与亚文化实践的四种诉求。
一是源于化解认同危机的需要,彰显自我主体性和寻求外界认可。认同从根本上说是一个主体问题,来源于自我主体性的彰显,并通过外界的认可最终实现。不同于主流社会以学历、职业、收入等单一标准来衡量个人成就,亚文化为青年认同感的获得提供了更多元的渠道,每个青年无论出身贵贱、经济实力高低,都可以根据自身的兴趣和能力选择展示自我的方式。一些热爱海外文化、具备翻译能力的年轻人自发集结在一起,将海外影音资源“搬运”回国与大家分享;文化水平相对不高的农村青年也有机会拍摄一些略显“土味”的短视频上传至社交媒体平台,希望借此获得他人认可。
二是源于化解现实困境的需要,打破现有的社会秩序和阶层藩篱。亚文化是青年群体争夺话语权和抵抗霸权的武器,体现出一种在文化层面解决社会结构矛盾和自我发展困境的尝试。例如,“中年老母”一词是面对抚育困境和育儿焦虑的新生代母亲对自己角色的戏称和自我形象的建构,通过在新媒体平台上叙说当代女性在社会、职场和家庭中的难处,来倒逼主流文化、国家政策和家庭系统做出反应。[10]“不悲不喜、一切随缘”佛系心态的蔓延,“我太难了”口号病毒式的传播,也无不体现出青年希望通过博得社会和他人关注来改变现实困境,以一种弱者姿态无力却顽强地做出自己的对抗。
三是源于争取精神自由的需要,逃避社会规训和父辈文化的干涉。新媒介为青年探索自己的文化旨趣以及寻找志同道合的伙伴提供了一个“异托邦”式的理想空间,这里将一切外界声音都隔绝在外,主流文化和父辈文化也无法打扰。当青年想要逃离现实或讨论一些在公共领域不能言说的话题时,便可聚集在这个私密的“次公共领域”,用只有圈内人才能听得懂的语言符号交流畅谈,粉丝文化、二次元文化便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四是源于填补内心空虚的需要,追求情绪宣泄和群体狂欢的愉悦。如今,“空巢青年”一词已不再新奇,快节奏的都市生活使个体成为了近乎原子化的孤立存在,当年轻人从高强度的工作和紧绷的情绪状态中抽离出来时,常常会感到一种强烈的空虚感和无意义感,希望在虚拟世界中排解孤独、寻求刺激。在这种“空巢”又“空心”的背景下,“吃播”“直播”等数字化体验部落日益兴起,恶搞明星、公众人物的“鬼畜”作品也越来越多,有些人甚至选择在网络上用语言恶意攻击他人或“蓄意引战”,以达到宣泄情绪、引起围观的目的。内心的空虚把青年拖入了“即刻满足”的陷阱,不再追问意义,只求当下快乐。
(二)外诱性因素:社会现实和媒介技术的协同作用
外诱性因素是指来自青年自身之外的促进青年亚文化生成的各种因素,学界普遍将青年亚文化形成的外诱性因素归结为社会和媒介两个方面。在讨论社会现实如何催生青年亚文化问题上,学者们注意从中国青年亚文化与世界青年亚文化的共性及本土特性分别阐释。从全球共性来说,青年在新媒介空间的聚合及其亚文化实践是现代化进程中青年文化变迁的必然,呈现出全球化进程中各个国家、民族青年文化的共性。现代化、城市化和工业化的发展使传统以血缘和家族关系为纽带的社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城市中画地为牢的陌生人社区,在这一情境下,虚拟社区中“共同体”的温暖、归属和认同成为城市中原子化生存的青年个体的现实需求。[11]从本土特性讲,各种青年亚文化现象及群体“你方唱罢我登场”是中国当下社会结构内在张力的结果。当代青年作为在优渥物质条件下成长的“温室一代”,与父辈、祖辈相比,抗挫、抗压能力和奋斗精神明显不足,再加上随着受教育年限的延长、工作不稳定性的加剧,青年的实际心理成熟年龄不断延后,面对风险和挑战更容易表现得脆弱、悲观。同时,社会转型期的压力增大也导致了青年群体的“外在性冲突”,学业、就业、购房、育儿等现实难题无疑是青年亚文化“蓬勃生长”的重要现实诱因。
对于新媒介技术在青年亚文化生成和传播过程中发挥的作用,“技术赋权”是研究者共识性的论断。Web2.0以来的“UGC”创作模式极大地解放了青年的话语权,社会化媒体平台的广泛使用为个体的个性化内容创作和传播提供了天然渠道,不断更新的媒介技术也为亚文化的颠覆和反抗提供了重要的技术支撑。但也有部分学者认为,新媒介在赋权之余也存在误导青年之嫌,对亚文化传播中的“媒介镜像”以及人的主体性做出反思。[12]任何时候媒介对其传播的内容都不是简单的传输,而是一种再现和表征。Web3.0阶段的互联网平台强调对用户的个性化信息推送,亚文化群体本身就带有较强的圈群性,媒介平台的“私人订制”无疑会加剧群体同质、群际异质现象,固化亚文化青年的现有认知以及与主流文化之间的藩篱。同时,在资本与技术的联姻下,大量媒体瞄准青年痛点放大焦虑情绪、引领符号狂欢,诱导青年对社会现实产生非真实、非全面的想象,将“佛系”心理、“丧文化”不断推向高潮。由此可见,尽管技术本身是中立、客观的,但在资本市场和消费主义的作用下,媒介技术的应用与商业营销如影随形,新媒介在为青年亚文化提供技术支持的同时,也形塑甚至诱导着新的亚文化形态的产生。
三、解构与重构:新媒介条件下青年亚文化的引导理路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当前思想舆论领域大致有红色、黑色、灰色“三个地带”。[13]从文化哲学的角度讲,青年亚文化是主流文化与反文化之间的“灰色地带”,既具有颠覆性的文化特质,又蕴藏着青年的创造活力。面对青年亚文化,采取一种“有罪推定”的态度和法则是片面而武断的,“我们大可不必把‘脏水’和‘孩子’一起倒掉”[14],而是应该在解构中规避“灰色地带”转黑,在重构中引导“灰色地带”转红。
(一)解构:消除青年亚文化抵抗背后的“潜在隐患”
对于处于特定年龄阶段或生命历程的青年人来说,亚文化是他们的一个重要的支持系统,为青年人展现了一种看似有意义的生活方式和行动方式,这也是亚文化能够得到一定数量青年认同的重要原因。基于此,学者们认为要想从根本上消除青年的负面社会心态及其诱导形成的特定亚文化,就必须首先解决与之对应的客观社会存在,为青年提供亚文化之外的其他支持系统。有学者提出要加强青年社会支持,进一步打破利益垄断和利益固化的藩篱,畅通社会流通渠道,使青年群体共享改革红利。[15]还有学者指出要加强社会对青年的心理支持,以多元的成功标准取代量化的数字标准,给予青年追求精神生活的尊严与权利;以沟通对话机制倾听与疏导青年的心理困惑与迷茫,最大程度地缓解青年心理压力和焦虑情绪,使其在奋斗中体验到获得感和幸福感。[16]
加强媒体整治也是预防青年亚文化“病变”的重要手段。媒介并非总是真实地呈现世界,媒体也并不是绝对的价值中立,如今的互联网空间更是变成了权力、资本、消费、娱乐等意识形态角逐的战场。西方意识形态披着个人主义、自由民主的外衣大肆扩张在年轻人中的影响力,消费意识形态造成享乐主义、拜金主义思潮在亚文化中的盛行,娱乐意识形态更是全面渗透到青年亚文化的各个角落。在这样错综复杂的利益格局之下,主流文化必须以加强媒体整治为切入点,坚决维护主流意识形态的安全和主导地位,消除亚文化传播中的不安定因素。2018年,全国“扫黄打非”办公室对互联网公司做出了监管要求,要求媒介平台加强内容审核和安全管控,确保平台上不出现淫秽色情、凶杀暴力等有害信息,不传播泛娱乐化、低俗、恶搞等不良内容;加大内容审核力度,及时调整审核重点,改善内容推荐算法;加大对妨碍未成年人健康成长内容的清理整治力度。[17]还有学者认为,媒体应避免塑造过度情绪化的叙事框架,避免私人话语公共化以及对社会群体进行标签化、娱乐化、污名化等行为,要营造文明理性的舆论环境。[18]
(二)重构:加强主流意识形态对青年的关照和引导
在青年亚文化引导的思路和理念问题上,学者们普遍提出要突破西方亚文化研究学派的话语构型和本土研究“二元对立、非此即彼”的传统视角,采取一种“批判与理解并重、解构与建构同在”的新的态度立场。当代中国的青年亚文化不再是处于文化生态系统末端的“麻烦制造者”,在满足年轻人特定需求之余还展现出对于社会的价值和意义。作为主文化与反文化之间的“缓冲带”,亚文化缓和了年轻人面对现实压力的不满和怨愤,起到了调节青年社会心态和维系社会稳定的作用;亚文化还经常动员内部成员以公益、正义为行动目标,展现出当代青年的正能量和爱国心。但承认青年亚文化蕴含着积极因素的同时,也必须做出更加全面审慎的思考:就文化生产而言,不少青年在合法与非法的边缘徘徊,灰色盗版链条上的民间字幕组多次被版权方起诉、被官方责令整改,短视频创作中低俗、猎奇等不良内容也比比皆是;就文化消费而言,青年群体拒绝思考和集体狂欢的趋向日益明显,无论是新媒介技术带来的碎片化和流动性,还是亚文化内容本身的娱乐性和浅薄性,都导致游走于亚文化之间的年轻人很难再理性思考、深入交流。
面对这些问题,主流意识形态有必要对青年予以更多的关照和引导。学界对此提出的观点大致可归纳为三个方面:一是强化青年责任意识。青年是祖国的未来,是民族的希望,必须担负起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重任,不能沉浸在自己的兴趣小圈子里不闻天下事,纠结于自己的小得小失而缺乏激情和斗志。主流意识形态要引导青年将对自身的过分关注转向外部世界,承担起对家庭、社会和国家的责任,利用好亚文化的集体力量和凝聚功能服务社会治理,从而更广泛地致力于公共良善。二是引导青年理性思考。青年亚文化从形成、发酵到传播的各个环节,很大程度上是被消费主义和享乐主义裹挟前行的,青年迷失在消费主义制造的欲望和幻想中,而拒绝进一步审视自我生活及其背后的社会现实。因此,主流文化要引导青年“重新评估自身欲望的合法性及社会价值”[19],跳出集体无意识狂欢的陷阱,重新成为自己思想和行为的主宰者。三是培育青年媒介素养。要教育青年以批判的观点分析媒介如何运作、如何确立意图、如何运用以及如何评价呈现在他们面前的信息。在展开以上三个方面的教育引导时,主流文化要注意摒弃过去高高在上的态度和自说自话的行为方式,尽可能以青年接受的话语体系和方式方法来引导青年,寻求主流文化与青年亚文化之间的“最大公约数”。
四、反思与展望:新媒介时代青年亚文化研究新的生长点
总的来看,当前学界对于青年亚文化的新媒介呈现与引导研究主要从传播学、社会学和思想政治教育这几门学科入手,坚持的态度立场和关注的重点内容虽不尽相同,但都从各自的学科视角出发提出了许多有价值的学术观点,推动着当代青年问题研究的进步。由于青年亚文化总是与社会热点问题相伴出现于主流文化的视野,具有变动不居和碎片化的特质,因而亚文化研究也存在被“牵着鼻子走”的问题,相对来说连贯性和延展性不足,研究的深度和广度也有待提高。具体而言,青年亚文化研究尚存以下几点有待重点突破:
在研究方法上,有必要更广泛地使用质性研究方法。目前学界在青年亚文化问题研究上采用较多基于文献资料的传统思辨方法,而亚文化作为一种拥有隐蔽话语系统、与外界相对区隔的存在,若不深入其内部结构扎根调查,很容易造成学术共同体与亚文化群体各说各话、研究低效的问题。因而,要想在已有研究定论的基础上有所突破,就需要采取一种先分析再判断的逆向思维,避免将青年亚文化作为一个抽象概念脱离实际地加以讨论。研究者可以通过观察、访谈等方式让青年自己解释其亚文化参与中的心理、态度和行为,再将这些个体主观经验置于社会结构和媒介环境中,考察青年在其中的能动性以及与外部环境的互动关系,继而分析主流社会、媒体及媒介平台、商业资本在青年亚文化的生成与传播中究竟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发挥何种作用。
在研究视角上,可以适当地从阶层分析角度加以考察。社会阶层分析是对青年群体的传统分析模式,随着互联网时代血缘、地缘等限制的打破和一个个趣缘部落的建立,个体的兴趣爱好成为了当前青年亚文化的主要分析视角,而兴趣背后的主体阶层和文化差异被逐渐淡化。然而,面对如今看似无矩可循的青年亚文化,不得不思考这样的问题:各种青年亚文化背后的阶层差异真的消弭了吗?个体的兴趣偏好和生活方式与其阶层地位和文化背景全然无关吗?实则不然,“佛系”心态和“丧文化”的背后是受过良好教育、有稳定工作的都市青年面对现实压力的自我调侃,“土味”是文化水平不高、长期被忽视的底层青年寻求关注的一种手段。个体对社会资源的不同程度占有势必会影响其兴趣爱好和生活方式的选择,尽管这种影响在互联网时代有所弱化。与趣缘分析视角相比,阶层分析视角的背后有相对稳定的事实依据作为支撑,这些现实境况短期内很难改变,对青年的社会心态和行为会产生更为持续的影响。
在研究内容上,需要进一步加强青年亚文化价值观的研究。如果说社交媒体平台上形形色色的青年亚文化样态是一种现象呈现,那么其背后的实质是什么?内在的规律是什么?唯有把握住表象下的本质,才能够有深度地与青年沟通交流、有针对性地进行思想疏导、有预见性地做出精准预判。价值观作为评判人、事、物价值有无的标准,是人和社会精神文化系统中最深层的、相对稳定而起主导作用的成分,既是精神心理的“中枢系统”,也是言行举止的“驱动力量”。因此,新媒介空间中青年亚文化中不良心态、过激言论和失范行为往往根源于青年的价值观问题,青年亚文化引导也必须由表及里地落实于价值观层面。通过从青年亚文化的表现、特征和发展趋势等现象层面深入至青年价值观的本质层面,将青年价值观的变化视为青年亚文化嬗变的动因,将青年价值取向的误区及困惑视为个体言行失范的根源,看似飘忽不定、难以捉摸的青年亚文化便有了可以把握的“抓手”,有利于相关研究进一步纵深延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