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西亚第14 届国会众议院选举的政局变化及其发展趋势
2021-01-27李江
李 江
马来西亚在2018 年5 月9 日举行了第14 届国会众议院的选举,但是这次选举结果让很多研究该国政治的学者感到意外。由马来西亚前总理马哈蒂尔领导的希望联盟(以下简称希盟)在这次大选获得国会众议院的113 个议席,州议会的226 个议席;希盟的得票率也达到了45.6%,并且获得了槟城、吉打、柔佛、沙巴、霹雳、马六甲、森美兰、雪兰莪等八个州的执政权。由纳吉布领导的国民阵线(以下简称国阵)在这次大选只获得了国会众议院的79 个议席,州议会的166 个议席;国阵的得票率只有33.8%,只获得了彭享、玻璃这两个州的执政权。①因此,希盟在这次大选所获得的国会众议院议席数、州议会议席数、得票率、州政权数量都超过了国阵。由于希盟获得的国会众议院议席数超过了该国国会众议院222 个议席的半数,所以希盟出乎意料地成为了马来西亚新的执政联盟。国阵也是自1974 年以来,首次失去该国的执政地位。
一、 文献回顾与问题提出
(一)马来西亚第14 届国会众议院选举政局变化的原因分析
学者们从多角度分析了马来西亚第14 届国会众议院选举的政局出现变化的原因。刘勇认为,希盟能够竞选成功的原因是希盟的竞选宣言注重以改革、反腐和公正为主题,也重视减少族群之间的矛盾,淡化族群的属性;但是国阵的竞选宣言仍然非常强调族群属性,没有满足社会各阶层人员的利益诉求。他分析了希盟与国阵的族群理念差异,认为这种差异导致两个联盟产生了不同的竞选结果。②辉明、汤婉香认为,国阵竞选失败的关键原因是国阵在执政时期实施的消费税导致了该国物价上涨;国阵领导人纳吉布在任职期间出现了一马发展有限公司的贪腐丑闻;马哈蒂尔加入希盟参与了竞选。他们认为,国阵的不合理经济政策、纳吉布的政治腐败、马哈蒂尔发挥政治威望作用都导致了国阵在该届大选的失利。③骆永昆认为,巫统首次丧失执政地位的表层原因是纳吉布与马哈蒂尔之间的权力斗争,深层原因是安瓦尔领导的改革运动动摇了巫统的执政根基;此外,巫统应付马来西亚社会新变化的措施也不恰当。④
范若兰等认为,希盟能够夺取执政权与该国的多数华人选民支持希盟存在密切联系。⑤他们认为,华人选民对希盟获得执政地位发挥了重要作用。陈戎轩等认为,国阵竞选失利的原因是马来西亚在该届大选出现的国阵、希盟、和谐阵线的“三足鼎立”局面,分散了马来人的选票,超过20%的马来人选民将选票投给了伊斯兰党,其中还包括较多的乡村马来人选民。⑥国阵在往届大选中主要是依靠马来人选民,尤其是依靠乡村马来人选民的政治支持才获得执政权力;国阵在该届大选失去了较多马来人选民的选票,必然对该联盟的竞选产生消极影响。黄仁元等认为,希盟获得马来西亚执政权的原因包括:希盟采取了将经济政策与纳吉布的腐败丑闻相联系的竞选策略,国阵不公正地介入选举过程产生了反作用。他认为,希盟采用有效的竞选策略,国阵不按照选举规则参与竞选都有利于希盟获得更多选民的支持,赢得该国的执政地位。⑦
(二)马来西亚第14 届国会众议院选举后的政局变化分析
学者们从多角度分析了马来西亚第14 届国会众议院选举之后的政局变化情况。刘勇认为,马来西亚在该次大选后出现了恐吓政治减弱,政治生态碎片化增强,政党政治得到发展,政治的民主因素增加的现象。⑧余海秋认为,马来西亚在该次大选后出现了民主行动党的政治影响力持续增强,伊斯兰党、国家诚信党等宗教政党的政治影响力稳步提高,人民公正党的政治影响力基本持平,巫统的政治影响力显著下降的现象。⑨骆永昆认为,在该次大选后马来西亚出现了较弱政党的领导人担任总理,国会、内阁的权力斗争加剧,较多的新人担任内阁要职的现象;巫统对该国的政局发展仍会发挥重要作用。⑩
目前,研究马来西亚第14 届国会众议院选举的学者主要分析了该国出现政治权力更替的原因以及这种权力归属的变化对该国政局产生的影响,他们的研究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也对本文的研究视角创新具有启发作用。但是,马来西亚政局在该届大选中出现了哪些变化?马来西亚政局在以后的大选中会出现哪些趋势?这些都是马来西亚政治值得继续探讨的理论问题。
二、 马来西亚第14 届国会众议院选举的政局变化
马来西亚第14 届国会众议院选举出现国阵与希盟相互竞争的局面,意味着该国政局的两线制特征更加突出。马来人选民不再只能选择巫统、伊斯兰党或者人民公正党的竞选人,他们也可以支持土著团结党或者国家诚信党的竞选人,所以马来人选民的投票选择得到了增加。由于马华公会难以有效地维护华人的利益,所以更多的华人选民在该届大选中支持了民主行动党的竞选人。希盟在马哈蒂尔的领导下较均等地分配了主要成员党的内阁职务。
(一)两线制政局得到发展
两线制政局是指在一个国家中出现了两个实力相差不大的政党或政党联盟的现象,这两个政党或政党联盟有可能轮流执掌该国政权。在马来西亚2008 年大选中,该国就已经初步形成了两线制的政治格局。民联的成员党在该届大选中获得了国会众议院1/3 以上的议席数,国阵自成立以来首次没有获得国会众议院2/3 以上的议席数。在2013 年的大选中,马来西亚继续呈现两个政党联盟相互抗衡的局面,民联在该次大选中获得的国会众议院议席数继续增加,该联盟在这次大选中的得票率还超过了国阵,这也是国阵自成立以来,在大选中的得票率首次低于反对党联盟。在马来西亚第14 届国会众议院选举中,希盟只是获得了国会众议院50.9%的议席数,该联盟勉强获得了马来西亚的执政权。尽管国阵在该届大选中失去了执政权力,但是国阵仍然获得了马来西亚国会众议院35.6%的议席数,国阵的巫统在以后的大选中还具备重新夺回该国执政权的实力。因此,马来西亚的两线制政局不仅没有消失,还得到了很大发展,体现在希盟的议会竞选实力超过了国阵,该国也实现了执政联盟的更替。
(二)马来人选民的选择增加
在马来西亚第14 届国会众议院选举之前,该国反对党联盟的成员党结构与国阵人员的关系都出现了很大变化。伊斯兰党于2015 年上半年在执政的吉兰丹州推行了伊斯兰刑法,但是民主行动党强烈反对伊斯兰党的这种做法,民主行动党也停止了与伊斯兰党的政治合作,民联也不复存在。随后在伊斯兰党内部,那些主张与其他反对党开展合作的人员在伊斯兰党大会上选举失利,最终这些人员也退出了伊斯兰党,并且组建了国家诚信党。马来西亚在2015 年也出现了巫统主席纳吉布涉嫌严重贪污,纳吉布清理党内的反对人士的案件,随后马哈蒂尔与退出巫统的一些人士组建了土著团结党,该党主张建立公正、诚信的政府。因此,该国在这次大选之前又产生了两个有较大政治影响力的马来人政党,该国马来人选民的投票对象也得到了增加。在该次大选的投票期间,一些不支持伊斯兰党的伊斯兰刑法的马来人选民将选票投给了国家诚信党的竞选人,一些不满纳吉布贪腐行为的马来人选民支持了土著团结党的竞选人。国家诚信党与土著团结党在第14 届国会众议院选举中分别“获得国会众议院的11 个、13 个议席数”⑪,这两个政党首次参加该国的大选就获得国会众议院的较多议席,与它们获得了较多马来人选民的支持存在密切联系。
(三)民主行动党获得的支持增加
作为马来西亚华人政党的民主行动党长期致力于维护该国华人的华小教育、华文独立中学统考文凭等权益,也尽力维护华人的经济利益,化解华人与其他族群人员的利益冲突,所以民主行动党在马来西亚华人社会中的政治威望越来越高。民主行动党在第14 届国会众议院选举中“参与竞选国会众议院的47 个议席,获得了国会众议院的42 个议席;参与竞选州议会的104 个议席,获得了州议会的101 个议席;该党的国会众议院竞选的得票率也达到了17.4%”⑫。该党的国会众议院得票率在希盟的成员党中也是最高的。与2013 年大选相比,民主行动党获得的国会众议院议席增加了4 个,州议会的议席增加了6 个;该党获得的国会众议院得票率也提高了1.7%。因此,民主行动党在第14 届国会众议院选举中获得的国会众议院议席数、得票率和州议会议席数都呈现增加的趋势,该党竞选国会众议院议席和州议会议席的成功率也很高。民主行动党能在该届大选中取得进步的原因,既包括该党在大选中采用了恰当的竞选策略,也包括该党在大选中获得了更多马来西亚华人选民的政治支持。
(四)希盟的权力分配体现均衡原则
人民公正党、民主行动党、国家诚信党、土著团结党建立希盟的原因之一是推动马来西亚政治的公正发展。希盟的该理念也体现在联盟内阁领导人员的分配上。在马来西亚第14 届国会众议院选举中,人民公正党、民主行动党、土著团结党、国家诚信党分别获得“国会众议院的47 个、42 个、13个、12 个议席”⑬。所以人民公正党、民主行动党为希盟获得该国的执政权作出了重要贡献。但是希盟没有沿用国阵按照成员党的竞选成绩分配内阁议席的方式,而是采用协商方式较均衡地分配内阁议席。在2018 年的新内阁组建中,人民公正党、民主行动党、土著团结党、国家诚信党分别获得“内阁的7 名、6 名、5 名、5 名部长,内阁的7 名、7名、6 名、5 名副部长”⑭。由此可知,尽管土著团结党、国家诚信党获得的国会众议院议席数比人民公正党、民主行动党少得多,但是这两个政党获得的内阁部长、副部长数量与人民公正党、民主行动党的差距不大。希盟的成员党较均衡地分配内阁的领导职务,有利于增强他们的团结程度,推动该国建立联盟成员党共同参与权力运作的体制。
三、 马来西亚政局在以后大选中的发展趋势
由于巫统与民主行动党、人民公正党的政党理念存在很大差异,也有较大的历史隔阂,所以巫统与这两个政党很难开展议会竞选合作。马来西亚以后的议会竞选格局是巫统联合其他政党与民主行动党、人民公正党开展议会议席的争夺,所以该国的两线制政局将得到继续发展。
(一)巫统的政党实力仍较强
尽管巫统领导下的国阵在第14 届国会众议院选举中竞选失利,但是巫统在该届大选中还是获得了“国会众议院的54 个议席,州议会的149 个议席”⑮。与马来西亚的其他政党相比,巫统获得的国会众议院、州议会的议席数最多。巫统在该届大选中的得票率也达到了21.1%,比其他政党的得票率都要高。所以巫统在该届大选中并不是一败涂地,其还是该国议会竞选实力最强的政党。巫统在全国的很多地方建立了自己的党组织,所以很容易获得议会竞选的情报;巫统储备了大量的竞选人才,随时可以挑选合适的人员与其他政党开展竞争;巫统长期获得马来人官僚资本集团的支持,竞选资本较雄厚;巫统曾经掌握马来西亚执政权长达60 多年,了解议会竞选程序,能在议会竞选中采取相应的策略;巫统是该国马来人利益的坚定维护者,能获得较多马来人的选票支持。因此,巫统作为长期活跃在马来西亚政坛的政党,政党实力仍然不容小觑。
(二)巫统与伊斯兰党开展竞选合作
巫统在第14 届国会众议院选举后进行了党内选举,以哈迈德·扎希德为首的保守派获得胜利,随后巫统积极地与伊斯兰党开展国会众议院议席的补选。例如,两党先后开展了金马仑高原选区、士毛月选区、宴斗选区的国会众议院议席的补选合作,这两个政党在这些选区联合击败了希盟的竞选人。2019 年5 月,伊斯兰党的领导人哈迪·阿旺正式宣布,伊斯兰党和巫统商讨结盟迎战第15 届全国大选。⑯2019 的9 月,巫统与伊斯兰党签定《全国共识合作宪章》⑰,正式结成“国家和谐联盟”,两党的议会竞选合作关系变得更加紧密;11 月,巫统与伊斯兰党在柔佛州丹绒比艾选区再次击败了希盟的竞选人,并且获得了该选区的国会众议院议席。因此,巫统与伊斯兰党开展的国会众议院议席补选合作是有成效的,它们开展的合作在较大程度上重新凝聚了马来人选票,为两党获得选区议席补选成功建立了良好基础。伊斯兰党在马来西亚具有较大政治影响力,巫统与其结成政党联盟,进一步地增强了巫统的竞选实力。二者在以后的国会众议院议席补选和下一次大选中,将成为民主行动党、人民公正党最主要的竞争对手。
(三)希盟的成员党关系不稳定
希盟的成员党在选举之前建立联盟的主要目的是推翻巫统领导的国阵的统治。但是希盟在获得该国执政权后,该联盟的成员党还是难以解决族群政治、内阁总理人选等方面的利益分歧。随着人民公正党的阿兹敏派与安瓦尔派的利益隔阂的加大,2020 年2 月,“人民公正党也宣布开除阿兹敏等11 人党籍”⑱。随后土著团结党宣布退出希盟,该联盟至此土崩瓦解。该国的最高元首也接受了马哈蒂尔辞去内阁总理职务的请求,并且任命土著团结党的主席穆希丁·亚辛担任内阁总理。因此,人民公正党的派系斗争以及希盟缺乏有效的利益协调机制,导致该联盟的成员党关系变得松散,联盟也不复存在。希盟的瓦解,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人民公正党、民主行动党的议会竞选实力,其原因是缺少了土著团结党的政治支持,人民公正党、民主行动党在以后的议会竞选中获得的马来人选票将会减少。这两党的议会竞选实力的下降,也进一步提高了巫统与伊斯兰党在未来的议会竞选中获胜的概率,这四个政党的争夺也将变得更加激烈。
四、 结语
马来西亚是多族群国家,由族群人员建立的政党在议会竞选中尽量争取的是本族群人员的选票。如果族群政党能够有效地维护和增加本族群人员的利益,并且采用恰当的竞选策略,族群政党获得本族群人员的选票数就会增加。族群人员利益的多元化,必然导致同一族群的政党数量增加,该族群的选民在议会选举中可以选择的政党数量也会增加。政党联盟的利益难以协调,联盟成员党的退出,都会导致该联盟的解体或实力的下降。希盟的突然解散为马来西亚以后的大选增加了不确定因素,人民公正党与民主行动党的议会竞选实力也受到了负面影响,它们与巫统、伊斯兰党的竞争将继续推动该国两线制格局的发展。
注释:
①③⑪⑫⑬⑮ 辉明、汤婉香:《马来西亚第14 届国会选举评析》,《南亚东南亚研究》2019 年第2 期。
②⑧ 刘勇:《大选后马来西亚政治新变化》,《国际研究参考》2019 年第1 期。
④⑩ 骆永昆:《马来西亚政治变局探析》,《和平与发展》2018 年第5 期。
⑤ 范若兰、廖朝骥:《追求公正:马来西亚华人政治走向》,《世界知识》2018 年第12 期。
⑥⑯ 陈戎轩、傅聪聪:《马来西亚两党合作:新的“马来圣战”开始?》,《世界知识》2019 年第16 期。
⑦⑭ [韩]黄仁元、李鹏:《马来西亚政治在选举权威主义体制崩溃后的可能性:以2018 年第14 届议会选举为中心》,《南洋资料译丛》2018 年第4 期。
⑨ 余海秋:《马来西亚政党政治的新格局与中马合作前景》,《当代世界》2018 年第6 期。
⑰ 傅聪聪:《选区补选失利折射马来西亚执政联盟困境》,《世界知识》2019 年第24 期。
⑱ 傅聪聪: 《马哈蒂尔辞职,马来西亚政权再更迭》,《世界知识》2020 年第6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