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中国南朝时期陵墓石兽之艺术性
2021-01-27佛山市艺术创作院佛山雕塑院528000
(佛山市艺术创作院·佛山雕塑院 528000)
一、历史背景
所谓南朝是指公元420年至公元589年继东晋之后隋朝统一之前由汉族在南方建立起来的朝廷,以建康(今南京)为都城的四个朝代的总称。所谓陵墓石兽是立于陵墓神道两侧的石雕瑞兽,起镇邪驱魔、彰显权威、震慑人民之作用。与石柱石碑共三种石物构成南朝墓葬礼仪关于神道的基本规制,起着重要的象征性意义。而本文重点在于探讨神道两侧的石兽,不对石柱石碑展开论述,更不对丧葬礼仪展开论述。
千百年来多少王朝更替,多少楼台宫阙淹没在战火及自然灾害中,而南朝的镇墓石兽却依然屹立在大地上。综合考证无非是两点原因:第一,中国古代远在春秋战国时期便有了一定形制的丧葬礼制,这都跟古人“事死如事生”的观念有关,而经过上千年的发展后,到南朝时期的丧葬礼制已基本有了固定的形制,所以在陵墓神道两侧摆放瑞兽是丧葬礼制所至,这是在我们今天依然能见到石兽的根本原因。第二,在材料的选择上没有挑选铜或者其他的材料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虽说石材与铜材都能千年存放但因为石材较之铜材在古代可以说是零成本,较之陶材又有不易损坏的优点,且石材在古代有象生的传统,所以石材必将是墓主们的首选。
二、造型渊源
瑞兽在中国自古便有着吉祥、安泰的意义,特别是对统治而言。而翼兽在南朝最终成为陵墓瑞兽必有其内在的原因。
南朝陵墓翼兽主要分为三类:天禄、麒麟、辟邪。而其实历史上对此类石兽的名称众说不一,现学界主要认可的是朱偰先生早年于《建康兰陵六朝陵墓图考》一书中的观点,将至于帝陵前双角翼兽称为“天禄”,一角翼兽称为“麒麟”;而王侯将相墓前之翼兽称为“辟邪”。本文也将以此类称展开探讨。
关于天禄与辟邪等祥瑞其实早在汉代已有记载,如《续汉书》《西域传》与《水经注》书中皆有提及,更有东汉雅安高颐墓前石辟邪及卢山樊敏墓前石兽作为例证。而三类瑞兽的造型其实多为西方文化及草原文化传入汉地后与本土文化相互融合而创造的,林梅村在《欧亚草原文化对中国石雕艺术的影响》一文中也是提及这一观点。而在《风俗通义》记载:“虎者阳物,百兽至长,能击鸷性食鬼魅者也。”;且刑永川先生的《借古开今·中国传统雕塑研习与创新》书中也提及“辟邪,是古印度梵文的音译,译意为大狮子。”所以,所谓天禄、麒麟及辟邪,实际上是雕刻匠师根据狮子、老虎等走兽为主要造型主题,加入鹿角、鸟翼等元素,构成的幻想中的神兽,一如中国最具代表性的神兽——龙的创造一样,是多种动物局部造型的大综合¹。这是中国古代工匠非凡的想象力与创作力的表现,更是古代中西方文化互动的产物。
汉承秦制,南朝丧葬礼制也继承了汉代的规制,所以在南朝陵墓石兽开始动工制作时已经有了大量的东汉模板,且神道的构成元素也是有规制的,所以没有按部就班必定有其内在的原因。或许是墓主人觉得前朝瑞兽体量不够?又或许觉得雕样不符?……等等原因不得而知。
三、造型创造性及艺术性
南朝石兽承汉制,皆以整石雕成,体型高大,昂首挺胸,口张齿露,身饰双翼,长须垂胸(或长舌垂胸),四肢前后交错,头顶独角或双角或无角,足趾呈利爪状,兽身纹饰华丽,雄壮秀美,造型夸张适度,生动富有灵性。比汉代更加庞大魁梧,更加雄伟壮丽、磅礴气势之观感。身长在三米左右,高在两米余,现存最大者为丹阳陵口天禄与麒麟,身长达四米左右。我们通过现代审美中“点”“线”“体”“场”四个方面进行探讨。
所谓“点”,我们可以理解为雕塑的细节或者是造型元素。纵观南朝所以陵墓石兽,我们可以清新看到,天禄与麒麟的造型特征主要分为两类:一,头小、颈长、小耳、小鼻孔、无肘鬃;二,头大,颈短、大耳、大鼻孔、有肘鬃。无肘鬃者属于早期宋齐两朝的陵墓神兽;有肘鬃者属于晚期的梁陈两朝的陵墓神兽。这是归纳性的区分,因为在齐梁两朝交替时期有些难以辨别的在此不作深入追究。而我们通过考察东汉石兽可以发现,东汉时期的石兽基本都是无肘鬃的,也就是说从造型元素上说,南朝后期的石兽是创造了肘鬃这一造型元素的。宋人曾极《石麒麟》诗曰:“千载石麟相对立,肘鬃膊焰故依然”,这也是古人对此造型的赞美。另有一“点”是足部的刻画。它们的足部不再如宋齐时期石兽一样,平踩在地面,而是脚趾部位上翘,有浓重的腾云驾雾、飞升之意,堪称南朝时期之最为完美这也是创造性的突破。而第三“点”是神性翼,纵观东汉石兽造型特征,尤为明显的是“半月形翼”与“长条形翼”两大特点,而整个南朝时期的陵墓翼兽多数为半月形翼,这主要是文化传播的问题及墓主人选择的问题,在《南齐书》中曾有记载“宋长宁陵土遂 道出第前路,上曰:‘我便是入他冢墓内寻人。’乃徙其表阙、麒麟于东岗上。麒麟及阙,形势甚巧,宋孝武帝于襄阳致之,后诸帝陵,皆模范而莫及也。”而“半夜形翼”的石兽在东汉的中原便多有例证,如洛阳孟津、南阳宗资墓前石兽等,这也是在造型元素上对前朝的一种继承,但是通过对比可以发现,南朝的兽翼比东汉时期的处理得更为自然、更为华美,且形态上也摆脱了过于概念化的“半月形”,形成与卷云图样相结合的“披肩式”羽翼,尤为自然,仿若就是瑞兽身体的一部分。
所谓“线”是雕塑的形体剪影的外轮廓线,在雕塑的正侧面观看最为显著。“线”的发展与上面谈论的“点”有着密切的关系,例如头部大小、颈部长短、身体长短等,都会对整体的造型剪影产生影响。而上面所提几点在汉代石兽中也多有呈现,而南朝石兽的兽尾处理却与东汉石兽的兽尾处理有明显不同,通过对比便可发现,东汉石兽尾部多为外扬姿态,而南朝石兽尾部基本都是直垂并呈曲卷状态。这与东汉的石兽对比下会会给人一种相对放松的状态,在南朝石兽整体造型的视感上也是比较放松的。而至于头部大小、颈部长短、身体长短的变化需在结合上文所提及的“有肘鬃与无肘鬃”的概念相结合进行思考。综合对方便可感触到南朝造型的天禄与麒麟的造型与后期的明显有指向性的区别,虽说以狮虎为原型,但早期的更为趋于善于奔跑类的马、鹿、豹等,而后期的趋向于虎、狮、牛等这类力量型的动物。而说到这也需提一下我们的“辟邪”了,为何在南朝的各个时期作为帝陵神兽的天禄与麒麟有着明显的造型改动,而辟邪却没有呢?不得而知,不过说到造型,其实我们还是可以发现辟邪的造型指向就是狮子这种动物,无论从身形比例还是从细节处理。如长舌垂胸、蓬发附颈、头顶无角等都是狮子的真实写照。而且在细节进化的过程中,辟邪同样跟天禄麒麟一样有了肘鬃等造型元素。
所谓“体”是指雕塑的形体,需从整体出发,抛开细节,如观远山、望沧海般的视角。从雕塑整体的“精气神”着眼感受本体。通过对比我们可以发现,南朝的石兽比之汉代更加庞大魁梧,雄伟壮丽、气势磅礴,极富时代艺术性。如王羲之书法般,气势雄健,字形研美,所谓“力屈万夫,韵高千古”也。
所谓“场”是人在场,当天、地、神道石兽、人四个因素一起在场时,作为主体的“人”立刻有渺小、压迫、怯离的感受,我们不禁要感慨先人的伟大 ,通过“场”的营造让作为主体的“人”在这里有了客体的强烈感受。这估计也是陵墓礼制所要达到的目的吧。这也是较之前朝的一种进步。
四、总结
南朝石兽的成就代表着中国古代陵墓雕塑三大高峰之一,与汉代、唐代陵墓石雕著称于世。汉代霍去病墓石刻雄厚拙朴、气势粗狂;南朝石刻则雄健伟美、浪漫奔放;唐代石雕则是法度森严、气象宏伟。每个时期都有独特的审美倾向,且时代气象浓厚,犹如同时的书法艺术。如汉代《张迁碑》的朴拙、晋代王羲之《兰亭序》的研美、唐代颜真卿《颜家庙碑》的规范,都是给后世留下宝贵的历史文化遗产。
南朝石兽雕塑群之伟大还在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可贵。因为南朝石兽是汉代石兽的继承与发展,而汉代石兽是战国以来翼兽题材在本土文化与外来文化借鉴发展的结果,而南朝之陵墓翼兽终将这一题材创作发挥到极致,堪称融古纳西、华丽转身,且是“前有古人,后无来者”的局面,充分彰显了中华文化艺术在这个时期的独特魅力。
注释:
1.《六朝遗石》.P20-2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