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学视域下梅山武术传承研究
2021-01-25孙蛟杨少雄朱东赵发田邹序桂
孙蛟 杨少雄 朱东 赵发田 邹序桂
摘 要:从文化人类学视角,对梅山武术传承因素进行剖析.在社会变迁中,梅山武术作为蚩尤精神的提炼、战乱生存的手段、社会制度的产物、尚武民风的凝聚与思想道德的塑造发挥过重要作用.结论:自然环境是地域武术形成的前提条件;宗教文化是地域武术发展的连接纽带;社会制度是地域武术延续的架构基础;精神追求是地域武术传承的关键因素;人作为载体对地域武术有决定性作用.
关键词:文化人类学;地域武术;梅山武术;社会变迁
[中图分类号]G852 [文献标志码]A
Cultural Anthropology Interpretation of Meishan Wushu
SUN Jiao1,YANG Shaoxiong1,ZHU Dong2,ZHAO Fatian3,ZOU Xugui4
(1.school of physical education and sport science,Fujian Normal University,Fuzhou 350117,China;
2.Hunan Medical University,Huaihua 418000,China;3.School of physical education,Shandong
Normal University,Jinan 250014,China;4.School of physical education and health ofHuaihua University,Huaihua 418000,China)
Abstract: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ultural anthropology,this paper analyzes the inheritance factors of Meishan Wushu.In the social changes,Meishan Wushu has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refinement of Chiyou spirit,the means of survival in war,the product of social system,the cohesion of martial customs and the shaping of ideology and morality.Conclusion:natural environment is the prerequisite for the formation of regional Wushu;religious culture is the link of regional Wushu development;social system is the structural basis of regional Wushu continuity;spiritual pursuit is the key factor of regional Wushu inheritance;human as a carrier has a decisive role in regional Wushu.
Key words:cultural anthropology;regional Wushu;Meishan Wushu;social change
文化人類学在探讨人类文化现象、揭示文化现象本质方面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从文化人类学视角审视地域武术文化,可以探究地域武术与精神追求、战事纷争及社会制度等之间的交融关系,探究传统武术文化的发展方向.笔者选取梅山武术—— 一个万古千秋、承前启后、风格迥异的文化现象——为研究个案,从文化人类学视角,阐释这一散发民族气息的地域武术存在的价值意义.
1 梅山武术的文化人类学评述
文化人类学家着眼于人类社会及其创造文化的传承.这里的文化是指“习俗惯例的生活方式,以及沉溺其中的人如何组织其思想与行为”[1],以此来适应所生存的周围环境.现代社会中,不同国家、民族、部落等群体都会遭遇到各自的实际问题,从文化人类学视角跨文化、跨学科研究种族文化现象有着无法比拟的优势.鉴此,想要探索梅山武术的内在规律及外部形式,可以从地理环境、历史背景、制度环境等方面进行考察,从个体家庭的人伦关系,深入到地域间的相互关系,再扩展到城乡人群的彼此联系,直至勾勒出中华地域总体布局,找寻其文化现象的内在联系,通过大局视角破译社会变迁.
1.1 悠久错综:梅山武术的历史地理
梅山在当地并非代表一座山,而是今西河镇、孟公镇两个地域,包含天门乡、琅塘镇的部分地区.梅山位于鹅塘周边的横阳平原,南北纵横,素有“梅山田凼”的说法.“开梅山,梅山万仞摩星躔.扪萝鸟道十步九曲折,时有僵木横崖巓.肩摩直下视南岳,迴首蜀道犹平川”.[2]由于四周群山蜿蜒、地势险要,该地区人与外界交流甚少.任何民族所处生存环境的自然要素在民族发展中,都是由自身文化进行了系统的组合.[3]河流促进文化的传播交融,而山峦阻隔文化的沟通交流,正是由于地势险要、交通不便才使得地域武术保存完整.虽然梅山接近雪峰山脉,但地势属于平原、丘陵,故梅山人虽无法与远地区人进行文化交流,还是给周边民族交融带来了方便.
依据史料,“战神”蚩尤的传说就流传于梅山.附近人把蚩尤尊为“王爷”,为了缅怀蚩尤,把此地取名为梅山,后来又建造了“九井十八庵”,把蚩尤铜像放在里面朝拜,以保当地风调雨顺.由于信仰蚩尤,该地世代传习武术.几千年来,历代王侯对此征战不断,习武成了梅山人保家护寨的生存法则.北宋“开梅”设县后,习武之风仍极为昌盛,到了明清,梅山武术更是发展到了顶峰.
1.2 依附共生:梅山武术的生态环境
梅山周边山峦环绕、水流交错,主流为资江,旧时又作“蚩尤江”,止于洞庭湖,总长六百五十多千米.雪峰山脉为梅山地区主要山系,古称“梅山”,呈西南-东北走向,资江把它分为北段和南段.梅山武术敬尚自然.湘中山多,故而武术套路手法多变,桩功硬朗.湖湘炎热湿寒,为了消除烦闷,加上田地瘠薄,百姓穷则革命,旧时军事训练, 常以武术为主.由于生物资源丰富,旧时观飞禽猛兽之道,将动物的身姿身形编于功法套路中,进而衍生出“猴拳、豹拳”等拳种.最初梅山人结伴以赤手空拳与猛兽相搏,后来以石头、树干为武器并逐步改良,完善其狩猎技术,这些简陋的武器经年累月,逐步演化出一定的实用价值,例如王爷大刀、梅城剑等.
1.3 教巫一体:梅山武术的原始宗教
人类文明源自内心,并以宗教、哲学与科学等形式折射于人类内心.武术与原始宗教过从甚密,作为蚩尤部落的聚集地,梅山是苗族与瑶族的发源地,更是原始巫术文化传播起点.巫术源于传统祭祀活动,掌握较高巫术文化的人,具有很高的社会地位和家族权利.蚩尤作为“九黎”部落的统治者,又称“巫首”,在其统治下,梅山人狩猎习武、扩展领地,东渐西被成部落组织.每次战役之后,族群里都会进行祭祀活动,战争中致胜的武术技法,会以“舞武”的形式让部落人反复演练.这个过程中,梅山武术从生产劳动中分离来,初步形成自己的技法体系.两汉时期,基于原始巫术发展而来的“梅山教”成为梅山地区最具代表性的宗教,是“原始巫术与瑶传道教的结合体”[4],尊“张五郎”(见图1)为神祖.南宋末年,湖南沦陷,张虎假借“张五郎”托梦创建“黑虎教”,以拉拢人心,反抗元朝统治.因此,“黑虎教”就成了梅山武术的象征,祖师张虎也成了后人供奉的英雄.
1.4 孔孟仁学:梅山武术的传统文化
武术源于古时生产劳作和军事活动,在民风民俗、宗法制度与神话传说中融合儒、道、释等思想,作为传统文化浸明浸昌.儒文化于宋朝开梅建“新化”县后繁荣昌盛.统治阶级不仅创立“县学”学官[5],还建了“明伦堂”招揽士家子弟研学儒道.在朝廷大举推崇下,梅山儒学之风甚是浓厚.武术传承人以孔孟儒学作为门派的恪守标准,将“未曾习武先习德,未曾练功先练礼”的思想观念深入日常教化中.孔孟学说作为封建人伦关系的准则,其核心思想“忠孝礼义”逐步发展成梅山武德中的“仁义廉耻”.当地有“不忠不孝不義者不传”“宁肯失传也不乱传”的规矩,致使武术人择徒从严.传统文化推崇内外兼修,梅山武术演练者在习练过程中,除了要练就高超的武技,还须构建完善的人格,使武技与武德趋向统一,形成道与拳并行发展的境界.
1.5 朴实无华:梅山武术的物质文化
民族传统体育的发展形成了各种“思想物化品”[6],这些“思想物化品”所包含的物质文化将人作为载体,对生存环境革新和改造,日积月累中人与自然脉脉相通,传统体育的物化品不断增多.
梅山武术有“拳打卧牛之地”的刚猛,它的拳器套路和技击方法均无花枝招展的动作,注重桩功,“坐桩三拳打死人”,强调踢不及膝,其源自蚩尤文化,时移世易成了完备的功法、套路与技击体系(表1).
当地人厅堂里多见各种武术器械(见图2),板凳毛巾、铁耙长尺、烟筒扁担这些日常生活用品在梅山人手里俨然成了武术器械.练习臂力轻则20 kg,重达50 kg的鸳鸯石锁(见图3)也较为常见.据当地人讲,从前没普及生活用水时,每家挑水都无需扁担,两手提起来就一口气走回家.农闲和假日更是练武高潮,尤其是过年,村头空地或者广场就成了练武的重要场所.村里人还会开展各种舞龙舞狮比赛、组织武术表演活动.除了各种器械拳术表演,龙狮队得参与类似擂台赛的“打桌拳”,若是比不过本村人,会被抢走龙狮道具.至今,梅山公路两旁树立着各种武术造型和宣传语(见图4),在自家外墙壁上,喷有各样的武术动作图案(见图5),门前挂有尚武的对联横幅.
无论祭祀还是择徒拜师,当地人都要跪拜“翻坛倒峒”[7]的“张五郎”神像,神像头下脚上的形象,代表着古梅山人“历不服王法”的倔强个性,这一点在《中国梅山文化》《本经》和《宋史》等书籍中均有记载.
1.6 内修外攘:梅山武术的社会制度
扎根于部落社会的梅山武术,以血缘和地域作为纽带而兴旺.随着人口、财富、地盘的增加,诸如符天锡、李天华这类峒主逐步成了权贵并世代沿袭,肆意制定部落规范.为区分同族与异族,借“梅山教”“黑虎教”等宗法制度融合传奇的故事凝聚人心,使社会内部制度不断适应国家上层建筑的发展.[8]北宋时期,儒家思想成了该地道德行为规范,之后佛教与道教思想受统治者青睐,由北方渗透到梅山.“当地宗教在外来教派的影响下改革创新,梅山人由先前操练集体格斗型武术慢慢变为独自或结伴练习民间武术”.[9]
1.7 平稳转型:梅山武术的经济发展
经济文化运作的前提是人类已然结成社会关系网络,而社会环境的变迁必然导致经济结构的转变.宋朝以前,梅山人在梅山峒主的带领下,经营着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宋朝收服此地后,并不注重当地的经济发展,由于朝廷分配给当地人的田地仅够勉强糊口,这就造成农业发展欠缺.于是梅山人投身到商业与手工业行当.楚湘群山纵横,朝廷管辖不济,故而强盗山贼在此胡作非为,也就催生出梅山人运货走镖的职业转向.生产方式低下导致梅山经济发展迟缓,当地人只得将武术作为休闲爱好和守卫自己财产的手段.新中国成立后推广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梅山又辅以鱼虾水产与畜牲家禽的经营方式,再次注重农耕产业.20世纪世纪90年代后,中国经济飞速发展,人民生活水平有了明显改善,广播、电视等娱乐手段影响了武术在梅山人心中的地位,将发展的目光投向商业市场的人比比皆是.休闲方式也不单是武术活动,健身、瑜伽、广场舞等活动融入梅山人的空闲生活.
2 梅山武术的文化人类学变迁
变迁的机制是“创新、传播、文化遗失和涵养”.[10]社会变迁可以看作社会现象的交替,涵盖社会微观与宏观的所有变化,社会的横向发展与倒退,纵向分支与交融,包含人的行为方式、思想道德、伦理关系、风俗习惯等.我们从它整个发展過程中去说明地域社会变迁和传承特点,寻求地域武术未来发展方向.梅山是华中的一个小地域,伴随着社会制度环境弥久,它垂垂从闭塞保守的地域转型成开放包容的新型社会,地域的发展要素正在与时俱进.
2.1 缘起——对蚩尤的精神崇拜
人类最原始的两种信仰为“天地信仰与祖先信仰”.民间信仰与日常生活交织在一起,展现了人与人之间社会关系与运作,其基础是祖先崇拜.在这种崇拜形式下,地区社会信仰是该社会群体基于个体信仰而建构成的整体性观念网络.21世纪初,梅山周边出土了刻有蚩尤图案的石碑,将梅山与“蚩尤的老宅”[11]联系在一起.《史记·封禅书》中描写:“(黄帝)南伐至于召陵,登熊山”.“熊山”接近于今湖南新化与安化边境,远古黄帝向南进军蚩尤,蚩尤不敌,其残余部落向南迁徙,把农耕文明带到梅山并在此繁衍生机.
2.2 发展——战乱下的生存手段
华中地域历史久远,许多由原始村庄演变来的地域,都受到战争摧残和社会变革的影响.西周之后,梅山成了南蛮聚集地域.战国初期,魏文侯破秦军、退匈奴,都曾征战此地.朝廷曾下令大举讨伐五溪蛮,梅山人依靠得天独厚的地势和勇猛善战的武术功底,迫使刘尚于辰溪、泸溪损失惨重.三国两晋的君王也曾征讨至此,但都无功而返.北宋时期,扶汉阳曾率领梅山部落反攻今长沙、邵阳,皇帝大为震惊.明清时期社会稳定,镖局兴盛,梅山人凭借着优良信誉和高超武艺仗义天下.战事纷争下,梅山人逐渐把习武作为生存的必要手段,部落中有着高超武艺的人就成了族群或者姓氏的权力中心.
战争在人类社会中扮演的角色既是毁灭也是创造.梅山人抵御外敌、扩张势力,武术的技击性就在长期军事作战和日常习武中形成了.[12]当地许多地域都开设武馆,村民们大多都会“功夫”.如果只是纯粹的习武修身,那么梅山武术并不能延续至今,纷繁的战争让当地人从保卫家园到扩展势力,渐次将武术融于生活,成为和平年代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2.3 起伏——社会制度下的发展
传统社会的发展历程,恰如一段社会制度变迁史,自给自足的传统经济让地域社会处于封闭自我的状态,人凭借姓氏、家族关系形成集团,地域以人与人之间的约定俗成相辅相成,这种尊卑差异的价值体系根深蒂固,规范着人的行为思想.
梅山地区有“武术之家”两百多户,世代习武的家庭二三十户.20世纪末,散打、竞技武术如潮水涌来,现代体育文化让梅山人叹为观止.当地召开的散打比赛中,县散打队成绩斐然,而横阳、西河等以本土武术专长的队伍却成绩惨淡[13],当地民众对一直引以为傲的武术产生了怀疑.生活条件有了起色后,当地人寻求符合自己精神需要的活动,因为梅山武术不能适应时代潮流,导致21世纪初武术文化小幅倒退.
2.4 成熟——尚武民风中的传承
旧时险峻的自然环境磨炼出梅山先辈们刚勇的性格.外出捕猎采果,观猛兽、仿禽姿,形成了梅山古老而神秘的武术文化.虽然后来部分人被汉化或迁徙,但是其蛮横喜斗的个性一如既往,爱憎分明的精神品质是蚩尤文化的传承.
丰富多元的民俗民风与文化传统辅车相依,民风民俗对人类的日常行为起着制约、规范作用.传统社会中,梅山人以人伦道德来维系地域社会秩序,其民风有着三纲五常的韵味.新中国成立后,传统地域文化受到政治因素的影响,当地民风也带有了政治意味.新时期,人类文化多样化发展,民风的变迁更加迅速和强烈,表现出更大的差异.
2.5 延续——思想道德里的教化
梅山有着较为完善的收徒逻辑.首先,要从求武者的道德修养、身体条件、个性品质等方面综合考量,只有考核合格才能步入师门.其次,要对尊师神像行跪拜之礼,再向武师磕头、敬茶,拳师会给求武者说明师门规章制度.第三,结下师徒关系,纳入武谱.梅山人授艺习武时看重礼仪规范,要求徒弟严守武道,徒弟需对师父毕恭毕敬,逢年过节探望师父,饭桌上给师父夹菜、添酒等,某些得意门生还需给师父无偿代课.
武术作为教育环境下的媒介,当地人把它作为一项至圣使命与事业对待.梅山地区有许多的练武点,以正中村为例,全村共有六个习武点(图6),一个拳师负责一个练武点,早晚各练一次,每次两小时,假期农闲时练习更为密集,以老年人与小孩居多.从20世纪初到现在,由先前的师父独自收徒习武到开设武馆、再到受国家武术进校园的影响,梅山武术操、段位拳逐步走进校园,发展为现代化新式教育.
3 梅山武术的启示
国家把梅山武术——蚩尤文化的代表——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挖掘整理、踵事增华,努力雕刻“全国武术之乡”这一金字招牌.现如今,梅山武术在深圳、岳阳、邵阳等地有十七个分会.许多武馆拳师和武术家改革创新梅山武术,“以当地武术为基础,突出观赏性和艺术美观,取竞技武术套路视觉冲击之长”[14],兼容并包、去糟留精,以此来吸引更多学生学习,构建成恰切大众、适应新时期的发展模式.
3.1 自然环境是地域武术形成的前提条件
形成体育文化地域性的主要原因是地理环境[15],地域武术亦是如此.旧时人类改造自然力所不及,在自然中人类探寻生产劳作的物质基础,萌生出许多与动物、地名等有关的武术名称,体现了人的主观能动性,与此同时,自然环境也影响着地域武术的开展规模与社交程度.例如,传统拳种受地域影响分为长拳与南拳,长拳属于北方拳种,北方地势开阔、土地平坦,造就了长拳舒展大方,动作灵活迅猛的特点;反观南拳,则是缘起南方群山峻岭、草木茂盛,因此,环境给予练习者施展拳脚的机会较少,形成了南拳短小精悍、注重上肢、稳桥硬马的风格.自然环境形成了梅山武术文化, 艰苦的环境磨练出当地人傲骨嶙嶙,山川阻隔使得梅山武术文化流芳百世,虽说其套路技法得以垂统,但是闭塞的周边环境又让当地武术文化不能与时俱进,限制创新.在这样的条件下,“地域武术只有协调与自然环境的关系”[16],才能走上可持续发展道路.
3.2 宗教文化是地域武术发展的连接纽带
宗教是基于人类精神文化发展而萌生的文化现象,充当统治工具以权威的身份主宰人类达千年之久.纵观中国历史,儒家、法家等传统哲学虽然在周朝君权神授之后蓬勃发展,但佛家、道家及民间宗教也凭借独特价值内涵与人类对其炙热的需求而欣欣向荣,给武术烙下深刻印记.以梅山武术来说,梅山拳师在择徒授艺时,拜师与入门礼节和“梅山教”入教、朝拜仪式如出一辙.除了传统技法训练外,拳师还在练功之余搭配一系列“练水”绝活,诸如“止血水、化骨水”这类带有玄虚巫术意味的画符念咒,特别是“梅山水”,广泛适用于跌打损伤、祛痛消肿,虽然究其科学道理,不过是一些中草药水涂抹在练习者的皮肤,使其皮肤粗糙而不易破裂,造成心理暗示,但这样让习武者感叹“练水”奇效时也增进了梅山人对巫术文化的执着信仰.医巫一体给梅山武术蒙上了一层莫测面纱,也奴役了梅山武术的传播,使许多传承人规行矩步,不愿将本门派武术传递给异性之人,使得梅山武术只得在本地区有所发展.
3.3 社会制度是地域武术延续的架构基础
地域、血缘与部落为纽带的社会内部制度体系也带来了庞杂的社会联结性.[17]传统农业社会中,人类的宗法文化浓烈,以经济、伦理和血缘为纽带的社会制度孕育出至上的家族主义,使得地域武术发展中,诸如梅山武术这种以祖先命名的“蚩尤拳”现象较多.从与其他地区争夺蚩尤武术,到“传男不传女”“不传异姓之人”等现象也反映出梅山武术受家族、长老、宗教制度以及社会政治的影响.历代以来,朝廷并不重视此地的农业发展,“一人一分地”,仅能勉强糊口,加上强盗密集,外出运货经商时习武防身必不可少.1978年国门打开,民族传统体育遭遇现代竞技体育的挤压,梅山武术逐渐走下神坛,导致武术活动开展数量锐减.[18]
3.4 尚武精神是地域武术传承的关键因素
地域武术大多萌生于祭祀拜祖,古代封建社会小农经济根深蒂固,农耕文明的祭祀活动更是年深岁久.农业社会初端,人不能解释自然现象时,在不安与困惑中萌生了“万物有灵论”的迷信思想,在无法凌驾齐驱的自然面前,人类只能编造神鬼并赋予其传奇与魔力,以原始物质文化的形式将它妖魔化或是神灵化.人类于祭祀活动中把所创造的精神追求附注惧怕、希望与敬仰等多重情感,诸如舞武、傩戏、舞龙舞狮等运动,都是寄托祛病除邪、风调雨顺、种族兴旺的美好愿望而进行的与神灵、自然沟通的活动.梅山人对蚩尤的忠贞非合眼摸象,而是源自于对蚩尤文化的价值认同,正于此才使得当地武术文化流传至今.地域武术的发展需要精神追求,它们是整体与部分的关系,换言之,地域武术需要满足人类身心两方面.
3.5 人作为载体对地域武术有决定性作用
地域武术的“活态性”主要以传承人作为载体延续与传播.人在生产生活中所承载、传承和延续的各种传统习俗、技艺、知识和艺术等[19],以满足人日常生理与心理需求而萌生与存在.经过部落种群的技艺演示、师徒间的言传身授,地域武术被“代际活态性”[20]地传承下来,并融合于时代不断发展.地域武术是被限定在特定地区、人群的传统运动,其形态结构被不断建构、解构与重构,使得这种文化现象呈现出可延续性.人口变迁与民族交融等群体形式推动文化发展.蚩尤战败后,其残余势力南迁,顺着山路征讨湘鄂,最后在梅山周边安居下来.到了唐宋,朝廷数次征讨南蛮,大批汉人迁入梅山地区,与当地人繁衍生息.历代统治者多次向此移民,于是这里汉、苗、瑶、土家等民族交融、文化互通.梅山人与中原地区发生冲突,一度引发“北伐南退”草木皆兵的局面.人口迁徙、民族交融造就了“大杂居、小聚居”的风貌,多民族文化在这聚集、交织,使得梅山少数民族文化千式百样、独有千秋.
4 结语
笔者分析探寻了梅山武术的历史脉络,认为梅山武术缘起对蚩尤的精神崇拜,作为生存手段在战乱交织下发展,于内、外社会制度中经历起伏,传承尚武民风的同时趋向成熟,作为思想道德里教化的纽带延续至今.从这些传承因素中,洞悉出社会变迁对地域武术传承与发展的影响,推导关乎地域武术的兴衰需要从多方面文化现象的整体性视角去理解.如若地域武术已出现传承裂缝,那么想要地域武术稳步向前,将是无稽之谈,其结果只能是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地域武术的源远流长,不可能一蹴而就,其“生境”间的历史渊源,本土传承和“濡化”,与异文化间碰撞和“涵化”以及发展中的矛盾和抵悟[21],都是应该以人类学方法论思考的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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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吴楠
收稿日期:2020-10-12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5BTY054);湖南省教育厅科学研究课题(18C0984)
作者简介:孙蛟(1996-),男,江苏南京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民族传统体育学研究;杨少雄(1965-),男,福建莆田人.教授,博士,博导,主要从事民族传统体育学及武术产业研究;朱东(1987-),男,湖南怀化人.讲师, 硕士,主要从事民族传统体育学研究.
通讯作者:杨少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