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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区可步行性对老年人地方依恋及就地养老意愿影响研究*
——以哈尔滨市香坊老工业区为例

2021-01-21娄健坤DONGWeiLOUJiankunDONGYu

上海城市规划 2020年6期
关键词:连通性步行意愿

董 慰 娄健坤 董 禹 DONG Wei, LOU Jiankun, DONG Yu

1 研究背景

自2000年开始我国已步入人口老龄化社会,近年来老龄化进程持续加速。预计到2020年底全国60岁以上老年人口将增至2.55亿人,到2050年老年人口将占我国总人口的1/3。人口老龄化已成为当前我国社会与城市发展面临的严峻问题。目前,世界上大多数国家应对人口老龄化的普遍做法是“就地养老”(aging in place),即鼓励老年人自愿居住在家或社区中养老[1]。就地养老不仅能够符合老年人的心理、生理和服务需求特点,还有助于解决城市养老机构数量和有效供给不足等问题。2016年《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的建议》中提出“居家为基础、社区为依托、机构为补充”的养老设想[2],鼓励老年人在自己居住的地方或熟悉的环境中养老,就地养老成为我国政府应对人口老龄化所采取的基本方针之一。

目前,关于老年人就地养老的研究包括:老人与养老环境之间的交互过程及其理论模型(如老龄生态学模型、生命历程模型)[3];老年人对居住环境感知和幸福感[4]、居住满意度、身心健康状况以及环境依恋之间的关系等方面。另外,也有研究从政策方面探讨就地养老模式及其可行性,引导实现老年人居家养老的目标[5]。研究发现,影响就地养老行为及意愿的主观因素包括健康状况、心理因素、经济因素、社会因素和群体思维等方面[6],客观因素包括住房、邻里或社区空间环境的养老条件等方面[7]。具体到就地养老意愿,其影响因素除身体健康和福利需求[8]外,还受到居住环境中的实体环境和社会、情感联系等因素的共同影响。

适合老年人的社区环境是老年人选择就地养老的关键。但是,关于社区可步行性对于就地养老意愿影响的研究还非常匮乏。可步行性(walkability)一般用来衡量步行者对于步行环境的体验评价,它反映了区域内空间环境适宜步行活动的程度[9-10]。研究表明,步行是老年人普遍采用的出行方式[11],社区步行环境作为社区环境的重要要素,是老年人生活质量的重要保障[12-15]。良好的社区环境使老年人更容易感到有控制力和安全感,形成积极的自我意识和心理状态(如地方依恋),从而影响健康和幸福[16]。地方依恋(place attachment)指群体或个人与环境之间建立的积极情感联系,以表达人们倾向于留在这个地方,并感到舒适和安全的心理状态[17]。由于老年人的地方依恋普遍比年轻人更高,因此有研究认为老年人的地方依恋在环境和健康、幸福之间有更强的关系。研究表明,高质量的社区环境对地方依恋有积极影响[18]。社区的可步行性越高,居民的地方依恋越强烈。一是因为当人们步行过程中体验到高质量或具有特色的景观时,会表现出更强的地方依恋;二是因为步行空间可以让老年人获得更多的交往机会[19],提高居民对邻居的熟悉程度、信任度,进而提高地方依恋。已经证明,步行环境的邻近性、安全性和空间质量等是地方依恋的显著预测因子[20]。

因此,一方面,社区的可步行性评价会影响老年人对社区的地方依恋。另一方面,家和社区带来的地方依恋会影响老年人的就地养老意愿[21]。研究表明,地方依恋在人与周围环境的关系中经常发挥中介作用[22-23]。其中介作用研究的理论框架起源于“环境—态度—行为”研究。该研究表明“态度”是特定行为的有力预测因子,而地方依恋被认为是人对环境的“态度”[24]。一方面,环境特征对地方依恋的产生过程有重要作用[25-26];另一方面,人对地方的依恋程度又会影响自我意识,进而影响意愿与行为。因此,本文以社区可步行性、老年人的地方依恋及就地养老意愿为研究对象,并选取地方依恋作为中介变量,建立社区可步行性对老年人就地养老意愿的影响路径,探究社区可步行性对老年人地方依恋与就地养老意愿的影响,为未来老年友好社区规划建设提供科学依据。

2 研究方法与模型

2.1 研究地点与范围

截至2019年底,黑龙江省哈尔滨市拥有60周岁以上人口209.69万人,占全市户籍人口的22.68%,高出全国平均水平4.6个百分点。哈尔滨市已进入快速人口老龄化时期,养老成为城市发展面临的重点问题。

香坊区位于哈尔滨市东南部,是哈尔滨市最早的市政区之一。“一五”及“二五”时期,香坊区逐渐发展成为以机械、机电、锅炉、纺织等产业为主导的老工业基地。职住单元是东北老工业基地的典型社区特征。与其他东北老工业区一样,香坊老工业区除了作为主导功能的工厂区外,还在工厂区周边分布了职工住区。历经几十年的发展,最初的工厂职工陆续退休,香坊老工业区也因此呈现出退休职工多、人口老龄化严重的特点。

图1 研究范围Fig.1 Study area

本文选取香坊老工业区所辖范围内的电机厂、汽轮机厂、锅炉厂、量刃具厂、轴承厂等重点企业周边原职住单元为研究范围(见图1)。具体调研住区为电机厂周边的幸福小区、电机宿舍、哈电东升家园和电塔小区;锅炉厂周边的锅炉厂家属小区、哈锅宿舍、星光家属小区和哈锅物业小区;汽轮机厂周边的汽轮机家属小区、联草小区、丁香家园和仁和小区;量刃具厂周边的哈量一区、量具小区和哈量小区;轴承厂周边的公园小区、珑瑞小区和果园小区。所选住区共计18个,建成年代均在2000年之前,属于老旧小区。此外,所选住区均为开放小区,住宅高度为5—7层。在住区内居住的老年人基本都是老工业区退休职工,居住年限较长、文化水平相近、收入情况平均、居民之间相对熟悉,人口属性类似,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2.2 指标构建

根据前述相关研究基础,本文研究的指标体系由社区可步行性、地方依恋、就地养老意愿和人口统计特征4部分组成。

(1)社区可步行性。以美国邻里环境步行性测量表(NEWS)为基础。在主观测度的可步行性量表中,NEWS量表的应用最为广泛,具有更好的测度信度和更简洁的测度内容,且已有被翻译为中文应用的实例,如中国香港版(NEWS-C)[27-28]。同时,NEWS量表重点关注邻里环境对居民步行活动的影响作用,尺度更符合中国的社区,并拥有更为全面的测度内容。本文删去了部分与研究范围情况不符的内容和已知的问题,并将所有问题调整为正向,最终设置6个要素23个问题,包括:设施可达性、街道连通性、步行基础设施、街道美化、交通隐患和社会氛围。本文沿用NEWS量表传统,采用4级李克特量表形式,其中4代表“非常同意”,1代表“非常不同意”,每个要素的得分为各具体问题得分的平均值。

(2)地方依恋。以Williams和Vaske[29]开发的地方依恋量表为基础。该量表将地方依恋分为地方认同和地方依赖两个维度,已经得到了广泛的认可[30]。本文采用同样的维度划分,每个维度包含3个问题,并将问题翻译为便于老年人理解的中文语句,请受访者根据对语句描述内容的认同程度选择。采用5级李克特量表形式,其中5代表“非常同意”,1代表“非常不同意”。

(3)就地养老意愿。同样采用5级李克特量表,其中5代表“非常不愿意离开”,1代表“非常想离开”。

(4)人口统计特征。内容包括性别、年龄、居住年限、受教育程度、退休金收入、婚姻状况和居住情况。

2.3 数据收集与统计

本文采用线下问卷调查方式,于2020年8月14日—8月25日与10月30日—11月1日在香坊老工业区各厂周边原职工住区进行问卷发放。研究采用便利的抽样方式,邀请60岁及以上有能力理解研究的居民,告知他们研究目标,并询问他们的年龄和接受问卷调查的意愿,由研究人员在现场对受访者进行匿名问卷调查。为了确保受访老年人能够正确理解问题,所有问卷均由研究人员口述与记录,并及时做出解释。共计发放问卷306份,其中有效问卷300份。

人口统计特征的描述性统计结果(见表1)显示,受访者平均居住年限为25.1年,男女比例接近1: 1,大部分已婚且与配偶共同居住。受访者中80岁以上老年人占比最高,他们是企业建厂的第一批职工。受访者文化程度多为初中,退休金在2 000—3 000元之间,属于典型的工人阶层。

2.4 模型构建与计算

结构方程模型(SEM)可以处理内生变量与外生变量间的复杂关系,分别计算直接与间接影响,同时检验影响路径。因此本文以可步行性为自变量、地方依恋为中介变量、就地养老意愿为因变量构建结构方程模型(见图2)。研究中的数据整理和描述性统计由SPSS 22.0完成,结构方程模型通过Amos 23进行计算。

表1 人口统计特征的描述性统计Tab.1 Demographic characteristics of the participants (N = 300)

表2 模型拟合指数Tab.2 Model fit indexes

经检验,总体上所有观测变量基本设计良好,具有较高的信度和效度。同时,模型各拟合指数均可接受(见表2),表明模型对样本数据拟合度较好[31]。

总体潜变量的路径分析结果如表3所示。在这一特定的中介途径中,可步行性对地方依恋的影响显著,地方依恋对就地养老意愿影响显著,但是可步行性与就地养老意愿无直接关联。

为了具体检验可步行性不同要素之间的影响差异,以总体模型为基础,对不同要素分别建模并进行计算。以设施可达性为例(见图3),经过分别计算,不同要素的路径分析结果如表4所示。

2.5 中介效应检验

图2 地方依恋作为中介变量的总体模型Fig.2 The overall model of place attachment as a mediator

本文采用Bootstrap方法中的偏差修正百分位数法检验模型中的总效应、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通过对5 000组样本进行90%置信区间的自举分析,如果区间不包含零,则间接效应被认为是显著的,表明所提出的中介变量介导了自变量对因变量的影响。表5显示了可步行性对就地养老意愿影响显著的两个维度中,地方依恋的中介效应检验结果。

表3 总体模型路径分析结果Tab.3 Path analysis results of the overall model

表4 社区可步行性不同要素的路径分析结果Tab.4 Path analysis results of each element of community walkability

表5 中介效应的Bootstrap分析Tab.5 Bootstrap analysis of mediating effect

3 可步行性不同要素的影响差异

以上分析结果表明,在总体模型中,社区可步行性主要通过地方依恋作为中介变量影响就地养老意愿。其中,可步行性对地方依恋存在正向显著影响,地方依恋对就地养老意愿同样存在正向显著影响,这与已有研究的结论相符。但是,可步行性对就地养老意愿的直接影响并不显著。在分模型中,可步行性包含的不同要素在对地方依恋和就地养老意愿的影响路径与影响程度上存在差异。

3.1 可步行性对地方依恋的影响

结果表明,可步行性6个测度要素全部直接影响地方依恋,但影响程度存在差异。其中,步行基础设施(β=0.628,p<0.001)和社会氛围(β=0.453,p<0.001)对地方依恋影响最大。

步行基础设施包括人行道、信号灯、路灯和路面平整程度等,对地方依恋影响较大的原因可能是良好的步行基础设施会给老年人出行带来极大的便利、舒适与安全感,使得他们对社区有更好的态度,从而不愿意离开。

图3 设施可达性的分模型Fig.3 The model of facility accessibility

社会氛围包括老年人与邻居的交流频率、看到进行休闲活动邻居的频率以及参与其中的频率。已有研究证明,老年人的社会交往对地方依恋影响显著。受访的老年人与邻居越熟悉、参与交流和活动越频繁,社会氛围越趋于良好,则地方依恋程度就会相应提升。

3.2 可步行性对就地养老意愿的影响

结果表明,可步行性的6个测度要素中,设施可达性(β=0.204,p<0.001)与街道连通性(β=0.169,p<0.01)对就地养老意愿影响显著。

设施可达性包括老年人居住地点到商业零售设施(食杂店、超市、商场等)、生活服务设施(水果店、市场、邮局、银行、药店等)、餐饮娱乐设施(饭店、电影院、KTV、咖啡馆等)、公园广场和公交地铁站的便利程度。街道连通性包括社区周围道路的通达程度、十字路口数量和死胡同数量。由于老年人步行距离有限,所以在选择是否就地养老时,设施便利可达程度和路线通畅程度是要考虑的重要因素。

同时,步行基础设施(β=-0.036,p=0.622)、街 道 美 化(β=-0.103,p=0.072)、交 通 隐 患(β=-0.083,p=0.132)和社会氛围(β=0.001,p=0.987)对就地养老意愿影响均不显著。

调查中发现,老年人对不良环境的忍受程度较高,即使步行基础设施较差,很多老年人也表示可以克服。同时,由于老年人夜间出行较少且很少使用机动车出行,路灯、停车位等设施不影响老年人生活,致使步行基础设施对就地养老意愿没有影响。

街道美化包括步行过程中所遇见的绿化、建筑及其他有趣的事物。一般来说,老年人日常步行活动更多为达到特定目的的必要出行,如买菜、接送儿童、锻炼身体和邻里交往等。同时,受访老年人一般居住年限较长,对周围环境熟悉程度很高,已经失去了新鲜感。因而他们并不特别关注街道美化。因此,街道美化对就地养老意愿也没有影响。

交通隐患包括步行过程中遇到的机动车数量及其速度等。由于老年人活动范围并不大,且老旧住区中道路一般较窄,车速会比较慢,同时老年人在步行时一般会主动回避车辆多、车速快的道路。因此,交通隐患对老年人出行影响较小,也不会影响老年人的就地养老意愿。

同时,在调查中发现,虽然大部分老年人对周边环境的社会氛围评价较高,但是如果有机会搬迁到其他更能满足养老需求的住区,他们也会选择离开。在调查中,受访老年人表示,愿意为了更好的物质环境而重新构建社会关系。

3.3 地方依恋的中介作用

结果表明,设施可达性与街道连通性既对地方依恋影响显著,也对就地养老意愿影响显著。以地方依恋作为中介变量计算中介效应后发现,地方依恋在设施可达性与街道连通性对就地养老意愿影响路径中起到中介作用。

从直接和间接效应计算结果来看,设施可达性不仅直接影响就地养老意愿,还以地方依恋为中介变量对就地养老意愿产生间接影响,而且直接影响要明显大于间接影响。这可能是因为超市、市场等设施是选择养老地点时必然考虑的因素,但是这些设施的可替代性强,能够保证日常需要即可,老人很难对某一特定设施产生感情,因此较少影响地方依恋。通过地方依恋产生的间接效应可能是公园广场的可达性促进社会交往而产生的,这部分的影响相对较弱。

街道连通性对就地养老意愿的直接影响与间接影响相近。产生这一结果的原因可能如下:首先,良好的街道连通性带来了便捷的交通,使老年人的出行方式更加多样化,增加了接触更多公共设施进行休闲娱乐等活动的机会;其次,街道连通性也使老年人的步行路线选择更多,弥补了老年人步行出行困难、路途不畅等缺陷,增加了老年人与邻里沟通交流的机会。因此,街道连通性较好的社区可以满足老年人养老需求,所带来的上述优势既促进了老年人的地方依恋,也提升了就地养老意愿。

4 结论与讨论

本文构建了结构方程模型,分析结果表明,在总体模型中社区可步行性对地方依恋存在正向且显著的影响,但对就地养老意愿的直接影响并不显著。地方依恋对就地养老意愿存在正向且显著的影响。在不同社区可步行性要素的分模型中,各要素对地方依恋均存在正向且显著的影响,其中设施可达性和街道连通性对就地养老意愿存在直接影响,且地方依恋在其影响路径中起到了部分中介作用。因此笔者认为:总体上看,社区可步行性对地方依恋存在直接影响,对就地养老意愿存在间接影响,即社区环境与地方依恋、社区环境与就地养老意愿之间的关系存在差异。所以,并不是改善社区环境的每个方面都可以提高地方依恋来进而提升就地养老意愿的。具体来说,社区可步行性中优化设施可达性和街道连通性两方面会有助于提升就地养老意愿。

综上,为了鼓励老年人选择就地养老,应该重点改善老年人所关注的方面。其中,对于社区可步行性而言,最重要的措施是提高设施可达性和街道连通性。第一,就近增设满足老年人日常需求的各类设施,如超市、市场、药店等;第二,就近设置方便老年人交往的公园广场;第三,保证老年人出行路径畅通,尽量缩短出行距离。

上述研究结论对建设老年友好社区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同时,本文也存在一些不足,需要后续深入研究和完善。首先,本文采用户外便利抽样方法而未进行入户调查,无法了解行动不便、不常出门的老年人的地方依恋与就地养老意愿,存在经常进行步行活动的老年人对社区步行环境要求更高的可能性。其次,本文采用截面数据进行因果关系分析,存在一定局限,未来研究中有必要开展历时性研究,并探究就地养老意愿的其他影响因素。最后,本文调查的老年人类型较为单一,且将其作为一个整体进行观察,未对其社会特征进行差异分析,不同类型老年人的对比研究仍值得进一步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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