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烈的生命
2021-01-21冯慧萌
摘要:张承志的《黑骏马》与考琳·麦卡洛的《荆棘鸟》这两部小说从外在的形式结构和内在的思想内容方面均表现出可比性,本文试图重点通过环境背景、生命意识、宿命意识等方面对比两部小说,探寻不同文化背景下表达情感的共通点。
关键词:《黑骏马》 《荆棘鸟》 草原环境 生命意识 宿命意识
张承志《黑骏马》和考琳·麦卡洛《荆棘鸟》写于二十世纪的南北半球相距遥远的两个地方,这两部小说从时间、空间上来说差异性不言而喻,但这两部小说却表现出多方面的可比性。从作品的外在形式上看,《黑骏马》、《荆棘鸟》在书名的设置上均以动物名称来给小说命名,一个是“马”,一个是“鸟”,构成小说的重要线索,具有象征意味。此外,两部小说是均采取双线结构贯穿全篇。
小说的可比性除了体现在两部小说的书名、双线结构等外在形式上,还体现在作品内容,如背景环境、生命意识、宿命意识等方面。本文将以此为重点对比两部小说,探寻不同文化背景下表达情感的共通点。
一、背景环境
每个人的面貌都是他长期以来的生活环境所塑造的,反之一个人的生活环境也能反映他的面貌,甚至个性特征。无论是从现实的角度,还是文学的设置的角度,小说中的背景环境与人物性格的塑造有着莫大的关系。
《黑骏马》以蒙古大草原为背景,蓝天白云、湿润的草地、绒花雪白的芦荻、扑棱翅膀的雁群、壮丽的朝霞晚霞……给人的感觉似乎就如作者说的,是“羅曼蒂克的摇篮”。小说中唯一写到的不友好环境是一场灾难——“一场天昏地暗的风雪”,面对“嗷嗷的风吼声、包顶咔咔的摇晃声和分辨不清的马群的驰骤”,有亲爱的奶奶用皮袄包裹着白音宝力格和索米娅,亲人们相偎在一起,又有黑骏马作为礼物相赠,就连自然灾害也变得温情。
相比之下,虽然《荆棘鸟》也是在大草原,环境却更为恶劣。干燥,洗澡、洗碟子的水黄中透绿,饮用水来自极其稀少的雨水,挖坑上厕所,无处不在的苍蝇……如主人公拉尔夫所说在德罗海达“只有时间、尘土和苍蝇”。《荆棘鸟》中的自然灾害——那场让梅吉的父亲帕迪和哥哥斯图亚特丧生的大火显得格外残酷。“漫天乱闪的蓝色闪电”,“巨大的爆炸声”,“被烤干的芸香树……湿嫩的树心往外渗着树胶”,“厚厚的火墙”,到处都是“燃烧的气味”,呛得令人咳嗽的烟,腾起100码高的巨大的火舌,“变成了浓烟,呼呼的声音就象足球场中观众那过份兴奋的狂喊声”,“大火往东横冲直撞地蔓延了三天……烧出了一道宽二十英里的黑色焦土地带”。
将两部小说中的自然环境相比,我们不难看出《黑骏马》中的自然环境比《荆棘鸟》中的自然环境温和细腻得多,有多处景物的描写是浸染着主人公的情感。《黑骏马》中白音宝力格阔别九年后回到草原寻找妹妹,这一主题就奠定了全文的基调,反映的是一种充满美好回忆和内疚的心境。《荆棘鸟》是长篇小说,赞美一种用生命去歌唱、追求幸福的伟大,尽管环境艰辛却义无反顾。所以在《荆棘鸟》中表现的环境就更加恶劣。除了自然环境本身的差异,两部小说表现主题的不同,决定了环境描写的侧重点的差异,《黑骏马》温和,《荆棘鸟》严酷。因此在人物的性格上,缺少与自然环境的抗争表现为少了对命运的抗争,多了顺从。例如,《黑骏马》中的索米娅较之《荆棘鸟》中的梅吉,性格更显得顺从。索米娅眼睁睁看着心上人白音宝力格的离去却没有任何挽留的行动,甚至在他们的爱情中她没有主动的表白。梅吉则不同,明知心上人拉尔夫是教士,归属于上帝,是得不到的人,却一如既往的爱,大胆表白、毫不遮掩。这样的性格差异不能说没有环境的影响。
二、生命意识
叔本华曾说:“女人只是为种族的繁殖而生存。她们的天性也完全针对此而发, 所以她们情愿为种族而牺牲个体, 她们的思维也偏重于种族方面的事情。”1无论是《黑骏马》还是《荆棘鸟》都表现出原始的生命意识。
《黑骏马》中,当白音宝力格知道了索米娅有了黄毛希拉的孩子,他勃然大怒。面对他的愤怒失控,索米娅却倔强地愈发沉默。当他拿出刀子想要报仇时,却换来了奶奶的不解。“不,孩子。佛爷和牧人们都会反对你。希拉那狗东西……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罪过。”“有什么呢?女人——世世代代还不就是这样吗?嗯,知道索米亚能生养,也是件令人放心的事呀。” 当索米娅生下了小得出奇、像猫仔大小的其其格,人们都说要将这孩子扔了,面对这样的说法,奶奶说却极力挺护,要将其其格养大。额吉和索米娅对于生命的态度,完全发自于母性的温柔本性,是女性本性的自然流露,同时从深层来说是对女性生育力的不可理喻的拥护和尊敬。她们把自己的柔情溶于族系的联系之中,面对生命表现出一种博大而宽厚的生机,生命的光辉照耀着柔情的整个过程。索米娅勤劳、温柔、坚韧,虽然处在生活的重压下仍然以女性特有的视角关注和理解现实生活和生命实在,表现出顽强的生命力和博大的母性情怀,使她们在苦闷而严峻的社会生活中保持一种生命韧性。女性对生育力的崇拜,是索米娅之所以能容忍黄毛希拉,并对身孕充满着柔情,奶奶也为索米娅能生育而欣慰的深层原因。当索米娅最后与白音宝力格分别时感人肺腑的一声叫喊,以及动情的诉说“……我得有个婴儿抱着!我总觉得,要是没有那种吃奶的孩子,我就没法活下去……”这是生命意识的内在驱动,没有一点矫饰,只因为爱得深沉。
同样,在《荆棘鸟》中,梅吉也是这样。小说一开篇就写到4岁的梅吉对第一个娃娃艾格尼丝爱不释手。有观点认为游戏是一种模仿练习,比如女孩喂洋娃娃是练习做母亲,男孩玩枪是练习打仗等。对一个4岁的孩子来说,她尚且不懂得生活社会的规则,环境对她也几乎没有影响,她喜欢或不喜欢什么都是出于一种本能。从梅吉的游戏中,反映出她蕴藏于体内还没有显现的生命意识。梅吉稍微长大一点就开始为母亲分担家务,从她一丝不苟地给弟弟哈罗德换尿布的动作和神情中,可以看到母性的光辉,就连她的哥哥弗兰克也不禁逗趣她“小妈妈梅吉”。这是生命意识在梅吉身上的进一步表现。当梅吉结婚后,这一点表现得更清楚。梅吉婚后的生活过得并不好,丈夫卢克不温柔不体贴,一点也不想生孩子,而梅吉却无时无刻不在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很多次,梅吉想要离开他,却没有,主要是想得到他的孩子,这一点在小说中多次被提到。为了得到孩子,梅吉甚至耍心机,终于梅吉有了女儿朱丝婷。同样小说中的其他人对孩子也是非常喜欢的,处处充满呵护和关爱。
将现代文明意识和原始的生命意识结合起来,既用人们对生命的朴素崇拜洗涤现代文明对自己精神的异化性污染,又用现代文明过滤掉这种生命崇拜中的一些蒙昧的东西,从而对生命、对人类社会有了更深刻的感悟。
三、宿命意识
在人类的认知水平处于蒙昧的时期,表现的是对自然的敬畏,对未来的不可知,认为人的命运在冥冥之中已由上天注定,即表现出一种宿命观。虽说《黑骏马》《荆棘鸟》的写作时代已是20世纪,但由于是主人公生活在完全自成一统的大草原,一个现代机械文明对自然的作用力很弱的地方,人们依然有着强烈的宿命意识。
《黑骏马》中白音宝力格在孩提时代就听过古歌《钢嘎·哈拉》——《黑骏马》,第一次听就呆住了,心里充满亲切感。随着长大,不知不觉有了偏爱。最后更是亲身经历了这首歌。共同照顾黑骏马,妹妹远嫁他乡,哥哥骑着黑骏马寻找日夜思念的妹妹,找到熟悉的妹妹卻不是她。每一个阶段都是按照歌子而发展,早在白音宝力格和索米娅年幼时,这首歌就已写下他们的命运。当初,奶奶对着象征姑娘远嫁离开亲人的伯勒根河,希望白音宝力格和索米娅结为夫妻,这样索米娅就能摆脱草原姑娘远嫁的命运。白音宝力格也答应了奶奶,可是最终没能实现,索米娅还是涉过伯勒根,远嫁他乡。这里有对命运的抗争,但是还是没能逃脱既定的命运。
《荆棘鸟》的宿命意味在梅吉与拉尔夫的爱情中表现得更充分。拉尔夫在火车站第一次看见梅吉,就发现她的与众不同,被她的眼睛深深的吸引,“银灰色的眼睛象熔融的宝石,闪烁着柔和、纯洁的光芒”,从此便表现出对她的格外关心与喜爱。甚至在拉尔夫还没有意识到他对梅吉这种异乎寻常的爱时,梅吉的姑妈玛丽·卡森就对梅吉与拉尔夫的关系作出了预言,坚信作为教士的拉尔夫最终会因为梅吉而背叛上帝。从梅吉这一方面来说,她重蹈母亲的覆辙,爱上一个不能爱的人。由母亲到女儿,特别是唯一的女儿,这暗示着一种宿命、一种轮回。终于,玛丽·卡森的预言成真,梅吉完整的得到拉尔夫的爱。梅吉从上帝那里偷来了拉尔夫的儿子——戴恩,并将他视为全部,用生命去爱,希望通过他将血脉一代一代的延续下去。戴恩和他父亲一样英俊,出乎梅吉的意料,当戴恩长大后竟然也要和他父亲一样当教士,把自己完全献给上帝。梅吉的愿望落空,偷来的总是要归还。在戴恩的死上,宿命意识表现得更明显。当梅吉把她得到拉尔夫的孩子这件事告诉安妮时,安妮看到了梅吉对这个孩子不可理喻的爱,表示了担忧“……希腊人说,从神认为不可理喻地爱某个东西,是一种有违常情的事。你记得吗?他们说,当有人这样爱的时候,众神就会变得嫉妒起来。而且会在这爱的对象开出怒放的花朵时,将它摧折。梅吉,这里面有一种教训。爱得太深。是亵渎神明的。”当梅吉说她“不会亵渎神明地去爱拉尔夫的孩子的,而是以圣母那样的纯洁地去爱他”时,“安妮那双棕色的眼睛显得十分凄切。啊,但她的爱是那样纯洁吗?她爱的对象,在他风华正茂的时候被杀死了,不是吗?”这又暗示着后来年轻的戴恩死去,依旧是摆脱不了的命运。
在这两部小说中,无处不在的宿命意识表现出命运的不可抗争性,从人物的不幸命运中流露出强烈的悲剧色彩,但同样无处不在的生命意识表现出即使个人渺小,对抗命运时是那样绵薄无力,还依然带着对生命的热爱,顽强生活的精神,生命的力度正是在与命运的抗争中绽放光彩!
注释:
叔本华(著),陈晓南(译):《生存空虚说》,北京:作家出版社,1987年,第29页。
作者简介:冯慧萌,汉族,湖北咸宁人,武汉文理学院教师(讲师),文学硕士。
参考文献:
[1](澳大利亚)考琳·麦卡洛(著),曾胡(译).《荆棘鸟》[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6年.
[2]张承志.《张承志精选集》[M].北京:燕山出版社,2006年.
[3]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