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属于自己的星座
2021-01-20戴方毅
戴方毅
实在记不清是在哪一年了。
也记不清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了。
“报告。”
“进来。”
依稀印象中，记得是部队里发书时送来了从友邻部队寄给我的一封信。
“我是一个有良好家庭环境和被人羡慕的独生子，但我的内心其实很痛苦。听战友说，你是一个正直善良、乐于助人的中队教导员和军旅作家，我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听听我的爱情故事？”
“从戎数载，人生旅途云飞雪落，自以为属昂首挺胸、志满意得之辈，乃是姑娘梦中的‘白马王子’，殊不知，正是这股傲气，让我在而立之年加入了‘单身贵族’的行列。”
“经人介绍，我们只简单地互报一下姓名、对视一下容貌，一盘不应散乱的棋，我们匆匆走过。”
“我曾幻灭过。这股巨浪波及到今天，我仍然随遇不安，我没有丢弃自己清纯的敏感，这是我的天赋，尘世也洗刷不掉，当活跃我的细胞缠绕在身上时，我的内心世界仍像春天的农田一样，渴望着秋天的收获。”
“但是，面对一个初次会面就订婚，再次见面便完婚的女人，我无奈。”
“相识是一回事，而相爱又是一回事。”
近年来，由于在中队文学创作独树一帜，约稿笺，源源不断;求教信，纷至沓来。
所以，收到这封信，我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常常有地方的读者给我写信，也常常有部队的官兵在路上攔住我：“教导员，想和你说件事。”无论是地方读者还是部队的士兵，他们和我聊的，大多是内心最隐秘的、关于爱情的事。每当此时，常使我产生一种责任感、一种神圣感、一种信任感，并希望自己的回答能为他们指点迷津，让他们能够走出困惑，继而轻松上阵，赢取人生。
这位战友的信，字里行间略带悲伤，他当初对婚姻的处理，实际上是一种草率的行为。凭感觉，他身上还有故事……我觉得有必要见他一面。
和他见面，约定的时间改了又改。
第一次是他约定的，我却因为外出参加南宁的笔会，未得见面。
第二次是我约定的，他却突然被派遣外出，再次未得见面。
第三次是在一个夜晚，我们终于如愿见了面。他长得很英俊，三十来岁，海军中尉军衔，向我敬礼时的姿势非常标准，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深深的落寞。
“我有一段非常痛苦的经历。与妻子的认识，完全是一种错误……”他开门见山，十分坦率。
信仰、追求和人生观的不同，使他无法爱她。结婚后，一个比他小九岁的女孩儿追求他，尽管他不敢答应这个女孩儿的爱，但他接受不了这种痛苦的折磨。这种“爱”，无异于站在棺材外告诉里面活着的人：外面阳光明媚。女孩疯狂地“纠缠”着他……
惊心动魄的“爱”，疯狂！
近似绝望的“爱”，无奈！
自毁前程的“爱”，或许！
我同情地倾听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既不能用现代观念鼓励他：离开妻子，去接受那女孩的爱情。我也不忍心用传统观念劝说他：始爱至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只能爱莫能助地倾听着，一次又一次给他浅下去的杯子里斟茶。他的心情显得沉重而痛苦，大口大口地喝着。
……
“说完了？”
“嗯。”
一个小时后，他站起来，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帽子戴上，准备向我告辞。
我感到奇怪，他也不问问我，该怎么办？
他显然看出了我的疑问，再次向我敬礼时诚挚地说：“你不用表态。我知道你很难表态，我来的时候就没想让你说些什么。”
“那你……”他给了我一个非常大的意外！
“我来找你，只是想说说心里话。因为我的痛苦，不方便对其他人倾诉。”
他要走了。他是骑着“ABC”高档变速自行车来的，他的驻地距我所在的军营有两个半小时的路程。
这么说，他骑了五个小时的自行车，仅仅是为了向我倾诉！
告别时，我们的手紧握着，感到他似乎不愿意松开。
他说：“谢谢你，我浪费了你的休息时间。”
“不，谢谢你，谢谢你的信任。”我从心底里送出这句话。
夜深了，我在《豆豆》这篇文章里，写下了自己的所思、所想、所悟：“不要以为你能引导爱的路程，不要以为是你在给予着爱，不，若是他觉得你配，正是他在引导着你，正是他将信任和爱同时给了你……”
赴外岛训练的一天中午，我在舟山人民广播电台的《国防天地》专栏，惊喜地听到一段话。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向一位年轻的军旅作家倾吐了心中的苦衷。虽然是匆匆而遇，也没再见过面，但我依然感激他当初对我的关心。”
“后来在他的一篇文章里找到了‘我’的影子。我不敢肯定，他笔下的那个人就是我，但我内心的感激之情却油然而生—让人记着也是一种幸福。”
“欣喜的是，不甘心的妻子逐渐走进了我的生活。有一天，她对我说：‘我知道自己并不完美，但我愿意把一生都交付给你，支持你的事业。你若是高山，我就是大海;你若是舰艇，我就是港湾。我要让你得到力量和温馨。’听完此话，我不禁如长居陆地而初见红日，如从蔚蓝的海面腾空而起时一样的激动。”
“爱是奉献，是两颗心的碰撞。寻觅多年，‘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强忍着泪水，坦诚地对妻子说：‘刚结婚时，我曾有过遗憾。现在看来，是我配不上你！’妻子听完之后，含情脉脉地望着我，那满足的神态，让我终生难忘。”
“好女人身上散发着一种青春靓丽、春风化雨、妙不可言的气息，她是好男人寻找自己、走向自己，然后豪迈地走向人生的百折不挠的力量……”
我们，虽不曾再写信，也不曾再见面，但心里相互牵挂着，并彼此在军营的熔炉里不断地成长着！
他，走出了短暂的困境，收获了久违的爱情。而我，在寻找属于自己的星座中，不再迷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