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周肇祥为中心考察北平古物陈列所鉴定古物委员会的社交网络

文｜阳烁

内容提要：周肇祥是民国时期美术史上一个较为重要的人物，然而学界对他投入的关注却太少。从已有的研究来看，一方面，这些关注主要集中在周肇祥和中国画学研究会的关系，另一方面则是从周肇祥喜爱收藏的角度入手。本文所关注的是周肇祥的另外一个身份—北平古物陈列所所长。他在任期间的最大贡献是成立了鉴定古物委员会，聘请了金石、陶瓷、书画等各类专家对陈列所内的古物进行甄别。本文试图了解周肇祥与鉴定古物委员会之间的关系，并试图以周肇祥为中心来考察鉴定古物委员会之间的社交网络。

周肇祥是民国时期美术史上一个较为重要的人物。他从20 世纪20 年代开始便活跃于北平画坛，参与了当时大大小小的展览，并且在北平几所美术高校兼任教职。他的身份不仅仅是一位擅长画梅的艺术家，还是著名的艺术社团中国画学研究会的创办者之一，并且还曾担任北平古物陈列所的第四任所长。然而，相对于周肇祥的重要程度而言，美术史学界关于他的研究却并不多。有学者从周肇祥和中国画学研究会的角度发表了多篇论文，包括上世纪90年代史树青所写的《周肇祥与中国画学研究会》，以及近年来张涛对于周肇祥与金城的交游考，以及他从周肇祥的《东游日记》所挖掘的中国画学研究会分裂的缘由。1.史树青：《周肇祥与中国画学研究会》，《收藏家》1994 年第3 期，第21-23 页；张涛：《从< 东游日记> 看“中国画学研究会”分裂始末》，《美术研究》2015 年第5 期，第87-88 页；张涛：《中国画学研究会与金城、周肇祥关系考》，《中国美术》2017 年第3 期，第24-35 页。还有学者从周肇祥喜好收藏古物的志趣入手，包括倪葭通过周肇祥在《琉璃厂杂记》中的描述来总结其作品风格和收藏品味，张涛对于周肇祥藏家和官员双重身份的解读，以及叶芷对于周肇祥所收藏的拓片的整理等等。2.叶芷：《周肇祥旧藏拓片整理札记》，《收藏家》1996 年第3 期，第61-63 页；倪葭：《从<琉璃厂杂记>看周肇祥的艺术品味》，《荣宝斋》2015 年第3 期，第188-197 页；张涛：《几曾回首梦留痕—民初官员画家周肇祥的复古世界》，《天津美术学院学报》2015 年第5 期，第78-88 页。

与以往的研究不同，本文所关注的重点是周肇祥与我国第一所国立艺术博物馆—北平古物陈列所—之间的关系，尤其是他与他在古物陈列所任职期间所组织的鉴定古物委员会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本文试图以周肇祥为中心来考察鉴定古物委员会之间的社交网络。

一、周肇祥其人

以“美髯”著称的周肇祥13

周肇祥好友徐森玉

周肇祥（1880-1954），字嵩零，号养庵，晚年得到孙退谷别业遗址结庐，因号退翁；好研佛学，又称无畏居士；浙江绍兴人。3.介绍周肇祥生平的文献并不很多。本文主要参考了《新民报半月刊》记者对周肇祥的访谈，和《中国近代人名大辞典》《民国人物大辞典》和《中国近现代人物名号大辞典》中的“周肇祥”词条，以及徐翎所编写的《周肇祥年表》。参见：佚名：《国画家周养庵先生》，《新民报半月刊》1941 年第5 期，第27-28 页；李盛平编：《中国近代人名大辞典》，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1989 年；徐友春编：《民国人物大辞典 · 上》，河北人民出版社，1991 年，第936 页；陈玉堂编：《中国近现代人物名号大辞典》，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 年，第827 页；徐翎：《周肇祥年表》，载中国国家画院编：《中国画学·第二辑》，故宫出版社，2012 年，第157-203 页。周肇祥生于广东钦州，“幼年读书菊坡精舍粤华书院，十九岁 [即1899 年] 考入京师大学堂，庚子之乱 [1900 年] 后改习法政”。4.周肇祥曾在演讲中说他是京师大学堂第一班学生，而京师大学堂成立于1898 年。周肇祥19 岁应为1899 年，他在访谈中称自己19 岁考入京师大学堂应该是指的虚岁。参见：佚名：《国画家周养庵先生》，《新民报半月刊》1941 年第5 期，第27-28 页。1909 年，周肇祥就任四川巡警道，但就任不久就因为“扰民”的罪名被咨议局纠举，最严重的罪状有两桩：第一桩，周肇祥凭空虚设“夜间检药不开门”的罪名，派警员入夜遍叩药店之门，乘人睡梦之中对其进行构陷，仅上全同和善药两家店就各被罚400块；第二桩，有人在换钱时被怀疑持有的是假币，他说这些钱来自邬义和家。周肇祥不分青红皂白就派人强入邬义和家打锁开柜，结果最后银元被化验为真。5.佚名：《纠举巡警道周肇祥违法案》，《蜀报》1910 年第6 期，第90-95 页。周肇祥还以修路的名义胡乱罚款，以拿赌的名义夜闯民宅，种种行径不一而足，由此可以窥见他年轻时的霸道品行。6.周肇祥在1917 年左右从太监厉理宾处得到香山樱桃沟附近的退谷作为宅院，民间传说他的手段不很光彩，小说家陈慎言还据此写了一篇小说《斯文人》。新中国建立之初，周肇祥还因“弃婢，致婢与其父自尽”遭追究并下狱。桩桩件件可以说明周肇祥确实是个霸道之人。

周肇祥之后被四川总督赵尔异推荐至奉天劝业道，让其担任“农工商交涉文案兼会办滇黔盐务”。7.赵尔异：《四川总督赵尔异奏调用奉天被叅各員周肇祥等已著成效恳恩开复折》，《政治官报》，1909 年第545 期，第18-20 页。于是，周肇祥于1911 年补奉天劝业道，署理盐运使，后任警务局督办兼屯垦局局长。1913 年，任北京政府京师警察总监及山东盐运使。1914-1915 年，周肇祥拥护袁世凯称帝，被授上大夫加少卿衔。当时他的官位显赫：大总统府执法官、政治咨议、高等军事裁判处副长、清史馆提调。8.1915 年，周肇祥将其堂弟送至教养局代为管教，在寄送局长的信函中附有名片一张，上面标有他当时的官衔。参见：周肇祥：《周肇祥关于其堂弟周掌珍顽惰不肯就学请交教养局代为管教的函》，1915 年，北京市档案馆，档案号：J181-018-05193。袁世凯失败后，周肇祥改投段祺瑞麾下，后来最高官至湖南省省长，但之后被湘桂联军驱走，落下弃城而逃的骂名。1920 年，由于周肇祥与当时的总统徐世昌交好，遂被派任奉天葫芦岛商埠督办；同年，与金城一同创立中国画学研究会。1925 年，任临时参政院参政。1926 年，任北京古物陈列所所长。

周肇祥这样形容自己的兴趣爱好：“所喜者，研究书画，金石，游山，种花木，花中最喜梅荷，木中最喜松柏，因为性格相近。髫龄就喜欢弄笔，书则并没有师传，在古人碑帖中枕葄四十多年，颇有玄解。画则幼年请益如广州夹山居古泉，怀甫陈润甫两先生，中年以后，于古之文人书画最所究心。”9.佚名：《国画家周养庵先生》，《新民报半月刊》1941 年第5 期，第27-28 页。《北平旅行指南》中也说他“山水花卉精研有年，画梅尤擅胜场”。周肇祥喜欢搜寻古物，是琉璃厂的常客，后人还将他的日记手稿编成了《琉璃厂杂记》。周肇祥尤爱金石，一直派遣两位专员每天在琉璃厂一带为他搜寻。10.佚名：《国画家周养庵先生》，《新民报半月刊》1941 年第5 期，第27-28 页。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周肇祥从1914 年在京为官开始，就在为他的《篝灯纺读图》收集诗和画。11.《篝灯纺读图》是周肇祥以纪念他母亲为由向他人征图的册页。最早是1914 年由萧谦中在上作画。参见：佚名：《艺林月刊》1935 年第68 期，第16 页。曾在《篝灯纺读图》上题诗画画的名人有：萧谦中、林纡、陈师曾、梁启超、张謇、严复、姜筠、姚华、金城等。12.见《艺林旬刊》第1、2、6、11 期，《大中华》杂志第1 卷第3、7 期。

综上所述，周肇祥年轻时是一位性格霸道的警长，混迹沉浮于官场又成了一位精于处理人际关系的政治家，到后来因缘巧合又多了艺术家和收藏家的身份。这个“因缘巧合”即创办中国画学研究会和任职古物陈列所。接下来，本文将讨论周肇祥与古物陈列所的关系。

13.佚名：《逸士传：周肇祥》，《实报半月刊》1937 年第13 期，第102 页。

二、周肇祥与鉴定古物委员会

周肇祥与古物陈列所有何关系呢？他在1926 年8月到1928 年2 月期间担任古物陈列所的第四任所长。他在任期间的最大贡献是成立了鉴定古物委员会，聘请了金石、陶瓷、书画等各类专家对古物逐件进行甄别。

周肇祥成立鉴定古物委员会的主要原因是古物陈列所的藏品“精粗混淆、真伪杂出、陈列一堂，难免方家之消”。14.周肇祥：《古物陈列所记略（续）》，《国学丛刊》1941 年第4 期，第67 页。他在查看蕴楼库房书画时就曾感慨：“米元章行书卷伪而劣，不知当时如何收进也”。15.周肇祥：《古物陈列所记略（续）》，《国学丛刊》1941 年第4 期，第63 页。于是，周肇祥于1926 年秋拟订章程，向内务部申请成立古物鉴定委员会，但是部中耽搁了数月，在他的一再催促下才核准。1927 年年初召开成立会时计划聘请的人员如下：罗振玉、李盛铎、宝熙、颜世清、郭葆昌、陈汉弟、邵长光、徐森玉、容庚、王禔、陈浏、庆宽、陈承修、福开森、萧谦中、马裕藻、徐宝琳、袁励准、王国维、陈时利。16.周肇祥：《古物陈列所记略（续）》，《国学丛刊》1941 年第4 期，第67 页。由于之前周肇祥向部里提交的鉴定员名单被参事厅任意修改，并且有一些满清遗老不愿就职，因此最终的鉴定人选有一些变化：除庆宽、马裕藻、徐宝琳、袁励准、王国维这五人被余棨昌、马衡、徐仲琳、邵伯絅、张伯英、梁鸿志这六人所替代外，其余人选不变（如表1 所示）。17.其中，袁励准、王国维这二位清朝遗老辞而不就。余棨昌是由于庆宽病故而补其缺，马叔平是补其兄马裕藻的位置。本文怀疑徐宝琳和徐仲琳是否为同一人或者有亲属关系，这一点未查明，有待后人考证。

鉴定委员会内分四组：书画、陶瓷、金石、杂品。鉴定委员根据自身特长来认定组别，如果自愿可以兼任二组以上。每周两组分别开会，各组按顺序轮值。鉴定时，将藏品分为真、伪、疑三类，将签条粘贴在藏品上。当鉴定委员对于同一之物品的意见不同时，服从多数决定，或由委员长另行提出共同研究。例如，郭世五就曾与陈亮伯就白瓷的鉴定问题发生争执，最后由委员长周肇祥给出最终裁定意见：“鉴定白瓷，郭世五与陈亮伯相争执，此五谓有铜口之白瓷皆南宋物。亮伯以北宋多有之，南宋渐少，就决于余。余曰瓷器之造茅边为早，因其茅也，故有金银口之加，五代时钱璆谢赐器物表可证也。世五出身西四牌楼乾元亨挂货铺，其学士岂亮伯比耶。”18.周肇祥：《古物陈列所记略（续）》，《国学丛刊》1941 年第4 期，第67 页。鉴定委员们在藏品的研究方面作出了卓有成效的贡献。例如，容庚先生就利用担任鉴定委员会委员的机会，先后出版了《宝蕴楼彝器图录》、《武英殿彝器图录》等著作，不仅奠定了他在古铜器研究领域的学术地位，也让世人进一步加深了对于古物陈列所藏品的了解。

周肇祥于1928 年由于反对古物南迁一事而辞职。19.蒋介石领导的国民政府定都南京，因此国家重器必随政府迁移，再加上日本侵略等因素，古物陈列所和故宫等处的的精品古物被南迁。鉴定委员会不久后也停止运转，正在进行的鉴定工作中断，已经完成的鉴定结果也无法出版。20.周肇祥：《宝蕴楼彝器图录》跋，载容庚：《容庚学术著作全集（第一一册）》，中华书局，2012 年。虽然这项工作仅持续了一年多，但是极大地改变了所内文物好坏混杂的状况。

三、鉴定古物委员会的社交网络

由于鉴定古物委员会是由委员长周肇祥一手组建的，那么他与部分会员之间可能存在着一些交集。另一方面，这些会员由于身份和志趣的相似同样会存在交集。为了证实以上猜想，本文将以周肇祥为中心考察这些会员之间的社交网络。

1926-1928 年间，周肇祥除了古物陈列所所长之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中国画学研究会会长。周肇祥于1920 年与金城共同创办了中国画学研究会—它是民国期间北京规模最大、持续时间最久的艺术社团，面向民间招收会员，并聘请有名的艺术家担任评议进行授课。陈汉第、颜世清和萧谦中都在中国画学研究会成立之初担任评议。21.参见：周怀民：《中国画学研究会二十年之回忆》，《立言画报》1936 年第36 期，第24 页。其中，周肇祥与萧谦中交情最深，二人在中国画学研究会成立之前就已订交。周肇祥的《篝灯纺读图》上最早的作品就为萧谦中于1914 年5月所画，并题字：“为周养庵先生尊慈陈太夫人纪懿德也。养庵征图凡十有数本，此最初一本也。”周肇祥和萧谦中还曾一同参加各类雅集和展览，例如《周肇祥年表》中就曾提到：1922 年，二人一同参加陈师曾为纪念苏东坡诞辰八百五十周年召集的“罗园雅集”并合作绘画；1924 年4 月，二人一同参加宣南陶然亭的雅集……22.徐翎：《周肇祥年表》，载中国国家画院编：《中国画学·第二辑》，故宫出版社，2012 年，第166 页。周肇祥和萧谦中还曾一同远涉河南为徐世昌祝寿，为其献上《水竹邨图》。23.周肇祥：《琉璃厂杂记》，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7 年，第221 页。

① 蒋兆和：周养庵六十二岁小像

② 古物陈列所公开展出清宫藏品

③ 周肇祥爱逛的琉璃厂

④ 北平古物陈列所全图

如前文所提到的，周肇祥酷爱收藏古物，是琉璃厂的常客。《琉璃厂杂记》中就经常会提到他与徐森玉、萧谦中、邵章、陈汉第一起逛琉璃厂和交流藏品。周肇祥与徐森玉和萧谦中的关系最为亲密，《琉璃厂杂记》中提到“森玉”（徐森玉）和“龙樵”（萧谦中）的次数也最多：提到“森玉”24 次；24.周肇祥：《琉璃厂杂记》，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7 年，第30、38、42、47、56、58、59、61、66、67、70、97、106、123、129、131、144、168、182、204、213、262、479、483、517 页。提到“龙樵”22 次。25.周肇祥：《琉璃厂杂记》，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7 年，第46、47、56、59、61、63、66、69、70、86、101、124、168、182、189、204、221、385、431、616、651、699 页。周肇祥经常会约徐森玉或萧谦中一起逛古董店：“崇古好居奇……近以龙樵牵率，或一往”；“与森玉遍逛王府井、东牌楼各古董肆”；“辅聚斋黄估，自陕西购来古瓦当十余……余以三十番选得十二当，森玉分其四”。26.周肇祥：《琉璃厂杂记》，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7 年，第46、58、106 页。周肇祥还乐于邀请二人一同欣赏所购得的古物：有次在大观斋购得古印后“与龙樵、森玉同欣赏”；在延古斋送来铜造像后邀徐森玉来鉴赏，“森玉一见，诧为奇品”。27.周肇祥：《琉璃厂杂记》，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7 年，第47、38 页。相比于萧谦中，周肇祥和徐森玉在书法和金石学方面的志趣更为相近，经常会手拓碑文相互赠予：“徐森玉赠我所藏古钱币拓本二册”；“森玉赠我襄阳出土唐志拓本三种”；“昔年曾与森玉手拓于西便门一粮店中”。28.周肇祥：《琉璃厂杂记》，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7 年，第30、42、262 页。这二人还是周肇祥的游伴，周肇祥经常会约他们一起游山玩水。徐森玉和萧谦中彼此之间也都熟识，三人会经常结伴一起出游。如《琉璃厂杂记》中所记，三人曾一起游南河泡、北海、万柳堂、陶然亭、游景山、静宜园、翠微山、瓮山等。29.周肇祥：《琉璃厂杂记》，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7 年，第56、59、61、66、70、168、182、204 页。其次，自1922 年底之后，周肇祥与“伯絅”（邵章）和“仲恕”（即陈汉第）在藏品交流方面也偶有往来。30.周肇祥：《琉璃厂杂记》，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7 年，第403、411、447、509 页。另外，颜世清、宝熙、李盛铎这些藏家的名字也经常出现在周肇祥的日记中。周肇祥与他们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近，但是会记录他们这些藏家在什么时间收获了什么藏品，并进行一番点评。

在鉴定古物委员会的成员中，除了以上提到的徐森玉、萧谦中、邵章、陈汉第、颜世清、宝熙和李盛铎之外，陈时利、福开森、郭葆昌、余棨昌等人也是当时琉璃厂藏家圈中的重要人物。如图表1 中所示，陈时利是书画收藏大家；郭葆昌曾经在古董店中做过学徒，之后又成立了自己的古董铺；余棨昌除了自己是位资深藏家之外，他的女婿还在琉璃厂开设了一家古董店。福开森当时为大都会美术馆充当艺术品买手，金城（巩伯）就曾为他做过艺术品的中间人。32. [美] 聂婷著，郑涛译：《福开森与中国艺术》，上海书画出版社，2017 年，第71 页。周肇祥与金城曾一同创立了中国画学研究会，本文推测或许是通过金城的介绍，周肇祥和福开森才会相识。

图表1：古物陈列所鉴定委员会成员31.邵章、李盛铎、邵长光、罗振玉、宝熙、徐森玉、陈汉弟、颜世清、王禔、张伯英、马衡、容庚、梁鸿志的介绍依次见：徐友春编：《民国人物大辞典》，河北人民出版社，1991 年，第783、519、789、2781、2834、1229、1480、2748、51、1801、1150、1341、1734 页；陈承修的介绍参见：张爱华：《陈宝琛家族书斋金石圈个案研究》，《中国书法》2016 年第5 期，第194-195 页；福开森、郭葆昌的介绍参见：[美] 聂婷：《福开森与中国艺术》，上海书画出版社，2017 年。

①故宫博物院武英殿（原为北平古物陈列 所的主要展厅之一）

宝熙（瑞臣） 书画杂品收藏家书法家金石学家 清宗室。曾与陈宝琛、耆龄、袁励准等人奉命整理古书画。（森玉） 书画金石 金石学家文物鉴定家 任故宫博物院院长。徐鸿宝（谦中） 书画 画家 师从姜筠学习山水画萧愻 任教北京美术专科学校及中国画学研究会。（仲恕） 书画杂品 画家陈汉弟收藏家 翰林 任临时参政院参政，并任教中国画学研究会。陈承修（淮生） 金石 金石学家 任职天津招商局。与罗振玉为晚清学部同僚，关系密切，罗振玉的许多金石及拓本都是委托他去寻访求购获得。陈浏（亮伯）书画陶瓷杂品画家金石学家瓷器学家 （韵伯） 书画 画家颜世清收藏家 进士 任直隶都督府外交厅厅长、北京大总统府军事参议。足跛，人称颜跛子。善鉴赏，收藏之富为北京之最。（福庵） 金石杂品 书法家金石学家 曾任民国政府中央印铸局技正。 西泠印社创始人之一。王禔张伯英 书画金石画家书法家金石学家举人 1924-1926 年，任临时执政府秘书长。 著名画家齐白石的老师。马衡（叔平） 金石杂品金石学家书法家考古学家入读南洋公学1926 年，任故宫博物院维持会常务委员。1927 年任故宫博物馆管理委员会干事兼古物馆副馆长。西泠印社第二任社长。对中国考古学由金石考证向田野发掘过渡有促进之功。与福开森关系很好。（希白） 金石 金石学家 国立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容庚1926 年任教燕京大学，后任教私立燕京大学、国立北京大学、国立清华大学。1929 年任故宫博物院古物馆专门委员。师从罗振玉、马衡。梁鸿志 书画 收藏家 京师大学堂1925 年段祺瑞重掌北京政府后，任执政府秘书长。1927 年，任张作霖安国军总司令部政治讨论会委员。因为藏得36 件宋代古物，因此号称“三十六宋斋主”。

如前所述，周肇祥在出任古物陈列所所长之前曾长期在北洋政府担任要职。而在鉴定古物委员会的成员中，也有多位身兼官职，包括内务部土木司司长陈时利、平政院院长邵章、大理院院长余棨昌、参政院参政陈汉弟、总统府军事参议颜世清、财政部的邵长光、秘书长梁鸿志等。深谙官场之道的周肇祥很会利用古物的名义结交官员。例如，周肇祥在《琉璃厂杂记》中初次认识邵章是由于宣统大婚典礼上“暂代平政院院长邵章来贺”，而之后没过多久周肇祥便向邵章索要他的《千佛文经》，而邵章也向周肇祥索要他所作的画：“求之，得一段；伯絅索余画，复以一段为赠”。33.周肇祥：《琉璃厂杂记》，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7 年，第390、403 页。这一来一往之后，周肇祥对邵章的称呼已经变成了更为亲密的“伯絅”。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鉴定古物委员会中的另一位成员梁鸿志。梁鸿志虽然也得过一些收藏，但相比于其他具有鉴赏能力的委员而言，他进入委员会有些名不副实。周肇祥邀请梁鸿志进入委员会很可能是由于段祺瑞的关系。二人都曾追随北洋军阀段祺瑞，梁鸿志是段祺瑞政府的秘书长，而周肇祥曾被段祺瑞任命为湖南省的代理省长，他还在《琉璃厂杂记》中数次亲切地称段祺瑞为“芝老”。

②图表2：鉴定古物委员会成员的社交网络

鉴定古物委员会成员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社交圈—金石圈。这个金石圈的成员包括罗振玉、陈承修、容庚、邵章、邵长光、徐森玉、陈浏、张伯英、王禔、马衡等。周肇祥本人也可以算得上是北平金石圈的内部人士。根据他在日记中的描述，拓片和金石印章是他最爱的藏品之一；而他的密友徐森玉也对金石学有着深入的研究，二人经常一起相约探访古庙，手拓碑文。在北平金石圈最有名望的鉴定古物委员会成员应该是罗振玉。有许多擅长金石鉴定的委员会成员都与罗振玉有着一定的关联。例如，陈承修与罗振玉为晚清学部同僚，罗振玉的许多金石及拓本都是委托陈去寻访求购获得；34.张爱华：《陈宝琛家族书斋金石圈个案研究》，《中国书法》2016 年第5 期，第194-195 页。容庚则曾求教于罗振玉和马衡。35. 1925 年，容庚编成《金文编》，罗振玉、王国维、马衡、沈兼士、邓尔雅诸学者为之校订并序。除了北平金石圈的金石学家之外，鉴定古物委员会中还有杭州西泠印社的创始人之一王禔，以及西泠印社的第二任社长马衡。

四、结论

由图表2 所示，鉴定古物委员会成员的社交网络涉及多方领域，包括艺术家圈、藏家圈、政客圈和金石圈。本文发现，这个社交网络主要是以周肇祥为中心，构建在他自身的社交网络之上。周肇祥的身份具有多样性：他既是政客又是艺术家，他酷爱收藏并对金石学颇有研究。而大部分的委员会成员也具有多重身份。古物收藏是许多政客表达自己高尚志趣的一种方式，还是一种促进彼此交往的契机。还有一些人继承了士大夫创作文人画的传统，他们既是政客也是艺术家。金石圈相对其他圈子来说较为独立。他们中的一些人虽然也热衷于收藏金石印章，但本文并未将他们列入收藏圈，原因之一是他们并不属于周肇祥的收藏朋友圈之内。相比于收藏家，他们更多的偏向于金石学研究者、学校和博物馆等机构的研究者等身份。从古物陈列所需要被鉴定的藏品类别来看（分为书画、金石、陶瓷、杂品四类），这些成员们在金石鉴定方面的专业程度无疑更让人信服。对于书画、陶瓷和杂品的鉴定，委员会成员们大多是基于自己收藏家的身份和多年的收藏经验，好在这些成员们如果对一件藏品的鉴定结果产生分歧，他们会就不同的意见进行交流和讨论，尽量避免独断和专断所带来的不良后果。总之，鉴定古物委员会的构成主要基于周肇祥的人脉资源（或者周的朋友的人脉资源），成员中的大部分人都有多年的收藏实践经验，虽然在鉴定专业程度上也有些良莠不齐，但他们通过讨论机制弥补了一些不足，也极大地改善了所内文物好坏混杂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