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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天翼童话修辞格研究

2021-01-17杨陈阳

青年文学家 2021年32期
关键词:张天翼明喻大林

杨陈阳

张天翼是中国儿童文学史上的重要作家,他创作了大量的童话作品,代表作品有《大林和小林》《秃秃大王》《宝葫芦的秘密》等。作品中运用了多种修辞格,其中一些修辞格既契合了儿童的思维特点,又焕发出独特的语言魅力。本文从修辞学角度,以张天翼的童话《大林和小林》为例,对“比喻”“拟人”“夸张”三种出现频率最高的修辞格进行研究,以揭示张天翼童话修辞艺术的特点。

童话作为儿童文学的一种,具备两个基本属性:文学性与儿童性。张天翼的童话在这两方面都有过人的表现。一方面,张天翼的童话充满了幻想色彩,运用了拟人、夸张、变形、象征等多种现代童话的表现手法,塑造了一系列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形成了幽默讽刺的童话风格,体现了童话的文学性。另一方面,张天翼童话的语言呈现出儿童化的特点。他以儿童的方式来表现儿童熟悉的生活,以儿童的口吻来讲述故事,正如陈伯吹评价的那样:“化身为孩子,用孩子的心灵想,用孩子的眼睛看,然后用孩子的嘴巴说话。”其充满儿童化的语言体现了童话的儿童性。

童话的幻想性及其受众群体的特殊性导致童话和修辞有着无法割裂的关系。首先,童话作为一种“具有浓厚幻想色彩的虚构故事”,安徒生曾经把自己的童话作品解释为“富于幻想色彩的故事”,可见幻想是童话的主体和核心,没有幻想就没有童话。童话的幻想情境常常通过夸张、象征、拟人、神化、变形、怪诞的艺术手法来表现。其次,童话的语体特征和儿童独特的心理结构和思维方式有关。童话语言中常见的比喻辞格符合儿童形象思维的特点,拟人辞格契合了儿童泛灵论的思维特点,童话的夸张辞格符合儿童心理的变形反映,这些因素的加入使童话区别于其他文学样式,并具有独特的美学特征。

一、形象生动的比喻修辞格

比喻,就是通常所说的打比方,将具有相似点的事物互相作为参照,用乙事物给甲事物作比的修辞方法。比喻分为明喻、暗喻和借喻三种,通常由“本体”(被比的事物)、“喻体”(用来作比的事物)和“喻词”(作为本体和喻体的连接词,常见的喻词有“像、是、如、仿佛”)三部分组成。在比喻的类型和结构方面,张天翼童话比喻修辞格的运用主要表现出两个特点:一是多以明喻为主,较少出现暗喻,几乎不用借喻,二是喻体多选用儿童惯常见的事物,具有形象生动、具体可感的特点。

(一)大量使用明喻

明喻的特点是本体、喻词和喻体都出现,常用“像”“如”“似”“仿佛”等喻词来强调本体和喻体之间的相似关系;暗喻常通过“是”“变成”“成为”等喻词来突出本体和喻体之间的关系;与明喻、暗喻不同的是,借喻省略本体、喻词,直接说出喻体,或者顛倒它们的位置,整个比喻的过程需要读者联系具体的语境推导出来。相较之下,明喻在表达上更加简单明了。在童话《大林和小林》中,我们通过总结归纳发现,比喻修辞格的使用多以明喻的方式出现。

在渲染环境和烘托气氛时用明喻来表达。比如在《大林和小林》的第一章《出门遇险》中,作者在描写大林和小林在路上遇到怪兽时紧张害怕的情景,“突然有个很大很大的声音,像打雷似的叫起来:‘要什么,要吃掉你们!’……兄弟俩彼此抱了起来,脸上的汗淌得像下雨似的,四条腿儿打着战”。在句中,作者把怪兽出场时的“声音”比作“打雷声”,把大林和小林“淌汗”的状态比作“下雨”,两个比喻句都用“像”来充当喻词,连接本体和喻体,烘托出怪兽出现时紧张恐怖的气氛和大林小林面对怪兽的恐惧。

在进行人物形象塑造时也多用明喻来表达。比如在描写怪兽的形象时,作者这样写道:“怪物现在站直了,眼睛像一面锣那么大,发着绿光。”在描写鳄鱼小姐的外貌时这样写道:“店里的经理叫鳄鱼小姐。她长着一双小眼睛,一张大嘴。她的皮肤又黑又粗又硬,头发像钢针一样。”作者运用明喻把怪兽眼睛比作“锣”,突出表现了怪兽眼睛大的特点;把鳄鱼小姐的头发比作“钢针”,突出表现了鳄鱼小姐头发硬的特点。我们通过观察可以发现,这些比喻句都是由本体、喻词和喻体组成,且都是由“像”“好像”这样的喻词来连接本体和喻体,符合明喻的特点。

和暗喻、借喻相比,明喻更加浅显易懂。由于经验的缺乏和对事物全面深刻认识能力的薄弱,儿童较难发现本体和喻体之间的抽象联系,明喻直白地引起两种事物之间形象的对比,而且指明了二者在哪一方面(如颜色、大小、速度)产生了相似性,从而易于被儿童理解和接受,因此明喻的思维方式和表达方式更符合儿童的认知水平和理解能力,所以童话更多地使用明喻。

(二)生动形象、真实可感的喻体

在喻体方面,张天翼童话的喻体呈现出具象性、童趣性的特点。

童话中多使用具象性喻体,较少使用抽象性喻体,且喻体多选用儿童日常生活中惯常接触的事物,具有童趣性。比如在《大林和小林》第一章“出门遇险”中有这样一个比喻句:“月亮已经出来了,月亮像眉毛似的弯弯的。”这里张天翼用明喻的方式把弯弯的月亮比作“眉毛”,本体是月亮,喻词是“像”,喻体是“眉毛”;在《大林和小林》第三章“拍卖”中的一个比喻句:“鳄鱼小姐一看见皮皮回来,就赶快拿出一面像月亮那么大小的圆镜子,对着脸上拍粉……”张天翼同样运用明喻的方式,把镜子比作“月亮”,在这里,本体是镜子,喻词是“像”,喻体是“月亮”。通过以上分析发现,张天翼童话比喻修辞中的喻体多以具象性喻体出现。“眉毛”“月亮”都是儿童在日常生活中经常见到和接触的事物,用这样的事物来充当喻体,便于儿童接受和理解。

童话的比喻辞格符合儿童形象思维的特点。“形象思维是评价儿童青少年思维发展的一个重要标尺”,具体形象性是儿童思维的主要方式,儿童在看待事物时,常常带有具体性和形象性。比喻辞格在童话运用中把具有相似点的事物互相作为参照,通常把难以想象或难以理解的事物用儿童熟悉的、具有相似点的事物来参照表达,目的是把抽象的意思形象化,增强视觉效果,使读者有想象、体会的余地。形象生动的比喻便于儿童理解和感受,更易引起儿童的共鸣,从而带来直接明了、生动形象、真实可感的效果。

二、生动活泼的拟人修辞格

改变词语的习惯性适用对象和语境,把通常用于描写人的语词用于描写物,或者把通常用于描写人的语词来描写人,实行人、物适用语词互换或物物适用语词互换的修辞方式,这在修辞学上叫作比拟。比拟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拟人,即把物当作人来写:另一种是拟物,即把人当作物或者把一物当作另一物来写。简单来说,拟人也被称为“人格化”,是指赋予人类以外有形或无形、具体或抽象的客观存在或主观意识以人的思想、情感以及言行能力。在张天翼的童话中,拟人形象主要包括两类,一类是动物形象,另一类非生物形象。这类形象“既具备人的某些特点,却又不等同于真实的人,身上仍保留着某些物的属性”。

(一)拟人化的动物形象

拟人修辞手法的使用塑造了一系列生动有趣、活泼可爱的动物形象。它们是人,又非人;是物,也非物,使这些童话形象获得了如幻似真的美感。

在《大林和小林》中,拟人化的动物形象比比皆是。比如在第三章“拍卖”中,鳄鱼被拟人化了,“鳄鱼小姐忽然放下小林,去追那个少年。那个少年却没命地逃跑了。鳄鱼小姐没追上,一个人跑回来,哭了一场”;在第九章“天使给叭哈的幸福”中,臭虫也具有了人的属性,“到了晚上,臭虫就到工人宿舍去旅行,去玩捉迷藏”;在第十七章“我真想吃!”中,蜜蜂和蚂蚁也被“人格化”了,“蜜蜂和蚂蚁各自回去,和自己人商量了一阵,就各自拿出许多可吃的东西来款待唧唧”。在这些句子中,“哭”“旅行”“捉迷藏”“商量”“款待”这些情感和行为动作通常是人才具备的,但在童话中,拟人的修辞手法使动物也具备了人的思想情感、行为和语言能力。张天翼运用拟人的修辞手法赋予鳄鱼、臭虫、蜜蜂和蚂蚁等动物以人的属性,从而塑造了一系列生动有趣的动物形象。

(二)拟人化的非生物形象

在童话的世界里,不仅各种动物、植物可以被人格化,甚至一些非生物,比如太阳、月亮、牙齿、鸡蛋也可以赋予它们人的思想情感和行为语言。

在《大林和小林》中,关于太阳和月亮的拟人化书写也有很多。比如第一章“出门遇险”中的太阳和月亮,“太阳躲到山后面睡觉去了,月亮带着星星出来向他们眨眼睛……大林和小林还哭着,哭呀哭的,太阳睡了一觉醒来了,又从东边笑眯眯地爬出来”;第四章“足刑”中默默陪伴小林的月亮,“小林就忙急了。三点钟起来,天当然还没有亮,只有月亮站在窗子外面望着小林”。通过这些例句我们可以发现,作者通过大胆的想象,再借助拟人的修辞手法,使太阳和月亮也具有了人的特征,比如“躲”“睡觉”“带着”“眨眼睛”“望着”这些人性化的动作。这样非生物的拟人形象,童话里除了月亮,还有“生了冻疮”的鸡蛋,以及同样也会“生冻疮”的牙齿。

拟人辞格契合儿童泛灵论的思维特点,著名的儿童心理学家皮亚杰在研究儿童思维过程中发现,儿童在心理发展的某些阶段存在着泛灵论的特征,他们赋予物质世界以生命,认为物质世界也是有心理活动的。因此作为童话中常见的一种修辞手法,拟人十分适应儿童的心理和气质,符合儿童富于幻想和想象的特点。列宁曾说:“如果你给儿童讲童话时,其中的鸡儿、猫儿不会说人话,那儿童便不会对他感兴趣。”我国的儿童文学理论家陈伯吹将拟人法称为“童话创作的宠儿”。可见,“拟人”是衔接被描写的客观对象与童话艺术的一座桥梁。

三、富于荒诞和变形的夸张修辞格

夸张是指借助丰富的想象,扩大和强调描写对象的某些特征,从而突出其本质特征,以此来增强艺术效果。夸张主要有两种类型:一种是往多、大、快等程度高处说,叫作扩大夸张;另一种是故意往少、小、细等低处说,叫作缩小夸张。在修辞学中,夸张是通过语言意义与现实的严重背离再现现实,其不是为真实而真实,而是为真实而虚化。在张天翼的童话中,常用极度的、扩大的夸张辞格来表现童话的荒诞性,塑造具有想象力的动物形象。

(一)表现童话的荒诞性。

作者极尽夸张之能,将人物进行扭曲、变形,构建了充满荒诞性的童话世界。

在《大林和小林》中,扩大夸张的使用荒诞地展现了一个贫富差距极大的童话世界。在文中,小林和大林走散后,小林被当作货物放在商店里面出售,被四四格花了“一毛钱”买回去替他打工,此外作者还夸张地描写了四四格对以小林为主的工人群体的虐待,比如小林每天需要凌晨三点钟起床,每次休息只能休息一秒钟。最夸张的是作者对富人群体好吃懒做、骄奢淫逸的描写,比如四四格早饭能吃“五十斤面,一百个鸡蛋,一头牛”;唧唧上课的皇家小学校有“一万二千个教室,有六千位教师”,就连叭哈的宠物“臭虫”生病了,都“有一个医生,十八个看护妇照顾”,“臭虫”死后,叭哈还为“臭虫”召开了追悼会。这些极度夸张的描写,荒诞地表现了以小林为代表的工人群体和以唧唧为代表的富人群体的贫富差距。

除此之外,扩大夸张还使得故事里的一些环境设定充满了荒诞感。比如小林和乔乔在打死四四格之后逃跑的过程中,“小林正跑呀跑的,忽然不小心碰到一棵大树,小林的耳朵给碰掉了”。耳朵掉了以后还能捡起来再把耳朵装上去,而乔乔在跑的过程中把鼻子跑掉了,然后被中麦伯伯捡到了。这样充满幻想的情节设定和夸张的表达方式,给童话增添了荒诞感。

(二)塑造具有想象力的人物形象

在《大林和小林》中,极度的扩大夸张塑造了长相奇特却有无比爱美的鳄鱼小姐、好吃懒做的四四格、好逸恶劳的唧唧等人物形象。

比如在第三章“拍卖”中,鳄鱼小姐初次登场,文中这样形容鳄鱼小姐“这位鳄鱼小姐总以为自己很漂亮,她预备和世界上顶美丽的王子结婚”。后面为了突出鳄鱼小姐爱美的特点,作者也使用了扩大夸张来突出其爱美的特征,比如:“她每天要在脸上拍四百八十次粉,烫两回头发。”在描写四四格的时候,为了突出四四格很能吃的特点,作者还用极度扩大的夸张来突出,比如在第四章“足刑”中,“四四格早饭要吃五十斤面,一百个鸡蛋,一头牛”。通过作者扩大式夸张的描写,四四格能吃的特点显而易见。作者在塑造好逸恶劳的唧唧时,依然用的是极度扩大的夸张,比如第十一章“大宴会”中,唧唧吃饭时,有二百个听差伺候着,“无论唧唧要吃什么,都用不着唧唧自己动手”。在文中,扩大夸张还塑造了红鼻头王子和蔷薇公主等许多个性突出的人物形象。

儿童以形象思维为主要思维方式,他们具有丰富的想象力,其想象也常常带有夸张性、多變性,而夸张因具有荒诞和变形的特点,符合儿童心理的变形反映,是表现童话幻想情境的艺术手法之一。在《大林和小林》中,极度扩大的夸张不仅增强了作品的荒诞感,还塑造了许多具有想象力的人物形象,令读者产生强烈的阅读兴趣。

台湾著名作家林良在《浅语的艺术》中说道:“‘浅语’是指儿童听得懂、看得懂的浅显语言……以浅显的语言来从事文学创作,就是一种‘浅语的艺术’。”张天翼的童话语言是真正儿童化的语言,他完美地做到了“浅语的艺术”。张天翼童话中的修辞格运用凸显了形象直观、生动有趣、浅显易懂、幽默诙谐的语言风格。在比喻辞格中,大量使用的明喻,真实可感的喻体给儿童带来形象直观的效果;在拟人辞格中,塑造了许多拟人化的动物形象和非生物形象,既营造了充满幻想的童话世界又契合了儿童泛灵论的思维特点,激发了儿童的阅读兴趣;在夸张辞格中,极度扩大的夸张不仅增强了童话的荒诞性,而且塑造了许多充满想象力的人物形象,使作品产生了幽默诙谐的艺术效果。张天翼的童话灵活地运用了多种符合儿童认知和思维方式的修辞格,创造出符合儿童审美趣味的语言。这种语言是真正“运用儿童熟悉的真实语言来写”的语言,是深入浅出,幽默有趣的语言,是真正的“浅语”。这种“浅语”能够用儿童容易理解的方式来传达出深层的价值和意义,正如著名作家老舍说的:“孩子们有幽默感,不愿听干巴巴的话。假若我们能够深入浅出,孩子们是会听出弦外之音的。”

基金项目:云南省教育厅科学研究基金研究生项目,所属学科:中国现当代文学,所属代码:750.31,项目编号:2021Y6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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