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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凯特·肖邦的小说《觉醒》中的象征手法

2021-01-17朱思彧

作家天地 2021年36期
关键词:觉醒象征凯特

摘 要:《觉醒》是凯特·肖邦发表于1899年的长篇小说。在这部作品中,肖邦继承了19世纪浪漫主义文学的创作手法。通过在小说中刻画和描写具有象征意义的人物、自然景观、色彩以及主人公的行为和活动,肖邦探讨了女性的自我意识觉醒这一话题。本文通过分析《觉醒》中肖邦对象征手法的运用来探究她对主人公艾德娜·庞德烈这种自我觉醒方式的态度,并得出结论:肖邦并不是在赞颂艾德娜的自我觉醒方式,相反她是在提出质疑。

关键词:《觉醒》 凯特·肖邦 象征 自我觉醒

发表于1899年的小说《觉醒》被公认为是凯特·肖邦的代表作。在这部小说的创作过程中,作者肖邦继承了美国19世纪浪漫主义文学的艺术手法,并借此来探讨关于女性觉醒的话题。当代学界仍然对该小说关注的女性觉醒话题津津乐道。其中不乏一些致力于捍卫肖邦的女性主义精神的研究:王澜认为肖邦在这部作品中刻画了“新女性”的人物形象并抨击了男权社会对女性自我的束缚和压迫[1];李兰指出小说的女主人公艾德娜·庞德烈最终的自杀行为并不意味着她的觉醒是悲剧性的[2];廖振宇则称作为“早期女性主义的里程碑,”《觉醒》公开挑战父权社会权威,并且“超越了传统观念”[3]。本文认为以上研究虽然有一定的参考价值,但是对肖邦的观点认识地略显局限。尤其是考虑到肖邦在《觉醒》中使用了象征手法来描绘女主人公艾德娜的觉醒过程,而其中的象征意义却说明肖邦对女性觉醒这一话题的态度并非如以上研究所称的那般赞同。因此,本文通过分析肖邦在这部小说中运用的象征手法得出结论:肖邦通过小说《觉醒》在质疑主人公艾德娜的自我觉醒方式,而不是在表示赞许。

一、人物刻画的象征作用

《觉醒》中的主要男性角色都参与了艾德娜的觉醒过程。他们是庞德烈先生,罗伯特·勒布朗和阿尔塞·阿罗宾。这几位男性角色在艾德娜的觉醒过程中分别发挥着不同的作用,也具有不同的象征意义。

庞德烈先生(艾德娜的丈夫)象征着那个时代的家庭和社会对艾德娜这样的家庭主妇所寄予的各种期待和要求:她需要无微不至地关心照顾子女;需要全情投入地参与家庭中的各项事宜——这些事宜大到丈夫的事业成就,小到一顿晚餐的内容或一件家里的陈设装饰;需要心甘情愿地奉献和牺牲自我。此外,艾德娜和丈夫这场“完全是出于偶然”的婚姻既没有爱情基础,也缺乏浪漫激情。这都为这段婚姻关系的破裂埋下了伏笔[4]

与庞德烈先生相比,罗伯特·勒布朗在艾德娜的觉醒过程中扮演的角色则较为复杂而矛盾。一方面,在罗伯特那种克里奥尔人惯有的调情行为的刺激下,艾德娜“从一场做了一辈子的愚蠢的梦”中被唤醒:她发现自己从未对自己作为妻子和母亲所扮演的角色以及承担的责任产生过疑问。也就是说,罗伯特启动了艾德娜的自我觉醒进程。然而从另一个方面来看,罗伯特本人并无意“启发”这位已婚女士走上影响如此深远的觉醒之路。他对艾德娜起初并没有更多的爱意。从肖邦的描述可以看出,他对艾德娜的调情就像他对拉蒂诺尔夫人以及其他女士的调情一样,仅仅是一种克里奥尔人的文化所允许的调情行为。此外,罗伯特在这段感情发展过程中突然离开新奥尔良前往墨西哥谋生,回家之后在与艾德娜的往来中表现得非常被动,并且最终彻底抽身。这都说明罗伯特原本无意介入艾德娜与庞德烈先生的婚姻,更无意全然不顾社会影响与艾德娜结婚。罗伯特的作用就像那根“黑暗中被点燃的火柴,火焰转瞬即逝”[4]。而罗伯特这个角色的矛盾性也象征着艾德娜自我觉醒和自我解放过程的矛盾性:艾德娜的自我认知过程虽然很大程度上是由她自己独立完成的,并且这个过程涉及了她生活的方方面面——她的情欲物欲、经济地位、身份角色、各种责任、创造力、社交范围以及她在这些方面的发展和进步,但是她又因为没能获得罗伯特的爱而无法实现真正的独立,并且因此试图自杀①。这样看来,罗伯特所象征的觉醒原力一方面启发了艾德娜的自我认知和觉醒,而在另一方面它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摧毁了艾德娜的觉醒进程。

阿尔塞·阿罗宾的象征作用则没有罗伯特的复杂矛盾。这位声名狼藉的男士象征着艾德娜觉醒的性意识。艾德娜接受阿尔塞作为情人意味着她开始宣泄被唤醒的情欲,并且开始为自己的名声做出选择——那就是不在乎自己的名声。这从下面这段关于艾德娜对阿尔塞态度的描写中可以看出来:

“在那些席卷而来的自相矛盾的感受当中,她既不感到羞愧也不觉得后悔。她曾因懊悔之情感到一阵沉闷的苦痛,因为她知道点燃她欲望之火的不是爱情之吻,为她带来这种人生体验的并不是爱情。”[4]

从这段描写还可以看出,艾德娜并没有在与阿尔塞的关系当中获得真正的快乐,更没有获得她渴望的真正意义上的爱情。肖邦通过刻画阿尔塞这样一个人物在提醒读者:艾德娜对婚姻不忠的行为和对情欲的宣泄不仅是无意义的,而且会使艾德娜自食恶果。

小说中与艾德娜最亲近的两位女性是阿黛尔·拉蒂诺尔夫人和莱茨小姐。这两位女性截然不同的性格和价值观对艾德娜产生了完全不同的影响。拉蒂诺尔夫人象征着19世纪的传统女性美德:一个从不质疑自己身份和角色的美丽贤妻和母亲。拉蒂诺尔夫人不僅象征着家庭和社会期待艾德娜扮演的角色,而且也象征着艾德娜内心依稀尚存的家庭和社会责任感:在艾德娜尚未觉醒时,她仰慕拉蒂诺尔夫人并视她为完美的化身;当艾德娜的自我意识被唤醒,她意识到拉蒂诺尔夫人与自己不同,但是她仍然珍视与拉蒂诺尔夫人的交情,并且不否认朋友具备美好的品格;最后在拉蒂诺尔夫人的提醒下,艾德娜终于感受到抛弃两个孩子的罪恶感:“那个决定像致命一击直戳她的灵魂。”[4]

莱茨小姐形象则完全与拉蒂诺尔夫人不同:她单身独居,没有孩子,长相平平,举止大大咧咧,生活独立且精神独立。莱茨的这种独身状态对一个寻求自我解放的女性来说是理想的独立状态。莱茨不仅象征着艾德娜自我意识觉醒的终极目标,即成为一个完全独立的个体,同时她也象征着艾德娜实现理想中个体自由和独立的关键环节,即精神的独立。她在艾德娜与罗伯特的感情中发挥的作用很好地诠释了这种象征意义:艾德娜在自我觉醒的过程中需要莱茨帮忙联系远在墨西哥的罗伯特,并且她需要在莱茨的住处获得精神上的支持和鼓励。也就是说,艾德娜对莱茨的这种依赖恰恰说明她不是,或者说还没有真正成为莱茨那种在物质层面和精神层面都实现独立的女性。因此,莱茨缺席艾德娜与罗伯特的偶遇也暗示了艾德娜在与罗伯特的关系中无法实现真正的独立。

二、自然描写的象征作用

小说《觉醒》对自然景色的描写也具有象征涵义。大海就是在《觉醒》中多次出现的自然象征意象之一。每当艾德娜受到吸引、启发和诱惑时,大海这个象征意象都会出现。海洋在这部小说中具有多重象征涵义:它的自然和壮美让艾德娜神往;艾德娜在大海中学会了游泳,开启了她的觉醒历程;它既唤起艾德娜追求爱情的渴望,也使她感到对死亡的恐惧;它赐予万物生命,赐予艾德娜生命和对生活的热情,但是也像蛇一般地诱惑她,直到她来到这里寻死。简言之,大海象征着自然和人性里那种直觉的、充满诱惑的、本能的且具有摧毁性的强大力量。大海这种既美丽又危险的意象也象征着艾德娜的觉醒会走向失败——它既创造了她也毁了她。

小说中对海湾的描写与对大海的描写一样,具有多重的象征涵义。它不仅象征着重聚、归属感和希望,也象征着隔阂、差异和分离。当庞德烈先生看着妻子与罗伯特从海湾那边漫步而来,它象征着重聚和隔阂;当艾德娜拒绝与罗伯特在海里戏水,远处的海湾象征着艾德娜尚存的家庭归属感和罗伯特與艾德娜之间的文化差异;当莱茨的钢琴演奏震撼着艾德娜的心灵,夜色里的海湾在暗示艾德娜燃起的希望;当罗伯特离开艾德娜时,海湾象征着希望和别离;当艾德娜向大海深处走去,远处的海湾既象征着分离和无法实现的希望。

肖邦对风的描写同她对大海和海湾的描写一样,在发挥象征作用的同时表达了作者对艾德娜自我觉醒的质疑。肖邦描写的风和罗伯特非常相似——虽然调皮轻浮,却有趣迷人、温暖贴心。就像罗伯特一样,风总是给艾德娜新鲜感,使她着迷。而也正是像一阵风那样,罗伯特在艾德娜生命里的出场稍纵即逝。

三、色彩运用的象征作用

肖邦在《觉醒》中还运用了不同的色彩象征来表达她对艾德娜这种自我觉醒的质疑。作者多次使用蓝色来形容天空、海洋、瞳孔、衣裙以及艾德娜幼年时徜徉其间的草地。蓝色是这部小说中一切美丽的、自然的和梦幻般事物的颜色。在《觉醒》里,天空和大海的象征意象总是与蓝色同时出现。艾德娜视蓝色的瞳孔如蓝色的草地一般迷人。当她的自我意识被唤醒,身着蓝色衣裙的她面露悦色。可以看出,蓝色在这些描写里象征着吸引、希望、自然和本能。然而同时,蓝色也象征着悲伤、孤独、神秘而遥不可及之物。这种象征意象总是在艾德娜渴望自由时出现:她独自一人站在海边,聆听大海的声音,嗅闻海洋的气息,然而此刻海水的诱惑无形且神秘。这一象征作用在小说结尾处再次出现:当艾德娜一步一步向大海深处走去,她又想到了儿时她经常徜徉其间的蓝色草地。然而此时蓝色却象征着悲伤、孤独和绝望。

肖邦用白色和金色来描绘拉蒂诺尔夫人。这位女性像白色一样纯洁、优雅,又像金色一样美丽、完美。然而,白色也象征着这位女性平淡无奇的生活和个性,而金色也可能暗示她的完美形象也是一种表面的光鲜,毕竟作为一个“完美”的妻子和母亲,她必然要为家庭做出很多付出和牺牲。作者还用白色来暗示艾德娜的孤单和精神上的空虚:当她感到寂寞和无所事事的时候,她穿着白色的衣裙,手里挥动着白色的扇子;当她被本能的情欲诱惑时,海水的泡沫像一条白色的蛇蜿蜒在她脚下。

四、艾德娜的行为和活动及其象征作用

在小说《觉醒》中,艾德娜的游泳、观赏赛马、绘画和欣赏音乐等行为和活动也具有其各自不同的象征意义。学会游泳对于艾德娜来说是她人生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成就:这标志着她初尝到了独立带来的喜悦,并且使她意识到自己具备的能力,甚至象征着她对生活的渴望和对死亡的体验。在罗伯特偶尔的几次帮助下,艾德娜最终独自在大海里学会了游泳。肖邦形容此刻的艾德娜“像个在攥紧小手、摇摇晃晃、蹒跚学步的孩子突然之间发现自己的行走能力,第一次独立迈开步伐,一副大胆而信心满满的样子”[4]。独自学会游泳的行为也象征着艾德娜的整个自我觉醒过程:虽然是因罗伯特而起,但其驱动力则完全来自于艾德娜自己,并且这不单是一场对罗伯特和爱情展开的探索,而更多地是一次对实现自我价值的努力,并且这种努力会因为艾德娜的自不量力而导致她的毁灭。

而艾德娜对赛马活动的欣赏以及她对这项运动的熟悉和了解程度则反映了她性格里“男性化” 的一面。在此之前,肖邦在描写她的外形特征时,称她拥有“俊俏”的面庞。她的这些“男性”特质——充满活力、了解赛马并对此满怀热情——都说明她不仅具备自我觉醒的性格条件,同时也渴望打破刻板的女性形象。

艾德娜的绘画活动则代表着她的创造力、对美和生活的热情,以及对获得欣赏、理解和经济独立能力的渴望。艾德娜对她的绘画活动,确切说对她的绘画职业投入了最多的注意力和热情。这使她越来越无暇顾及家庭生活。绘画生涯象征着艾德娜面临的家庭与事业之间的矛盾,同时也表现了她渴望获得经济独立的精神,尽管这种精神在她所处的时代和社会非常超前。

艾德娜对音乐的欣赏能力则同她的绘画能力一样,一方面表现了她所受过的良好教育,另一方面也体现了她敏感多情的性格特征。尤其当莱茨小姐在钢琴上演奏肖邦和贝多芬——两位浪漫主义作曲家的作品时,艾德娜不仅完全投入地欣赏莱茨的演奏,而且她的情感和自我意识被这段演奏进一步激发。她这种对浪漫主义音乐作品的强烈共情也象征着她的自我觉醒历程的浪漫主义色彩和悲情色彩。

五、结语

综上所述,肖邦在《觉醒》中通过进行具有象征涵义的人物刻画、自然描写、色彩运用以及对主人公艾德娜的行为和活动的描绘,探讨了19世纪末期时代背景下的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问题。通过分析《觉醒》中的这些象征意象、人物和活动,可以看出作者肖邦对艾德娜这种自我觉醒意识和自我觉醒方式的态度——她绝非在肯定或赞美艾德娜的觉醒方式,相反,她是在提出对“觉醒”的质疑。

注释:

①小说结尾处关于艾德娜自杀场面的描写并没有交代艾德娜的这个行为最终有没有导致她死亡.因此,本文认为肖邦给艾德娜安排的结局是“试图自杀”而不是“自杀而亡”.

参考文献:

[1]王澜.《觉醒》与《莎菲女士的日记》的女性主义比较研究[J].海外英语,2020(17).

[2]李兰.从精神分析理论视角解读《觉醒》中的爱德娜[J].青年文学家,2020(23).

[3]廖振宇.大海的女儿:凯特·肖邦《觉醒》中复现意象的分析[J].北方文学,2020(21).

[4]Chopin, Kate.The Awakening[M].New York: Bantam Dell, 2003.

(作者单位:北京外国语大学)

作者简介:朱思彧(1985-),女,新疆乌鲁木齐人,北京外国语大学在读研究生,讲师,研究方向:美国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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