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视角下对颜色词的探究

摘 要：颜色词“青”具有模糊性，词义繁多，且它与其他的几个颜色词在概念上存在交叉。本文在认知语言学的理论框架下对《红楼梦》中的颜色词“青”进行梳理分析，研究发现：“青”的词义主要还是以颜色为主，在词义引申扩展中，不仅包含着隐喻和转喻，还包括链式结构和辐射结构，“青”的词义的产生和发展受时代和人的认知所影响的。

关键词：认知语言学 颜色词 “青”

近年来随着认知语言学的兴起，越来越多的学者选择利用认知语言学中理论对多义词词义展开研究。认知语言学家们认为一个词具有多重意义是与人类的经验和认知相关的，所以，应该从认知的角度出发展开对一词多义现象的研究。

“青”最早是一个颜色词的身份出现在人们的认知中，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和进步，人们的思想也在高速发展，对于“青”一词的认知也逐渐扩大。例如湛宝枫（2016）通过对“青”的古文字形的探讨寻其根本义，还论述了具有声符“青”的字可能具有的义素。

一、《红楼梦》中颜色词“青”的相关研究

《红楼梦》中单字“青”共出现了170次，除去红楼、文史人物和地名等专用“青”字，余下144个“青”，前40回出现57次，中间40回62次，后40回出现25次。经分析研究表明，“青”在《红楼梦》中表颜色义有三种：①形绿色。②形黑色。③形蓝色。

（一）“青”表绿色义

《红楼梦》中共有32例表示“绿色”含义的句子，如：“青草”（2次，第五十回/一一六回）、“青苔”（2次，第五十三回/五十九回）、“青芷”（2次，第十七、八回）、“青笋”（1次，第八十七回）、“青松”（3次，第十七、八回/四十九回）、“青篱”（2次，第十七、八回）、“青山”（6次，第十七、八/二十八/七十八/八十二回）、“青溪”（2次，第十七、八回）等等。表“绿色”义的“青”在《红楼梦》中能单独充当句子成分，主要是在并列结构中作主语，如：“竿竿青欲滴，个个绿生凉。”（第十七、八回）还主要作为形容词性颜色语素与名词性语素构成偏正式合成词，其着色对象主要是植物、自然山水等。

（二）“青”表蓝色义

在《红楼梦》中共出现28次，在《红楼梦》颜色词系统中形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子集合。“青”在《红楼梦》除了表示“蓝色”或“蓝白色”的颜色概念义之外，它还具有多样的颜色象征义和感情色彩义，其中有的象征义已凝结为词典义项，有的还只存在于共同的社会心理之中，未能凝固为义项。如：

（1）“青匾”匾以“青”为底色，象征至高无上的皇权。《红楼梦》中用“青匾”2例，例如：在第三回中贾府“荣禧堂”的三字大匾和宁府宗祠内悬挂的“闹龙填青匾”，俱是“先皇御笔”。帝位即天位，青冥者天，因此匾以“青”为底色，寓皇帝居天位，有高无上之意。

（2）形容肤色之“青”，象征伤病。在第二十六回和第三十回中冯紫英面上的“青伤”、袭人肋骨上的“青了碗大的一块”都是指身体躯干上的部分呈现出了不正常的青紫色，表示某人某处受伤了。

（3）形容面容之“青”，象征丑陋、凶恶，具有贬义的感情色彩。在第二十五回、八十一回中出现的“青面白发、青面撩牙”都是形容鬼怪之类不祥之物。

（4）“青天”形容天之“青”，并可喻指清官，具有褒义的感情色彩。《红楼梦》中共有“青天”6例，其中4例“喻指清官”，分别出现于第十六回的“青天”、第八十六回“青天老爷”（3次）;有2例没有隐喻的含义，仅指“大白天”的意思，即出现在第十九回和第一百零八回的“青天白日”。

（5）“青云”形容云之“青”，并喻指地位高。《红楼梦》中“青云”仅有1例，在第七十回中的“送我上青云！”诗中用“青云”表达了薛宝钗的远大抱负与志向。

（6）“青灯”形容灯之“青”，借指孤寂、清苦的生活。《红楼梦》中“青灯”共有5例，有3例用于惜春，黛玉和妙玉各1例。

（7）形容盐、石、焰之“青”，为“蓝白色”之义。在《红楼梦》中出现了出现了三次，分别是第二十一回中宝玉洗漱用的“青盐”、第六十二回史湘云醉酒躺的“青板石凳”和第七十六回中的“龛焰犹青”。

（8）“趣青”一词在第八十四回中贾母和邢王二夫人看望巧姐儿时对巧姐儿描述“脸皮趣青”。其中“趣青”为单义词，可释义为：<形>很青。用“趣青”形容巧姐儿的脸色，象征着巧姐儿身体的病弱。

（9）“石青”是一个偏正式复合颜色词。在《汉大》释义为：①蓝色的矿物质（蓝铜矿）颜料。多用于国画。②如同石青的一种蓝色。《红楼梦》中共有9例，分别是第三回中王熙凤的“石青银鼠褂”和贾宝玉穿的“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第七回中王熙凤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第十九回中贾宝玉的“石青貂裘排穗褂”、第三十五回中襲人给贾宝玉打的大红汗巾子所配的须要“石青”的、第四十二回惜春作画时需要的颜料“石青四两”第五十一回中凤姐赠与袭人的“石青刻丝八团天马皮褂子”、第五十二回宝玉出门穿的“大红猩猩毡盘金彩绣石青妆缎沿边的排穗褂”、第七十八回贾宝玉穿的“石青靴子”。经分析，《红楼梦》中“石青”为单义词，所有例子中的“石青”均可释义为：形如同石青的一种蓝色。在清代服制中，石青色是仅次于黄色的最贵重的颜色。清代贵族阶层皆以石青色为贵，所穿衣服都喜欢选用石青色，以体现其高贵的身份。而《红楼梦》中，只有宝玉和王熙凤穿石青色外褂。所以，“石青”象征高贵，具有褒义的感情色彩。

（10）靛青”也是偏正式复合颜色词，富于形象色彩。在《红楼梦》中只有一例，在第七十八回用“靛青”来形容宝玉的头，以突显其青春俊美，具有褒义的感情色彩。其中“靛青”为深蓝色。

（11）“碧青”在《红楼梦》中共有2例，例如：

①：“远远的几家人家作晚饭，那个烟竟是碧青，连云直上。”（第四十八回）

②：“因又见芳官梳了头，挽起攥来，带了些花翠，忙命他改妆，又命将周围短发剃了去，露出碧青头皮来，当中分大顶。”（第六十三回）

通过对例句的分析，“碧青”可释义为：名/形，湛蓝色。“碧青”作为名词，具有名词性的语法功能，能单独充当句子成分，作宾语;作为形容词，具有形容词性的语法功能，亦能单独充当句子成分，作定语;从其着色对象来看，主要是自然物之“烟”和人体部位之“头”。

（12）“佛青”《红楼梦》中仅1例，第九十回凤姐赠给岫烟的“佛青银鼠褂子”。经分析，“佛青”可解释为：形即佛头青，深蓝色。此色仅用于王熙凤，隐含着“富贵与地位”的象征义。

（13）“鬼脸青”在《红楼梦》中只有出现了一次，在第四十一回中妙玉盛梅花上的雪的容器“鬼脸青的花瓮”。

由“青”构成的多音节颜色词6个：趣青、石青、靛青、碧青、佛青、鬼脸青。它们都是偏正式复合颜色词，其中“趣青、靛青”是通过形容人的面部，来表示人物的身体健康情况;而“石青、碧青、佛青、鬼脸青”都是形容物体的，主要表示人们看到物体外表颜色特征。

（三）“青”表黑色义

《红楼梦》共有44例，其中前40回16例，中间40回22例，后40回9例。其着色对象主要有以下几类：（1）头发、眼睛。如青丝、青目、垂青目、青照、青盼。（2）织物、服饰、动物。如青衣、青缎、青纱、青绸、青肷、青布、青裳、青帘、青绉绸、青哆罗呢、青羊、青狐。用“青”来形容黑亮的头发和明亮的眼睛，能表达尊重、喜爱的感情色彩;至于《红楼梦》中的“青衣”，无论所指是祭祀音乐的演奏者，还是抬灵柩的舁夫或衙役，“青”不仅表示了服装的颜色，更象征了所穿者低贱的身分地位。颜色词“青”作为形容词在《红楼梦》中能单独充当句子成分，但只1例：“再找一找，只怕还有青的。”（第四十回）“青”和“的”构成的字短语充当宾语。“青”主要作为形容词性语素与名词性语素构成偏正式合成词。例如：“青金、红青、铁青”等。

二、从认知视角下对“青”的认知分析

“青”字是我们日常使用频率较高的颜色词，其多义性呈现出明显的范畴化现象。在《说文解字》中认为“青”为某种矿物颜料。徐朝华认为“青”的本义是共生的蓝铜矿和孔雀石形成的一种矿物颜料。《现汉》所收其义项共6项：①形蓝色或绿色。②形黑色。③青草或没有成熟的庄稼。④比喻年轻。⑤指青年。⑥名姓。

原型是具有最大家族相似性的范畴内的典型成员，并且与同一范畴成员有最多共同特征的实例。通过对上文对《红楼梦》中的“青”的分析发现“青”的原型意义是指一种矿物颜料，表示一种颜色。基于突显程度差异，Langacker（2008）将主语和宾语分别定义为射体和界标。例如：车是那个穿青色衣服女人的。这句话中，车是射体，女人可以看作为是界标，青色衣服凸显女人的特征，这就是青的基本颜色意义。

义项1（绿色或蓝色）都是从本义直接发展而来的。孔雀石可做绿色颜料，蓝铜矿可做蓝色颜料，这两种矿物颜料共生为“青”，又因比例不确定，所呈现出来的“青”的范围比较广，所以从绿色到蓝色这个范围都可以称为“青色”。也因为人的眼睛分辨的光波不同，不同的人对于“青”色的辨别也不同。青山、青草所表现出来的“绿色”是“青”义项之一，青天、青云所展现的“蓝色”也是“青”义项的一部分，部分替代整体是典型的转喻。义项3是由义项1绿色义连锁衍生，因为春天草木萌生，农作物刚刚发芽，大地都变得绿了，所有的生命处于幼苗和未成熟的状态，是从某一颜色到具体的实物的隐喻。大地恢复了生机，世界充满了活力，借此又引申出了义项4指人们处于“年轻”的状态，是植物到动物的隐喻，义项5的“青年”一义又是在义项4的基础上通过联想把处在刚刚成熟、活力和精力充沛状况下的人通过规整分类出来的一类人，是随着词义的引申演变而来。词义的演变呈现出连锁式义项1→义项3→义项4→义项5。义项6“名姓”是在义项1“绿色或蓝色”的基础上，人们借用“义项1”的象征意义给自己或他人取名冠姓，由此表达对自己或他人的祝福这是从物理到心理的隐喻。

义项2（黑色）虽然也是颜色，但其词义引申方式明显不同于义项1。“青”中“黑色”的义项多用来表示头发和眼睛等。这个可以从两个方面解释：一方面，亚洲人的头发和眼睛虽然被认为是黑色的，但大多数亚洲人的头发和眼球并不是纯正的黑色，再加上头发对光的吸收和反射，呈现给人视觉效果是很深的“青”。这是以人的生理感知作为标准的隐喻。另一方面，黑色给人的感觉是压抑的、消沉的，而青色是自然的颜色，是活泼的、明媚的，头发和眼睛都是人们身体上宝贵的一部分，人们带着这样的心理去看头发和眼睛，自然会选择积极的方式去描述。例如“青眼”比喻受到他人的赏识、喜爱。这是从心理到生理的一种隐喻。

三、结语

通过以上分析，笔者认为通过对“青”的语义演变的具有三个鲜明的特点。首先是民族性。同一颜色，每个民族会选用不同的喻体。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生活特点，最熟悉的、最常見的事物是不同的，因此，喻体也就自然不同，带有民族性。青色是中国具有悠久历史文化背景的颜色词，而在其他民族中，他们从未接触过青的指色多义性，因此跨文化交际中翻译物体颜色词时，就要选用目的语国家人们熟悉的物体，不然，会加大语言理解的难度。例如“青瓷”，指不绘画只涂上淡青色釉的瓷器。瓷器本身就是中国的典型代表，“青瓷”和“青花瓷”更能体现中华民族的历史与文化。

其次是时代性。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些旧的事物不适应社会发展而逐渐消亡，新事物随即出现，人们的生活也会随其不断变化，充当颜色喻体的事物总是反映着这种时性。如“石青”，指的是：（1）蓝色的矿物质（蓝铜矿）颜料。多用于国画。（2）如同石青的一种蓝色。由于时间的推移，社会生活的变化，这类颜色词如果不是用在古文等特定语言环境中，现代社会已经很少会用到“石青”这类词了。“青铜时代”更是带有时代感的“青类词”，考古学上指石器时代后、铁器时代前的一个时代。这时人类已经能用青铜制成工具，农业和畜牧业有了很大的发展。我国在公元前2500年左右已经用青铜铸造器物。也叫“铜器时代”。它们都是中华民族某一时代具有代表性的产物，既具有鲜明的民族性，也带有强烈的时代感。

最后是象征性。人类是感性的，善于联想，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常借用某种具体的形象事物来暗示特定的人物或事物。如“青天老爷”一词是“蓝色清澈的天空”加上“有权利明事理的人物”合在一起，常常象征着清白廉洁、为平民百姓做实事的官员;“青春”从植物的绿的状态象征春天的生命力、人年轻有活力的标志性;“青衣”象征着古时贫苦的人们……这些词都是通过词语本身的语素而传达出象征性的语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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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喀什大学）

作者简介：郭艳婷（1998-），女，漢族，新疆阿克苏人，喀什大学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汉维翻译理论与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