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新疆电影形象建构与传播
2021-01-17吴玉霞
吴玉霞
(新疆艺术学院戏剧影视学院,新疆 乌鲁木齐 830049)
新疆电影指新疆题材的故事片。解放前只有少数几部记录新疆的短片,没有新疆题材的故事片,从这个意义上说解放前没有新疆电影。1949—1966年的“十七年”是新中国电影发展史上的初创期,也是新疆电影最重要的发展阶段。这一时期虽然只创作了13部新疆电影,但是却不乏经典,在社会上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新疆形象给观众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下面笔者就谈谈“十七年”新疆电影的形象建构与传播。
一、“十七年”新疆电影的形象建构与传播是成功的
第一部新疆电影《哈森与加米拉》的创作起源于新疆著名军旅作家王玉胡创作的电影文学剧本。剧本完成后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中央文化部决定由上海电影制片厂拍摄完成这部影片。上海电影制片厂接到任务后派出了著名导演吴永刚来拍摄这部影片。吴永刚导演在认真准备两年后才开始拍摄。1955年8月1日,第一部新疆少数民族题材影片拍摄完成,这是中国电影史上第一部反映哈萨克族人民生活的故事片,它的拍摄完成标志着新疆电影的诞生。这部影片一经播出就赢得了广泛好评,被誉为“新疆的白毛女”、“新时代的罗米欧与朱丽叶”。由于《哈森与加米拉》反响很好,国家文化部门决定建立新疆电影制片厂以促新疆电影的发展。
在文化部门的积极筹备下,1959年元旦新疆电影制片厂建立,建厂伊始就与上海海燕电影制片厂联合拍摄了《绿洲凯歌》。《绿洲凯歌》播映后在全国引发了一场新疆电影创作的高潮。自此至“文革”前夕,西安、上海、长春、北京等地一大批内地优秀电影艺术家开始创作新疆电影。从1959—1962年陆续推出了新疆电影《天山歌声》《沙漠追匪记》《生命的火花》《阿娜尔汗》《冰山上的来客》《天山红花》和《草原雄鹰》等影片。这些影片除了文化部审查未获通过的《他们在战斗》未在全国发行外,其余影片放映后,广受好评,产生了强烈的社会影响,新疆形象给观众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很多影片至今仍被观众津津乐道。例如1963年长春电影制片厂拍摄的“红色经典”影片《冰山上的来客》几乎成为一代人的记忆,至今仍然让人们难以忘怀。人们通过“十七年”新疆电影了解了遥远而富有神秘气息的新疆,对于人们认识并了解新疆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由此可见“十七年”新疆电影的形象建构与传播是成功的。
二、“十七年”新疆电影形象建构与传播的内容
艺术创作的核心是建构艺术形象,电影艺术亦是如此。电影艺术是综合艺术,它的形象建构是对一个地域自然、人文、文化等方面综合性的建构。笔者认为“电影艺术建构的形象主要表现在三方面:地域初始形象(自然地域环境)、地域人文形象(民俗风情等)、地域文化形象(人们的精神风貌和性格特征)”。[1]下面从这三方面分析“十七年”新疆电影的形象建构。
(一)自然地域形象建构与传播
电影观众对一个地域最原初的印象也来源于自然地域形象。通过视听造型手段展现出最直观、最逼真的自然地域形象是电影的特性与优势。新疆具有丰富独特的自然地域环境,这是电影艺术的宝库。“十七年”新疆电影选取最具典型性的新疆意象,如连绵起伏的雪山草原、一望无际的戈壁沙漠、飞沙走石的狂风暴沙等,通过电影造型手段逼真地展示出来,使得新疆电影的初始形象既丰富多姿,又具体而直观,同时还艺术地将自然地域形象构建成“典型人物”活动的“典型环境”,既提升了新疆电影视听观赏性,又有机地将自然环境与影片多重语义表达水乳相融,和谐一体,丰富了电影的语义表达。
有人说:“自然环境作为有形的物质,可以承载出无限的意味,有限中见无限的视觉效果,离不开‘形’的表现,‘有限’即是‘有形’”[2]在电影艺术中,自然地域环境不仅仅作为“布景化”的场景来增强电影画面的美感,而且要为人物形象塑造、主题的表达服务,要承载着“无限的意味”。因此,在电影艺术中,自然环境不是“死景”,它是有艺术生命的,需要与人物形象建构关系,成为“人化的自然”。在艺术创作中,自然环境与人物形象的关系建构为两类,一类是和谐统一的关系,一类是矛盾对立的关系。新疆地域辽阔,既有优美的自然风光、又有恶劣的自然地域环境。根据电影表达的需求不同,电影创作者会选取不同类型的自然环境来建构出不同的人与自然的关系,由此来凸显人与自然的社会实践活动,从而挖掘出人的丰富的情感与精神世界。“十七年”新疆电影通过影像画面艺术化展示了不同的新疆环境,通过展示不同的自然环境,既是当时新疆人们生存的自然环境的真实呈现,也是为主题表达、人物形象的塑造而建构不同类型的人与自然关系服务的,由此使得影片所展示的环境,承载着“无限的意味”。
“十七年”新疆电影建构的第一类自然地域形象是优美的形象,影片中展示出人与自然和谐的对应关系。这类自然地域形象的建构既可以展示出新疆优美的奇山异水,同时也营造出一种情景交融的唯美的艺术情境,带给观众一种赏心悦目的审美享受。如在《哈森与加米拉》中,影片一开始导演就通过电影造型手段将观众带入到新疆这个美丽神奇的地方:马群在草原上奔驰,洁白的雪峰高耸入蓝天白云之中,无边的松林在劲风下海浪般起伏翻腾,袅袅炊烟从座座白色的毡房袅袅升起……。这些画面不仅将新疆哈萨克族生活的环境展现的如诗如画,充满情韵,富有美感,引人入胜,而且暗喻“哈森与加米拉”纯美的心灵、忠贞不移的爱情,为二人饱经磨难而始终不屈进行了强烈的对比,使得二人在争取爱情的自由与在共产党领导下反抗残暴的牧场主赢得新生和谐统一起来,表明了哈森与加米拉反抗大牧主的合理性与必然性,既深化了主题,又凸显了人物,而且使得影片的叙事充满诗意,富有情韵,传达着深情,加深了影片的情感代入感,这也是《哈森与加米拉》能够形象传播成功的重要原因。
优美的自然地域形象在电影艺术地呈现不仅可以营造出唯美的情境,而且通过电影造型使得自然地域形象诗意化、情致化,让故事呈现出浪漫别致、诗情画意的美感。如《阿娜尔汗》在表现沙漠婚礼的一场戏:月夜下星光闪闪,沙丘上红柳摇曳,逃难中的阿娜尔罕与库尔班在这样唯美浪漫的环境下为自己举办了简单的婚礼:库尔班弹琴,阿娜尔汗翩翩起舞,欢歌曼舞,深情款款。此情此景,将一对身处苦难而又忠贞不移的情侣的爱情展现得既苦涩又唯美,既心酸又浪漫,充满诗意。影片中自然地域形象成为主题表达、人物形象塑造和谐有机的部分,使得影片画面造型优美,故事情韵浪漫,影片意蕴丰富,观众不由自主被人物的命运所牵引,带给观众独特的审美享受。
“十七年”新疆电影建构的第二类自然地域形象是壮美的形象。这类自然地域环境与人类是对立矛盾的关系。在这类关系中,自然地域形象是作为人的对立面而呈现的,它们给人带来灾难,人类必须要通过艰苦的奋斗、克服重重困难才能征服它,改造它,这种人化的自然最终成为与人和谐统一的关系,满足了人的需求,在斗争改造中展示出人与自然不屈不挠、勇往直前的斗争伟力。“十七年”新疆电影《黄沙绿浪》在这方面表现得非常突出。《黄沙绿浪》表现了维吾尔族人民在新中国建立后,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战胜风沙的英雄事迹。影片中展现的自然环境是茫茫干旱的戈壁沙漠、狂风暴沙、灼灼烈日的自然地域形象。极其恶劣的自然地域环境给人物的生存带来困难,人们必须通过艰苦卓绝的劳动去改造、去征服。在影片中自然环境越恶劣越能凸显人物战胜自然环境的伟大的精神力量,人物形象也就更加具有力量。《黄沙绿浪》中有这么一段情景,当绿洲合作社的社员们费尽心力在戈壁沙滩上种下的麦苗破土而出时,一场八级大风卷地而来,狂风裹挟着砂石、铺天盖地,遮天蔽日,社员们辛勤劳动的成果即将毁于一旦,帕塔木汗领导社员不畏风沙的肆虐、奋力抢救了麦苗,社员们最终战胜了灾害,获得了丰收。在这里,影片极力渲染了狂风暴沙的破坏力,由此来凸显帕塔木汗和社员们与风沙斗争的豪迈之气与艰苦卓绝的奋斗精神,充分展示了人的品格,人的精神力量。由此可见,影片中作为人物的对立形象来建构恶劣的自然地域形象是为了凸显人物形象。人们改造、征服恶劣的自然环境不仅可以表现出人物形象艰苦卓绝的战斗力,还考验着人们的意志,锻造着人的非凡毅力,凸显出蕴藏在人们身上非凡的伟力。这一点在《冰山上的来客》中表现得非常典型。《冰山上的来客》展现出帕米尔高原那冷峻的冰峰不仅令人耳目一新,增强了视觉美感,而且对于人物形象的塑造、主题的升华、情节的建构、影片神秘惊险氛围的营造等都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例如当雪暴来临时哨所与山下失去了联系,杨排长和尼孜老汉冒险上冰峰支援,在漫天而来的暴风雪中,英勇无畏的一班长不幸牺牲。在这里,陡峭的冰峰、凶猛的暴风雪是解放军所必须面对的恶劣环境,在这种恶劣环境中,解放军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一班长的牺牲是解放军在恶劣环境中的一个标识,暗示出解放军们在艰苦卓绝环境下不怕牺牲、毫不退缩的革命精神。实质上歌颂了解放军不畏艰险的斗争品质。影片中一班长牺牲时,那悠然响起的歌曲《怀念战友》强化了这一语义表达。由此可见,《冰山上的来客》雪域冰山的奇景不仅带给观众一种壮美的视觉感受,而且丰富了影片的语义表达,增强了影片的艺术感染力。
除了《黄沙绿浪》《冰山上的来客》等影片外,在故事情节的推演中,《哈森与加米拉》《绿洲凯歌》《天山红花》等影片也建构出酷寒、风沙、暴雪、荒漠等与人物活动对立的自然环境形象,通过展示人与极端恶劣的自然环境的斗争,使得人物形象坚韧不拔、不屈不挠的精神和吃苦耐劳的品质得到了全面展示。由此可见,这些影片中所建构的恶劣的自然地域形象不是普通的自然环境,它们承载着丰富的意味,成为塑造人物形象、深化主题的重要元素,提升了影片的艺术表现力。
总之,在“十七年”新疆电影中,通过电影造型手段不仅仅呈现出风景迥异的自然环境,增强自然地域的可看性,而且通过艺术化的手段,将自然地域形象丰富化、深刻化,成为电影主题表达、人物塑造、电影艺术品质提升的重要方式。所以,“十七年”新疆电影中自然地域形象的建构发挥着艺术审美与艺术表达的双重功效,很好地为深层次的艺术形象的建构与传播服务。
(二)人文形象建构与传播
如果说自然地域形象是观众通过电影所能接受到的初始印象。那么人文形象更多的涉及到由自然环境所引发的人的生活方式、生存状态、价值观念等活动,涉及到与人物形象相关的丰富多彩的民俗文化。而民俗和电影性的完美结合,是电影艺术成功的一个标志。“十七年”新疆电影充分展示了新疆多彩的民俗,建构出丰富多彩的人文形象。如影片《哈森与加米拉》把哈萨克族一些独特的民俗如“叼羊”、“姑娘追”、“说亲”、“揭面纱”等,有机地穿插在了人物命运变化与故事发展进程中,展现出新疆哈萨克族丰富的生活情趣与独特的精神生活;加上老年人嘴里经常出现的对仗工整的诗一般的谚语及阿肯弹词,使得这部影片展现出独特的文化韵味。此外,作为歌舞之乡,新疆歌舞成为“十七年”新疆电影人文形象塑造的一个标识,在影片中独具魅力。如电影《阿娜尔汗》选用了库尔班作词、葛光锐谱曲的《阿娜尔汗》这支歌曲,强烈的节奏伴着浓郁的新疆风情的弦乐,竹笛声声,欢快地奏出动人的旋律,石榴花般的阿娜尔汗在优美的旋律中舞姿翩翩。此情此景将这个曲折缠绵的故事表达的曲折浪漫,余韵袅袅,其中富有民族风情的主题曲在影片的语义表达中发挥着多方面的作用。
《阿娜尔罕》主题歌
啊,石榴花般的阿娜尔罕
我们爱情的波涛汹涌澎湃
纵然苦难像重重高山
也不能把我们的爱情阻拦
深情优美的歌词伴和着热烈、欢快富有节奏层次感的歌曲、优美的旋律、多姿的舞蹈与演员朴实真挚的表演相融合,将苦难中坚贞不屈的爱情表现的浪漫深情、动人心弦,深深吸引着观众。由此可见影片《阿娜尔汗》中的歌舞既增强了视觉美感,带给观众独特的审美感受,歌舞成为故事情节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推演故事情节、塑造人物、表达主题等方面发挥着多重作用,而且生动优美的歌舞《阿娜尔汗》使得这部影片更富韵味,提升了影片的艺术品格,因此《阿娜尔汗》至今仍被誉为红色经典。此外,这一时期最具影响力的“红色经典”《冰山上的来客》之所以能够经久不衰,影片中所建构的人文形象功不可没。
首先来谈谈影片的主题曲《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与《怀念战友》。“花儿为什么这样鲜,哎,鲜得使人不忍离去,它是用了青春的血液来浇灌……”这首插曲由塔吉克族的民歌改编而成,富有鲜明的民族风情与地域色彩,在影片中共出现了三次,三次出现的方式不同,发挥的作用也不相同。这首歌曲第一次出现是男主人公阿米尔在牧民婚礼上见到长得酷似他青梅竹马的儿时玩伴古兰丹姆的新娘,于是勾起了他沉痛的回忆。在回忆的画面中凄婉动人的女生独唱着这首插曲,影片用声画对位的方式展示着儿时的古兰丹姆被迫卖给江罕达尔和热力普为奴仆而失去联系的情景,音乐与画面都呈现出一种哀痛悲伤的感情基调。这种声画对位的回忆既交代了阿米尔和古兰丹姆之间的感情,又表现出古兰丹姆的悲惨命运及阿米尔内心的哀痛,这就为后面假古兰丹姆妄图骗取阿米尔情报的情节做了铺垫。歌曲《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第二次出现是在杨排长设计让阿米尔演唱这首歌曲,假古兰丹姆对这首阿米尔与真古兰丹姆童年记忆的歌曲毫无反应,于是她特务身份暴露,使得情节的演绎更加合理。这首歌曲第三次出现是由阿米尔起唱,古兰丹姆听到熟悉的旋律便与他一同合唱,在声画分离中交代了故事的情节,假古兰丹姆身份彻底暴露并且遭到暗杀,隐藏在人民中的特务也被挖出,故事结束。在这里歌曲《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既调节了影片的情绪与节奏,又交代了故事的结局,同时这首曲子也成为阿米尔与真古兰丹姆爱情发展的线索。所以说《冰山上的来客》巧妙地将影片《花儿为什么这么红》的音乐形象与银幕形象高度统一。不仅根据故事情节调节着音乐的情绪基调,而且丰富了歌曲的含义。这首歌舞既象征着爱情与友情,又深入影片叙事深层,在故事情节的推进、人物心理的描绘、故事情感的抒发等方面发挥着多重作用。最重要的是导演巧妙地运用声画关系使得歌曲与影片的情节、电影的主题表达相互阐发,丰富了影片的艺术传达,提升了影片的艺术品格,因此《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成为建国后影片插曲的经典之作和那个年代人们心中永恒的旋律,至今广为流传。
《冰山上的来客》除了歌曲这一人文形象,乐器热瓦普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文形象,在影片中也发挥着多重作用。解放军战士阿拉在离开哨所前与杨排长告别,杨排长开玩笑让他看好琴,别将琴弦弄断。在这里热瓦普琴弦为后续情节的发展埋下了伏笔,暗示着阿拉的牺牲。所以当古兰丹姆带回扯断琴弦的热瓦普,杨排长很快便猜测到了阿拉故意扯断琴弦的用意,于是从热瓦普的暗盒中发现了阿拉留下的与反动派斗争的重要线索。在影片中热瓦普这个塔吉克族喜爱的民族乐器,不仅仅是一个小道具,它在电影中推动了剧情的演进,而且丰富了人物形象的塑造,既表现出了解放军战士阿拉的机智勇敢、崇高伟大,又表现出阿拉与杨排长之间心灵的默契,展示出战友之间深厚的情感,所以在得知阿拉牺牲,影片中响起热瓦普演奏的忧伤深情的歌曲《怀念战友》之时,影片所传达的战友之间深厚的情感令人动容。可见,影片所建构的热瓦普这个人文形象不仅完成了影片多重语义的表达,而且丰富了影片的艺术意蕴,提高了影片的艺术魅力。
《冰山上的来客》还巧妙地运用了节日民俗来建构人文形象。电影《冰山上的来客》通过展示哈萨克族重要的节日巴罗提节中点“天灯”的习俗,巧妙地将点燃酥油火作为向反动派进攻的暗号,让巴罗提节这个节日民俗成为了电影高潮部分的重要情节点。而且在影片结尾处通过酥油火把将反动派打出的撤退信号改成了解放军向反动派进攻的信号,最终取得了歼灭敌人的最终胜利。由此可见,巴罗提节成为了影片中一个非常重要的人文形象,承载着多种语义的表达,增加了影片的可看性效果。
正是因为电影《冰山上的来客》巧妙通过歌曲、乐器、节日等丰富的人文形象的建构,丰富了影片多重语义的表达,而且提升了影片的艺术品质,使得《冰山上的来客》成为“十七年”新疆电影最成功的“红色经典”。“十七年”的新疆电影除了《阿娜尔汗》、《冰山上的来客》在人文形象的建构方面取得成就之外,《哈森与加米拉》、《天山红花》等在人文形象的建构方面也很有特色,增强了影片的观赏性与语义表达,是这一时期新疆电影取得成功的重要因素。由此可见这些影片在人文形象建构上的创作策略,值得推广和借鉴。
(三)人物形象建构与传播
“十七年”是新中国刚刚建立的时期,初建的新中国刚刚从各种尖锐的政治、阶级斗争洗礼中走出来,建设新中国的热情在全国人民心中激荡,这一切对广大的艺术家们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使得艺术家们急于以饱满的热情来表现发生在各族人民生活中的政治斗争、阶级斗争,同时以昂扬的激情来展示各族人民在中国共产党和解放军的帮助下翻身解放赢得新生的故事。于是“十七年”中国电影普遍采用“政治叙事”的艺术模式来叙述这方面的内容,“十七年”新疆电影的创作亦是如此。“十七年”新疆电影所展现的内容大都表现无产阶级革命斗争及其胜利,或者展现斗争胜利后的社会建设。《哈森与加米拉》《沙漠追匪记》《阿娜尔汗》《冰山上的来客》和《草原雄鹰》等影片热情讴歌了新疆各族人民在共产党的领导下,赢得解放获得幸福生活的故事。而《绿洲凯歌》《黄沙绿浪》《天山红花》等主要展示了新中国成立后各族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不畏艰辛、克服困难建设新生活的豪迈之情。纵观“十七年”新疆电影,在人物形象的建构方面,人性化、民族性的个人特点的展示是比较弱的,而对国家政治意识形态的宣传、“国家形象”的建构是比较鲜明突出的。这既符合当时国家社会发展的需要,也是当时电影创作者思想观念在艺术上的集中体现。这一时期所建构的人物形象也基本上是“国家形象”的象征或者暗喻。类型化形象建构比较突出,概括起来最具代表性的有两类:
其一、受奴役、受压迫的反抗者形象。这类人物形象在解放前都是农奴或者贫穷的农民,他们勤劳善良、纯真质朴,受尽农奴主或者地主的压迫与剥削,难以生存,在解放军的领导下,积极反抗旧社会、旧制度,最终赢得解放,赢得新生。《哈森与加米拉》《阿娜尔罕》《冰山上的来客》中建构了一批这样的人物形象。影片《哈森与加米拉》成功地建构出旧社会被压迫而不屈服的哈萨克族青年哈森与加米拉人物形象。哈森与加米拉真心相爱,不料好色的大牧主儿子垂涎于加米拉的美貌,于是将哈森赶出了草原,哈森与加米拉不屈服于牧场主儿子的淫威,两人为了爱情逃往深山的山洞,过着原始人的生活,诞生儿子“玛合拜特”(爱情之意)。一家三口生活得非常艰苦,可是大牧主并不放过他们,派兵抓回了哈森与加米拉,杀死了他们的儿子“玛合拜特”,哈森与加米拉被迫分离,在汉族人的帮助下哈森逃出了监狱,遇见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解放军,在解放军的带领下,哈森打败了大牧主,解放了家乡,哈森与加米拉终于赢得了新生,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这部影片揭示出旧社会新疆黑暗的统治以及尖锐复杂的社会矛盾,展现了哈萨克族人民生活的情貌,歌颂了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哈森与加米拉成为了这一时期受尽奴役压迫赢得新生的代表性人物形象。影片《阿娜尔罕》也是塑造了这一类人物形象。影片讲述了新疆和平解放前后一对穷苦的年轻恋人阿娜尔罕与库尔班与传统旧势力挣扎斗争,在人民解放军的领导下打败了大地主,使得有情人终成眷属。将《阿娜尔汗》与《哈森与加米拉》比较,观众会发现两部影片所表达的电影主题一致:翻身,解放。而且所建构的人物形象阿娜尔汗与库尔班也与哈森与加米拉属同一类型的人物形象,都是受奴役、受压迫的反抗者形象。《冰山上的来客》虽然属于反特斗争的影片,但是影片中阿米尔与古兰丹姆这一对人物形象也与哈森与加米拉、阿娜尔罕与库尔班是同一类型,属于典型的“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反抗者获得新生的类型。通过对哈森与加米拉、阿娜尔罕与库尔班、阿米尔与古兰丹姆三对恋人的生活经历、人物形象进行比较,会很清晰地发现这三对人物形象的建构都运用了政治叙事模式,与当时影响极大的影片《白毛女》《红色娘子军》《暴风骤雨》《农奴》等主题内容是一致的,强调了人物形象的阶级身份与政治地位,对于人性与民族性的展示是非常弱的。如果完全忽略掉影片中所建构的人文形象的差异,观众很难区分出《哈森与加米拉》《阿娜尔罕》《冰山上的来客》分别展示的是哈萨克族、维吾尔族、塔吉克族三个民族的人物形象。
其二、新社会、新生活的建设者形象。新中国成立以后面临着中国共产党领导全国各族人民巩固政权、建设新中国的问题。于是“十七年”新疆电影建构出一大批新中国的建设者形象。当然,这些人物形象在建设社会主义事业中也会面对着重重矛盾,其一是自然环境的建设与改造,另一方面是隐藏着的破坏社会主义建设的敌对分子,这一矛盾是敌我性质的矛盾,属于阶级矛盾。《绿洲凯歌》《黄沙绿浪》《天山红花》等影片中的人物形象是这方面的代表,他们在建设中所面对的矛盾是不同的,因此对于人物形象的建构也有不同。
《绿洲凯歌》塑造了阿依木汗和巴拉提两个新社会的建设者形象,富有鲜明的时代意义。在《绿洲凯歌》中,运用了阶级观点来建构人物形象。阿依木汗出身贫苦,嫁给富裕中农家庭的努尔丁为妻。她看到了社会主义合作社的光明前景,积极要求进步,得到了党和人民的信任,当选为妇女队长。她渴望新生活,与投机倒把的丈夫家里产生重重矛盾,最终同走向反动的丈夫努尔丁离婚,坚决捍卫社会主义合作社的事业。另一个主人公巴拉提以合作化事业为己任,全心全意为党为人民做事,带领阿依木汗不断成长,共同同反动分子作斗争,最终赢得斗争的胜利。影片中的阿依木汗与巴拉提是新社会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也是美好生活的建设者,他们所面对的反对势力不是农奴主、大地主,而是破坏社会主义事业的反动分子,因此他们斗争的目标不是争取自身的解放,而是捍卫社会主义事业,他们的事业与他们对新生活的追求目标是一致的,这类人物形象的胜利暗示着社会主义事业的胜利,这是新生的社会主义国家自信心的一种展示。
《黄沙绿浪》主要表现了新中国建成之后在党的领导下维吾尔族人民在公社化前后战胜风沙的英雄事迹。影片建构了一个维吾尔族青年妇女基层干部形象帕塔木汗。帕塔木汗对新中国怀着极大的热情,积极踊跃地投入到建设社会主义新生活的队伍之中,为了贯彻党中央关于经济作物地区要保证粮食自给自足的指示,领导社员不畏艰险,誓要把茫茫荒原改造成绿洲。在狂风暴沙的肆虐下,帕塔木汗的这场改天战地的斗争充满了艰辛,但是隐藏在人民队伍中的阶级敌人社主任哈斯木还煽动破坏社会主义建设,于是与自然斗争的矛盾与阶级斗争的矛盾交织起来,使得这场建设新生活的实践异常的艰苦。但是帕塔木汗团结全体社员,在党的领导下,经过艰苦卓绝的斗争,最终赢得了改天换地的胜利,将漫漫黄沙变成了千里绿洲。影片中的帕塔木汗这一形象是新中国新社会建设者的典型,构建这一形象表现出新中国战胜重重困难的精神力量和必胜信心,是当时国家意识的集中体现,富有鲜明的时代性。
1964年,由北京电影制片厂出品的影片《天山红花》也建构出了一个新社会、新生活的建设者的典型形象——阿依古丽。她在解放前是一个受压迫的奴隶,新中国建立以后,她积极拥护共产党的领导,受到党的信任和牧民的拥护,在天山牧业生产队改选中当选为队长,旧牧主老爷对阿依古丽当选牧区生恶毒地咒骂:“臭奴隶当上队长,裤脚上的虱子爬到头上来了。”由此可见,阿依古丽虽然当选为队长,但是阶级矛盾依旧是存在的,旧牧主对阿依古丽这样的“奴隶”是深恶痛绝的,因此反动阶级千方百计破坏“阿依古丽”们建设新生活。旧牧主之子、反动兽医哈思木不仅处处与阿依古丽作对,利用阿依古丽的丈夫阿斯哈勒的大男子主义思想挑唆他们的夫妻关系,制造家庭矛盾,还不失时机地破坏阿依古丽带领社员们创造新生活。羊羔因天气严寒而病倒,他就故意给羊羔注射蒸馏水,并且散播谣言说牲畜死亡是“胡大”惩罚牧民们选女人当生产队长,所以就算有“灵丹妙药”青霉素也不会救活羔羊。后来技术人员验证了哈思木给羊羔注射的不是青霉素而是蒸馏水后,哈思木阴谋败露仓皇而逃,阿依古丽紧追哈斯木,哈斯木开枪打伤阿依古丽,后来公社社员们抓获了哈思木。阿依古丽的丈夫阿斯哈勒终于认清了哈斯木的本质,抛弃了顽固的大男子主义思想,积极支持阿依古丽再次当选妇女生产队长。阿依古丽带领社员们积极建设新生活,成为天山上一朵耀眼的红花。在这部影片中,虽然新中国已经建立,但是隐藏的阶级敌人却不甘心失去他们的权利,因此大肆破坏阿依古丽带领社员们建设新生活,阿依古丽在党的领导下不断成长,依靠广大社员们的支持和拥护,最终捍卫了新中国建设者的权益,成长为真正的新中国社会主义的建设者。
总之,“十七年”新疆电影为观众建构的人物形象弱化了民族特点与个性化特点,突出强化了其阶级身份与政治地位的对立与差异。因此这些人物形象就是旧社会的“蒙难”“受耻”者,或者是新社会的解放者与建设者。通过对这些人物形象的言行既揭露了复杂尖锐的阶级斗争又展示出新中国建立后面临的种种政治问题,这是“十七年”中国电影共同采用的构建人物形象的方法,既属于当时社会政治形势的反映,又符合当时观众的审美需要,很容易引起观众的共鸣,从而产生出异常强大的共情力量,因此这些电影在“国家认同”与“中华民族认同”方面发挥着巨大的凝心聚情作用。
总之,“十七年”新疆电影由于受到当时政治形势的影响,比较偏重于表现国家所倡导的阶级斗争及其新中国建设的政治话题,因而“中华一体化”的国家形象在影片中得到了突出和强调。这是“十七年”中国民族题材电影的共性特征。但是这些影片毕竟是以反映新疆人民的生活为主,所以这些影片为观众建构和传播出独具新疆地域风情的新疆形象。这些新疆形象的建构与传播不仅符合当时国家政治形势的需要,实现了“中华民族一体化”的国家形象的建构,而且通过建构与传播出独具特色的新疆自然形象、丰富多彩的人文形象以及富含时代特征的人物形象,使得“十七年”新疆电影深受广大观众的喜爱,在当时发挥着巨大的社会作用。
三、“十七年”新疆电影的形象传播成功的原因
(一)宏大的共同体叙事模式广受欢迎
“十七年”新疆电影作为“十七年”中国电影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艺术表达上采用了当时通用的“政治——艺术”模式。都使用了“十七年”中国电影共通的“家国天下”的母题与革命加建设的国家叙事模式。如《哈森与加米拉》《冰山上的来客》与当时中国人尽皆知的影片《白毛女》的叙事结构、表达主题都是一致的。正因如此,当时有评论者将《哈森与加米拉》称为“新疆的白毛女”,这些影片强调了“解放、团结、建设”的国家叙事,以阶级论来消解民族文化之间的分野,消弭一种“分别心”。“十七年”新疆电影所建构的新疆形象承载着展示与提升新中国政治与文化形象的功能,这些影片通过影像参与中华民族共同体与现代民族国家的建构与传播,在新中国巩固与建设方面发挥了强大的凝心聚情的作用。这种宏大的共同体叙事模式既符合新中国建立之初政策宣传的需要,国家很认可这样的政治宣传,所以得到国家大力扶持。另一方面也符合当时全国人民巩固新中国政权、建设新中国的心愿,所以激起了全国人民强共情效果,受到广大观众的欢迎。正是因为国家扶持,观众也喜爱,所以“十七年”新疆电影的形象传播很成功。
(二)独特的新疆风情是吸引观众的重要原因
在“十七年”中国电影普遍采用“国家叙事”,影像图解政策的情况下,新疆独特的文化元素成为“十七年”新疆电影引人入胜的重要因素,发挥了巨大的感召力。“借助民族文化的表达,爱情、歌舞也成为少数民族题材电影的某种类型特征。”[3]特别是当时比较稀缺的爱情元素,在新疆电影中大放异彩,调动着观众的观影热情。哈森与加米拉、阿娜尔汗与库尔班曲折的爱情都成为特殊时期展现浪漫情怀的典范,观众从中感受到爱情的美好与动人的浪漫情怀,提高了审美兴趣。除此之外,新疆各民族色彩鲜艳的服饰、婚俗、节庆与富有地域特色的自然地貌,都营造出独具风情的影像空间,带领观众沉入其中。特别是影片中展现的自然地域环境、民俗文化还参与了叙事表达,成为故事情节的核心元素,与故事融合无间,增强了影片的艺术魅力。廖海波在评价这一时期的少数民族电影时所说:“十七年少数民族电影都有着双层结构:一层是对风光和民族习俗的展现,如音乐、服装、女主角的能歌善舞等;另一层则承担着叙事的功能,有爱情、反特、宣传民族政策等主题。两个层面互相融合,构成了这个时期少数民族电影的主要特征。”[4]综上所述,“十七年”民族题材影片都注重把少数民族绮丽的风土人情和当时的国家政治形势相结合,既实现了国家叙事,又非常好看,自然很吸引人。“十七年”新疆电影更是如此,通过影像展示了独特的新疆风情,从自然地域形象、人文形象与人物形象三方面入手,将新疆美轮美奂的自然风光,丰富多彩的民俗文化以及新疆各族人民独特的生活状态和精神风貌等融入故事表达之中。观众通过观赏“十七年”新疆电影可以感受到一个个令人着迷的新疆形象,“这些电影把山川壮美、人杰地灵、充满希望的新疆呈现在世人面前。”[5]通过观赏“十七年”新疆电影,观众不仅观赏了一个个具有鲜明时代性的故事,而且观赏到绝美的景致、丰富的新疆文化、动人心弦的歌舞,这样集多种审美享受为一体的艺术享受自然会受到广大观众的喜爱,这表明“十七年”新疆电影创作的发展是符合时代的需求、观众的需要的,这是“十七年”新疆电影形象建构与传播成功的重要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