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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分析视角下对《黑桃J》中安德鲁的形象分析

2021-01-16

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 2021年9期
关键词:欧茨黑桃安德鲁

蔡 爽

(哈尔滨师范大学 西语学院,哈尔滨 150025)

乔伊斯·卡罗尔·欧茨(Joyce Carol Oates, 1938—)是美国当代著名女作家,她的创作涉及小说、诗歌、戏剧及文学评论。欧茨兼具作家与学者的双重身份。她能熟练自如地运用多种手法,处理多种题材,有“出色文人”和“女福克纳”之称。欧茨的作品题材广泛,相关主题涉及美国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侧重反映美国社会存在的现实问题,关注社会不同阶级群体,尤其是中下层阶级群体的生存状况,体现出她强烈的社会责任感。

《黑桃J》是欧茨在2015年的作品,其主人公安德鲁·J·拉什是一位优秀的畅销书作家,但他还有一个隐藏的身份——黑桃J,一名黑暗小说作家。黑桃J的存在与一系列的事件的出现使安德鲁的行为逐渐失控,直至自我毁灭。《黑桃J》作为一部以中产阶级的白人男性为主人公的作品,以第一人称的叙述视角,展现了畅销书作家安德鲁是如何被内心的阴暗面“黑桃J”逐渐控制并同化为一的故事。

“弗洛伊德提出了‘人格的三重结构’,指出心理过程是三种力量冲突的结果:本我、自我、超我。在弗洛伊德的精神结构里,自我的处境最为艰难,它既要承受本我的欲望冲击,满足本我的欲望冲动,又要使这种冲动符合超我所要求的行为准则。自我在本我、超我以及外部环境三重力量牵制下为自己定位。本我、自我、超我这三种力量需要相互渗透,互相转化。一旦某一方失去平衡就会出现偏激,失控。”(朱刚,2006)在本作品中,主人公安德鲁是其人格结构中的自我的体现,黑桃J是其本我的体现。安德鲁在不断受到超我的道德准则、自我的欲望冲动以及外部环境的影响下,逐渐脱离了原本的思想与行动轨迹。处境艰难的自我最终因本我所代表的黑暗过于强大造成了三种力量的失衡,并最终导致了主人公的失控。因此,《黑桃J》中安德鲁的内心变化正是自我这一结构走向失控的体现。本文拟从精神分析的角度,对《黑桃J》中的主人公安德鲁的形象进行解读,试图分析安德鲁的心理和行为变化过程,探究其走向自我毁灭的原因。

一、迷惘的自我:压抑与控制

作为一名创作推理—悬念小说的畅销书作家,安德鲁可以说是一个典型的成功人物形象。他拥有一个美好的家庭:爱他的妻子和三个儿女;他的双亲虽然年迈但仍身体健康;他热爱写作,有着极高的写作热情与意愿,并且他的小说备受读者喜爱,甚至被媒体与文学传奇人物史蒂芬·金相提并论。但在这一片繁荣景象下,安德鲁隐藏了他的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作家身份——黑桃J。黑桃J是与安德鲁的写作风格全然不同的作家,他的小说中充满了黑暗、血腥和暴力。这两个完全不同类型的人物所代表的人格实际上正是安德鲁的自我与本我的体现。

弗洛伊德指出,“被抑制的内容不随时间的经过而变化。”(弗洛伊德,2009)安德鲁在儿童时期就有一些想要尝试“出格”的事情的意愿。他认为自己应该得过“多动症”,经常躁动不安,有时希望自己不做“好学生”,并希望加入那些常常爱做恶作剧的孩子的行列。虽然这些秘密的想法最终并没有付诸实践,并且成年后安德鲁还成为了成功的畅销书作家,但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本能的欲望并没有消减。黑桃J,这一有别于安德鲁正面积极的畅销书作家的秘密身份,给了他肆意发泄其本能欲望的渠道。安德鲁不必担心自己曾有过的黑暗想法被他人所知,他可以一边以好丈夫、好父亲、慈善家这类积极的、正面的身份出现在人们面前,又可以在暗中肆无忌惮地通过黑桃J完成一些他真正想表达的内容。

“自我(ego)处于本我和感官意识(perceptual-conscious)之间,用理性和审慎来‘保护’本我,使其既接受本能的冲动,又因为时时担心(anxiety)而把这种冲动限制在理性所允许的范畴之内,使之遵循‘现实原则’,以换取本我的安全和成功。超我(superego)是本我的压制者,它表现为人人都必须遵循社会道德准则的一种意识。”(朱刚,2006)按照弗洛伊德的“人格的三重结构”说,即使本我的欲望冲动的确存在,但在超我的限制下,自我最终仍会做出符合普遍观念的行为,即较为理性的行为。当安德鲁收到来自法院的传票,得知海德尔起诉他抄袭了自己的作品时,安德鲁感到不满与愤怒,来自本我的冲动使安德鲁直接联系了海德尔。而在与海德尔通话之后,荒谬感与愤怒感使他听到了来自黑桃J那恶魔般的低语,“她疯了。疯子。跟你无关”。“杀了她。让她噤声,就不再有威胁了。”(乔伊斯·卡罗尔·欧茨,2016)但安德鲁并没有做出任何过激行为,甚至在庭审结束,法官不予受理案件,安德鲁的律师表示可以继续向海德尔起诉时,安德鲁也放弃了起诉。尽管内心深处并不想轻易放过海德尔,但在超我的社会道德准则限制之下,安德鲁还是做出了较为理性的行为,表现为较为理性的自我。

二、动摇的自我:挣扎与沉沦

在以黑桃J这一身份进行创作时,安德鲁总是在黑夜里伴随着威士忌进行写作,也就是说,此时创作的内容都是在其不清醒的状态下完成的,酒精麻痹了他的大脑,那些压在内心深处的黑暗的想法悄悄地流动出来,幻化为文本成为了黑暗小说的素材。在清醒的情况下,安德鲁是有能力利用超我的力量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一定的限制,但在酒精的影响下,黑桃J的文字都是其本我的真实体现。安德鲁长期以本我的状态进行创作,并不受超我的限制,在一定程度上无形地加深了本我中黑暗的一面对于自我的影响, 因此安德鲁总是会在正常状况下听到另一个来自黑桃J充满蛊惑与煽动性的声音。黑桃J不断地怂恿和暗示安德鲁做出过激的行为,使安德鲁无形中加深了对于本我的接受,并逐渐在自我层面,即实际行动中有所体现。

“美国民意调查表明,美国民众对‘中产阶级’存在一种强烈的身份认同”(张兴祥,2015)。从某种意义上说,“美国梦”就是“中产阶级梦”。因此,在美国社会,人们跻身于中产阶级便是迈向“美国梦”的一大步。作为一名身处中产阶级的白人男性,安德鲁所处的社会阶级以及身为男性的自我优越感使他对女性有着天然的不屑与忽视。这样的观念直接影响着超我对于本我的限制,他更容易被内心中的充满诱惑、煽动性的语言所影响,更容易陷进黑桃J的控制之下。当安德鲁偷偷潜入海德尔的家,并发现她的许多优秀的书稿未能投稿成功时,安德鲁很自然地认为是海德尔的女性身份使她无法像男性作家一样走向成功的作家之路。安德鲁对于女性的蔑视与其大男子主义观念,使他未能做到尊重海德尔的创作。

霍妮在论及当代文化的典型困境时指出,“从经济学方面看,现代文化是建立在个人竞争原则基础之上的”,“这种情境所造成的心理后果,乃是人与人之间出现了一种弥漫性的敌意张力。每一个人都是其他人现实的和潜在的竞争对手。这种情形在同一职业群体的成员间非常明显。”(卡伦·霍妮,2013)在当代美国社会,为追求经济利益与名声,人与人之间的竞争成为常态,因此由竞争感引发的敌意使安德鲁无法以平静的心态对待同样身为作家的海德尔。当安德鲁发现海德尔家中有许多珍贵的藏书时,一种强烈的嫉妒感使其意欲占有它们;当意识到海德尔拥有着比自己更优质的创作主题与更高的创作水平时,安德鲁内心深处的自我优越感与恐惧被同行超越的紧迫感使其直接将海德尔的书稿盗走,希望为自己的创作提供素材。主人公安德鲁的一系列行为表现了因同行竞争而产生并加剧的敌意与焦虑。

霍妮指出,“竞争,以及与之相伴随的潜在敌意,已经渗透进了所有人类关系中。竞争已经成为社会关系中的主要因素之一。”竞争“它还会干扰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这不仅表现在伴侣的选择上,而且也表现在与伴侣争夺优越地位的整个斗争中。”(卡伦·霍妮,2013)安德鲁早年的创作能力并不及他的妻子伊莲娜,伊莲娜在安德鲁创作期间为其提供了许多灵感与建议,而这些在安德鲁看来是自己在与妻子作为创作者的竞争中处于弱势的体现。因而在安德鲁成为成功的畅销书作家后,不仅不承认自己偷走了其灵感,还对妻子的艺术作品表现出不屑。二人潜在的竞争感使安德鲁对于在夫妻之间,甚至家庭中的优越地位有着更加偏执的渴望。安德鲁的男性霸权思想在这一背景下使内心的偏激的本我观念更加深刻。

在作为黑桃J伴随酒精创作的过程中,饮酒逐渐演变成酗酒,这种长期酗酒的状态使安德鲁时常处于焦躁、敏感、恍惚的状态,偏激的观念逐渐上升到行为层面,不被禁锢的本我开始逐步影响现实中自我的行为。作为妻子的伊莲娜不止一次对此表示了担心,但安德鲁不仅毫不在意,甚至还在不清醒的状态之下威胁伊莲娜。同样,在儿子们向安德鲁提醒其不当行为时,醉酒状态的他对孩子们大发脾气。这一切代表着男性特权的本我状态在酒精的催化下不断加深对于自我的影响,使其内心压抑着的黑暗面最终开始逐渐吞噬了阳光的一面。

三、极端的自我:毁灭与重生

客观上讲,安德鲁自身的缺陷一定程度上为黑桃J逐渐成为人格主体提供了机会。安德鲁虽然对外给人一种好丈夫、好父亲、好儿子的形象,但实际上他内心的嫉妒心理与偏激的自我优越感一直都贯穿于他的人生。童年时期由于嫉妒弟弟埃文与自己分享父母的爱,将埃文从高处推下,致使埃文失去了生命。虽然事后安德鲁催眠自己的行为是无意的,但逃避只是暂时进入幻觉,恐惧和愧疚最终将他带入深渊。而在成年之后,作为中产阶级白人男性的自我优越感也使他更加珍惜自己拥有的一切。霍妮指出,“在一个竞争性的社会里,失败即意味着要遭受一切实际的挫折。失败不仅意味着经济上的不安全,而且意味着声望的丧失,以及情绪方面所遭到的各种挫折。”(卡伦·霍妮,2013)正是因为安德鲁在他人眼里是一个已然实现“美国梦”的成功者,安德鲁对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更加珍惜,同时也有着比常人对失败更深的恐惧。他不能允许因为海德尔的控诉而背上剽窃者的骂名,更不能被海德尔发现自己正在她的家中偷窃书籍以及她的作品。竞争促使安德鲁的安全感丧失殆尽,因此在夺下海德尔手中的斧头并砍向海德尔的那一刻,本我彻底控制了自我,安德鲁彻底被黑桃J这个心魔所吞噬,与黑桃J成为同一个人。

当黑桃J成为了安德鲁人格的主体时,心魔催促着安德鲁以极端的方式惩罚他认为的与妻子有私情的教工。而这一偏差使安德鲁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黑桃J完全占据,心魔已经将他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恶魔的低语不断在耳中回荡,本我中黑暗的一面已然吞噬了光明的一面,自我层面表现出的已经是失去控制的安德鲁。安德鲁不愿继续为黑桃J所控制,他只能与黑桃J同归于尽,走向自我毁灭。本能驱使他回到最初夺走弟弟埃文生命的泳池,他像当初的埃文一样,站在高处,带着最初的愧疚、恐惧,以及与内心黑暗面的决死的心态,与邪恶一同毁灭。安德鲁消失了,黑桃J随之消失了。为了战胜内心的黑暗,安德鲁选择了最为极端的方式来毁灭邪恶。此时已经失控的自我彻底走向自我毁灭的道路。

安德鲁是在当代社会的现实和自身心理弱点影响下走向极端的一个例子。虽然最终安德鲁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但这种自我毁灭实际上是为了坚持本心的正义,不愿为黑暗所控制的一种体现。他的自我牺牲,既是自我毁灭,同时也是一种向往光明的重生。

四、结束语

欧茨本人的作品多产且高质量,而作品中黑桃J这一黑暗小说作者进行的则是粗糙的、非理性的创作。欧茨本身暴力的书写是为了突出现实,而黑桃J 则是单纯为了抒发内心黑暗想法而毫不避讳为表现本我而书写暴力。此作品也可看作欧茨对批评其为暴力而书写暴力的一次有力的回应。欧茨在《黑桃J》中运用意识流与内心独白等手法刻画了安德鲁这样一个具有鲜明性格特征的人物形象,他通过自身的努力拥有了令人羡慕的财富和地位,成功地成为了中产阶级的一员。但由此带来的自身优越感与害怕失去所拥有事物的恐惧感也为心魔取代理性的自我创造了机会。安德鲁之所以走向失控,是由于他沉溺于自己所拥有的权利与优越感,在面对心魔的控制时,自身的缺陷可能为黑暗面的扩大贡献了催化剂,内心的贪婪与欲望终归会成为沉入深渊的推手,不受限制的本我最终将自我带向失控与毁灭。同时,现代文化的困境也使安德鲁处于无处不在的竞争环境中。因此,只有勇于直面内心的黑暗,抛开自身的优越感与盲目自信,坚守超我的道德底线才能防止心魔反客为主,吞噬自我。同时,作品中展现出的出版业乱象,即出版社为了利益而未对作者与作品主题进行筛选与限制,而导致作品质量良莠不齐的现象也值得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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