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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问题的反思与共同体的价值——读以赛亚·伯林《两种自由的概念》

2021-01-16郭子涵

衡水学院学报 2021年6期
关键词:伯林自由主义双向

郭子涵

自由问题的反思与共同体的价值——读以赛亚·伯林《两种自由的概念》

郭子涵

(苏州大学 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江苏 苏州 215123)

作为最伟大的自由主义政治哲学家之一,以赛亚·伯林的自由理论为个人层面的消极自由进行了丰富的论证,并且揭示了积极自由的潜在危险,意图通过捍卫消极自由的方式来实现自由。然而伯林的自由理论却存在诸多缺陷,以致其逃不脱“普遍主义的贫困”。通过对消极自由的考察可以得知消极自由是无法实现真正的自由的,积极自由在实现自由的过程中有着重要的作用。只有在正确理解个人自由的实现与共同体的发展之间的关系的基础上,通过个人与共同体双向互动才能实现更高水平的自由,真正保障和更充分地实现人们的权利。

以赛亚·伯林;消极自由;积极自由;价值多元论;共同体价值

一、问题的由来

自由是西方政治思想史中重要的价值追求之一。西方从古希腊开始就产生了私有制以及发达的商品经济,从而为个体人格的独立奠定了物质基础[1]。这种人格的独立表现在价值倾向上就是自由。启蒙运动之后人的理性得到充分的肯定,人依据理性享有自由也成为自然的结果。然而理性的人类却在20世纪发动了两次世界大战,并在冷战中继续对抗,在这个过程中“自由便成为任何政治体系和政权都声称要加以保护和捍卫的价值,甚至连奴役都会以自由的名义施加”[2]。

作为最伟大的自由主义政治思想家之一,在受到邦雅曼·贡斯当提出的“古代人的自由与现代人的自由”的启发下①贡斯当在其著作《古代人的自由与现代人的自由》中提出古代人最珍视的自由是政治自由,这种自由是与奴役相关的,而现代人的自由是个人自由,更多与权利相关。这种划分方式成为伯林灵感的来源。,以赛亚·伯林以他敏锐的眼光发现了早就存在于西方历史上的“两种自由的概念”,这也成为当代政治理论分析政治自由的重要起点②根据《中国大百科全书·政治学》所述,“自由有着两种基本的概念,一种是哲学层面的自由,一种是政治意义层面的自由。哲学上的自由强调对必然的认识和对外部世界的改造,政治意义上的自由是相对于奴役、专制而言的,与人们的权利有关”。然而自由问题的理论不可避免会投射到公共政治领域,因此影响深远。。伯林对消极自由和积极自由概念的论证有着很现实的目的,“他的皇皇著述,不管其即时的焦点如何变化,都可以说是专注于一个唯一的压倒性的计划,也就是针对20世纪的极权主义的一种自由主义的抗争。伯林显然是站在冷战中的自由民主一方的”[3]。也就是说,对极权主义的反思以及由此带有的冷战意识形态影响成为伯林思想的重要特征。因此在把握伯林所处时代的基础上思考政治自由问题,更有助于理解其自由观。

伯林的自由理论有其深刻的一面,也有其片面的一面。在充分认识其深刻性以及片面性的基础上反思自由问题以及个人自由与共同体关系,有助于理解自由的重要价值并为自由的进一步实现提供可能。

二、伯林自由观对消极自由的捍卫

明确划分消极自由与积极自由的概念并解释其不同是伯林的重要贡献。伯林认为消极自由就是“免于……”的自由[4]175,积极自由就是“去做……”的自由[4]179。消极自由是一种注重自主性的自由,而积极自由是一种注重自我实现的自由。伯林关于自由问题的讨论始于政治自由,而政治自由在伯林看来就是“一个人能够不被阻碍地行动的领域”[4]170。这个观点实际上源自霍布斯对自由的定义“自由一词就其本义说来,指的是没有阻碍的状况”[5]。可见伯林眼中的政治自由本身就隐含了消极自由的意味。自由的政治意义体现在人与人的关系之中,也就是说,人天生是政治动物,政治自由存在于公共领域。“凡人由于本性或由于偶然而不归属于任何城邦的,他如果不是一个鄙夫,那就是一位超人”[6]。由于人的群体生活需要,自由不可能是与他人无涉的,因而可能遇到外在强制。由于政治领域才是实现政治自由的正确空间,伯林因此专门排除了因个人能力不足而无法实现目标的情况。纯粹没有能力达到某个目的不能叫缺少政治自由[4]171。也就是说伯林关心的自由是与他人干涉有关的客观的自由,而不是能力不足导致的目标不能实现的自由。“为什么我(或人和人)必须服从另一些人?”[4]169因此伯林对自由的划分以及对消极自由的推崇本质上可以理解为对“强制是否合法”的论证。

伯林的自由思想在本质上是为了捍卫消极自由。具体来说,一方面,伯林的自由思想表现出了对消极自由的偏好。“对自由的捍卫就存在于这样一种排除干涉的‘消极’目标中……不干涉,作为强制的反面,总是好的,虽然它不是唯一的善。这就是古典形式的‘消极’自由概念”[4]176。伯林认为因为消极自由是强制的反面,因而就是好的。伯林提出的消极自由来自贡斯当的与奴役相关的古代人的自由,这种自由也就是自由的最初的含义,即贡斯当说的政治自由③贡斯当在《古代人的自由与现代人的自由》中提出,古代人的自由在于以集体的方式直接行使完整主权的若干部分。贡斯当认为这种自由不仅古代需要,现代人也不应忽视,因为政治自由是自我发展的重要手段。。而贡斯当也认为这也是现代人不该忽视的权力。贡斯当提到“个人独立是现代人的第一需要:因此,任何人绝不能要求现代人做出任何牺牲,以实现政治自由”[7]43。可见,在贡斯当那里,古代人的自由主要是以一种“集体”为本位的自由,而现代人的自由主要是以一种“个体”为本位的自由[8]。也就是说,由于消极自由意味着个人独立,因此其在现代社会有着重要的意义。

另一方面,伯林通过强调积极自由因其存在欺骗性而往往成为暴虐的伪装,警示人们应当重视保有消极自由,力图在绝对意义上捍卫个人的独立与自由,从而为自由主义个人优先进行了论证。伯林认为“自由”这个词的“积极”含义源于个体成为他自己的主人的愿望[4]179。个体成为自己的主人,主要说明在个人与其他行动者的关系上,个体不受他者干涉和影响,因此我可以自主决定行动,在这个意义上我才是自由的。成为自己的主人,不受他人的主宰,也就是在人与人的关系中,在人与社会的关系中能够不受宰制[9]。然而这种成为自己主人的自我即理性自我,却因为距离经验世界太远,而有了成为暴虐的伪装的可能。在伯林看来,积极自由之所以更容易被扭曲和滥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比消极自由的概念离经验世界更远[10]。“说如果这是为我好,那我就没被强制,因为这是合乎我的意愿的……即使我可怜的肉体和愚蠢的脑袋激烈反对它”[4]182。一些权威假借明白你的理性自我,并加以引导,你在真实世界受到了束缚,但他们却解释说这是实现了你的积极自由,表面上的牺牲被改成了实现自己的权利。换句话说,这种被扭曲的自由所造成的悲剧都伴随着消极自由的不在场。总之,伯林认为正是由于积极自由容易被利用这一点,使得很多悲剧发生。然而仅有积极自由被利用还不至于滑向暴虐的深渊,相反,只有当积极自由被利用的同时,消极自由还缺席,这二者共同发生作用才使得理性自我走向自由的反面。而对积极自由的滥用并没有可靠的避免其发生的办法,但是让消极自由不再缺位却是个人能够做到的事情。在这个意义上,消极自由是人们克服积极自由潜在风险的重要凭借。因此消极自由在面对被歪曲的积极自由的强制时的重要作用就体现了出来,它“可以警醒我们对悲剧性损失的敏感以及防范狂热、价值观扭曲以及各种形式的欺骗”[11]。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价值多元论基础上的消极自由思想才拥有了持续的吸引力。

再一方面,作为消极自由的理论基础的价值多元论能够为宽容等价值提供支持④参见约翰·格雷:《自由主义的两张面孔》,顾爱彬、李瑞华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2 页。格雷划分了两种自由主义,并认为伯林代表的自由主义追求的是和平共存的手段而不是对理想生活形式的追求。。价值多元论也是伯林思想的核心。在伯林看来,价值多元论相比一元论是更为人道的。这主要是因为“多元主义以及它所蕴含的‘消极的’自由标准,在我看来,比那些在纪律严明的威权式结构中寻求阶级、人民或整个人类的‘积极的’自我控制的人所追求的目标,显得更真实也更人道”[4]219-220。也就是说,在更真实的意义上,价值多元论承认存在彼此不可公度的多元价值,因而在很大程度上真实反映了现实,而价值一元论由于可能具有的欺骗性就更不真实;在更人道的意义上,消极自由暗含的宽容精神,即人人自主,并不剥夺他人重要的东西,因而更为人道,这也是伯林始终追求的目标。

三、伯林自由观存在的缺陷

伯林的自由思想存在诸多的缺陷,包括在概念上割裂了积极自由和消极自由、价值多元论对自由主义不成功的论证、过度否定了积极自由等。

伯林的两种自由概念本身存在缺陷。划分两种自由是伯林对自由主义思想的贡献,也是其自由主义理论的前提性问题所在。首先,伯林的消极自由和积极自由的概念来自贡斯当的古代人的自由和现代人的自由,但贡斯当本人并没有对这两种自由的价值做出高低之分。事实上,贡斯当提出两种自由观,并不是为了论证古代人的自由有什么优先性,相反,贡斯当认为古代人的自由被移植到现代只能是一种“时代错乱症”的错误。“这位卓越的天才把属于另一世纪的社会权力与集体性主权移植到了现代……却为多种类型的暴政提供了致命的借口”[7]40-41。古代人的自由的滥用会导致暴政以及现代人的自由的损失。贡斯当认为:“我们并不希望放弃政治自由,而是要求在得到其他形式的政治自由的同时得到公民自由。”[7]46因此贡斯当认为两种自由同样重要,显然伯林对贡斯当的自由思想存在误读。其次,消极自由和积极自由并非是截然两立的,消极自由和积极自由是一种不够清晰也不够科学的划分,而之所以没有这种科学划分正是因为消极自由和积极自由原本就是不可分割的,他们原本就是自由的一体两面。正如麦卡勒姆所提出的自由公式所示:“X在摆脱Y去做(或不做、成为或不成为)Z上是(或不是)自由的。”[12]从逻辑上看,伯林对积极自由观念的描述实际上综合了自由的消极因素和积极因素[13],纯粹的积极自由和纯粹的消极自由在真实世界都是不存在的。想要实现积极自由的目标,就必须排除掉消极自由所说的障碍,因此在这个意义上,积极自由和消极自由强调的是同一个行动过程的不同阶段。人能够做出一个行为,首先就要有行为的动机,而这个动机显然就是积极自由所描绘的目标实现,而一个行为能够真正按照其所预想的实现,就需要有摆脱障碍的能力,而这就是消极自由所说的排除障碍。因此,积极自由和消极自由是同一个行为的两个方面。

伯林自由观最大的缺陷在于其坚持的价值多元论为自由主义的论证是不成功的。虽然约翰·格雷等学者认为伯林本人的思想是不同于严格的消极自由主义至上者的,即认为是消极自由主义至上和古典自由主义紧密结合在一起才使得“赞成自由的优先性和支持文化多元主义之间的联系被割断了”[14]304。但是,伯林的价值多元论与自由主义存在内在冲突确实是不争的事实。伯林的价值多元论“它不仅没有为自由主义的普遍主义原则提供坚实的基础,相反是为摧毁这种普遍主义提供了理论根据”[15]。价值多元主义从根本上不承认存在“优先价值”,因而作为价值之一的自由自然也不被价值多元主义承认具有超然性,这就形成了悖论。约翰·格雷称:“自由主义原则为价值多元主义所颠覆。”[16]实际上,价值多元论不能为任何一种价值的优先性做背书,而这实际上也反映了普遍主义论证的失败[⑤]普遍主义的思想伴随着西方哲学思考的历史,即以一种特殊的东西来指称普遍性的东西。参见马德普:《普遍主义的贫困——自由主义政治哲学批判》,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普遍主义缺乏历史的视野,因此往往会超越了合理性的限度。。不过,导致普遍主义的贫困的原因并不是普遍主义本身,任何理论都具有追求普遍主义的倾向;普遍主义的贫困的原因在于,它将应然问题错误地理解为实然问题,并且在此基础上进行推论,而这会导致在前提性的预设上存在争议。例如,格雷曾论述到一种为伯林消极自由思想辩护的无效观点,这种观点认为“社会自由本身不可能与任何其他价值处于竞争状态,因此自由主义不能被刻画成坚持赋予自由相对于其他价值的优先性的一种哲学”[14]291。在一个社会中,把“让各种竞争性的价值自由竞争”置于优先地位,本质上还是一种特殊的偏好,而这种特殊的偏好未必应当具有绝对优先的地位。事实上,不仅格雷列举的这种不成功的论证无法为价值多元论论证的自由主义提供辩护,而且格雷本人的观点也无法为价值多元论论证的自由主义提供合法性。格雷认为的保留善的价值的可能性也一样具有普遍主义的思考方式,格雷眼中的价值多元主义的精神实质并不是要排斥一切善的价值,而是要保留一切善的价值,“在这种社会中,作为人类境遇的恒久特征的善的竞争不是被逃避或回避,而是被积极地接受下来”[14]306-307。实际上,关于善的价值本身就具有争议性,因而无论是不是积极地接受不同价值,都无法让任一价值具有绝对普遍性和优先性。因此,论证善的竞争具有“积极地接受”的特征仍然没有解决价值判断具有主观性这种前提性问题。

最后,伯林的自由思想过度否定了积极自由。“真正的积极自由”在自由的实现过程中是非常重要的,但伯林对“虚假的积极自由”的批判容易在实践中将“真正的积极自由”也一并否定了。伯林本人曾提到“积极自由在正常生活中虽然更重要,但与消极自由相比更频繁地被歪曲和利用”[17]。也就是说,伯林虽然承认积极自由是重要的,但他还是继续了对积极自由的批判。伯林之所以对积极自由抱有这种既肯定又否定的态度,是因为积极自由具有两面性。如果我们以是否被歪曲作为分类标准对积极自由进行一个分类,就可以得出那种被歪曲的积极自由是虚假的积极自由,而未被歪曲的积极自由是真正的积极自由。在这个意义上,伯林所警惕的并不是真正的积极自由,而是虚假的积极自由,伯林警惕的是积极自由的阴暗面。真正的积极自由在人的权利和利益的实现过程中有着重要的意义,而伯林对虚假的积极自由的批判,无差别攻击了真正的积极自由,积极自由因为存在缺点就被完全否定了,这不得不说是过度否定了积极自由。进一步讲,伯林之所以对积极自由有深度的不信任,实际上不是不信任积极自由本身,而是在更深层意义上不信任人的理性的能力。“纵观伯林的自由观,不论是积极自由也好,消极自由也好,凡是涉及自由变成了不自由的情况,他都怪罪于理性的运用”[18]。从根本上来说,消极自由的根源就是信任缺失。伯林提出:“在理想的状态下,自由与法律相一致,自治与权威相一致……在一定时候,那些沿着这条道路致力于问题解决的思想家们,就要面临如何在实践上以这种方式使人变得理性这个问题。”[4]197-198伯林不相信人可以是完全理性的,因此伯林追求的消极自由只能是非理性人之间的低水平安全满足,在这个意义上,消极自由并不能真正实现人的自由,它只是力图不失去既有的“自由”,而不是去增进“自由”。因此,在一个信任程度较低的社会中,不仅新的自由无法得到实现,旧的自由也无法得到真正的保存,而所有的合作就必然会涉及积极自由的因素,因此过度否定积极自由会阻碍自由的实现。

四、在与共同体的双向互动中实现积极自由

查尔斯·泰勒认为所谓积极自由和消极自由可以从一个全新的认识角度入手,即认为“(积极)自由的概念是一种‘操作概念’(an exercise-concept)。与此相对,消极自由理论只能依赖于一种‘机会概念’(an opportunity-concept)”[19]。在查尔斯·泰勒看来,所谓障碍实际上有两种,包括外在的障碍和内心的障碍,消极自由实际上是在机会概念基础上的操作概念。消极自由的最大问题就在于如何去除内心的障碍,没有某种程度的自我实现则是不可能的。而自我实现显然是积极自由蕴含的元素。在查尔斯·泰勒的认识角度的基础上,笔者认为,作为一种操作概念所必需的“操作能力”的提升,是实现自由的重要途径,而这种途径具体来说就是在与共同体的双向互动中实现真正的积极自由。

人的自由从本质上来说并不是保持独立就够了。正如贡斯当所说现代人的自由是与权利相关的,因此在独立的基础上实现更多的福祉才是自由的根本目的。而要增进自己的福祉,就意味着需要以严肃的态度提升自己的“操作能力”。与此同时,由于共同体的存在与持续发展是个人利益得以实现的根本前提,同时共同利益的发展程度也决定了个人利益的实现程度,因而共同体本身的建设在个人自由实现的道路上也是必不可少的。也就是说,保障公民权利的国家和积极致力于实现自身福祉的负责任的公民都是自由实现道路上的重要力量。正如约翰·穆勒所言“心智与道德的能力,跟体力一样,只有运用才能得到增强”[20]。在双向互动的过程中能够不断增进自身保障自由的能力,而积极主动的躬身入局精神是维护自由所必需的主观条件,也就是说,自由的实现是存在向度的,并且自由实现的向度不仅仅是单向的,更是双向的。自由不是等来的,而是人们在实践的过程中逐步增加实现自由和维护权利的能力的基础上创造出来并不断发展的。换句话说,人们的自由将在保持“开放的机敏”[21]的状态中不断调试并提升,在开放中收获进步,在机敏中保持安全。政治作为公共领域,合作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一种不得不做出的妥协。只有通过社会化的途径才能掌握实现自身利益的方法,而不同程度的合作、协同也就成为自由和权利的重要条件。因此,自由问题的最终解决路径不应为在绝对意义上发扬消极自由,而应在塑造社会共识与合作以及激发公民自身政治参与的意识和能力方面努力。

在与共同体的双向互动过程中,不仅伯林自由思想的积极因素能够得到吸取,而且伯林自由思想的消极因素能够得到一定的克服,双向互动还有助于实现更多元的价值。首先,双向互动对消极自由、积极自由和多元价值都有促进作用。一方面,双向互动尊重了消极自由。即这种互动是建立在互相同意的基础上的,也就是尊重个人的选择权是基本的前提。而消极自由的积极意义在于,其不是为了拒斥一切而存在,而是为了给一切留有可能而存在。正是由于尊重成为前提,双向互动才会是自由的,才是尊重人的主体选择的政治自由。另一方面,积极自由是互动的根本目的,人们抱着合作与进步的目的而不是拒绝合作的目的进行互动,也就是说积极自由的有益成分也得到了发挥。人们实现自由的能力在实践中得到提升,经常性的锻炼认知也提升了自由实现的可能。同时,多元价值在实践中得到更普遍的认识,从而为获得彼此更好的相处模式创造了可能。因此,共同体与个人的关系是相互促进的合作关系,而非奴役与被奴役的敌对关系。

其次,双向互动有助于人们在能力发展的基础上实现自由。双向互动内含对人的能力发展的要求,而人的能力的发展是实现包括自由在内的诸多价值的真正力量。正如马克思在《神圣家族》中所说:“人不是由于有逃避某种事物的消极力量,而是由于有表现本身的真正个性的积极力量才得到自由。”[22]而伯林事实上在《退居内心的城堡》中也通过对禁欲主义者、斯多葛派和佛教圣人的自我解放之法的批判,体现出其外向型理解自由的方式。“无法拥有的东西就必须学会不去企求……在我看来,这不折不扣地是一种酸葡萄学说:我没有把握得到的东西,就不是我真正想要的东西”[4]188。也就是说伯林并不认可对欲求的克服(而不是欲求的实现)是实现了自由。那么要实现自由就必然不能是自欺欺人的方式,而要在社会实践中通过发展自身能力来增进自由,既改造客观世界,也改造主观世界,因此共同体中的双向互动才是真正有助于自身能力发展的。

最后,双向互动不仅有助于实现自由价值,也有助于实现更多元的价值。人的能力发展所追求的目标是多元的,而不仅仅是为了自由,自由的绝对优先性是不合理的。因为如果将自由置于价值的优先地位,将可能会导致新的奴役和压迫形式,这种新的压迫形式完全可能以我们想象不到的形式出现,而逻辑上我们无法排除这种可能。因此自由必须放弃一厢情愿的执念,在双向互动中不断调整自己的定位。给自由以真正的容错机制,而不是陷入绝对意义上的“多元价值不可通约”的相对主义的思考。因此,人们必须思考个人与共同体的真正关系,而不能停留在一厢情愿的无目的挣扎中。

总之,虽然伯林的消极自由试图追求一种绝对确定的安全范围,然而在纯粹拒斥的状态中,自由是不能在根本意义上得到充分的实现的。一方面,只有在共同体之中,只有在真实世界之中,人们才能通过社会化的手段和途径实现个人的权利和自由。自由的实现意味着社会的进步、对人性的尊重、对个人的满足;另一方面,社会条件只是提供了支持便利,人的一切需要的满足无不仰赖与社会的互动,只有在与社会的双向互动中才能实现更高水平、更加充分的满足。因而要在社会化的一侧进行努力,反对社会化的消极自由思想很大程度上不能保证自由。即使一些价值不可公度,也不可将之等量齐观。只有为积极自由提供充分支持并对消极自由保持一定尊重的社会才是真正良善的自由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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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flection on Freedom and the Value of Community——Reading Isaiah Burling’s

GUO Zihan

(College of Politics and Public Administration, Suzhou University, Suzhou, Jiangsu 215123, China)

As one of the greatest liberal political philosophers, Isaiah Burling’s theory of freedom provides negative freedom with rich arguments at the individual level, and reveals the potential dangers of positive freedom, with the intention of realizing freedom by defending negative freedom. However, as there are many defects in his theory, it cannot escape the “poverty of universalism”. The investigation on negative freedom shows that negative freedom cannot achieve true freedom, while positive freedom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process of achieving freedom. Only on the basis of correctly understand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realization of individual freedom and the development of the community can we realize freedom at a higher level, truly guarantee and fully realize people’s rights through the two-way interaction between individual and community.

Isaiah Burling; negative freedom; positive freedom; value pluralism; community value

10.3969/j.issn.1673-2065.2021.06.011

郭子涵(1997-),男,山西长治人,在读硕士。

B025.9; D081

A

1673-2065(2021)06-0083-06

2021-05-16

(责任编校:耿春红 英文校对:杨 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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