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塑造我人生底色
2021-01-15丁庆月
丁庆月
1933年3月14日,母亲韦节福出生在石门山镇石泉庄,家境殷实。小时曾跟着本家二叔上了近一年的私塾,读过《女儿经》,接受过旧时的传统教育。在那个年代,女孩上学读书是很少见的,所以母亲是那个年代少有的知识女性中的一员。
母亲17岁嫁给了做教员的父亲,来到三面环山的美丽乡村—石门山镇丁家庄,与老祖母、爷爷奶奶及父亲的兄妹七人一起挤在三间土坯正房与矮小的东西配房里,生活的清苦可想而知。不到17岁的母亲过早地担起了不该属于她的生活重担,做饭、洗衣、种地、伺候长辈和三个不满10岁的小兄妹。就是这样辛勤劳作,稍有不慎,有时也要受到指责。听父亲说:有一次摊煎饼,母亲劳累了一天,收拾好鏊上鏊下的物品后就早早休息了,可不知半夜起风,把鏊内的余火星吹了出来,造成厨房被烧,为此,长辈们生气地斥责母亲干活不利索。看着烧掉的茅草厨房,母亲也是心疼不已,但委屈只能往心里去。听到此事,我明白了什么是负重前行。
母亲是位典型的中国传统型妇女,乐善好施,见不得别人苦,在别人有困难的时候,宁愿自己苦与累,也愿意帮助别人。记得小时候一日午饭时间,全家人在默默地喝着玉米面的糊涂,吃着碗里两三片高粱饼。一位要饭的老伯来到我家门口,轻轻地说道:“行行好吧,给点吃的。”母亲看了一眼穿着破旧衣服的年老乞丐,不假思索,随手拿起一个煎饼(那时每顿能吃上煎饼就是美味了)走到外面,递给要饭的老伯,说:“你把饭碗给我,我给你盛碗糊涂喝。”老伯眼看了看饭桌上的碗犹豫着说道:“能不能给我一个碗?我的碗在前一家要饭赶狗时,没注意打坏了。”母亲为难地看了看他,因为她知道家里没有多余的碗,如果给了要饭的老伯,我家就会有一个人没有饭碗。可母亲还是拿了个碗,盛上满满的一碗糊涂端给他,老伯千恩万谢地端着碗走了。我看在眼里,知道了善良的意义。
解放前,爷爷是当地有名的生意人,走南闯北地把附近几个乡镇的水果、干果卖到黄河北或江淮流域。由于做事仗义,不拘小节,生意做得虽大,但获利并不多。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国家对个人商业的限制使一向会做敢做生意的爷爷没有了用武之地,家庭生活主要靠爷爷上山打石头和种十几亩薄地生活,加之爷爷在教育孩子上十分舍得投入,日子过得比别家清贫许多。听父亲说:生我的那年,两间矮小的东配房对我们六口之家已显得十分狭小,择地盖新房成了母亲挥之不去的心事。好强的母亲经与外祖父商量后,从娘家借来了盖房的木料。父亲当时在本村担任校长,深得大队干部的认可。书记丁庆义得知我家盖房后,表示由村负责义务派工,免费供应所有石料。为划块好地基,母亲还狠狠心买了二斤烧饼送给当时负责批地的本家大爷。一切具备,就等来年动工盖新房。可爷爷却把我家准备盖房子的木料、石料自作主张,私下送给了他认为更需要盖房的儿女,这让母亲很是生气,因为靠父亲那点工资重新盖房已没有任何希望,要面子的母亲更是不愿意再麻烦娘家的两个弟弟。为此,母亲生了一场大病,躺在床上多日不起。听老人讲,当时都把母亲的送老衣服准备好了,后来几经治疗,命虽保住,可落下终身病根。即使这样,在我的记忆中,每到春节,母亲总是撵著我们给爷爷、奶奶去拜年。平时,上了岁数的爷爷爱吃油炸馓子,母亲就省吃俭用,只要有食油,就给爷爷炸好馓子送去。为了防止我们吃,她常常都是等我们睡下后,独自一人搓面条、炸馓子。了解了这些往事后,我懂得了宽容、孝敬。
母亲经常告诫儿女“望人好自己才好”、“太阳不会总在西边”;看到或听到不仁不义之事时,她会提醒我们“许他们不许咱”;当我们长大参加工作后,她会叮嘱我们“好好工作,听领导的话”、“在外勤快点,倒茶端水、扫地擦桌子小不了自己”、“马大值钱,人大不值钱”……长大了,我才深刻感到:母亲朴素的言语其实真的很深邃。
母亲平常的衣服总是一身的简单,一年能有二三套就算好的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等我们长大想让母亲穿好些时,母亲总是笑着说:“千万不要给我买衣服,我的衣服够穿了。”我知道母亲的心事,她认为心爱的两个儿子没有房子,没有多余的财物,生活过的还不如别人,她是为儿子省一分是一分啊!后来,为了让母亲安心穿上相对好些的衣服,我总是换个角度说:“您现在穿衣不是为您穿的,我们都已成家立业了,您穿的不好,别人会笑话我们不孝顺的。”听了这些话,一心为儿女着想的母亲,这才舍得穿上好些的衣服,尽管不高档,可母亲已经很满意了。再到后来,我们家境已经不错了,姐姐、儿媳常常会给母亲买些衣服,可多年养成的节俭习惯,她总是舍不得穿。从母亲的着装中,我理解了美丽、慈爱的真正内涵。
我们兄妹成家立业后,为儿女操劳不尽的母亲,与父亲一起又为公益活动操持。2004年,并不富裕的父母在新修村柏油路时捐资200元,为建曲阜市北部唯一一座懿行碑亭捐资1000元,整修村西大街时捐资600元,同时动员在外的四叔、五叔赞助3000元,重建村西三神庙时捐资200元,发动兄妹先后为我的高祖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立碑纪念……点点滴滴的凡事中,我看到了做社会公益的幸福。
2005年12月16日13点左右,当家乡的五哥给我打电话,告诉我母亲病重让我快点回家时,一种不祥的感觉萦绕心中,我期盼着母亲能平安,可回家看着躺在客厅用棉被盖着的遗体,我头脑轰然一下,就像个木头人,不知哭泣,没有哀伤。站在母亲灵柩前,我漠然无泪,只是轻轻掀开盖在母亲脸上的白纸,静静地看看她熟悉而慈祥面容,安详地闭着眼睛……我清楚:从此我已没有喊娘的机会了。
从我懂事到母亲去世,我从没听到母亲说长辈和小辈的一点坏话,有的只是对去世长辈的无限怀念和对小辈的真诚赞美和期盼;从没看到母亲与妯娌、兄妹、邻里之间打架、吵骂过,有的只是对亲人邻里的理解、宽容和无私的帮助。从母亲去世后亲人、邻里的哭声、感言中,我感受到了平凡母亲在亲人、邻居中的位置。
昨天已经逝去,母亲,永远是我心中最怀念的人。
今天正在进行,母亲,永远是我修身践行的航标。
明天将要到来,母亲,永远是我前行的源生动力。
2021年5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