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全民医疗快崩了

戴闻名

2020年10月18日，英国曼彻斯特一处防疫宣传壁画

奥密克戎变种病毒大肆来袭的这个冬天，英国多家媒体报道，英国国家医疗服务系统（NHS）正接近崩溃点。

苏格兰爱丁堡皇家医院的肾科医生卡洛琳·惠特沃兹告诉英国广播公司（BBC），现在医院的病床一般都是100%满员，上千人处于病痛之中却不得不排队等手术排期。医院急诊室的接诊等待时间也创下历史新高，等18小时才看上医生并不稀奇。很多医疗机构都取消了常规手术，为新冠患者和危重病人腾床位。

NHS全民免费医疗被英国认为是可以和工业革命、莎士比亚比肩的英国骄傲。2012年伦敦奥运会开幕式上，上百张病床被搬到体育场中央，辛勤忙碌的白衣天使们组成了“NHS”字样，向全世界展示这一成就。

如今，在新冠疫情、经费短缺、人手紧缺等问题的夹击之下，这个系统已接近崩溃。惠特沃兹医生说，在NHS系统内遥遥无期等待手术的人数之多，已经成了一场人为悲剧。

英国政府最新宣布，在奥密克戎变种病例激增的情况下，将英国疫情等级升级为第二高的4级，英国每日新增新冠确诊病例已高达5万例。

这也意味着，这个冬天，NHS将面临更大的压力，将是一个最寒冷的冬天。

病床紧缺、病人拥堵

英国《独立报》在长篇调查报道《“崩溃点”：NHS即将到来的危机内幕》中披露，病床紧缺、病人拥堵是NHS目前面临最严重的问题。

惠特沃兹医生在接受BBC采访时证实了这个情况。她说，在20多年的从医生涯中，从没见过医院如此繁忙，每天早上都要面对没有空余病床的困境和排成长队等待住院的病人。

她说，病床紧缺的原因：一是护理人员特别是护士短缺，有时候有床位也没法接收病人;二是医院为了隔离新冠病人，必须改造病区，牺牲一些原有的床位，可以周转的病床也随之减少。但80%的病床不能使用的原因，是因为很多本该离开医院的病人超期滞留，等待社会康复机构的床位。

在英国，手术病人在手术完成后并不是直接回家，而是离开医院进入社会康复机构，在专业护工的帮助下进一步康复。但现在，社会康复机构由于护工短缺同样出现了一床难求的情况，这导致很多病人术后滞留医院，医院又无法接收新的病人，成为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病床拥堵，还殃及到了急诊室和救护车中心。

英国网络上流传着这样一段视频：一家医院急诊部某个晚上一下子涌进了160名病人，救护车在医院门口排起长队，等着交接病人。

《独立报》从英国中西部救护车中心得到的数据是，9月份共有5752辆救护车在医院交接病人的等候时间超过一小时。规定流程中，救护车交接的时间不得超过15分钟。

在英国不少地方，从到达医院急诊室到见到医生，需要等候7-13小时不等，等一个病床则要15小时以上。

据媒体报道，威尔士一名两岁女孩在急诊等候室里苦等医生14小时无果后，不得不睡在两张拼起的椅子上，凑合过夜。

她的父亲说：“NHS是一项了不起的服务，值得珍惜，但其中的流程已经无法衔接。在医院等待的时候，我听到了很多对话，可以看出，医护人员是在各方的压力之下工作，每个人都活在梦魇中。”

皇家急诊医疗学院院长凯瑟琳·亨德森医生告诉《独立报》，在新冠疫情之前，英国各医院的急诊室由于人力不足，已经处在勉力支撑的状态。现在更是已经濒临崩溃，一些医院已经计划，将拒收“非生死攸关”的病人，这些本该接受手术的病人将只能依靠基层全科医生和药房来支撑。

护士荒

NHS病床拥堵严重的背后，则是严峻的“护士荒”问题。

英国今年初的疫情高峰之后，很多重症监护室的护士因为工作压力过大，选择休假或转去压力较小的工作岗位。脱欧也是一个重要因素——不少来自东欧和其它国家的非英籍护士干脆离开英国返回家乡，直接造成了短时间之内无法弥补的“护士荒”。

“护士荒”又导致医院的手术能力大大降低。伦敦一家医院告诉《独立报》记者：“医院有15张重症监护病床，却只能开放10张，重症病床空置现象在全英都非常普遍。”

与此同时，医院不得不取消包括晚期癌症病人在内的大量手术。一位医生说，这是他近20年来见过的最糟的情况，是一场真正的灾难。

社会康复机构也同样严重缺乏护士和护工。

据统计，英格兰的社会康复机构护士数量自2010年以来下降了一半，康复机构的空置率也从6%上升到10%。与此同时，NHS英格兰的数据表明，因为无法前往社会康复机构而超期滞留医院的病人占据的医院床位自5月以来一直在上升。

有史以來最坏的一个冬天

NHS所面临问题的严重程度，各大媒体均毫不讳言，已经到了危险级别。

《卫报》拿到的统计数据是，目前，英国共有570万人排队等候住院，占英国总人口的近1/10， 创下历史新高，而NHS还在忙于清理新冠疫情带来的医院拥堵。

该报采访的NHS的10名主要负责人中，有9名都认为，这个机构所承受的压力已经不可持续，其中人员短缺问题已经到了警报拉响的程度。

对全英各地451个地方NHS负责人的调查则显示，高达88%的受访者认为NHS已经不可持续，87%认为缺人问题已经使病人处于高危境地。

一位受访者对《卫报》说：“NHS地方负责人都很清楚，这个机构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一线工作人员承受着不可忍受的压力。”

奥密克戎变异毒株又给NHS在今年冬天增加了更大的壓力。目前，奥密克戎感染病例已经占伦敦感染病例的1/3， 在全英范围内则是每两到三天就会翻倍，很快将成为占主导地位的毒株。

新冠感染病例持续增加，加上冬季呼吸道疾病高发，皇家急救医学院警告说，NHS正面临着“有史以来最坏的一个冬天”。

政府新冠传播模型科学委员会主席格雷厄姆·迈德利教授说，如果新冠感染病例得不到有效控制，这个系统距离出现严重问题“只有三四周之遥”。

12月13日，人们在英国塞文欧克斯排队等待接种新冠疫苗加强针

修复计划能成功吗

《卫报》认为，阻止NHS陷入更深危机的第一要务，是政府提供紧急基金和额外支持。

NHS越来越力不从心，关键原因之一就是缺钱。

据英国独立的公共卫生智库“国王基金”介绍，NHS的资金来源，主要是国民税收和国民保险金，由英国卫生和社会保障部负责拨款。但由于政府财政紧缩，其预算从2008年起，增长率一年比一年低。

从NHS在1948年建立起，每年预算增长3.7%，但从2009-2010年至2018-2019年的10个财年中，预算平均年增长率仅为1.4%，远远跟不上医疗需求增长的需要。

2018年7月，时任首相特雷莎·梅宣布了一项新的五年资助计划，即到2023-2024财年，NHS的资助金额将增加339亿英镑，但即使如此仍然满足不了需求。

近年来，未能给NHS提供足够资金、解决医疗资源紧张问题，成了保守党和工党互相攻击的靶子。但两党吵来吵去，问题仍然在那里，不但没有解决，反而日渐恶化。

BBC事实核查部门提供的数据显示，从2010年到2019年，英格兰的NHS医院共减少了1.7万病床，其中一半是综合性医院的病床。

英国卫生大臣贾维德说，近期将宣布NHS“修复计划”，以解决拥堵问题。目前提出的解决方案之一，是让医院减少门诊预约，安排更多手术，比如规定住过院的病人在一年之内只能进行一次复诊。

但这样做的话，只会把很多正常的医疗需求拒之门外，并且将大大增加基层全科医生的负担，是一种治标不治本的做法。

对此，贾维德表示：“情况在变好之前，还会继续变坏。”很明显，要真正解决NHS的危机，靠一任官员的临时措施显然是不够的，必须要有长远的规划和实质性的医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