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有村来了职校生
2021-01-13张静
张静
薛刚参加志愿服务(薛刚供图)
拉萨曲水火车站前广场附近,有数排色彩亮丽的藏式小院,每个小院都有水泥路通往大路。夏天,公路旁的繁花和庭院里的植物连在一起,绿茵茵像一座大花园。看着眼前绿荫环绕、生机勃勃的景象,薛刚又记起了这里原来水洼遍地、枯草连片的样子。
这里是拉萨市曲水县易地扶贫搬迁的安置点,也是西藏首个建成的易地扶贫搬迁安置点。搬到这里的贫困户不仅住上了新房子,还通过发展产业实现了就业,享受到和城里居民同等的医疗卫生等公共服务,有房子、有健康、有产业,这个村庄因此被命名为“三有村”。
职校毕业生薛刚曾作为下沉干部服务三有村搬迁工作,他和这座村庄、村民一样,实现了蝶变。
畜牧兽医
薛刚是浙江人,在进入金华职业技术学院之前,他与西藏的交集为零。
2011年,填报升学志愿的薛刚关注到食品安全问题,于是想通过进入职业院校学习,凭借专业技术从农业生产的源头为食品安全把关。“为食品安全贡献自己的力量”,薛刚形容这是一份年少轻狂的初心。
拉萨三有村全貌(普布扎西/ 摄)
和东南沿海城市大多数“90后”年轻人不同,薛刚从童年起就对土地有深厚情感。浙江地形以丘陵为主,农业用地梯田居多,农业生产的机械化程度不高,大多还是以人力为主。出于对农业的某种情结,报考金华职业技术学院时,他选择了冷门的畜牧兽医专业。
“畜牧业的数字化水平再高,给动物看病还是需要兽医亲自问诊,机器只能起辅助作用。”薛刚介绍,不同于宠物生病,养殖场的猪牛羊一旦感染传染性疾病,就会被大规模捕杀,对产量供应会产生直接影响,让农户遭受重大损失。如何避免牲畜生病,怎样在疫情发生的时候第一时间迅速干预,把农户的损失降至最低,这是职校生薛刚一直思考的问题。
他还记得第一次进养殖场的情景,第一次感受到现代农业与传统农业的天壤之别。
“家里的老人跟我说,养猪就是拿着铁锨铲粪。”薛刚说,在上一代农民眼里养猪是个又脏又累的活。
而真正实习的时候,他才发现“工业化的猪舍非常干净,冬暖夏凉,猪舍里常年保持恒温26℃。猪舍定期清理,一点也不脏乱差。想要进猪舍还不容易,为防止带入病毒,保障猪群健康,人员和物资需要经过严格的隔离和消毒才能进去”。
在校三年时间,薛刚和他的同学们多次进入金华市大型养殖场实习。
“虽然是在养殖场,但养动物一样要遵循自然规律。”因为从大一就决定今后要从事专业工作,薛刚不管是在校学习理论知识还是去实践平台实操技术,总是善于观察,自己总结学习心得和畜牧业养殖规律,课本之外的学习笔记一学期就记满一本。在笔记里,薛刚记录道,养殖密度十分重要,绝不要为了产量一味地增加养殖数量,这样难以保障养殖质量。
结缘西藏
年轻人心中往往有个浪漫的西藏梦。学畜牧兽医专业的薛刚,一直想去真正的草原,去高原看看牛羊自由地奔跑。
因为姐姐、姐夫在西藏工作,大一暑假,薛刚就去西藏和他们共同生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他看到当地牧民都是以家庭散养这种粗放型养殖方式为主,和他在浙江工业化养殖场看到的打着鼻孔环的牛相比,西藏的牛可谓野性十足。
但每次抚摸这些牛,这位准畜牧兽医眼中看到的是杂乱、黯淡无光的背毛,和养殖场那些油亮油亮的牛背毛相比,说明家庭畜牧的养护力度远远不够精细。
搬迁是手段,脱贫才是目的。金华职业技术学院毕业生薛刚和乡干部们一起,根据贫困群众的文化程度、兴趣爱好,划定了几个就业创业方向,手把手带村民进行职业能力培训,把在职校学到的本事都使了出来。
通过这一次对西藏畜牧业的直观感受,西藏要实现从畜牧业大省到强省还有许多工作要做,薛刚决定将更精细的养殖方法带到西藏。
大三临近毕业,同学们纷纷在投简历找工作。一天傍晚,薛刚路过宿舍楼公示栏,看到了一张大学生志愿服務西部计划志愿者招募海报。“到西部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这一行字立刻打动了薛刚。
他想了一晚,第二天就报了名。报名表他至今还留着,在报名表上,他填写的第一志向是农业科技,意向服务省份是西藏,服务期限他选的最长时间——三年。
坐了40多个小时火车到拉萨,与1700名来自全国各地的志愿者集结于此,薛刚知道了自己是近些年金华职业技术学院第一个到西藏志愿服务的。薛刚开了个好头,从2015年开始,每年都有他的师弟师妹来服务西藏。
集中培训、讲解西藏的风土人情、注意事项,培训6天后,薛刚被分配到达嘎乡做基层服务,每月领3000多元的志愿服务津贴。这1700名志愿者,大部分在服务期满一年或两年后选择了重新就业。
而薛刚的三年干着干着就变成了六年。从志愿者到下沉干部,在西藏,他成长为一名脱贫攻坚、再到乡村振兴的人才。
三有村养成记
初入达嘎乡,薛刚每天都与同事聊天,了解当地畜牧业养殖的现状与问题。
他给藏猪养殖扶贫项目写方案,和藏鸡、牦牛养殖项目的技术员沟通,自己配比饲料。教材上并没有细分出西藏畜牧业的养殖方法,大多方法都是薛刚自己在实践中悟出来的。比如,如何解决野性较强的藏鸡互相打杀的问题,薛刚建议技术员缩小养殖密度,将其分群饲养,这样可以实现产能效益最大化。
不久,曲水县开始准备易地搬迁工作。考验薛刚的已不是职校生的农业技术水平,而是与人沟通、服务村民的能力。
2016年3月,拉萨市整合各类资金投入近1亿元,用3个月时间建成了达嘎易地扶贫搬迁安置点,也就是现在的三有村。村里不仅有漂亮舒适的民居,还配套建设了水、电、路、信和村委会、幼儿园、商铺、村级卫生室等公共设施。
开始迁村,薛刚和他的同事们要一一说服村民从海拔超过4500米的高山牧场搬下来。从吃水难、用电难、一下雨山路就泥泞不堪,还经常发生泥石流的地方搬下来,看似容易,但新家能不能留得住人是关键问题。
“刚入住搬迁点时,正值夏秋季节,很多村民在老家还有青稞田和牧场要照料,便经常跑回去好几天都不回来。”薛刚回忆。
村民习惯了放牧、种地的生产生活方式。刚住进新房时,门前不能种地,屋后不能放牧,不知道以后靠什么养活一家人,是众多村民担忧的事。
搬迁是手段,脱贫才是目的。薛刚和乡干部们一起,根据贫困群众的文化程度、兴趣爱好,划定了几个就业创业方向,手把手带村民进行职业能力培训,把在职校学到的本事都使了出来。
首先开展的是特色种植养殖、家政服务、民族手工艺等职业培训。用配套产业发展资金1800余万元,成立了藏鸡、奶牛养殖,种植业等合作社,开起了商铺用于经营,带动所有贫困户参与各种项目建设。到2017年底,每个村民从合作社得到了超过3500元的分红。
“我们筹划把几个合作社做成一个联社,发展循环种植养殖产业,让更多人受益。”薛刚说。他还和其他下沉干部一起试水电子商务,为村民搭上互联网的快车。在电子商务平台上线的村合作社种植的藏雪菊,第一批货上货一周就卖光了。
此外,薛刚还在牦牛冻精站和科研人员进行科技攻关,为优良品种的牦牛提高配种效率。整个西藏服务期间,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职校专业老本行。
助力乡村振兴
如今,在三有村完成了阶段性的脱贫攻坚工作,薛刚带着专业特长和服务西部的工作经验,回到浙江老家江门市继续从事乡村振兴工作。
11月1日,浙江金华职业技术學院
随着乡村振兴战略和人才先行理念的提出,职业教育扛起加快融入乡村振兴的新使命。教育部职业教育与成人教育司司长陈子季介绍,在服务脱贫攻坚上,职业院校70%以上的学生来自农村,千万家庭通过职业教育实现了拥有第一代大学生的梦想。“职教一人,就业一人,脱贫一家”成为阻断贫困代际传递见效最快的方式。
职业教育为乡村振兴奠定了坚实基础,也为广大农村青年打开成功成才的大门。乡村振兴作为脱贫攻坚战的“后半场”,急需更多的技术工人和技能人才,这就需要职业教育不断增强与农村现代化发展的适应性,培养农村高质量发展所需的人力资源,在服务全面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中发挥更重要的作用。
当然,现实中我国农村职业教育发展还面临诸多困境。据《乡村教育新观察——中国乡村教育发展报告(2021)》分析,农村中职教育存在以下问题:发展“空心化”,供需结构失调,优质资源匮乏;办学“普教化”,人才培养逐渐丧失“职业性”和“农村性”,将农村中职教育办成了“升学教育”;在适应当地农村产业发展的培养质量上存在较大缺口,人才培养模式较为单一,人才培养质量差。
“我理解的乡村振兴,是要产业振兴、人才振兴、文化振兴、生态振兴、组织振兴闭环发展。”薛刚说。乡村振兴需要的“新农人”,包括农业、科技、营销、金融、设计、文旅、创新传播等多样化的技术技能人才。
因为在校期间去生猪养殖场实习较多,薛刚注意到国内猪肉12元一斤的价格和美国猪肉加上关税落地到市场上才不到5元的价格差,深感要提升农产品竞争力,提高农业现代化程度的必要性。
提高农业的机械化科技化含量,用最少的人产最大的量,这是薛刚理解的农业高阶形式,也是他给自己定下的下一阶段乡村振兴工作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