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有个“模范生”

张静

北京市昌平职业学校- 云物大智人才培养基地

从沙河地铁站出来步行700多米，来到一处静谧校园，这里没有高楼大厦，有几分像高中校园“放大版”。一路走去，一栋栋教学楼各有LOGO：云物大智人才培养基地、中德汽车教育文化交流中心、京东产教融合学院……这里是北京市昌平职业学校，业界公认的服务区域经济发展、国内一流职教示范代表。

“2021年是职业教育大年”，不久前刚接待完几场咨询参观的北京市昌平职业学校（以下简称“昌职”）副校长郑艳秋向《瞭望东方周刊》感慨，“在媒体上，职业教育成为高频词，职教圈、非职教圈都在讨论职业教育，职业教育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

近两年，很多优秀的孩子选择了职业学校。“尤其感觉今年的生源有明显好转，很多专业招满了，还不断有人来咨询招生情况。以前我们职校是被动等待学生的选择，如今我们有了选择学生的主动权。”郑艳秋说。

在国家大力倡导发展职业教育的大背景下，职业院校如何担负起培养一专多能复合型人才的重任？作为职业院校中的“顶流”，昌职为实现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做了哪些创新工作？

郑艳秋将其概括为三大规律：遵循经济规律、人才培养规律和职业教育办学规律。

五年间，北京市昌平职业学校新增了冰雪运动、大数据、新能源汽车、无人机、通用航空、生物制药工艺技术、宠物养护与经营等八个专业。每个新专业的打造，都以与地方产业契合度为第一要务，同时取消了金融事务、首饰设计等与地方产业契合度不高的专业。

办学就要服务地方

“小春饼”的故事至今仍在昌平区十三陵镇康陵村村民口中相传。

这个山区小村落过去是贫困村，村民一直以林果业为生，收入有限。为落实北京市政府新农村建设工程，2006年，北京市昌平职业学校开始帮扶康陵村。

“如何发掘区域特色并带动经济发展”成为学校师生们想得最多的问题。十三陵景区是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禁止工业开发，学校便聘请明史专家与校内师生一道，共同就地挖掘该村的丰厚历史背景和文化渊源。

“在这儿埋葬的正德皇帝，在他出游期间，特别喜爱妃子为他打理的春饼。”郑艳秋介绍，北京人也有在“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吃春饼的讲究，小小的春饼承载着康陵村悠久的文化底蕴，学校最终确定将“正德春饼宴”作为帮扶项目，以此为亮点打造区域民俗旅游经济。

学校派出数字影像技术、中西餐烹饪、旅游服务等多个专业的师生，手把手对村民进行培训，更新他们的观念和技术，并制定了包括餐饮标准、环境标准、服务标准、住宿标准、环保标准等五个标准，将“正德春饼宴”打造成为区域产业。

如今，该村一半以上村民作为服务接待者，另一部分村民也在相关衍生产业——绿色豆芽生产、无公害野菜种植、柴鸡养殖等产业链上就业与致富。

这是职业教育突出区域性、为当地经济建设服务的一个缩影。

郑艳秋介绍，“昌职服务昌平”体现在诸多方面，建社区培训驿站助力当地构建终身学习体系，培训农民，培训20万驻昌军地两用人才，面向特殊工种的企业培训，为昌平区中小学提供劳动教育，昌职已经成为各类职业教育课程的输出地。

“既然是地方办，那我们就要服务好地方，这符合职业教育的经济规律。从办学定位到专业设置，我们都围绕北京、围绕昌平。”郑艳秋说。

近些年，北京经济结构调整变化巨大，职业院校的专业设置也紧跟区域产业结构调整的步伐。五年间，昌职新增了冰雪运动、大数据、新能源汽车、无人机、通用航空、生物制药工艺技术、宠物养护与经营等八个专业。每个新专业的打造，都以与地方产业契合度为第一要务，同时取消了金融事务、首饰设计等与地方产业契合度不高的专业。

11月11日下午，鄭艳秋带领团队刚论证完一个新专业的开设，计划推出“零到三岁幼儿保育”专业。她表示，随着国家三孩政策放开，家庭存在养育孩子的人力负担，职业教育应该主动承担这一社会责任，培养幼儿托育人才向社会专门机构输送，以实际行动助力三孩政策落地。

开门办学实现双赢

在昌职各专业实训基地里，授课老师有的是昌职自己的培训师，有的则是来自龙头企业的进校培训师。“我们的教学与企业联系紧密，小到喷漆色彩图，大到拆车看结构，用的都是宝马、大众等原版设备。”在交通运输系主任张翔看来，学生在职校所学的课程一定要对标头部企业，按照企业最需要的人才标准培养学生，“这才是校企合作、产教融合的高阶形式”。

产教融合、校企合作是职业教育的关键。“办任何专业都要有合作企业，从课程设置到基地共建，尤其是师资培养，职业教育必须是校企深度合作的产物。”郑艳秋介绍，“我们每开设一个新专业，都要经过半年到一年的时间，会找北京市相关产业的头部企业进行合作、调研，要保证新专业的学生走出校门就有企业欢迎”。

昌职2015年开始以“工程师学院”模式与企业进行联合办学，目前已经建设了15家工程师学院，联想工程师学院、京东产教融合学院、大众SCEP培训基地、宝马BEST培训基地……课程内容根据企业需要及时调整，有的班级直接就是企业的“订单班”。

和企业深度合作的另一个好处是专业得以迅速更新迭代，近五年来新技术、新产业、新业态迎来风口，人工智能、大数据技术被普遍应用，智慧农业、智能汽车等新场景不断涌现，学校以专业与课程的动态调整紧跟时代，一步都没有落下。

位于昌职校园中心区域的中德汽车教育文化交流中心，不仅是学生的课堂，也是企业经销商员工的培训基地，平日还可以承办各类行业比赛、企业技能大赛。教室的门永远向社会开放，这也是职业教育区别于普通教育的显著特点之一。

“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在培训基地，本刊记者看到这条标语。

活水是什么？张翔认为是企业的标准课程、行业的一手资讯动态。“宝马、大众新发一款车，还没到经销商那里，如果学校想用来教学，我们一个电话车就送来了。”张翔说，“学校和企业之间互为源头，企业给设备、资源和标准，学校培养人才助力企业长期发展，二者互惠互赢。”

“依托共建共享的机制，开门办学，资源就都来了。”郑艳秋说，“企业愿意和职校合作，主要取决于三种需求：第一，企业的人力需求。企业要学校订单式培养员工，这样的人从社会上很难直接招聘得到。第二，企业的发展需求。把学校开放给企业培训员工，共同面向社会提供服务，和大企业合作，学校获得的是新的标准和视野。和小企业合作，学校就输出标准和服务。第三，价值层面的需求。在共同富裕、乡村振兴大背景下，企业也要寻找体现社会责任的平台，职校恰好就是理想的合作平台。”

在中国职业技术教育学会的领导下，郑艳秋正在筹备即将成立的中国职业技术教育学会乡村振兴与城市可持续发展工作委员会，委员会成立的目的是要把全国的职业院校、科研机构、行业龙头企业结合起来，共同搭建一个交流平台，服务职业院校的转型升级，提升职业教育适应性，使职业院校成为乡村振兴的服务站。

北京市昌平职业冰雪专业学生实训（采访对象供图）

学会解决问题

走进汽修专业的课堂，不管是钣金方向、喷漆区域还是汽车保养、故障维修，每一堂课，都有几个小组学生在汽车面前实操，有几个小组学生围着圆桌讨论、评价。教师不是简单机械地将汽修技能传授给学生，而是引导学生在实践中体会与升级，“为什么这么操作”“如果是你怎么办”“还有什么解决办法”……

“寶马、大众新发一款车，还没到经销商那里，如果学校想用来教学，我们一个电话车就送来了。”北京市昌平职业学校交通运输系主任张翔说，“学校和企业之间互为源头，企业给设备、资源和标准，学校培养人才助力企业长期发展，二者互惠互赢”。

这种上课模式被称为“胡格模式”。

北京教育科学研究院职教所所长吉利告诉《瞭望东方周刊》，“胡格模式”由德国职教改革专家托马斯·胡格教授开创，主张职业教育中理论与实践应作为一个整体来传授。“胡格模式”将非专业能力培养作为最重要的目标和内容，并与专业能力培养高度融合，构建以培养人文素养、职业素养、职业能力、创新精神为核心的课程体系、教学体系和评价体系，培养独立、负责任、能够在团队条件下高效率解决问题的高端技术技能人才。

为适应工业4.0和高端制造对人才培养的战略需求，北京市教委于2015年印发《关于开展胡格教育模式改革试验的通知》，学习德国在职业教育改革和教学实践中的先进经验，昌职成为北京市中德合作胡格教学模式改革试验项目学校。

“职业教育给人一技之长，但传统职业教育培养出来的人所拥有的技术在未来可能会被机器所取代，什么能力才是能陪伴终生的？就是服务人，那就是与人沟通，始终保持解决问题的能力。”吉利说，“拿汽修举例，但凡会频繁出现的问题，即有规律，就可以用机器取代。而服务人遇到的都是个性化问题，事实上，现在企业在服务‘人方面的利润越来越高，学会这种能力，我们职教的学生就不会被机器人取代。”

在胡格试验班的课堂上，昌职不强求每节课学习内容的多少，而是要求强化学生的行动，要求自主学习与团队合作相结合，重视学习习惯的养成和工作思维的训练，教师由过去关注“教”改变为更关注“学”，由关注学生“学会”到更关注学生“会学”。

在中德汽车教育文化交流中心一层，有一个真正在运营的汽修厂，社会车辆来这里修车，学生在技师的指导把关下进行实操。在服务大厅，前台的业务接待、保险、装饰、验车上牌，所有的岗位都由学生值班，这些岗位也在无形中培养他们的服务能力。

第一届胡格模式毕业生宿昊宗是这种教学模式的直接受益者。“除了专业知识的学习，胡格模式还非常注重非专业能力的培养，比如处理人际关系，比如口语表达能力，工作后这种能力让我受益匪浅。”现在他已经成为一名宝马集团钣金项目培训师。

“有趣”，这是记者在汽修专业随堂听课的直接感受。学生们都是“00后”，从课堂的教学风格到学校的标语，都用最新潮的年轻人语言。

不可否认的是，大多数来职校的学生，学习能力相对一般，也有一些学生抱着考不上大学就混日子的心态。他们的学习习惯需要重新培养，自信心需要重新建立，如何重启他们对学习的热情，是对职校教师的第一重考验。

任务驱动效果最显著。“带着任务激发学生去思考去做，比如说要帮助你自己或者家人解决一个问题，为解决这个问题，要先解决哪个问题，一环扣一环，学生的大脑就会转动起来，每完成一个问题有奖励。”张翔介绍。

如何从教知识、技能转换到教方法，是对职校教师的第二重考验。

“胡格模式”对老师理论知识、实操能力的要求非常高，老师在教学过程中既是导师，又是学生的合伙人，师生共同解决问题，完成项目。

昌职胡格班教师冯广宏说：“来到胡格班教学，教学内容更加形象、灵活，调动了学生的积极性，提升实操能力，我的教学理念和能力都在不断提升。”

张翔曾经做过统计，仅汽修专业的教师就研发出几十种教学方式，例如旋转木马教学法、海报教学法、卡片教学法等。

昌职还创新了技术技能人才评价模式，比如服务人的隐性能力，也是可以考出来的。

“有了量身定制的教学环境和课程体系，有了教与学的良性互动，教师团队‘愈战愈勇，课堂更富有创造性，学生也更自主自信。”张翔说。

吉利认为，昌职的胡格教学模式回归了教育本质，把人格塑造、职业能力养成和职业精神培养有机融合，丰富了职业教育内涵，对提高人才培养质量和社会认可度有着很大促进作用。

郑艳秋说：“尊重人才培养规律，从中职阶段十七八岁就给学生奠定一些能力基础，特别是可持续发展的非专业能力，这是我们职校努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