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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白云词疏证》研究

2021-01-13薛竹

现代语文 2021年12期

薛竹

摘  要:有清一代,词学兴盛,学者们对于词集的编纂、刊刻、考证等工作日益重视,尤其是乾嘉时期考据之风盛行,词集笺注取得了突出成就。《山中白云词疏证》就是江昱以经学考据之法疏证南宋词人张炎词集的成果。全书共有疏证和按语近二百条,引书一百三十多种。江昱将大量精力用于对人名、地名和时间的考证,补充了相关的唱和词作及张炎的佚词,并且评点作者风格,发掘文本寓意。《山中白云词疏证》推进了张炎在清代词坛的经典化进程,江昱将经学与词集笺注相结合的疏证方法也为后世所采用,有效提升了词体的地位。

关键词:《山中白云词疏证》;江昱;词集笺注

《山中白云词疏证》是清代学者江昱的词集疏证著作。江昱在龚翔麟刊刻的八卷本《山中白云词》的基础上,裁缀成帙,著成《山中白云词疏证》。传统的词集笺注较为注重字句解释、名物考辨、典故训释和修辞运用等,《疏证》则主要是对张炎词中的人地、岁月、本事、轶事、唱和之作进行疏证,侧重文字校勘与词意疏通,着力考证张炎的生平与交游情况。江昱用近二十年的时间,耗费极大的心力,将经学考据之法运用于《山中白云词》的疏证。全书征引方志、文集、史书、笔记、小说等各类文献共一百三十多种,于原词之后先疏证,再附按语。一方面,《山中白云词疏证》考证、补充了张炎的生平资料与交游情况,为后世研究张炎提供了丰富的资料;另一方面,《疏证》考证张炎词中人名、地名等,有疏通词意之功,推进了张炎词在清代的经典化进程。因此,江昱的《山中白云词疏证》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与研究价值。

一、江昱与《山中白云词疏证》

江昱(1706—1775),字宾谷,号松泉,祖籍安徽歙县,此后祖父迁居扬州,遂占籍扬州。江昱安貧嗜学,博览群书,贯通经史,与其弟江恂并称为“广陵二江”。江家祖上以业盐获得的丰厚利润,大量购书、藏书。家中有凌寒竹轩,藏书万卷,多为善本。江昱《山中白云词疏证》自序云:“间与弟蔗畦涉猎之余,遇可相发明者,辄笔之简端。垂二十年,翻书不下万卷。”[1](序,P2)可见江氏家族藏书之丰与江昱用力之勤。江家学术氛围浓厚,江昱的父亲潜心于声韵之学,江昱自幼便继承了家学。其弟江恂在《韵歧·跋》中说道:“忆先子平昔究心音学,于余兄弟能言,即授以平仄,稍长《文选》《杜诗》日以授读,而于声韵间尤为斤斤。”[3](P779)丰富的藏书与江氏家族浓厚的学术氛围,为江昱的读书、治学提供了良好的条件。他少时便有“圣童”之目,极为聪颖;又好为诗词,才学甚高。江昱本人酷好读书,蒋士铨在《江松泉传》评价江昱云:“君久困诸生中,嗜学安贫,不改其乐。偕恂坐凌寒竹轩,拥书万卷,上下古今,以述酬酢,怡怡然。”[2](P2114)江家是书香世家,虽然曾经以业盐为生,但子孙多以科举为业。只是江昱在科举上一直仕途不畅,屡试不第。他便潜心研究学问,一生都与文学创作、学术研究相伴。江昱学殖深厚,通音韵训诂之学,又好金石文字,在诗词创作方面也颇有成就。著有《韵歧》四卷、《梅鹤词》四卷、《松泉诗集》六卷、《潇湘听雨录》八卷等。在词学方面有三种词集疏证著作:《山中白云词疏证》《蘋洲渔笛谱考证》《草窗集外词考证》。三种疏证著作资料翔实,考证精详,为后人研究张炎和周密的词作提供了丰富的资料。

《山中白云词》是南宋词人张炎的词集。张炎(1248—1322?),字叔夏,号玉田。祖籍凤翔成纪(今甘肃天水),自六世祖张俊起迁居钱塘。张炎家世兰锜,门第显赫,戴表元称张炎是“翩翩然飘阿锡之衣,乘纤离之马”的勋贵少年。南宋灭亡之后,张炎家道中落,流落播迁,客游无方。曾经北游燕蓟,最后失意而归;晚年寓居临安,落拓而终。张炎早期词作的内容多是赏游湖山、风花雪月一类;宋亡之后,其词作的风格发生了很大转变,以抒发亡国之痛、身世之悲为主。《山中白云词》在元、明两代仅有抄本流传,今存最早的是元代陶宗仪的抄本。清代初年,由朱彝尊转录传布,厘为八卷。之后,龚翔麟与李符校订、传刊,共收词作296首,是为龚本。龚本以后,有多种翻刻版本,但一直无人为其笺注。至乾隆时期,始有江昱作《山中白云词疏证》,《疏证》以龚本为底本。江昱以经学考据之法笺注词集,在词后加疏证和按语,共计近两百条,引书一百三十多种,对词集中的人名、地名、时间以及张炎的生平事迹和交游情况等进行了详细考证。其他如辑补佚词、评点词作、校勘文字、疏通词意等,亦有发明。《疏证》于乾隆十八年完成,首卷题“江昱宾谷辑江恂于九较”,《疏证》中字体不一,多处有眉批和签条,可以判断是由江昱、江恂兄弟二人共同完成的。夏志颖在对江昱的《潇湘听雨录》考辨时指出:“所谓的‘辑注草窗、玉田’,显然是指《考证》《疏证》两部书稿,‘秘之而不刻以行世’说明《考证》《疏证》均没有刻行,江昱本人也似乎没有将之刻行的打算。”[4](P73)由此可知,《疏证》一直是以稿本的形式存在,在江昱生前并未刊行。此后多年,此书一直明珠蒙尘,直到后世朱祖谋将《山中白云词疏证》收入《彊村丛书》中刊刻行世,才广为人知。

二、《疏证》的主要内容与学术路径

词集笺注最基础的工作就是对词中所涉及的人名、地名和时间进行考证,其他如一些典故考释、名物考辨、修辞运用等亦包括其中。江昱在《山中白云词疏证》自序中云:“夫集中之题但云某人某地,读者亦仅就其词臆为人如是,地如是,是人与地因词而见,而不知词实有以确洽其人与地,何啻目眩珊瑚木难而不能名邪?其或实有所指而本题未能注明,则又往往忽略,甚且以为宽泛之语,而曾不经意,可胜三叹。”[1](序,P2)因此,江昱在疏证《山中白云词》时,详细考证了词中涉及到的人名、地名和时间,并注释唱和词作与补充佚词,不过,对于词中所涉及的名物、典故、修辞一类,江昱并不疏证。此外,江昱在文字校勘上十分细致,颇下功夫,对于一些具有争议者,他从相关史料中爬罗剔抉,仔细辨误,再作判断。

(一)考释人名、地名与创作时间

《山中白云词疏证》考证人物众多,如戴表元、郑思肖、仇远、舒岳祥等。江昱在疏证这些人物时,多引用文人集和地方志来进行考证,选取必要信息,作成人物小传,令读者一目了然。于知名人物的生平考证,因相关信息较多,江昱则引证适当,并不多加考辨。真正能够体现江昱考证之功的,是在于他对词史中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的深入挖掘。江昱从相关史料中予以钩沉,为他们一一作传。如卷四《霜叶飞》(故园空杳)是悼念吴立斋之作,但吴立斋是谁,似乎无从稽考,江昱则征引《汉泉漫稿》中《南塘戏赠立斋主人》诗,为考证吴立斋此人提供了线索。此外,江昱还考证了玉田词中一些人物的字、号。如卷一《声声慢》(平沙催晓)后按语:“又录载沈词后有‘秋江’二字葫芦小印,及‘尧道’二字印,知玉田集中所称‘秋江’即尧道也。”[1](卷五,P4)在卷六《浪淘沙·秋江》中,江昱又指出:“词意非徒赋秋江景物,秋江乃沈尧道号,此当为沈赋者。”[1](卷六,P5)江昱点明这里的秋江并非秋日江景,而是为沈尧道而作。如果不知沈尧道号“秋江”,那么在阅读本词时便很可能会混淆词意。

《山中白云词疏证》在考证地名上也十分细致。在《疏证》中,江昱曾多次对地名进行考释,如长春宫、蓬莱阁、霅溪等地。有些地名在不同朝代中都有所变迁,或因为一些人物轶事而具有别称,江昱采用征引地方志和史书、笔记等方法来详考这些地名的源流。如卷一《忆旧游》(问蓬莱何处)就对越州与蓬莱阁予以考证,先是引《元和郡县志》以解释越州名称在不同时期的变化,接着引《名胜志》来证明“蓬莱山正偶会稽”。再引《宝庆会稽续志》和《嘉泰会稽志》说明蓬莱阁的地理位置、名称来源、何人修建,并附按语:“西湖孤山亦有蓬莱阁,故别本题冠‘越州’以别之。”[1](卷一,P18)这是解释别本题目中在蓬莱阁之前冠以“越州”的原因,以免读者将本词中的“蓬莱阁”与西湖孤山的蓬莱阁相混淆。郑思肖评价张炎词作云:“互相鼓吹春声于繁华世界,飘飘征情,节节弄拍,嘲明月以谑乐,卖落花而陪笑。能令后三十年西湖锦绣山水,犹生清响。”[1](序,P1)结合张炎的生平来看,其词作中确实涉及到许多与杭州西湖相关的地名,江昱一一考证,为之笺注。卷一《高阳台·西湖春感》直接引《方舆胜揽》介绍西湖十种胜景,卷三《高阳台》(古木迷鸦)释南园,引《西湖游览志》和白珽的《西湖赋》等。他如卷一《忆旧游》(记开帘过酒)释吴山,卷四《数花风》(重整旧渔蓑)释灵隐山,卷五《壶中天》(万尘自远)释乌石峰等,凡此之类,不一一枚举。《山中白云词》与杭州及西湖相关的山水地名繁多,这与张炎长期在临安生活有关。正因如此,如果對这些地名不加以疏证,非杭州地域的读者或许难以知晓其中之意。江昱在考释这些地名时,在不脱离原作的情况下,先引书疏证,后加按语,各条疏证在逻辑上也具有一定的内在关联,《疏证》之严密细致,由此可见一斑。

《山中白云词疏证》对张炎词中所涉及的时间尤其是词作的创作时间也有所考辨。在疏证时间时,江昱通常会将原作的干支纪年法转换为年号纪年法。如卷二《西子妆慢》(白浪摇天)张炎序云:“吴梦窗自制此曲,余喜其声调妍雅,久欲述之而未能。甲午春,寓罗江……”昱按:“甲午,元世祖至元三十一年。”[1](卷二,P11)卷八《临江仙》序云:“甲寅秋,寓吴,作墨水仙为处梅吟边清玩。时余年六十有七,看花雾中,不过戏纵笔墨,观者出门一笑可也。”[1](卷八,P7)江昱由此推知这里的甲寅实为元仁宗延祐元年。有些词作的时间无法确定,则存疑待考。如卷七《风入松·闰元宵》按曰:“元史世祖至元五年、成宗大德十年、仁宗延祐四年俱闰正月,此词未知何时作。”[1](卷七,P4)由于以上三个时期的“闰正月”都有可能和此词的创作时间相关,江昱亦无法确认此词究竟作于何时,于是便把推断的结果列举出来,以供大家参考。

(二)引用倡和词作,勾稽佚词

《山中白云词疏证》在人地时间考证外,对于张炎词作本身相关的倡和词亦有考辨。如果玉田词中有明确次韵者,江昱则在原词后补出原作。如卷三《探芳信·西湖春感寄草窗》就直接引用《绝妙好词》中周密的《探芳信·西泠春感》,这也是江昱疏证倡和词作最常用的方法。江昱也会在“似倡和之作,但不次韵”的词后补出同调词作。如卷二《绮罗香·红叶》(万里飞霜)引王沂孙《玉笥山人词集》中《绮罗香·红叶》,卷二《疏影·梅影》(黄昏片月)引王沂孙《玉笥山人词集》中《疏影·咏梅影》、周密《草窗词》中《疏影·梅影》。这种补出倡和词作的方法,说明江昱对于词坛唱和也颇为了解。在有些词作后,江昱还会补出与词作内容相关的词,如卷一《国香》(莺柳烟堤)后补入周邦彦的《台城路》(绿芜凋尽台城路)和《意难忘》(衣染莺黄)。由于张炎曾师法周邦彦、姜夔,在创作时所运用的意象、风格,乃至神韵上难免会与二者相似,在原作后补出相似词作,可以方便读者对照阅读,了解其渊源所在。

《山中白云词疏证》在辑补佚词上,亦作出一定贡献。值得注意的是,在卷一《声声慢·都下与沈尧道同赋》中,江昱按曰:“《大观录》载温日观葡萄墨迹题词,凡三人,调《甘州》,玉田首倡,和者鄜州刘沆、汴沈钦。又,曾遇自序及诗。玉田云:‘《题曾心传所藏温日观墨葡萄画卷》’。”[1](卷一,P4)《题曾心传所藏温日观墨葡萄画卷》为张炎词作之“遗珠”,江昱在惋惜该词未被收入《玉田词》的同时,也肯定了《大观录》的辑录价值。他认为:“《大观录》者,本朝吴门吴升子敏就所见书画汇为一集,多出前人编辑之外,鲜有副墨流传。尧道、心传作不少概见,玉田作集亦不载。”[1](卷一,P4)夏志颖指出:“嘉庆年间,吴衡照《莲子居词话》亦辑录此词,但未注明出处,而实际上,江昱早在乾隆初年已发现此词,只因《疏证》流传未广,发现之功才旁落他人。”[5](P564)由此可见,江昱对这首词的发现是要早于他人的。

(三)点评词作,发掘寓意

点评词作也是江昱疏证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江昱主要是着力于人地岁月的考证,同时对疏证的词坛人物和词作词风也偶有点评。一般情况下,江昱会转引前贤或时人评价,自身并不多作点评,可见其评词的客观态度。《疏证》中江昱直接评词只有两处,分别为卷五《蝶恋花》(济楚衣裳眉目秀)和卷八《壶中天》(波明昼锦)。在卷八《壶中天》(波明昼锦)后,江昱按曰:“宋人寿词,虽出名手亦必沾带俗气。如此作雅润清丽,顿觉习语一空。后《南楼令》尤为特绝,始知《指迷》所论,洵非虚言。”[1](卷八,P3)这里,江昱表明了自己对于宋代祝寿词的总体看法,并以比较的方法来凸显玉田寿词的价值。卷五《蝶恋花》(济楚衣裳眉目秀)后,江昱按曰:“此词近俚,盖率笔应付之作。编集者录入,未必为玉田所自收也。”[1](卷五,P10)由于江昱嗜好张炎词清空醇雅的风格,此词与张炎的主导风格明显不符,所以江昱推测它可能是率笔应付之作。在这两条按语中,江昱皆关注到了词坛创作的一个重大问题——雅俗问题。同时,从这两条疏证中,亦可窥见江昱的个人词学理念。结合江昱浙派词人的身份来看,他在词学观上追求“醇雅”的风格,他的词学理念以“雅”为主调,这与浙西词派的词学主张基本上是一致的。

三、《山中白云词疏证》的词学史意义

总的来说,《山中白云词疏证》为张炎词的经典化作出了很大贡献。《山中白云词疏证》的价值首先体现在江昱对张炎词作词意的疏通上。江昱在《山中白云词疏证序》中说:“即如《赋高疏寮东墅园》,不读《四朝闻见录》,则‘甃石’‘通沼’‘长啸’‘虚籁’,径属浮华。”[1](序,P2)江昱认为,在阅读张炎的《扫花游·赋高疏寮东墅园》时,如果不了解《四朝见闻录》等相关文献的话,那么就无法理解张炎词中甃石、通沼、长啸、虚籁这些词语的真正含义,如此阅读便只能停留在文本的字词层面。换言之,这样的阅读方式只能是囫囵吞枣,而不可能产生深刻体悟。在一定意义上说,江昱疏证《山中白云词》中的相关人名、地名,就是为读者阅读张炎词作的第一层面扫清障碍。同时,他之所以不遗余力地引用倡和词、点评词作、发掘蕴意等,也是为读者进行下一步阅读提供便利。可以说,每一部经典的形成,都离不开读者的积极参与,《山中白云词疏证》的完成使得张炎的词作能够被更多人接受和了解,张炎清空醇雅的词风也为浙西词派所推重,进一步扩大了张炎《山中白云词》的传播度和影响力,从而大大推动了张炎词作在清代的经典化进程。

《山中白云词疏证》的价值还体现在对张炎生平及其交际网络的考辨方面。“知人论世”是我国古代文论研究的常用方法,因此,词人的生平事迹在词学研究中十分重要。元、明两代有关张炎词作的研究,仅着眼于张炎词作中部分精彩词句的解读,并不系统、全面。在元、明时期,受到当时道学/理学思潮和传统词学观念的影响,词仍被视为是“小道”“艳科”,张炎及其词作的研究颇受冷遇。在《宋史》《元史》中均无张炎的传记,在其他文献中,对张炎的相关记载也比较零散。正是因为有关张炎的资料极为少见,笺注、考证均举步维艰,所以在朱彝尊抄录、龚翔麟与李符将《山中白云词》刊刻出版后,一直无人为张炎词集作注。从这一角度来看,《疏证》对于张炎生平及交游的考证,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张炎生平研究的缺失,为后世研究张炎提供了更为详尽的资料。例如,关于张炎北游、南归的时间问题,是其生平事迹中的一个重要环节。张炎在《台城路》(十年前事翻疑梦)序中云:“庚辰秋九月之北,遇汪菊坡,一见若惊,相对如梦。回忆旧游,已十八年矣。因赋此词。”江昱在该词后疏证云:“曾心传《题日观葡萄》自序,以至元庚寅入京,玉田固同行之侣,此题‘辰’字当是‘寅’字之讹。”[1](卷一,P7)由此可知,张炎初次北游时间乃是“庚寅”。张炎北游是他生平与词作的一个重要关捩点,也是学界存在争议较多的地方,江昱的考证给以后的研究带来了很大的启示。此外,江昱在考证人物时,为词史上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立传,也为我们了解张炎的交际网络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还需指出的是,江昱将经学考据与词集笺注相结合的疏证方法,也在一定程度上树立了可供操作的范式,而为后世所广泛采用。词至清代出现了振颓起衰的中兴局面,词人云集,词派林立;乾嘉时期,考据之风尤为盛行,在古代文献典籍笺注方面成就斐然,与此同时,典籍笺注也出现了广征博引、繁冗滋蔓的倾向。受到这双重因素的影响,词集笺注也开始朝着学术化的方向发展,并取得了丰硕成果,江昱的《山中白云词疏证》即是典型的代表。一方面,江昱在词学笺注上必然会受到当时经学考据风气的浸染,在疏证《山中白云词》时,更多的注重人名、地名包括一些字词的校误,对词中的典故名物之类,并不疏证。另一方面,江昱的词集笺注又尽量避免繁冗滋蔓之弊,他在引用文献资料时,既有所取舍、加以裁断,又逻辑清晰、简洁明了,而且疏证与疏证之间,时有互证。江昱《山中白云词疏证》这种将经学考据运用于词集笺注的学术化的治词方法,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晚清时期朱祖谋的《梦窗词集小笺》,与江昱的《山中白云词疏证》就十分类似。现代词学研究专家夏承焘的《姜白石词编年笺校》《龙川词校笺》,明确表示是“拟仿江宾谷注《山中白云词》《蘋洲渔笛谱》例”。他在《与龙榆生书》中曾提及:“拙作数种词集考证,专就词中人事、年、地阐发词意,不笺释字句。”[6](P133)这与江昱的《山中白云词疏证》在体例上几乎如出一辙。可见,江昱将经学考据与词集笺注相结合的疏证方法,对后世的词学研究启发良多。

综上所述,江昱作为扬州区域的浙派词人,耗费心力近二十年,为《山中白云词》作疏证,这一行为本身就具有推尊词体的意义。同时,江昱以治经之法治词,对张炎词中的人名、地名、倡和词等作经学式的考证,实际上亦起到了提升词体地位的作用。当然,江昱的《山中白云词疏证》并不是尽善尽美、无懈可击的,其中也存在自相矛盾、不够周密之处。但总体来看,江昱在疏证时,是全心投入、态度严谨的。对于那些并不确定的问题,他仅是提出自己的推断,以供读者和研究者参考。可以说,无论是在文本词意的疏通上,还是在张炎生平交游的考证上,《山中白云词疏证》均为后世学者提供了宝贵的资料,大大推动了张炎词在清代的经典化进程。

参考文献:

[1][清]江昱.山中白云词疏证(中华再造善本影印江昱稿本)[M].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2.

[2][清]蒋士铨.忠雅堂文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3.

[3][清]江昱.韵歧[A].四库全书存目丛书·经部·小学类(第220册)[C].济南:齐鲁书社,1997.

[4]夏志颖.《山中白云词》“汪氏刊本”及江昱“疏证本”考辨[J].文献,2013,(3).

[5]夏志穎.江昱《山中白云词疏证》析论[A].南京大学古典文献研究所.古典文献研究(第十五辑)[C].南京:凤凰出版社,2012.

[6]夏承焘.天风阁学词日记[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 1984.

A Study on Shanzhong Baiyun Ci Shuzheng(《山中白云词疏证》)

Xue Zhu

(College of Literature, Yangzhou University, Yangzhou 225009, China)

Abstract:During the Qing dynasty, Ci studies flourished, and scholars paid more and more attention to the compilation, engraving and textual research of Ci collections. During the Qianjia period, textual research was prevalent, and the achievements of Ci collections annotated were particularly prominent at that time. Jiang Yu’s poem collection of Zhang Yan, a poet of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is the result of his study of the classics. There are nearly 200 citations and more than 130 quotations in the book. Jiang Yu spent a lot of energy on the textual research of people’s names, place names and time, supplemented the related lyrics and lost words of Zhang Yan, and commented on the style and explored the implication. Shanzhong Baiyun Ci Shuzheng(《山中白云詞疏证》) promoted Zhang Yan’s classicization in the Ci world of the Qing Dynasty. Jiang Yu’s method of shuzheng, which combined Confucian classics with Ci notes, was also used by later generations and promoted the status of Ci style.

Key words:Shanzhong Baiyun Ci Shuzheng(《山中白云词疏证》);Jiang Yu;annotation of Ci not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