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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智时代的认知加速与算法游戏
——以生命传播的视域

2021-01-08师曾志

台州学院学报 2021年2期
关键词:异化个体算法

师曾志

(北京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北京 100871)

速度是传播学研究的核心,它决定着事物运行的方向。隐匿在科技加速中的传播速度加快是社会加速的重要因素。传播速度加快既是技术发展的结果,也是技术推进的原因。极速变化的社会让人疲于奔命,也让人看遍人间冷暖,有人怨天尤人,有人则依然满眼星辰。在互联网平台以及各类社交媒介日渐发达的时代,有人将愤怒作为自我生存的法则,以为站在道德伦理的制高点上,一切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有人则利用互联网丰富的信息,汲取对自己有价值的知识,不断发展自我。刷着手机的人们深感时间不够用,沉浸式的快感体验带来的可能却是孤独烦躁。人们喜欢在焦虑中醉心于各类“土味”视频及慢生活综艺节目,在自我选择与现实行动荒诞分裂的同时,受到情感感知的召唤,寻觅着日常琐碎中的凡圣同居。人类周遭媒介环境的易变,对人类生存与发展究竟会带来怎样的挑战?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需要理解的是数字智能时代(简称数智时代)技术发展究竟与过去人类的生存法则有着何种不同;人类自身发展究竟面临着怎样的挑战;万物皆媒的实现中人类最基本的存在方式——“交流与对话”将把人类带向何方;拯救人类的是超级英雄还是个体多样化存在的美好生活?本文拟从德国社会学家——社会加速批判理论的提出者哈特穆特·罗萨的“社会加速”“新异化”等概念出发,在对马克思“异化”“异化扬弃”概念理解的基础上,运用互联网传播个体认知差异等生命传播①详参师曾志《生命传播:自我、赋权与智慧》,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年版。的相关思想,用分析“经验贬值”“认知加速”“认知异化”“认知同化”“算法游戏”“算法迭代”“共感社会”以及“美好生活”间内在关系的方法来回答以上提出的问题。

一、生命传播中“经验贬值了”与人的“新异化”

数智时代是5G、人工智能等技术发展的产物,也是社会加速运行的结果。随着数字技术的日常生活化,数字化生存的社会普适性得以加强,人类的意向与行为在真实与虚拟、现实与理想中穿梭已成为不可逆转的事实。在社交媒介的急遽发展与快速迭代背景下,文字、图片、视频等形式在互联网超文本跨媒介叙事中所幻化的象征世界,无论是经典的还是土味的,无论是名人还是素人,原来身份、地位差异巨大的人或事与作品似乎都重新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以流量为主导的社会,突破了传统文化资本、象征资本以及社会资本的边界与区隔。人们在享受社交媒介带来的身心体验上的快感与满足时,可能会让人陷入更大的空洞感与无意义感中,甚至会发生自我身心失调,人们在失衡中更加依赖虚幻体验以寻求身心和谐之道,殊不知堕入的却是更大的混乱与无助。

德国思想家瓦尔特·本雅明于1933年撰文《经验与贫乏》,他在广播时代就意识到“随着技术释放出这种巨大威力,一种新的悲哀降临到了人类的头上”。他看到广播中各种思想与智慧的传播只是给人们提供了在“电流刺激下的短暂清醒”,人们凭着这种短暂的体验试图吞噬一切,“既吞噬了‘文化’,也吞噬了‘人’”。他借用德国作家保尔·舍尔巴特的话指出了思想贫乏的后果,即“你们如此疲倦,是因为你们从来不曾将思想集中于某个简单而宏伟的计划”。于是本雅明大声疾呼“经验贬值了”。他所指的经验是“一直以来年长者传给年轻人的那些东西”[1],如“金银不算富,勤劳是根本”,用故事叙事告诉人们所谓成功是身体力行的结果,是不断认知自我与经历磨难又不改初心的生命过程。

社交媒介的短暂体验与清醒已成为很多人经验叙事甚至生命叙事的替代品。经验叙事乃至生命叙事是生命传播中的重要内容,它们强调,在传播速度加快、个体卷入的同时,经验与生命的力量化为无形而又无所不在,一旦经由互联网技术传播,则会影响巨大,它关系到个体幸福、社会发展乃至人类福祉。现实世界中所谓的意外性、产生极端影响以及事后可预测性的“黑天鹅”[2]事件的不断发生,正是这种无形力量的体现。近期发生的“内卷”事件让人们意识到一直在探寻自由的人们实际上却活在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所言的“铁笼子”里;互联网平台公司为人们生活、工作带来快速便捷的同时,“打工人”却独自承受着高危风险,一旦问题发生,首先只能“外包”给舆论,在舆论中不断发酵并引发争议;“代孕”事件让人们明白结婚、怀孕、生子、抚养等在传统社会中不可分离的人生阶段,居然也可以被市场运行所替代;记者为爱情远嫁却匆匆以“家暴”“出轨”的舆论高潮而终结。以上事件中的危险与陷阱都与自我认知有关,是社会心理等各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数智时代不同人的意向、行为以及媒介使用倾向在自我与世界间构境出差异化的世界,它在凸显自我存在的同时,强调的是自我责任与能力。个体自我存在不是孤立不变的,内心的矛盾、分裂、冲突等存在的前提,正如德国哲学家叔本华所言是“欲望”的变幻莫测,个人与世界间恰如法国思想家让·鲍德里亚所描绘的是主体欲望与客体诱惑间的关系,正是在欲望与诱惑间巨大的张力中显现出自我与世界的复杂关系。然而,这种建立在欲望与诱惑基础上的分析看似洞彻,实则缺乏对实践中人性异变的思考。

应用加拿大学者麦克卢汉的媒介思想,智能手机已成为人们须臾不可离的身体“器官”,人们愈来愈被无处不在的体验诱惑所裹挟。体验越丰富,时间愈延长,指引行动的经验、记忆却与之成反比。本雅明区分了“体验”与“经验”的不同:体验是很难让人记忆的,而经验则是人身心的记忆,难以忘记并有利于调整自我身心,让自我在纷乱中依然能保持身心合一。本雅明认为体验如旅行,我们可以用纪念品等物性加强记忆与回忆。让本雅明无法想到的是,今天的人与纪念品等物性也产生了异化,在互联网世界中的旅行,只剩下感官的体验与愉悦,它能支撑起的只是支离破碎的记忆。

数智时代人们体验愈多而经验愈少的状态,需要重新审视人与社会实践间的关系。马克思曾指出“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并不是在他们自己选定的条件下创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下创造”[3]。马克思在承认人是“社会人”的前提下,认为人在社会实践中会不断推动自我的存在与发展,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辩证的过程,人的内在本质有其变化之动力,人与自我以及人与社会的关系都是一个不断调适的复杂多变的过程。“异化”概念出现在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并一直贯穿于其主要理论体系之中。马克思从资本主义的生产实践造成人与劳动、人与产品、人与他人、人与自然以及人与自我发生的五种异化出发,为人是社会的人,需要守常达变,能够推陈出新,抵达人的身心合一等提供了理论基础。

罗萨非常认同本雅明“我们的体验时刻越来越丰富,但是生命经验却越来越贫乏”[4]139的预言,在马克思异化思想的基础上进一步将异化定义为一种“新异化”状态,即“其中主体一方面可以不受到其他行动者或外在要素的逼迫,亦即行动者完全可以实现另外一种行动的可能性,以此来追求主体自己的目标或实现自己想实践的事,但另一方面主体却不‘真的’想这么做或赞同这种做法”[4]114。罗萨强调要“重新引入异化概念,并不需要再回过头去处理人类本性或人类本质概念”,他认为“我们并不是与我们的真实内在本质产生异化,而是与我们吸收世界的能力产生异化”[4]145。罗萨的新异化概念在承认人的意向与行为不是发生于其内在本质异化的基础上,揭示出个体认知、实践能力与喜欢隐藏、随方就圆的事物发展规律间产生异化。

二、新异化中的自我异化与“强制规范”

人的自我异化在马克思看来就是人的类本质同人的异化。类本质是人类生生不息的共同体中人与人之间自由与自觉的实践活动,自我异化“使人自己的身体同人相异化,同样使在他之外的自然界同人相异化,使他的精神本质、他的人的本质同人相异化”。马克思自我异化思想的精髓即“人同自己的劳动产品、自己的生命活动、自己的类本质相异化的直接结果就是人同人相异化。当人同自身相对立的时候,他也同他人相对立”[5]51。

当今人们对任何事情的共识都很难达成,但对忙碌中时间过得飞快却深以为然。“DDL”(死线或截止期限)作为网络流行用语能够大行其道是有广泛的社会基础的,它实则是人与世界关系的一种表达和相处方式。我们总是在完成与未完成、接受与未接受间摇摆不定,自我的意向与行为、感性与理性、表达与行动、行动与改变间总是处于一种分裂、矛盾的紧张关系中,失控成为再一次失控的绝佳借口与理由。人们一次次地原谅自己,在一段段短暂体验中放逐自己,而又无法抗衡与抵御时光的飞逝。

短暂愉悦后的人们又会追悔莫及、悔恨抱怨,现代人对幸福的设问不知不觉中已从统治、战争、剥削、阶级、利益、阶层、性别等摆脱出来,人们突然发现制约与限制自己的已然由这些宏大叙事转变为具体而微的DDL、速度、竞争等中的规范与制约。罗萨指出这种“速度、竞争、截止期限”所造就的“强制规范”,是人与世界异化的表现形式,它们创造出“一些行为模式和经验模式并不是来自价值或欲望,而是来自与主体等持续异化”以及“与像基督教会这样的社会文化体制类型完全相反,晚期现代情境没有一种潜在的‘调解’观念或制度”,这导致“所有的错误和缺失都直接落在个体身上”[4]146。据此,罗萨揭示出新异化的形式,其核心来源是因为“晚期现代的自我与世界之间的关系出现了彻底的扭曲变形”[4]147,以承诺个体获得自主性为主基调的现代性,在个体获得自由的同时却在个体自我内部产生了分化与错位,人被抛向的外部世界与自我的内部世界都产生了双重不稳定性,从而导致自我与外部世界的异化。

大多数人在内外部双重不稳定世界中,在各种App上以上帝视角来理解与研判世界,陷入强制规范中的自我意愿与表达,与他者的无法沟通与回应,丧失了真正自我行动与改变的能力,同时又不得不独自承担自身责任。在快速变化的社会中,人们往往忽略了人与自我、人与他者之间的情感投入,共情、共鸣无法达成的后果是人的孤独感与疏离感日益加重。罗萨注意到了异化中的这种情感“回应性”,他指出:“如果‘回应性’即是异化的真正‘对立面’的话,那么自我与世界之间的沉默、冷淡、漠然、憎恶就完完全全表明了一种最外显、最深层的异化形式。”[4]147自我卷入是新异化的总体特征之一,它总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显现,但显现的往往只是新异化的结果而不是原因,问题总是在表象之后有着无限的延展性。

三、加速、社会加速与社会加速异化

从生命传播的视域而言,数智时代的总体特征为媒介的传播速度在社会发展的方方面面不断加快,影响到社会系统的运行与反馈机制,显示出社会关系中个体话语权的力量,从而导致传者与受者角色、地位的改变,对传播内容、机制甚至传播管理体制都产生了根本影响。“社会加速”是罗萨社会加速批判理论中的重要概念,他首先将加速定义为“经验与期待的可信程度的衰退速率不断增加,同时被界定为‘当下’的时间区间不断在萎缩”[4]18。这里的“时间区间”用的是寇瑟列克的概念,即一段相对稳定的时间,当下是“经验范围和期待范围正重叠发生”,在其中“我们才能描绘我们过去的经验,以此来引导我们的行动,并且从过去的结论推导未来”[4]17-18。借用哲学家吕柏“当下时态的萎缩”这一说法,罗萨想要强调的是“一种基于文化和社会创新率的加速,造成了‘当下’这个时态不断地萎缩得越来越短暂”,它成为罗萨对“‘当下’的时间区间不断在萎缩”的加速的理解[4]17。

罗萨在借鉴德国社会学家格奥尔格·齐美尔等人的思想后,认为加速可以定义为“在一定时间单位当中行动事件量或体验事件量的增加。也就是说,这是因为想要或觉得必须在更少的时间内做更多事”[4]21,社会加速在科技加速、社会变迁加速以及生活步调加速三个方面展开,从而“造就了新的时空体验,新的社会互动模式,以及新的主体形式,而结果则是人类被安置于世界或被抛入世界的方式产生了转变,而且人类在世界当中移动与确立自身方向的方式也产生了转变”[4]63-64。社会加速中人们每天表现与忙碌的事情不断增多,在这种表象的背后揭示出“社会制度的稳定程度和实践的稳定程度可以当作一个判断社会变迁加速(或减速)的准绳”[4]20,社会加速并不意味着社会不安定,而是社会制度与社会实践稳定的基础发生了迁移,自我认知与调适的维度逐渐加重,忙碌的时间表象背后是要求个体自律意识与行动能力的不断加强。

社会在加速中不断产生异化,罗萨将其概括为“社会加速异化”。新异化为人与世界的扭曲变形,是由人“吸收世界的能力”所导致的,罗萨将社会加速异化划分为“空间异化”“物界异化”“行动异化”“自我异化”与“社会异化”等方面,社会加速从社会生活的“空间、物、行动、时间、自我”等五个方面发生根本异化,即:地缘空间赋予了人们亲缘、地缘与血缘上的有机能动性,而互联网信息传播技术全方位进入到人的日常生活中时,技术替代了地理空间中人与人之间的复杂情感关系,强化了空间的无机特质;从物质匮乏中走出来的人们,原来在物性中沉淀的自我生命印记在认知加速中颠覆了其长期所扮演的安身立命之角色;行动中变化的不只是行动本身,而是行动的规则与法则都在发生着看见与看不见的变化,设问从“想不想做”变成了“能不能做”,而“能不能做”又需要继续追问“该不该做”;时间在体验与记忆上产生分化,感官享受满足的同时记忆却在丧失;沉浸式体验中个体的自我麻木在时空传播中加剧的正是自我异化。

社会加速中时空萎缩的另一种表达是时空浓缩,这两者形成鲜明的对比。萎缩是单位时间的意涵,即人们的观念、声望、地位、职业、喜好、制度、政策等稳定的时间愈来愈短,它们甚至都同时压缩在当下;浓缩作为时间的另一种表达则是对萎缩的反动,它指的是不同类属的事物同时集中在当下。这意味着过去与未来都可能体现在当下,时空边界在地理位置、权力地位、亲密关系、事物性质、感觉感知、类别归属等中不断消融,如血缘关系可能被邻里关系所替代,而邻里关系也可能变成咫尺天涯,陌生与熟知已很难由传统的血缘、亲缘、地缘、单位、组织等决定,权力、权利、资本、资源等在人们情绪、情感、知觉、意识、认同、信任、信念甚至信仰等中获得了幽微但重要的姿态与力量,这些都与自我与外界关系调适的认知能力有关,隐含在社会加速、社会加速异化背后的认知异化或认知同化在承认个体差异化的基础上凸显了出来。

四、认知加速:认知异化与认知同化

马克思对异化思想强调的同时,也主张“异化扬弃”。马克思认识到既然私有制是人异化的根源,那么“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马克思所指的共产主义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由此,实现“人向自身、也就是向社会的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复归,这种复归是完全的复归,是自觉实现并在以往发展的全部财富的范围内实现的复归”的异化扬弃[5]73。借用罗萨社会加速的概念,这里认知加速指的是在当下区间中个体综合思维水平与快速变通调适的能力,即个体意向、行为在当下自觉不自觉中的自我综合的校准水平。认知加速贯穿于韦伯所言的决定个体社会行为的目的理性、价值理性、感情、传统等四大因素之中,它彰显出个体思维与思想方式的差异性。“当下萎缩”在稳定性加速解构之时,考验着个体自我认知在当下浓缩中的洞见与选择,检验着人迅速对所处环境、情势、态势等作出判断与决断的能力。

早期人们在意识到异化存在时,瑞士儿童心理学家让·皮亚杰将“同化”“顺应”的概念从生物学引入到心理学和认识论中,它们最早见于1936年出版的皮亚杰的《儿童智力的起源》一书中,其在对儿童智力和适应的分析中提出了同化与顺应的概念,为儿童认知发展理论作出了杰出贡献。在这个意义上,认知加速在注重认知异化研究的同时应关切到认知同化的存在。认知异化与社会结构、制度、文化的不断变动有关,也跟自我同化与顺应社会加速的能力相关。我们在反对不断涌现的新观念、新事物时,如果没有意识到社会发展中认知深层结构的变化,忽略个体的省思,而只是打着正义、公平、自由、平等甚至道德的旗帜示人时,遮蔽的却是个体认知的惰性与偏狭。

传统社会中我们所倚重的很多行为法则随着社会加速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迁移,新异化中人们能够抓住的稻草就是自我认知在日常交流对话中的灵变与创造,在跨越时空的认知中针对具体问题进行调适,人与人、人与物的共情、共鸣与共生关系成为认知异化与认知同化存在的基础。传统社会中人依赖着他人,依恋着对物、法则尽可能的保留与遵从成为个体吸收世界能力的体现。如今人与世界互动回应关系中的情感、记忆奠定了认知同化的基础,成为自我生命史中必不可少的部分,是自我前行的意向与衡量做事时轻重缓急的法则。随着社会加速中的认知加速,依赖与依恋关系所构筑的一切都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地崩塌了,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曾提到“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人与自我认知异化成为其他异化产生的基础,又在不断加重着自我认知异化。

认知加速是现代社会加速中的重中之重,它在一定程度上规定着社会发展的方向。认知异化与认知同化并存,需要个体自我的判断与决策能力。人们的观念与思想、思想与行动、行动与改变是在日常生活中以对话、交流的形式而展开,以问题、论证、质疑、挑战、行动与改变来呈现。人的生存质量与身心健康体现在言语与不言自明、差异与生成、沟通与对话之中,它们既冲击着观念与思想的边界,也在认知中不断进行着顺应、同化甚至异化。我们应回到皮亚杰的心理认知研究中,重新审视刚刚进入数智时代的我们。我们的心智应与我们根深蒂固的认知保持一定的距离,相信我们与他者之间的感觉与感知的联结,认识到认知异化与认知同化的存在,快速调整自我的思想方式,提升自我的思维水平,在日常生活中注重自我的反思与内省,不断校准自我与世界的关系,提高自我吸收世界的能力。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每个人都是“儿童”。

五、在“表现”中承认的认知加速

认知加速首先是对时间的重新认识,单位时间不再是线性的,也就是说在单位时间里,过去我们只能做一件或少数几件事情,数智时代我们可以在单位时间跨越时空、齐头并进地同时完成多种任务。令人疑惑的是,数智生存环境大大提高了人们做事效率,我们却感觉忙忙碌碌中时间永远不够用。

罗萨用“生活步调的加速”概括了以上所描述的内容。罗萨说:“人们期待一种科技加速与生活步调之间的反转关系,也就是希望通过科技加速来释放出大量的时间资源,使人们有更多的时间能自由分配”。吊诡的是,“生活步调的加速与科技加速以相反的方式相互联结在一起了”[4]38-39,“我们的行动必须够快且够弹性,才能获得(维持)社会承认,但同时,我们为承认而斗争的行为又会成为加速的推动机制”[4]78。生活步调加速打开了人的眼界与见识,但随之而来的机会与诱惑也在无限扩大。欲望的满足似乎就在前方,只要努力一下就可以收获所有。人们游走在各种饭局、论坛、会议之中,追逐着下一个可能性,在主体欲望与客体诱惑间很难安分于自身所处的具体时空,忽略自我,忘却为人父母、为人儿女、为人同事等亲情、友情、同事之情,为了各种承认与认同而不懈地自我表现,争强斗胜,各显神通。

意味深长的是生活步调加速中人的成就感愈发短暂,过去的荣誉、地位等可能会安享很长时间甚至一生,然而现在却是新人辈出,推陈出新的速度超出了人们的想象,已有的身份、地位、权力、名声很难成为现在与未来社会身份、地位的保障。罗萨对此引出了承认地位中的核心要素,即“表现”,即“为承认而斗争所要争取的,就从地位变成了表现。承认不再是一辈子的成就,而是越来越变成每日的竞争”,且“承认已不再能被积累起来,它随时可能会因为事态的流变与社会景观的改变,而陷入完全贬值的危险”[4]81。“从隐喻上来说,为承认而斗争即是日复一日从头开始,而且再也无法拥有一个稳定的根基或高台”[4]82,尤其是“在晚期资本主义的情境与世代之内的社会变迁步调当中,日常生活里的为承认而斗争的情况会变得非常严峻。除了承认斗争的逻辑从‘地位’竞争转变为‘表现’竞争之外,它还持续用永恒的不确定性、高度变迁速率,以及日渐增加的徒劳感,威胁着主体”[4]82-83。生活步调加速来自人们为了获得承认与认同而进行的斗争,累积性的地位与名声已让位于当下的地位与表现,稳定与确定的地位越来越被漂移、不确定的表现所替代。地位的不稳定性,意味着为承认而需要进行无穷无尽的表现,抓住些什么马上就要快速判断并作出选择,因为在社会加速中承认稳定性的根基是建构在表现中的,稍有不慎,人们便会退回原点甚至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中。

六、自我认知异化中的惰性与自我麻木

在自我认知异化中,自我认为重要的事情总是被自我想要做的事情所取代。我们开始正事之前,总会自我安慰,先刷刷手机,总想着马上结束,但还是不由自主地一直沉浸其中,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最终自认为应该做的事情没有做完,而不受头脑控制的想要随波逐流的事情却成为时间的主人。短暂愉悦的体验让我们无法集中精神,在魔幻象征世界中人们愈发身心涣散,总想瞬间完成宏伟计划却忘记了“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的古人教导,有时我们也在行动,却不谙事物实现的甲乙丙丁,聚沙成塔,做事没有章法,颠倒错乱,超阶越次。

现代人精神的无序、焦虑、浮躁、狂乱,有些甚至演变为抑郁、狂躁、厌世等病症与自我如何认知变化的时代并采取行动有关。传统教育给人们的生活、工作、为人处世等准则在过去可能具有长期的适用性,而在以“加速”为基本特征的现代社会中,穿越其不断变化的表象背后却是规则、准则的变迁。认知加速需要我们面对困难、挑战与问题时不断自我追问并切实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过去我们的学习是从知道中知道,而自我认知革命对抗的就是这种认知思维方式,发现与发展自我的各种感知系统,洞彻隐藏其后的权力机制、法则的改变,方能寻找到变革的方略并积极投身其中。然而,在媒介作为人的延伸的同时,很多人却采取了认知惰性以及麦克卢汉所言的在感官感觉中自我麻木与自我截除的方式。

社会加速中体制、制度、组织等变迁的基础是个体差异性力量的显现与汇合,个体在自觉不自觉中参与到社会变迁中。个体认知异化不可避免地受到理性“铁笼”的牵绊与束缚,但隐蔽在“铁笼”之后的个体意识与内心深处的“牢笼”对个体的制约也成为不可忽略的原因。个体认知加速所带来的认知异化是社会实践中各种权力、权威、资本、资源、技能、专业甚至是情绪、情感、感觉、知觉间的复杂博弈与调适。长久以来人们言行所习惯性依据的稳定性法则以及传统中人们视而不见的媒介形式随着万物皆媒的实现,都已悄然发生了革命性的改变。当人们还沉浸在眼花缭乱的象征符号世界中时,没有意识到构境其的权力、地位、资源、资本,甚至内容表达方式等都随着具体话语场域及跨媒介叙事等的不断变化而发生了迁移。

个体认知在大众文化狂欢中日益显示其差异性,也正是这种差异性使得大众文化构境出别样的社会情势、境态,从而造成更大的认知异化。麦克卢汉在电力时代就认识到技术作为媒介是人的感官、功能的延伸与放大。他说:“史前人或部落人生活在感知的平衡状态中。他们通过眼耳口鼻舌身对世界的感觉是平衡的。技术革新是人的能力和感官的延伸,但是这些延伸反过来又改变了这种平衡,无情地重新塑造社会,而社会又产生技术。”[6]234人类感官、感知的平衡是抵制认知异化的良药。它要求人们对媒介变化所形成的情势与境态有深刻的感知力。

新旧媒介在交织与延伸中反射出麦克卢汉所言的人中枢神经系统的自发性。人们常常囿于传统认知思维定式,面对新的情势与境态时,中枢神经系统会自动产生麻痹机制实施自我保护,麦克卢汉将这种自我催眠形式称为“自恋式麻木”,即“凭借这种综合症,人把新技术的心理和社会影响维持在无意识的水平,就像鱼对水的存在浑然不觉一样”[6]237。这里的鱼可以理解为媒介的内容,我们在认知上总是关注媒介的内容,而对支撑媒介内容生成的环境、语境、情势与境态却视而不见,实际上其重要性正如水之于鱼一样。

数智时代的人们被孤独与无辜所裹挟,内心深处暗流涌动的是自我拒斥与抗拒,显现的却是冷漠与疏离。麦克卢汉有“自我截除是解除中枢神经系统压力的直接手段”的思想,他旗帜鲜明地提出:“自我截除不容许自我认识”[6]76,以应对与抵抗压力,这意味着“一种拼死的、自杀性的自我截除,仿佛中枢神经系统再也不能依靠人体器官作为保护性的缓冲装置,去抗衡横暴的机械装置万箭齐发的攻击了”[7]76。同时他也看到“任何发明或技术都是人体的延伸或自我截除”,媒介作为“感知生活的延伸和加速器”,都“立刻影响人体感觉的整体场”[7]78。

互联网语言游戏中有朴实宁静的气息,也有虚伪邪恶的味道,人们可以便捷地感受和吸取各种观念、思想,也在自我意向与行为中进行着裸露出生命底色的自我表现与狂欢。它们看似与个体无关,却与自我认知深刻联结在一起,这是现代人倍感不安、孤独、无辜的主要原因。焦躁中人们更易在他者中产生自我认知异化,一旦在社交平台上被点燃,很容易引发情绪的渲染与放大,试图排解与释放自我孤独与苦痛,从而引起更大的癫狂。自我在伪自我中扮演着别人定义的角色,在盲目自由的状态中受到弗洛姆所言的“匿名权威”的引导,即放弃自我独立思考与判断的努力。这种以别人与社会的苦痛为代价的短暂体验后的幸福会影响到自我人格的建立,而自我人格不健全又会深刻影响到社会的健全,它不仅无助于问题的解决,也使得人们所处的社会更加混乱与无序。

自我认知革命是对自我麻木的对抗与抵制,也是实现认知同化的必由之路。对传统的依赖及认知上的惰性,让人们面对新事物、新问题时自我调整和不断提升的能力无处施展。麦克卢汉曾指出:“电子媒介构成了文化、价值和态度的全局的、几乎是刹那间发生了转换。这种巨变产生剧痛和身份的迷失。只有对巨变的动态获得清醒的认识,才能减轻痛苦,减少迷失。”[6]239新媒介不是简单地取代旧媒介,而是将消失在旧媒介内容背后的事物显现出来,人们认知的惰性导致麦克卢汉“后视镜”的意向与行为,即人们用过去行之有效的、已无法适应现在发展的法则指引我们现在与未来的行动,就如开车的人一样,看着后视镜指导着自我走向未来。

七、基于人性的算法游戏与算法迭代

在人们的认知差异以及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社会加速中,各种力量自觉不自觉地处在权力的博弈中,无穷无尽的个体生命底色与生命温度以游戏的方式萦绕其中,这为算法游戏的存在提供了基础与空间。算法作为媒介具有强大的隐喻力量,借用美国学者尼尔·波兹曼的话来说,算法就是“用一种隐蔽但有力的暗示来定义现实世界”[8]。随着基于模拟人脑神经网络的机器学习等技术的发展,人工智能中核心的算法技术对计算机所描述的社会现象与本身的匹配程度将愈来愈高。算法世界已然让我们深陷其中,这个看不见却无处不在的迷宫笼罩在社会加速与认知加速的方方面面,要想回答人类未来命运走向何方最为关键的正是首先要了解和理解人们自身,迷宫再复杂与残忍,阿里阿德涅之线作为生命之线终归掌握在人类手中。

算法中立、算法“黑匣子”、算法歧视、算法偏见、算法透明等社会各界站在不同视角上对算法做出异样的理解。基于推荐算法的各类App,个体自我认知是算法最终想要逼近的。个体自我认知影响到自我在各种App上的表现,人们往往根据自我的生命底色来了解、理解信息,并据此转发、评价以及购买。信息泛滥与个体信息传播的推波助澜有关,个体影响到传播议题的设置、走向,并反过来深刻影响与塑造着人们的认知。社交平台中的机器学习以及算法正是基于个体认知的,它们会定位每一位用户的言行,对人们在社交平台上留下来的印记进行大数据分析,给用户画像,了解用户的认知倾向性,向其不断推荐可能会引起其关注的内容,长此以往又会加强用户的认知倾向,平台同时也巧妙地将其倾向性灌输在用户的认知中。目前用户认知倾向性已成为广告发展的核心,也是广告变革的底层逻辑。以用户喜欢的表达方式将产品包装其中,试图进行精准营销,实现广告自身利益的最大化。

“游戏”作为哲学概念不同于一般意义的游戏。麦克卢汉指出:“游戏是延伸,但不是我们个体的延伸,而是我们社会肢体的延伸。游戏是传播媒介。”[7]303个体认知的不断变化影响到各方面利益的平衡,算法迭代游走于社会多元主体之间,各种信息在不断进行大数据分析中映照着各种主体权力间的博弈,身份、地位、权威、需求在不断变化中表现,迭代中的算法也使得算法游戏成为可能。为了回答游戏的本质是如何反映在游戏者的行为中的,德国哲学家汉斯·格奥尔格·伽达默尔给出了游戏的一般特征,即“一切游戏活动都是一种被游戏过程。游戏的魅力,游戏所表现的迷惑力,正在于游戏超越游戏者而成为主宰”[9]156-157。这说明游戏的真正主体是游戏而不是游戏者,因此“游戏就是具有魅力吸引游戏者的东西,就是使游戏者卷入到游戏中的东西,就是束缚游戏者于游戏中的东西”[9]157。这与维特根斯坦在《哲学研究》中提出的“语言游戏”的思想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他们都承认交流对话的多样性、异质性,也看到语言作为生活形式的必要组成部分的普遍性与合理性,理解到语言作为权力也在定义着自我世界乃至人类未来。

游戏是敞开的,意义也可能是无限延伸的,它检验着游戏者的意愿、体验、经验与耐力。作为游戏者是游戏者还是被游戏者,不完全是由游戏决定的,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游戏者自身决定的。游戏者身心最好处于弗洛姆所言的虚空状态(nothingness),这种状态不是仅仅靠知识、见地就能支撑起的,而是在人的行动与日常生活经验中不断探索甚至冒险才能渐渐体悟与了解,成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游戏的代言人。戏不可言,言不尽意,在游戏中表现得尤为明显,人们的视觉、听觉、味觉、触觉、嗅觉五觉与超感官知觉(即心觉)都在游戏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游戏对不同的主体而言有着相异的目的,无法逃脱的是游戏中的自我表现。伽达默尔说“游戏的存在方式就是自我表现。而自我表现乃是自然中普遍的存在状态”。接着伽达默尔指出:“游戏最突出的意义就是自我表现”,并进一步阐释到“游戏的自我表现就这样导致游戏者仿佛是通过他游戏某物即表现某物而达到他自己特有的自我表现。只是因为游戏活动总是一种表现活动,人类游戏才能够在表现活动本身中发现游戏的任务”,正因如此,伽达默尔发现“存在一种我们必须称之为表现游戏的游戏,不管这种游戏是在隐约的暗示意义关联中具有某种属表现本身的东西,或者游戏活动正在于表现某种东西”[9]159。这也应和了罗萨所言的认同很难由地位而是由表现带来的思想。

自我表现的无处不在让游戏有了在全社会中游戏的可能,也为游戏全方位的展开奠定了基础。算法游戏让个体自我处于一种自由的、差异的状态,个体自由与个体应为其自由所承担的责任是同一的。游戏为谁而表现以及游戏者自我表现的目的是否是其意愿的表达,这些都受到游戏者自身认知倾向性的影响,以为自我在游戏实则成为被游戏的对象也成为可能。弗洛姆认识到人类“面临的选择,要么是逃避自由的重担,形成新的依赖和服从,要么是充分实现一种积极的自由,这种自由建立在人的独特性和个体性之上”[10]108。社交平台让人们享有自由快感的同时,也让人们意识到,各种诱惑如达摩克利斯之剑一直悬挂在人们的头顶上,要么深陷其中,要么绝地重生,大多数人徘徊其中,欲罢不能,认知游离在游戏的封闭与开放中,在游戏中游戏,这更彰显出游戏的魅力。

平台算法与其说是以利益为导向的,不如说是游戏人性。用户沉浸在社交平台所提供的各类产品的灵妙中时,殊不知推荐算法、激励机制以及权力运行等背后都是基于人们认知倾向性的,而人们认知倾向性绝不仅仅是以平台利益为算法游戏基础的,而是以人性为基础的。算法迭代在善恶、好恶、对错、是非等人性二元结构间游戏,“从隐喻的角度来说,这意味着在场和不在场的游戏、出现和消失的游戏”[11]74,这是因为“二元性既无法消除也无法毁灭——它是游戏的规则,是一种确保事物具有可逆性的不可违背之协约的规则”[11]89。算法自身无法消除不利于算法的一切因素,算法游戏在人性的出现与消失中游戏着,万事皆有可能,一切尚待生成。

铺陈在人性基础上的自我表现游戏,是在审美、伦理与信仰中展开的。游戏中人们往往会以道德高低上的批判来宣告一种摧毁力量的存在。这种摧毁的力量表面是针对他者的,实则伤人伤己。推荐算法由机器学习所导引,若不了解技术本身,仅仅靠倡导反对偏见、不平等、性别种族歧视等是很难产生实际效果的。自我表现陶醉在批判的热烈与激情中,全然不知自我认知此时已放弃了创变的可能性。认知倾向性的神奇就在于它由外物所牵引,实际消隐的却是自我贯通的能力,无法放下自我并在爱与责任中将游戏进行到底。

八、认知加速中的共感社会与美好生活

理论作为社会分析的工具需要回应时代,从哪里切入以及落脚点成为理论之间的重要分野。罗萨认为“批判理论的当代版本当中最值得采取的途径,就是根据行动者自己所认为的美好生活的观念,来批判性地检视社会实践”,他相信“人类主体在行动与决策当中,无论有意还是无意,都会持续受到美好生活的想象所引导”[4]67-68。很多批判理论大家如哈贝马斯等都将自主性、自我决定与美好生活联系在一起。罗萨正是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指出:“自主性可以被视作一种现代性承诺要赋予人们的东西,要将美好生活的目标、价值、典范,以及实践,都尽可能免于外在的压迫和限制。正是这样一种承诺,构成我们的生活,而且这种承诺来自我们文化的、哲学的、社会的、生态的和宗教的信念与渴望,而不是大自然的、社会的和经济的‘一视同仁’的影响。”[4]110-111正因为社会结构、政治制度、大众文化中有着强大的阻碍人们追求美好生活的力量,所以才需要加强理论批判的力量。

社会加速所带来的认知加速深刻地揭示出思想广度与深度在理解与解决具体问题中的重要性,观察、审视与解释问题的能力很重要,解决问题的回应力与问责力则更为关键。这是因为“如果要判断人们是否承受痛苦与遭受异化,那么这个判断不能仅根据外在的、人类的天性或本质。在21世纪,必须要根据社会行动者自己的(负面的)感觉、信念、行动,才能对痛苦与异化的存在与否下判断”[4]67。传统决策机制在社会加速、社会效率不断提升的同时却有着僵化与机械的一面,它们必然构成各方反复争夺的权力场域。传统社会中所依赖的法则失灵之后,一个个具体问题摆在我们的眼前,社会失范的同时社会规范也在进行着,最终要追问的是自我对问题提出与解决的能力,在不断试错学习与反思觉醒中担负起自我对美好生活向往的责任甚至是命运。

现代技术支持下无处不有的媒介构境了人们的感觉与感知系统,这是一个显现与退隐互根互用的系统。麦克卢汉在电力时代到来后就意识到“人延伸出一个活生生的中枢神经系统的模式”,这个中枢神经系统“不仅是一种电子网络,它还构成了一个统一的经验场。正如生物学家所指出的,大脑是各种印象和经验相互作用的地方,印象和经验在此相互交换、相互转换,使我们能作为整体对世界作出反映”[7]428。这在传统社会是不可想象的,人对社会发展方方面面的卷入程度也前所未有地得以延伸,人在获得空前自由的可能性的同时,也逃离不出相互依赖与共生的“经验场”,它对个体自我的认知与参与也提出了更多的要求。认知加 速 中自我 的“所见 ”“ 所 听”“ 所触”“所尝 ”“所嗅”在传情达意的自发性中具备了改变人的“所知”“所为”的意味,经验场作为不可分割的系统预示着共感社会的到来,考验着人们认知中共情与共鸣的回应力。

共感社会中社会疆界愈来愈多地构筑在人的心里。社交媒介中差异性的认知与价值意向很难成为传统的替代品,发展自我成为人首要面对的问题。认知加速彰显出生命传播在个体生命体验与生命经验的存在,为美好生活基于人性的易变提供了理据。对罗萨而言,“‘美好的生活’最终也许就是意指生活中有着丰富而多面向的‘共鸣’经验”,他引用泰勒的话“生活可以沿着一条清晰的‘共鸣轴’而振动。这条轴线会在主体与社会世界、物界、自然、劳动之间的关系当中铺展开来”,共鸣意味着“与异化不同”[4]149,泰勒所用的共鸣一词力图告知人们,人们所呼唤的安宁智性生活需要心灵在生命的每一刻得以化现。奥地利心理学家阿尔弗雷德·阿德勒用“共同体感觉”来表达泰勒共鸣的意涵,即人们在自我接纳、他者信赖以及他者贡献中方能体会到天地与我一体,万物与我同根的存在,体会到从小处着眼实现宏大目标的旨趣。

结 语

从传播学的视域分析,高科技发展带动的社会加速是遮隐在社会竞争、伦理、道德、文化、观念、日常生活等背后的认知加速,认知加速已无可逆转地成为人类生命生生不息之动力。人类处在不仅仅是生物学意义上的而是发生于人的每时每刻认知同化与认知异化的历史演化中,每个人在每个当下、时时刻刻中承担着自我的责任与命运。这要求自我在世界中游走与回转具有辨别自我与他者不同人格面具的能力,一种能从不同角色中自如变通的能力。游走与回转中的浑然天成是一种对自我的驱逐与退隐,游刃有余中获得一种自我分离的能力。人们努力实现认知同化而避免认知异化,其中的奥秘在于人类已在共感中进入一个无法分割的世界中,爱愈来愈成为人们理解与行动的源泉活水。

算法游戏与算法迭代正是在一种难以琢磨的人性中展开的,在认知时时变化中逼近的是裸露的人性。我们无法将过去当成寻找现在乃至未来的生命底色,谜底在我们不断变化的认知中持续更替。弗洛姆所言的“爱是解决人类生存问题的唯一令人满意的答案”[10]6既消散又顽强地回响在社交媒介的每个角落。在科技加速的效能提升与生活步调加速中,幸福反而在忙碌中消失,这更加强调生活中的对话交流,注重人的身心平衡,这需要重新审视表现与认同、信任、承认等底层逻辑,在对未知的尊重中感知日常生活,实现以共情而共鸣,以共鸣而共生的美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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