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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读写能力:对国外消遣阅读的跨学科学术文献回顾*

2021-01-07刘蒙之

图书馆论坛 2021年4期
关键词:个体能力研究

刘蒙之,刘 洁

0 引言

阅读不仅是人们获取知识与智力发展的重要途径,也是进行政治、经济与文化参与的必备能力。具有明确信息收集目标导向的“功能性阅读”(Functional Reading)成为公认的个人发展与社会进步的必要条件,用以消磨时间与娱乐的非目标导向的“消遣阅读”(Recreational Reading)却很少被提及[1]。超越信息收集目的的阅读常常被视为纯粹的读闲书式消遣活动,甚至被认为是不务正业。然而,近年来教育学、心理学、神经科学与健康医学等多个学科围绕各自的研究旨趣逐渐形成了关于消遣阅读特点、现状、功能、实践等问题的丰富研究成果,消遣阅读被证实在个人发展、情感满足以及社会文化资本获取等方面都具有重要影响,并正成为一个受欢迎的跨学科研究领域。目前国内对消遣阅读的研究仍十分有限甚至稀缺。因此,本文围绕消遣阅读研究成果,从研究主题、理论视角与研究方法等层面进行系统的文献爬梳与评价,力图勾勒出完整的国外消遣阅读研究图景,以引起国内学界对消遣阅读研究的重视,推动消遣阅读的理论创新与实践探索。

笔者从2020年上半年开始系统分析跨学科资料,主要以“recreational reading”“reading for pleasure”“leisure reading”“free voluntary reading ”“Independent Reading”等关键词为检索对象,以JSTOR、Web of Science、ERIC、EBSCO、Taylor&Francis 等数据库中的文献为基础,并利用对搜索结果中参考文献和引证文献的回溯检索来扩大目标文献集的范围,经过筛选与分类整理,得到系统的研究资料,对其进行综合分析与评述。

1 消遣阅读的概念与特点

“消遣阅读”又称“休闲阅读”(Leisure Reading)、“独立阅读”(Independent Reading)、“自由自愿阅读”(Free Voluntary Reading)或“自发快乐阅读”(Ludic Reading)[2],是指读者根据自身的自由意志选择文本阅读,这些文本包括但不限于叙事小说、非小说、漫画、电子书、杂志、社交媒体、报纸等[3]。上述指称虽然表述各异,但核心内涵基本一致,意指与“功能性阅读”截然不同的具有自由性、期望性和日常性特点的阅读活动与现象。

第一,消遣阅读具有自由性。Schraw等指出,培养个体消遣阅读习惯的一个重要因素是自由选择,这与个人兴趣高度相关[4]。Wilhelm等比较学校阅读(School Reading)与消遣阅读,认为学校阅读是指阅读学校课程所规定的书籍,具有强制性,而消遣阅读完全是自由的选择;学校阅读通常会伴随着对指定书籍的考试或测验,尽管测验有助于更深入地理解书籍,但会使学生为了取得高分,只关注书籍内容的记忆或读写而遮蔽阅读的本质,更忽视了学生的兴趣[5]。Cullinan指出消遣阅读集中反映了个体对书籍选择的能动性,因为在这一过程中没有任何人会为读者指定书目或测验读者对书籍的理解,当个体能够自由选择阅读的书籍时,会表现出更浓厚的阅读兴趣,也更能体会阅读的益处,尤其是当青少年在选择阅读书籍时,其天然的独立性、个性化和兴趣化的追求是主要的阅读选择动机[6]。

第二,消遣阅读具有期望性。消遣阅读虽然不具备明确的功能性导向,但仍然具有内在的心理或社会动机,是一种能够满足读者心理期望的愉快活动。Clark等认为,阅读的终极乐趣是为了快乐而阅读,“我们凭自己的自由意志去阅读,期望从阅读中获得满足感”[7]。Nell在《迷失在一本书中:快乐阅读的心理学》中基于各种研究建立的“自发快乐阅读”(Ludic Reading)模式,是指在深度参与的状态下,狂热的读者在阅读书籍时会产生极致的愉悦体验[8]。Murphy则基于认知科学、心理学和神经科学方面的最新研究指出,深度的消遣阅读具有慢速、沉浸式、能够充分调动个体丰富的感官与情感体验等特点,读者在阅读过程中“陷入虚构人物的脑海”,带来独特的满足与体验[9]。Barthes在《文本的快乐》中把快乐(pleasure)和狂喜(bliss)区分开来,认为阅读文本的“快乐”是一种“充实的快感”而非“狂喜”,是“与一种舒适的阅读习惯建立联系”,再次佐证了消遣阅读的确能够使人们满足特定的期望以及需求,并为个体带来愉悦的体验[10]。

第三,消遣阅读具有日常性。消遣阅读不仅是学生在学校应该做的事情,更需要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一方面,消遣阅读对于学生成长至关重要,Clark等选择了一些通常被学校边缘化的文本(反乌托邦、吸血鬼、恐怖、幻想等)进行研究,揭示了消遣阅读对于青少年的独特功能和心理益处,并指出教师和家庭成员应积极培养学生进行日常消遣阅读的能力与习惯[7]。另一方面,Wilkinson 发现消遣阅读对于不同的人群,如普通成年人、青少年、父母以及有健康需求或特殊需求的成年人各有其意义,并建立了影响结果模型,他提倡将消遣阅读作为一种积极的生活方式以提升人们的休闲娱乐质量[11]。

消遣阅读行为的自由性、期望性和日常性是其不同于功能性阅读和学校阅读的显著特征,也正是这些特性决定了消遣阅读对个体和群体具有潜移默化的影响。

2 国外消遣阅读的发展现状与影响因素

2.1 消遣阅读习惯与偏好

消遣阅读在不同的人口统计学因素下显示出不同的现状与趋势,是理解不同群体阅读行为差异的主要切入点。关于消遣阅读习惯与偏好的文献关注了性别、年龄与年级、教育程度与经济地位以及媒介使用等变量与消遣阅读之间的关系。

第一,性别变量。性别成为影响消遣阅读态度与偏好的显著因素,突出表现在阅读频率、阅读形式和阅读主题上。在阅读频率上,Merga发现女性比男性阅读频率更高[12]。在阅读形式上,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报告显示,女性更喜欢阅读小说或杂志,男性更喜欢阅读报纸或漫画[13]。在阅读主题上,Soares要求1,653名被试者对260篇不同主题的故事进行评分,发现女性更偏爱道德与情感主题,男性则明显地对体育故事、悬疑以及包含肢体冲突的故事更感兴趣[14]。

第二,年龄与年级变量。随着年龄增长,儿童的阅读兴趣会逐渐降低。Broehl对不同年级学生发放3,000份问卷,相当多的学生表示高中时不如初中阅读得多;虽然年轻人阅读的频率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下降,但阅读的时间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加[15]。西澳大利亚青少年读书研究机构对20所西澳大利亚学校520名13-16岁青少年消遣阅读的态度和参与程度进行调查,发现64%学生每月至少有一次消遣阅读行为,70%的学生对消遣阅读持积极或中立态度,可以认为青少年群体对于消遣阅读的态度是相对积极的[12]。

第三,教育程度与经济地位变量。Clark等发现社会经济地位背景较低的儿童比社会经济地位背景较高的儿童更喜欢阅读[16]。Soares等要求1,653名研究对象根据喜爱程度对60本书籍进行评分,发现不同教育水平、智力水平和经济地位人群在消遣阅读的兴趣偏好上存在显著差异[17]。DJS图书信托研究关于英国1,400名成年人阅读习惯和态度的调查表明,阅读频率与社会经济地位有关,社会经济地位较高的人群阅读频率较高[18]。

第四,媒介使用变量。Merga探讨了技术发展对人们阅读方式偏好的影响。虽然已经有超过一半的读者使用kindle等电子书阅读器或平板电脑等具有电子书功能的设备进行阅读,但出于对纸质书籍美观的偏爱以及难以对数字图书保持持久关注等原因,现阶段人们仍更喜欢传统的阅读方式。不过,由于电子书的即时可用性,也有一些学生热衷于在电子设备上阅读书籍[19]。

2.2 消遣阅读素养与能力

消遣阅读素养与能力的差距及其影响因素也是国外研究者关注的话题。McKenna等对美国18,185名小学生进行的阅读态度调查发现,儿童在整个小学阶段对消遣阅读的态度日趋消极,这与其阅读素养及能力的不足显著相关,且将随着年龄增长愈加明显[20]。Center等对纽约高中生消遣阅读素养进行测评发现年轻人几乎不能将消遣阅读作为指导他们思考的手段[21]。因此,年轻人消遣阅读素养与能力的培养迫在眉睫。决定消遣阅读素养与能力的主要有阅读者自身因素、文本因素和环境因素。

第一,阅读者自身因素,主要体现在阅读理解技巧、性别、智力水平、触媒习惯等方面。在阅读理解技巧上,成年人对消遣阅读的冷漠态度以及阅读素养低下的主要原因是阅读技巧或理解技巧的不足,大多数人在童年时没有养成独立阅读的习惯,也就无法体会到消遣阅读的益处[22]。阅读者自身的性别因素同样导致消遣阅读素养的差异,来自国际学生能力评估计划的研究表明,男孩在阅读方面平均比女孩落后39分,相当于一年的学校教育[23]。Topping发现男孩更倾向于阅读较容易理解的书籍[24]。在智力水平上,智力水平与个体的消遣阅读素养与能力显著相关,其中高智商组和低智商组的差异最大[14]。在触媒习惯上,Neuman 对人们电视观看的偏好与消遣阅读选择书籍的品质进行质化分析,发现“重度电视观看-轻度阅读”的人群明显倾向于选择质量较低的书籍,消遣阅读素养与能力较差[25]。

第二,文本因素,主要体现在文本内容和阅读形式、文本呈现两个方面。在文本内容上,Center等发现高中生消遣阅读选择的书籍中有四分之三是小说,其中大部分是较为浅显的轻松类小说;在剩下四分之一的阅读选择中,也几乎没有能够发展学生判断、质疑和批判能力的内容,该种阅读兴趣取向导致其阅读素养与能力较差[21]。Soares则发现特定的内容主题而非特定的故事情节或人物性格,会在文本对读者产生的吸引力方面起到更加决定性的作用[14]。在阅读形式与文本呈现上,数字阅读造成的影响尤为显著,这与加拿大传播学者麦克卢汉的著名隐喻“媒介即讯息”相耦合,即新阅读形式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社会和文化的某种变革。不同国家数字阅读的平均时长与其在国际阅读素养研究数据中的阅读成绩之间存在负相关[26]。这与数字阅读带来的多任务处理对读者注意力造成的损伤有关,而注意力的集中是影响消遣阅读最重要的因素[27]。数字时代的碎片化阅读行为使得人们的媒介接触或阅读行为具有多道并发性,多任务处理会造成严重的注意力集中问题,这会明显影响读者的消遣阅读素养及能力水平[28]。然而,也有研究结论与其相悖,如国际学生能力评估计划报告指出,广泛进行数字阅读的年轻人在阅读评估中得分更高且具有更高的阅读素养[13]。新阅读形式对认知负荷造成的影响也受到研究者的关注。Destefano等发现,相较于纸质阅读形式,数字化的消遣阅读会增加读者的认知负荷,抑制读者对于阅读文本的理解[29]。Zumbach等进一步对数字阅读中的文本呈现形式进行研究,发现数字阅读中嵌入大量链接的非线性文本会进一步增加读者的认知负荷,进而对读者的消遣阅读素养与能力产生负面影响[30]。

第三,环境因素。环境因素是影响个体消遣阅读素养与能力更为重要的方面,主要分为家庭环境、学校环境以及阅读环境。就家庭环境而言,Bonci回顾关于父母和孩子识字水平之间联系的现有研究,发现识字水平低的父母在支持孩子识字的信心上显得不足,不太可能帮助孩子阅读和写作[31]。而Clark等指出,重视阅读培养的家庭中的儿童具有更良好的消遣阅读素养以及习惯[7]。就学校环境而言,学校和教师会直接影响学生对消遣阅读的态度和参与频率。国际阅读协会、加拿大儿童图书中心与国家英语教师委员会均明确要求政策制定者和管理者支持教师在课堂上提供消遣阅读的机会,进行消遣阅读素养与能力的培养,这对青少年、儿童成长与个人发展至关重要[32]。Merga则探讨了同辈或朋友对青少年阅读态度的影响,表明更多的人认为阅读是一种强烈的私人体验,他们抵制朋友的推荐,更喜欢独立的阅读方式,但Hopper发现仍然有一部分青少年承认朋友关系和阅读之间的相互促进关系[33]。就阅读环境而言,家庭拥有的书籍数量与儿童阅读成就之间有着正向关系[34],拥有更多阅读资源及书籍的孩子往往更加喜欢阅读,也阅读得更加频繁[35]。亦有研究发现学生借书证持有率与学校图书馆之间的距离明显相关,即书籍的易获得性同样影响学生的消遣阅读参与度[36];能够便捷使用公共图书馆的人群每天课外阅读的可能性是不便于使用图书馆人群的两倍[37]。

3 消遣阅读对一般成年人的功能与作用

国际阅读协会指出,人们必须能够阅读,否则就不能成为积极的或知情的公民,阅读几乎是所有文化和社会活动的先决条件;OECD的研究成果也表明在大多数国家为了消遣或休闲而阅读的人更可能成为好的读者[13]。消遣阅读在个体读写能力与个人发展、情感满足与移情能力、文化资本与社会报偿等方面作用显著。

第一,消遣阅读对个体的首要功能是读写能力与个人发展。在读写能力上,国际阅读协会的大量证据指出,定期的消遣阅读与培养成熟的阅读能力密切相关,它能带来更广泛的识字成果、促进词汇延伸与语法理解的进步,还能普及一般知识[3]。Samuels等发现每天进行40分钟的消遣阅读比每天15分钟更能显著提高人们的阅读成绩[38]。Clark进一步指出在同龄人中,每日阅读者比不阅读者更容易阅读理解超过其年龄能力范围的内容[39]。神经科学的最新研究也表明阅读小说能刺激大脑中理解能力较强的部分[40]。在个人综合发展上,Stanovich发现消遣阅读频率、阅读享受与个人成就之间存在正向关联,关键的原因是消遣阅读为人们建立了一个认知处理的基础系统,然后大规模地影响人们思维的方方面面,特别是人们的具体智力——个体的一般知识、词汇的深度和广度以及使用词汇和数字进行推理的能力[41]。著名认知心理学家Cunningham指出,消遣阅读是一种非常复杂的认知行为,其以难以察觉的方式锻炼个人智力,促进个人发展[42]。

第二,消遣阅读可以促进个体的情感满足与移情能力的培养。在认知心理学层面上,消遣阅读不但能够提供一般的休闲活动所提供的情感满足,如娱乐、学习、逃避、幻想和快乐,还对移情能力、同理心等情感技能的提升起到显著作用,其中最重要的作用机制是通过让读者参与模拟的社会体验与情感体验来增强移情。Kidd等发现,当人们在阅读小说时会将自身想象成他人且沉浸于他人的经历,通过“增加我们对他人生活的了解帮助我们认识到自己与他人的相似之处”的方式来增强读者的同理心并促进移情,而移情则是建立“积极的人际关系和群体关系”的关键因素[43]。Nell将消遣阅读视作与功能性阅读中被动的目标追求截然不同的游戏形式与创造性活动,它允许个体在想象中体验其他世界和角色[8]。Graff 将消遣阅读描述为一种解释学的活动,读者在消遣阅读中被赋予了诠释能力和批判性思维,他们结合自身期望、经历以及社会背景打破固有的刻板印象并重塑对世界的理解[44]。Harris则将消遣阅读视作一种发明性、关联性和创造性的工具,作为一种深度感知装置赋予人们理解世界的直接经验[45]。消遣阅读利用移情为人们打开通向另一个世界的窗户,帮助人们更好地理解人何以为人而世界又何以为世界。

值得注意的是,已有研究表明数字阅读的普及正在损伤消遣阅读对于移情能力和情感技能的培养。Wolf在《读者回家:数字世界中的阅读大脑》一书中从神经科学层面对其做出解释,认为人脑中并没有专门用来控制阅读的部分,阅读的过程实则是当大脑需要学习新的东西时创建的一个新神经回路。而在数字时代略读(Skimming)更为普遍,面对信息流瀑,人们通常会选择较为简单地根据自身既有认知去理解事物,而非积极主动地调动新的思考路径去理解新事物。因此,数字阅读形式将损害人们深度阅读的能力,影响同理心、批判性分析、比喻以及反思的能力[46],而其中的作用机制仍需要深入探索。

第三,消遣阅读可以帮助个体建立文化资本并实现社会报偿。Moyer对美国消遣阅读读者进行的问卷调查和半结构化访谈发现,消遣阅读与个体自我认知、理解他人、学习其他文化以及历史的能力呈正相关关系,阅读频率较高的受访者在理解关于阶级、种族、文化和政治方面观点的能力明显较高[47]。Vasquez利用焦点小组访谈法探究每周定期参加文学课程的大学生的民族认同问题,发现消遣阅读提高了学生理解自己和他人种族背景的能力,并与个体更好地形成身份认同、增加对自己或他人的文化与世界观的理解正相关[48]。因此,消遣阅读可以被视为一种社会活动,它与增加个体的文化知识、理解能力以及拓展个体的文化资本密切相关。

这些文化资本的积累进一步促进了具体社会报偿的实现,对一般成年人来讲主要体现在社交能力与学术成就两个方面。在社交能力方面,Mar等对加拿大大学生的调查发现,小说阅读是预测个体社交能力尤其是共情能力的有力指标,这和个体对小说角色的理解与个体对现实生活中同伴的理解具有相似性有关[49]。Billington 对4,000名英国成年人进行的在线调查结果显示,消遣阅读与更强的社区意识、社会包容感、社交能力以及健谈能力正相关[50],这些研究发现均反驳了爱读书的人社交能力差的传统观念。在学业成就方面,Gallik发现大学生学业成绩与其消遣阅读时长之间存在正相关关系[51]。Sullivan等发现定期进行消遣阅读的读者在各个学科中都表现出更广泛的知识积累,如消遣阅读与数学成绩显著正相关[52]。这种关系表明花更多时间阅读的学生有更强的学术技能,而这些技能有助于他们取得学术成功。另外,花时间进行消遣阅读也能表明一个人具有持续性的注意力和专注力,这也是取得学业成功的必备素质。

总的来说,相关研究表明参与消遣阅读越多的个体,其读写能力、理解能力、移情能力、创造性、批判性以及对文化资本与社会资本的控制越强,他们越有可能取得更好的个人发展与情感发展,消遣阅读为人们提供了全面的认知与情感技能锻炼,这种强大作用超越传统的读写能力。

4 消遣阅读对特定人群的特殊影响与意义

4.1 消遣阅读对儿童与青少年的影响

童年与青少年时期的消遣阅读习惯决定着个体能否成长为一个良好的阅读者并在消遣阅读中终生获益。美国阿默斯特学院院长Meiklejohn讨论了他为学生能力排名的七个要点,第一个也是最基本的标准即“你会读书吗?”他认为书是一个民族全部的文化与知识,一个还没有学会阅读的学生不算走在教育的正轨上[53]。Gallik的研究表明,如果一个学生要有良好的阅读技巧和积极的阅读态度,就必须在小学阶段培养[51]。

大量研究指出消遣阅读与儿童和青少年的教育成功和人格健全之间存在正相关关系。在教育成功方面,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的研究表明,与家庭的社会经济地位相比,阅读享受对儿童的教育成功更为重要,消遣阅读是帮助提高教育水平的重要途径[13]。Wilhelm 等的研究表明儿童的消遣阅读对教育水平和社会流动性有重要影响,能增强个人认知发展[54]。在人格健全方面,Kumschick等在德国进行的研究表明,带有情感内容的儿童书籍可以显著提高儿童的情感能力[55]。Howard 对加拿大高中68 名青少年进行访谈发现,消遣阅读可以增强其整体思维技能、社会良知、信念和行动力[56]。这些研究均强调关注青少年儿童的消遣阅读教育,并提示人们进一步探究更加行之有效的消遣阅读教育方式。

4.2 消遣阅读对家长与监护人的影响

消遣阅读可以提高家长或监护人的育儿知识、促进和改善亲子沟通。洪林发现读书俱乐部显著增进了积极的亲子互动[57]。Demack等通过在弱势社区建立图书角的干预措施实验发现,消遣阅读改善了父母的信心和身心状态,增加了父母与子女的互动与接触[58]。西澳大利亚青少年读书研究机构还指出,教师和家长可以对青少年消遣阅读的态度以及偏好产生积极影响,鼓励家长积极发挥其影响力并成为孩子生活中关键的阅读技能培养者,而不仅仅是识字教育[59]。

在家长与监护人对青少年儿童消遣阅读的影响中还存在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即阅读技能的代际传递往往被视为母系责任。大量研究表明女性对待消遣阅读的态度以及参与度明显高于男性,Morgan等发现母亲在支持孩子发展阅读技能方面发挥主导作用[60]。这个发现强化了阅读作为女性活动的观念,儿童的阅读教育也被理所当然地视作母亲的责任。然而,Nichols对澳大利亚56位父母的研究结果表明,在母亲仍然扮演着消遣阅读指导的关键角色的背景下,儿童早期阅读活动的依赖性呈现出向父亲转变的趋势,消遣阅读可以帮助形成一种新型的父子关系进而促进父子沟通[61]。未来如果男性能够越来越多地参与孩子的早期阅读活动,可能会改变将读书视为女性活动的观念。

4.3 消遣阅读对有特殊需要的成年人的影响

消遣阅读对某些具有特殊需要的人群具有特殊作用,如就业需求和健康需求。

在就业需求方面,消遣阅读可以有效增进求职群体表达交流、自尊自信、学习动机等技能,而这些技能能够提高他们的就业能力和社会参与潜力。Oakey对57名阅读能力有限的成年人进行阅读兴趣培养的干预实验,发现77%参与者对自己的技能和能力更有信心,79%参与者认为能够更好地在写作中表达自己,87%参与者更有学习动力,认知与交流技能有所提高[62]。Duncan对伦敦阅读能力较差的成年人读者进行干预实验,发现参与者对自己能够完成具有明确社会和文化价值的事物感到自豪,且对自己学习和表达自我的能力越来越有信心,提高了就业技能[63]。

在健康需求方面,消遣阅读不仅能提高人们对健康问题和习惯的认识,还能解决常见的心理问题,改善疾病症状。Billington针对英国4,000多人的在线调查显示,经常进行消遣阅读的人压力与抑郁更少、处理困难情况的能力更强,也拥有更好的睡眠质量[50]。Dowrick为抑郁症患者发起的“走进阅读”(Get into Reading)项目实验表明,参与者的抑郁症状减轻,患者的听力、记忆力和注意力有所增强[64]。Hughes等发现消遣阅读尤其是小说阅读可以降低患痴呆症的风险[65]。这些跨学科的研究均证明了消遣阅读对于个体的自信、交流、就业和健康等方面的积极影响,而这其中具体的影响因素值得进一步探索。

5 消遣阅读研究对阅读教育的启发

国外消遣阅读大量研究成果的积极发现促使更多研究者思考促进消遣阅读的举措。其主要途径分为以家长为主体培养学生消遣阅读发展的意识与兴趣,以学校为主体统筹教师和平台提升学生阅读素养与良好习惯,以及以图书馆为主体加强消遣阅读服务建设,“三位一体”提升消遣阅读教育质量,促进学生个人与情感发展,更好地发挥消遣阅读的功能与作用。

首先,以家长为主体培养消遣阅读发展意识。西澳大利亚青少年读书研究机构发现,父母的阅读频率和阅读态度与子女的阅读频率和阅读态度呈显著正相关,父子之间的频率相关性最强[59],因此父母被鼓励承担起阅读教育的职能,这与孩子一生的阅读态度、兴趣以及阅读发展意识息息相关。Bridges提出5点具体方法:一是在孩子面前阅读自己感兴趣的书籍,激发孩子的阅读兴趣;二是帮助孩子树立阅读理解的自信;三是为孩子提供现成的书籍、阅读材料和借书证;四是与孩子一起阅读,大声朗读是培养新兴阅读者的最好途径;五是父母与孩子之间的交流沟通奠定了消遣阅读习惯培养成功的基石[66]。这将帮助家长达成作为一个教育者的最终目标,使儿童成为一个成熟的读者,感受阅读带来的激情,提升技能并培养批判性和创造性思维。

其次,以学校为主体统筹创新消遣阅读平台建设。学校成为消遣阅读教育的关键,以学校为主体统筹教师引导和校园阅读平台建设双向并举,共同推动消遣阅读教育工作实践与落实。对于教师而言,一方面,应当充分了解学生和青少年读物。最有效的教学是“回应”,当教师以敏感的方式回应学生时就已“为他们的阅读过程打开了一扇窗”,Atwel就在开学的第一天对学生进行阅读访谈,成功地建立了一个课堂阅读社区并为每个学生提供针对性的指导[67]。另一方面,教师要帮助并鼓励学生制定明确的阅读计划和阅读目标。Miller等发现越缺乏经验的读者越需要教学支持,其中最重要的是学会如何选择高品质的书籍,因此学校提供了可以具体、系统介绍某一流派、作家或主题的书籍的场所[68]。Longman的研究则提出,教师可以利用学生对于电影和电视剧的兴趣来帮助其确定消遣阅读兴趣的起点[1]。对于校园阅读平台建设而言,最行之有效的方法是建立一个丰富的教室图书馆。Allington指出,“孩子们不仅需要读很多书,还需要指尖上的图书馆”,学校可以通过创建校园及教室图书馆来促进更广泛的阅读,并每天为孩子们提供专门的阅读时间[69]。Hunter建议寻求本地商业支持发起图书资助请求或在线图书赠阅计划,举办校园书展和成立阅读俱乐部。他还指出,所有的孩子都应该在书中看到他们自己,因此学校阅读平台的图书收藏应当是丰富多样的[70]。

最后,以图书馆为主体增强消遣阅读服务建设。美国图书馆儿童早期阅读教育实践成功的启示突出表现在:第一,要加大政府支持力度,为图书馆参与阅读教育提供政策倾斜与资金注入。第二,消遣阅读教育是多方合力的系统性工程,应加强以图书馆为中心的资源整合。第三,借用新技术与新的管理理念推行休闲娱乐、推广签售、读者活动和社群运营为一体的消遣阅读空间。

综上所述,应分别以家长、学校和图书馆三者为主体,统筹搭建一个多维立体、协同并进的消遣阅读社会化教育体系,有效推动消遣阅读认知度、普及度和规范化。

6 结语

国外在教育学、心理学、神经科学、图书情报学、传播学等跨学科视域下的消遣阅读研究从不同的视角展示了其多维的研究图景,取得了突出的研究成果,与我国的阅读研究取向形成较为鲜明的反差,也提示了未来我国阅读研究进一步向“腹地”推进的多种可能性。

第一,在研究视角上,国外研究主要采用个体视角,也不乏部分社会群体层面的研究视角,均深入探析个体和群体的消遣阅读动机及其影响,尤其是在认知心理学和神经科学角度进行了大量研究与论证。我国学界应该关注和借鉴国外消遣阅读研究跨学科的研究视野,努力建立系统化的知识与理论体系。更重要的是结合当下数字阅读、新技术以及社会化媒体浪潮对人们触媒习惯的改变,进一步探索新阅读场景下消遣阅读的作用机制和激励机制等问题。

第二,在研究对象上,国外研究以青少年和儿童群体为主,也有对家长、老师、具有健康需求和特殊需求人群的研究,更突显出消遣阅读研究跨学科的特点。国内研究除对儿童、青少年、家长和老师等群体进行本土化的探索,还应注重老年人、残障人士与家庭主妇等特殊群体的研究。

第三,在研究内容上,国外研究着重考察消遣阅读现状、阅读动机与偏好、功能与作用等,不少研究成果发表在心理学、教育学类期刊上。国内消遣阅读研究则集中于实践与应用,尤其是图书馆建设对于消遣阅读的影响,主要发表于图书情报学期刊上,而对于深入的消遣阅读现状、动机以及功能等研究甚少,更缺乏对于特殊人群以及跨学科领域的消遣阅读研究,未来需要更加深入探索。

第四,在研究方法上,国外研究以实地调查法或实验法等实证研究为主,穿插使用焦点小组访谈等质化方法,我国针对消遣阅读的研究多以文字叙述为主,研究较为零散,缺乏可靠的数据支持。因此,我国的消遣阅读研究应当借鉴实证研究理念及方法,确保研究的严谨性、标准化,实现理论建设与实证研究并行。

阅读本身就是一种令人愉悦的活动,这不仅仅是消遣阅读的结果,更是激励人们终生阅读的因素。大量的国外跨学科研究成果表明,消遣阅读可以增进我们对自我身份的认识、对他人的理解、对社会的认知,增强个体移情能力、创造性、批判性、社会资本与文化资本,这已经远远超越我们所熟知的读写能力,而这正是消遣阅读不同于功能性阅读的关键,也是本文回顾消遣阅读文献并提倡关注“超越读写能力”的消遣阅读教育的根本旨归。我国的消遣阅读研究仍处于起步阶段,尚未形成系统的理论与研究体系,需要吸取国外跨学科的研究成果,谋求系统化的改进、发展与体系建构。本文期望通过对国外跨学科消遣阅读研究的文献梳理推进中国语境下的相关研究创新,为我国的消遣阅读研究理论与实践大厦的建立提供启发性的知识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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