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实体追问”到“关系思维”
——乡村文化建设研究转向*
2021-01-07段小虎
段小虎
从认识论的角度看,乡村文化建设研究有两种思维方式:一种是“实体思维”;另一种是“关系思维”。实体思维亦称“客体性思维”,就是把某种预设的存在或实体作为研究对象并进行阐释的一种思维方式,特点是聚焦研究对象的本原、本性、本质等问题,并以此为据提出某种假设或构建性理论。关系思维亦称“过程性思维”,“就是理解一个事物时,不是从此事物去理解此事物,而是从与此事物相关的他事物去理解此事物”[1],其特点是重视事物之间的相互关系、发展过程和发展逻辑。与实体思维相比,关系思维不会把万事万物看作孤立的、个体的、静止的存在,而是立足于事物的多样性、复杂性、系统性和动态性,从事物与事物之间的复杂关系中认识事物、分析事物,把握事物的变化,因为在科学研究过程中,“真实的东西就是相互关联的东西”[2]。
“乡村文化建设研究”专题在文献研究、政策分析和实地调研的基础上,结合新时代国家发展新战略、乡村社会新问题、文化建设新任务和安康“国家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示范区”创建实践,将乡村文化建设理论构建、模式研究、路径选择,置于某种历史或现实、显性或隐性的“关系场域”之中加以分析阐释,是推动乡村文化建设研究思维转向的一次有益尝试。
闫小斌等的《欠发达地区的乡村文化治理创新——安康市国家示范区创建中的探索》[3]结合安康示范区制度设计和创新实践,重点分析阐述了乡村文化治理的三个基本关系:一是随着时代发展变化,世界各地乡村文化建设普遍面临难以适应现代化进程的问题,如何处理好乡村文化治理“过去”“现在”与“未来”的“历史衔接”,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坎”;二是现有研究表明,乡村社会几乎所有问题都有其复杂的文化根源,乡村文化治理作为乡村文化建设基础的体制性、制度性安排,其作用已经辐射到乡村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同时乡村政治、经济、人口、传统、习俗乃至自然环境,也深刻地影响或塑造着乡村文化治理;三是在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推动下,乡村文化建设也面临着由传统的“管制”“管理”向现代“治理”的科学变革,这种变革本身又受到国家发展战略、制度建设、经济建设以及地方文化生态的影响。
闫小斌等从认识、方法和实践3个维度探讨安康国家示范区创建过程中乡村文化治理问题。认识维度梳理了乡村文化治理基本概念、基本特征、演变规律以及与自然环境、社会制度、人口结构、文化传统之间的关系,阐述了安康乡村文化治理结构改革的理论基础。方法维度介绍了安康以新民风建设为引领,以乡村文化“三改革”“三培育”“三结合”为核心,以乡村文化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为目标,系统推进乡村公共文化服务创新发展的创建思路。实践维度在分析国家文化发展新战略、乡村治理新使命、文化建设新任务、乡村振兴大格局的基础上,总结了安康“乡村文化理事会”试点建设、乡村文化治理结构和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成效,以检验理论假设和制度设计方案的合理性、可行性。
整个研究贯穿着从理论基础、制度设计到创新实践、成果转化、示范价值这条主线,致力于在宏观层面把握乡村文化建设与现代化进程、经济社会转型发展、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之间的关系,在中观层面把握乡村文化建设与乡村治理能力建设、乡村传统文化、现代文化以及乡村文化传承与文化创新发展之间的关系,在微观层面把握主导与参与、供给与需求、事权与财权之间的关系。其鲜明的关系思维特征,避免了某些“实体思维”研究理论与实践相互脱节、事实与价值混淆不清等问题。
闫毅等的《“遗留的历史”和“传承的历史”——从安康“新民歌剧”看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4]以近代以来戏曲艺术跌宕起伏的发展历程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国家文化政策、特别是戏曲艺术政策变迁为背景,以安康“新民歌剧”发展演变为主线,系统探讨了戏曲与国民社会教育、戏曲与国家文化政策、戏曲与公共文化服务之间的内在联系。用鲜活的事例论证了安康“新民歌剧”根植于地方优秀传统文化、反映了当地群众的现实生活、代表了当地群众的审美趣味和价值追求,提出了“优秀传统表演艺术不仅是满足人民群众审美需求和开展社会教育的重要载体,也是丰富现代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的重要手段”等学术观点,其中,安康“新民歌剧”推动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鲜活案例,可被视为对十八大以来国家相关文化政策具体贯彻于实践。
2015年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支持戏曲传承发展的若干政策》(以下简称《政策》),提出戏曲具有悠久的历史、独特的魅力和深厚的群众基础,是表现和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要坚持“二为方向”(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双百方针”(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振兴我国戏曲艺术[5]。2017 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指出:要坚持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未来,实施戏曲振兴工程,不断增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生命力和影响力,创造中华文化新辉煌[6]。
为贯彻落实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意见》和国务院办公厅《政策》要求,2017年中共中央宣传部、文化部、财政部印发了《关于戏曲进乡村的实施方案》,提出要“把戏曲进乡村纳入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纳入政府购买公共文化服务的范围……重点在贫困地区、国家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示范区创建城市等地方先行先试……通过戏曲进乡村,增加农村公共文化服务总量,解决农民看戏难的问题”[7]。
安康“新民歌剧”从“遗留”到“传承”艺术创新实践研究,突破了以往公共文化服务研究的狭隘范畴,把握了戏剧发展进程“现代性和本土化”两个基本维度,阐述了戏曲艺术的三大功能——“加强农村思想道德建设”的政治作用、“不拉下一个人”教育职能和“虽聋得见,虽盲可闻”的娱乐功能。为研究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提供了鲜活案例,为西部欠发达地区山区优秀传统文化与现代公共文化融合发展、用优秀传统文化丰富现代公共文化服务供给提供了有益启示。
庞莉等人的《新民风建设引领乡村文化创新发展——乡村文化建设的安康金寨实践》[8]介绍了地处秦巴山集中特困地区腹地的旬阳县金寨镇如何从一个贫困人口多、社会治理混乱、群众文化生活匮乏的传统农业乡嬗变为“全国文明乡镇”的过程。文章通过对金寨镇“新民风建设引领下乡村公共文化服务创新发展”的“政治路径”“文化路径”及其相互关系分析,阐释了金寨镇新民风建设价值引领、乡村文化体制机制改革驱动、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协调发展的内在逻辑。
“政治路径”是指金寨镇的新民风建设。从2015年开始,金寨镇将传承优秀传统文化与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相结合,利用群众易懂、易学、易用、易传的“诚孝俭勤和”价值规范和“群众说、乡贤论、榜上亮”的道德评议之法,解决了金寨镇社会规范约束力量弱化、文化价值观念分裂、治理矛盾突出等问题,重塑了村民道德秩序和价值观念。
“文化路径”是指金寨镇的乡村文化体制机制改革。2019年开始,金寨镇通过“乡村文化理事会”试点建设和乡村文化治理结构改革、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等举措,将传统乡村文化“自组织”治理经验与现代基层民主治理相结合、将优秀传统文化与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相结合,“解决以往政府单一主体统揽乡村文化建设存在的事权与财权责任不清、供给与需求对接不良、需求反馈机制不畅等体制弊端”,培育了乡村文化“自组织”能力和“内生性”发展动力。
从文章介绍的典型事例和创新做法不难看出,无论是以新民风建设为核心的“政治路径”,还是以乡村文化体制机制改革为核心的“文化路径”,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即综合利用传统与现代两种规范力量、治理经验和治理手段,解决经济社会转型发展过程中乡村复杂的社会矛盾问题。
一是“政治路径”和“文化路径”都高度重视利用乡贤力量、重视培育乡贤文化、重视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发展。
二是“政治路径”和“文化路径”都能充分结合现代法制社会的具体要求,重视制度体系建设、重视发展基层民主、重视群众路线。
三是“文化路径”有效地利用了“政治路径”中“诚孝俭勤和”价值规范和“一约四会”乡贤治理体系,推动了“乡村文化理事会”建设和乡村文化治理结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
四是传统文化与现代公共文化的融合发展,极大地满足了金寨镇村民精神文化生活,调动了他们参与文化活动的积极性和文化的创造力,又极大地丰富了民风建设的形式和内容。
也正是在这种“关系思维”方式之下,文章才清晰地梳理和阐释了金寨镇新民风建设价值引领、乡村文化体制机制改革驱动、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协调发展实践之路及其内在逻辑。
2020年9月22 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教育文化卫生体育领域专家代表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指出,统筹推进“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协调推进“四个全面”战略布局,文化是重要内容;推动高质量发展,文化是重要支点;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文化是重要因素;战胜前进道路上各种风险挑战,文化是重要力量源泉[9]。
在“第二个一百年”开启之际,我国乡村文化建设已经完成了“夯基垒台、立柱架梁”,基本实现了“全面推进、积厚成势”。从“实体追问”到“关系思维”的研究转向,有利于准确把握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的“以推动高质量发展为主题,以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主线,以改革创新为根本动力”[10]的发展思路,将乡村文化建设融入到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宏伟战略之中,推动乡村文化建设系统集成、制度协调、高质量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