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不是从我腰包里掏钱
2021-01-06姜胜群
姜胜群
《杂文月刊》2013年原创版,刊登了我的文章《杂言三则》,其中写道:“北方某城市,一年十二个月,有六个月采暖期。天寒,地冻,路滑。过去,不少道板是粗粗拉拉水泥做的,虽然不鲜亮,却防滑,实用。后来,却被拆除,换上了光亮的石头或瓷面道板。路面好看了,行走却出问题了:一下雪,路面像冰面,要想别滑倒,须小心翼翼。有些行人干脆到汽车道上赶路,不滑。”
当年之所以写这篇文章,是因为改铺釉面砖时,行人就议论纷纷,连路过的小学生都说:“新砖这么光滑,冬天下雪,路面会更滑,要滑倒人的呀!”正在施工的工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应当铺这种砖,连小学生都看出来了。”
连小学生都看出问题的路面,照铺不误。
于是,下雪路滑,行人小心翼翼,甚至干脆走车行道,成为这条街的一道街景。
一转眼,近十年过去了。
2021年9月3日,在哈爾滨市果戈里大街上,工人在用火灼烧步道板。正是当年“改造”时,铺就的釉面地砖。
历经多年,有关部门终于认识到,釉面地砖路面“防滑性能不佳,每年到了冰雪季节,会产生严重安全隐患”,于是,再次对路面进行改造。据报载,有关部门先是组织技术人员研究改造方法,在施工工艺上探索了机械凿毛法、化学侵蚀法、物理烧蚀法。并先用以上三种方法分别建立试验段,通过试验比较,认为“物理烧蚀法外观效果较好,视觉色差较小。并且在冬季进行了实际有效降雪观测,达到了预期防滑效果,才在今年全面铺开施工”。每天出动两个专业班组,3台施工车辆,调集氧气、丙烷等施工材料,连续对果戈里大街人行道釉面理石砖进行专项火烧施工。实施完成火烧面积4000平方米。
终于改正了——不管和我的文章有没有关系,但自我感觉文章没白写。只是,先前改造铺釉面砖,花了多少钱,未见报道。如今再次改造,进行防滑施工,得花多少钱,也未见报道。有些遗憾。
遗憾?未免自作多情了!花多花少,与我何干?反正不是从我腰包里掏钱。
“反正不是从我腰包里掏钱。”当年,改铺釉面砖时,决策的拍板者会不会也是这么想的?
施工工人用喷枪灼烧釉面地砖,火焰刺激人眼,需赶快移开目光。
火光中,想起了这条街的街名——果戈里。
果戈里(1809—1852年)是19世纪上半叶俄国现实主义文学的奠基人和代表作家。代表作有《死魂灵》和《钦差大臣》。鲁迅写的《狂人日记》,就借鉴了果戈里的同名小说。果戈里是一位创作态度非常严肃的作家。一次,他带着自己新写的剧本手稿,拜访诗人茹科夫斯基,把新剧本读给茹科夫斯基听,请他指出缺点。果戈里读到一半的时候,茹科夫斯基却打起盹来。过了一会儿,当茹科夫斯基睁开眼睛时,果戈里便对他说:“我希望能够听到您对我的剧本意见,而您的瞌睡,就是一个最好的批评。”说着,毫不犹豫地把原稿扔到火炉里烧掉了。
跳动的炉火,映衬出果戈里虚心听取别人意见,对作品严苛要求的态度。
如果十几年前“改造”果戈里大街时,决策的拍板者多听听不同意见,进行起码的科学论正,还会导致今天兴师动众的“二次改造”吗?
脑海中浮现的果戈里焚稿炉火,和眼前工人喷枪炙热的火,使我感到了炙热,仿佛胸中也有一团火在燃烧,它毫不留情地烤问我——用俄国作家果戈里的名字,命名一条中国城市的街名,似乎很有文化范儿。可是,你真正懂得多少其中的文化内涵?
但愿工人手中喷枪喷出的火焰,烧掉的,不只是釉面地砖的残渣,还有那劳民伤财的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