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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俄罗斯帝国公共图书馆的开创探究奥列宁的图书馆实践与思想

2021-01-06

图书馆研究与工作 2021年8期
关键词:列宁帝国馆员

金 龙

(中国国家图书馆 北京 100081)

1 引言

2020年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rona Virus Disease 2019,简称COVID-19)疫情在全球肆虐。根据疫情防控需要,俄罗斯国家图书馆于3月19日—6月20日闭馆,这是该馆225年历史上第二次因疫情闭馆,前一次是1831年由于霍乱肆虐闭馆五个月。这次霍乱导致俄罗斯在19世纪死亡198.4万人,其中1830—1831年严重时期死亡23.4万人[1]。

阿列克谢·尼古拉耶维奇·奥列宁(Алексей Николаевич Оленин,1763—1843)于1808—1843年领导俄罗斯国家图书馆35年。在疫情防控的同时他带领馆员开展图书馆建设和读者服务工作,他用普希金处于隔离状态时创作的文学作品鼓舞人们,并盛赞这些作品给人们带来生活的希望,是“治愈病毒的良药”[2]。

俄罗斯国家图书馆建馆之初称帝国图书馆,奥列宁是第三任馆长,在他任职期间帝国图书馆实现了面向公众开放,成为帝国公共图书馆,奥列宁也因此成为帝国公共图书馆的首任馆长。在近半个世纪中,奥列宁在俄罗斯文化和国家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他是文化界的领导者,除担任帝国公共图书馆馆长外,还是帝国艺术学院院长;他是学者,熟知西欧文化和俄罗斯古代文化,是历史学家、考古学家、藏书家、艺术鉴赏家和极具天赋的画家,对俄罗斯的知识精英产生了重大影响;他是政治家,生活在拿破仑战争、欧洲革命、十二月党人起义以及日益严重的农奴制危机时代,赞成开明君主制,主张逐步完善国家权力,通过教育进行改革、启迪民智、提高民众素养。

在诸多事业中,奥列宁认为图书馆占有重要位置。他坚信,公共图书馆是成功普及国民教育的唯一途径,而图书馆是真正的“教育之家”,是民族和国家发展的保障。遗憾的是,后世关于奥列宁的研究集中在他的政治、艺术、学术研究等成果方面,他在图书馆事业上的成就却散见于各种历史文献之中,而在我国尚没有关于这位重要图书馆人物的研究。本文试通过发掘相关文献资料,揭示奥列宁的图书馆建设实践及思想,反映他在图书馆学史上的重要地位和贡献。

2 家世与生平

2.1 家世背景

奥列宁于1763年11月21日在莫斯科出生。他属于古老的斯摩棱斯克贵族家庭,祖先之一阿列宁是伊凡雷帝时期的波雅尔,因此奥列宁在签名时也曾使用阿列宁这个名字。

1774年奥列宁11岁时,他被父母送往圣彼得堡,寄养在亲戚达什科娃公爵夫人家中,她于1783—1796年担任俄罗斯帝国科学院院长。1780年,年仅17岁的奥列宁以优异的成绩被叶卡捷琳娜二世送往德国德累斯顿炮兵学校,以提高他在军事和文学方面的能力。在德国学习期间奥列宁对历史、考古、绘画、建筑等产生了兴趣,并在德国皇家图书馆学习了很多知识,精读了德国著名学者、梵蒂冈图书馆馆长温克尔曼的作品,特别是《古代艺术史》。在温克尔曼的影响下,奥列宁开始研究古代文学和艺术,并持续一生。

在艺术方面,奥列宁学习了绘画和铜雕技术。在语言方面,他精通法语和德语,会说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可以阅读希腊语、斯拉夫语、拉丁语、阿拉伯语和希伯来语。广泛的研究领域和丰富的知识积累为奥列宁日后从事图书馆工作打下了坚实基础。

2.2 工作经历

1785年奥列宁返回圣彼得堡,在军队工作期间创建了俄罗斯第一个骑兵炮兵连,参加了俄国与瑞典的战争、俄国与波兰的战争。

1795年奥列宁以上校军衔退伍,获得四级文官职位,此后先后担任国家银行的顾问、铸币局经理等职务。1801年亚历山大一世授予奥列宁御前大臣称号,这是国家最高荣誉,拥有亲自向沙皇汇报和宣布沙皇口谕的权力。同年,奥列宁调任国务会议办公厅,工作任务之一是制定国家行政机构的改革方案。

1806年末奥列宁开始在民兵部队担任领导职务,直至1808年民兵解散。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穿着民兵制服,因此后来在图书馆工作时,员工不称呼他“馆长”,而称其为“将军”。

1808年奥列宁重新回到了文官职位,在国务会议任三等文官,担任民事和宗教事务署的署长。

18世纪末,按照叶卡捷琳娜二世“为了所有人和每一个人使用”的命令,俄罗斯帝国图书馆在圣彼得堡建成。1811—1843年奥列宁担任馆长。在此之前奥列宁就已经参与了帝国图书馆的工作:1800年12月他决定用有关波兰法令的扎卢斯基图书馆的书籍充实帝国图书馆馆藏;1804—1805年他参加了收购杜布罗夫斯基藏书的谈判,并确定了杜布罗夫斯基在图书馆工作的条件。

3 在帝国图书馆的实践

3.1 推动图书馆立法

到帝国图书馆工作之初,奥列宁就意识到自己的首要任务是确定图书馆的法律地位和改善图书馆的财政状况。1810年,奥列宁起草了《关于公共图书馆新形态的报告》,在此基础上国务秘书斯别兰斯基起草了《帝国公共图书馆管理条例》,同年10月14日该条例由亚历山大一世签署,获得了法律效力,确定了帝国图书馆管理、编制、财政等基本问题。自此,帝国图书馆成为国家的公共教育机构。该条例规定了帝国图书馆的基本职能:馆藏保存、分类及用户服务。其中读者服务质量备受重视,特别指出,如果拒绝为读者提供“所有可能的协助”,图书馆员将被解雇。条例还规定:俄罗斯境内所有出版物必须无偿向帝国公共图书馆呈缴两册副本。

1812年奥列宁批准了帝国公共图书馆的第一部章程《帝国公共图书馆管理细则》,进一步细化图书馆业务规范,明确图书馆员任职要求,调整人员编制,引入荣誉馆员制度,制定业务标准、各个岗位工作人员的权利和义务、工作制度、读者规范等。

几乎整个19世纪上半叶,帝国公共图书馆的业务工作都是按照《帝国公共图书馆管理条例》和《帝国公共图书馆管理细则》的规定开展的。

3.2 确定人员配置与管理

奥列宁到任时,帝国公共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多为外国人。由于拥有招募员工的专有权,奥列宁在任职的最初几年邀请了多位知名人士到图书馆工作。他们是那个时代俄罗斯的主要文化人物:文化学者艾尔莫拉耶夫,诗人和翻译家格涅季齐,诗人和作家捷里维克、巴邱什科夫、扎戈斯金、洛巴诺夫,书目学家索比科夫,编目专家和图书专家安纳斯塔谢维奇,寓言作家克雷洛夫,语言学家沃斯托科夫,希腊主义者波波夫,东方学家福林。其中克雷洛夫在图书馆工作了近30年,为俄罗斯图书馆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奥列宁始终坚持这一做法,1830—1840年他又聘请了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穆拉尔特、东方主义者和阿拉伯学专家哥特瓦尔特、古希腊历史学家古托尔卡、格鲁吉亚和亚美尼亚研究专家布罗谢等人。除穆拉尔特之外,其他人都是科学院院士或成员。奥列宁邀请作家和学者担任图书馆员的做法进一步促进了帝国公共图书馆成为国家的主要文化中心。同时,奥列宁还培养出著名的编目专家贝斯特洛夫和杰出的图书馆学家索巴尔希科夫。

《帝国公共图书馆管理条例》首次确定了图书馆的人员配置,引入了馆员职位:除守卫人员外,共有18个岗位,包括馆长、馆长助理、7名馆员、7名助理馆员和手稿保管人及他们的助理。《帝国公共图书馆管理细则》将人员配置调整为:7名馆员,7名助理馆员、手稿保管人及其助理,2名手稿抄写人,13名守卫。

奥列宁的家被称为“彼得堡主要的且具有吸引力的智力中心”之一,当时几乎所有的作家、诗人、艺术家、建筑家都是奥列宁家的常客,为他选拔、培养人才提供了条件。在这里,巴邱什科夫、格涅季齐和克雷洛夫得到他的特别关注并被他推荐到帝国公共图书馆工作。

奥列宁关心馆员的切身利益,努力提高馆员工资待遇,建设修缮馆员住宅,邀请医生为生病的馆员诊疗。当时,帝国公共图书馆的年度预算为2.7万卢布,包括国家财政支付的2.45万卢布,其中向全体员工支付的工资总额为1.8万卢布。虽然如此,图书馆员的收入仍然较低,因此奥列宁允许馆员兼职其他工作。1821年帝国发布命令禁止公职人员兼职,1831年奥列宁提高了员工工资,但不得不将岗位减少到16个,并调整了人员结构。这种情况持续到1850年都没有改变。

为了解决人力不足的问题,奥列宁建立了荣誉馆员制度,邀请一些知名人士担任荣誉馆员,为图书馆工作。荣誉馆员没有薪资,不享受在职人员的任何权利,但拥有获得助理馆员职位的优先权。第一批荣誉馆员原有7人,后在奥列宁的申请下增至14人,包括记者和出版人格列齐、诗人巴邱什科夫、作家扎戈斯金、画家伊万诺夫兄弟、中国学专家比秋林等,其中巴邱什科夫、扎戈斯金后来成为图书馆员。

奥列宁认为图书馆员是国家文化建设的重要参与者,他将格涅季奇和克雷洛夫的文学创作视为图书馆工作的一部分就是这种观点的表现。其中一个著名的案例是奥列宁和图书馆的同事们为格涅季齐翻译希腊史诗《伊利亚特》提供了很大帮助,这部作品被普希金称为“伟大的功绩”。

3.3 开放图书馆

1811年10月13日,在帝国图书馆更名为帝国公共图书馆的同时,奥列宁被任命为馆长,他大力推动该馆面向公众开放。

当奥列宁带领图书馆员做好了开放服务的各项准备工作后,他于1811年12月15日请求国民教育部部长拉祖莫夫斯基伯爵“为了公共利益”开放图书馆。1812年1月2日亚历山大一世到访帝国公共图书馆,表示对该馆建设非常满意,做出开馆决定,并授予奥列宁圣弗拉基米尔二级勋章,以表彰其“对于公共图书馆的不懈努力与合理安排”。奥列宁为图书馆的开放做了精心准备,但由于1812年俄法战争的干扰,开放时间被推迟。奥列宁担心敌人进入圣彼得堡,委派助理馆员索比科夫押运所有手稿和善本到北方躲避战火,至1812年秋天运出文献数量达到15万册。12月危险过去后,这些文献被运回圣彼得堡。

奥列宁敏锐地意识到,在俄罗斯军事和政治得到发展的背景下,公共图书馆的理念更容易被社会所接受,因此开放图书馆的时机已经成熟。他面向圣彼得堡市民做了一系列演讲,阐述自己关于公共图书馆职能和宗旨的观点。他认为:“开放图书馆的根本目的在于,任何人,无论他是谁,都可以使用所有的书籍,包括最罕见的书,而在私人所有的状态下,很难或者根本无法找到这些书。”[3]531813年夏天,根据奥列宁的要求,克雷洛夫专门创作了寓言《潜水员》来反映虚伪教育和真实教育的区别,以此突出公共图书馆对于国民教育的重要意义。

1814年1月2日,帝国公共图书馆举行了盛大的开放仪式,共有200多人参加。仪式上宣读了克拉索夫斯基的报告《关于人类知识的益处及每个完善国家对公共图书馆需求的讨论》,以及格涅季齐的报告《我们的文艺发展迟缓的原因》。圣彼得堡所有的报纸都报道了图书馆开放的盛况,“文章和简讯表达了通往教育圣殿的道路向‘各阶层人们’敞开,这是时代的好兆头”[4]。图书馆的《访问规则》和第一份《报告》被发送到所有城市的教育机构。帝国公共图书馆的开放鼓舞了俄罗斯人民,它标志着俄罗斯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即普希金所说的“光荣且积极的时代”。

3.4 馆舍建设

帝国公共图书馆建筑的部分空间黑暗且潮湿,对文献保存非常不利,特别是底层的两个大厅只在墙的高处有半圆形窗户。奥列宁让人凿出10个窗户,用石头地面替换了木地板。

奥列宁非常重视帝国公共图书馆大厅的设计和装饰,1811年购买了12座石膏雕像和14座古代著名人物的半身雕像。1813年雕刻家杰姆特—马林诺夫斯基为该馆制作了苏沃洛夫的半身像,之后卡里别尔克制作了德米特里耶夫的青铜半身像、普希金和克雷洛夫的石膏半身像,1816年瓦西列夫斯基复制了捷尔让维的雕像。

为了保护图书馆建筑和文献免遭火灾,奥列宁多次向政府提出需要为建筑和馆藏投保,1830年财政部满足了这一要求。在奥列宁的努力下,连接图书馆和居民楼的一座商业建筑被关闭,阻断了可能的火源路径。

19世纪20年代末,帝国公共图书馆已经没有足够的空间容纳更多的文献,因此奥列宁开始进行馆舍扩建。在他的主持下,帝国公共图书馆成立了一个临时建设委员会,由建筑师罗西和谢德林、工程师卡尔勃耶尔以及图书馆员瓦西里耶夫斯基和克拉索夫斯基组成。

1833年1月新建筑面向读者开放。根据专家的说法,图书馆的两个建筑“如此有机结合在一起,以至于不知道该建筑物的历史就无法发现它是由两座建筑组成的,更看不出这两座建筑是在不同的时代由不同的建筑师建造的”[5]。建筑中使用了新式的热风供暖系统,安装了自来水和污水处理系统。

4 藏书思想

1796年保罗一世登基,他试图否定叶卡捷琳娜二世执政34年所取得的一切成就,帝国图书馆的前景也因此受到质疑,甚至有人提议将馆藏分发给各政府机构。这种混乱状态导致馆藏流失,书库守卫监守自盗、来访者顺手牵羊的情况频繁发生,至1808年前管理者根本没有关注图书馆。奥列宁到图书馆工作后及时发现这一情况,1809年他下令清点馆藏,共有262 640册图书,12 000件手稿,24 574件拓片,以及仅有的4册俄文书。他开始加强库房管理,大力增加馆藏。

4.1 俄文文献

奥列宁认为帝国公共图书馆的主要职能之一是尽可能收集所有的俄罗斯出版物。《帝国公共图书馆管理条例》规定“俄罗斯所有出版商出版的图书每种应呈缴帝国公共图书馆两册副本”,这为该馆各项业务的开展提供了保障。1811年4月起,帝国公共图书馆开始接受“呈缴本”。1811年5月11日奥列宁命令将俄文馆藏和外文馆藏分开,并建立俄文图书部门,以此强调帝国公共图书馆作为国家图书馆的性质。俄文图书部门由索比科夫和克雷洛夫负责,他们花费了很大精力收集新旧俄文书籍,来充实本部门馆藏。

奥列宁始终关心“用母语文献充实图书馆”的问题,为了确保呈缴制度有效执行,他建议由帝国公共图书馆的上级单位国民教育部主管这项工作。于是,国民教育部发布通告,要求有关审查机关和出版商必须按时地、无条件地向帝国公共图书馆提供国内所有出版物每种两册副本。在1816年的图书馆《报告》中奥列宁对呈缴制度表示高度赞赏:“就像树根是树的生命原动力一样,增加馆藏得到了法律支持,新出版的图书每种呈缴两册的政策在全俄罗斯实施……图书馆作为一个巨大的知识存储空间,逐年被人类智慧的新成果充实起来。”[6]

1828年新出台的条例将呈缴本减少到一册,但加强了时限要求,即书籍出版后立即送至帝国公共图书馆。奥列宁致信出版商,要求他们严格遵守国家的法律规定,否则将向有关部门提出申诉。奥列宁强调,自从帝国公共图书馆开放以来,出版商呈缴图书效率低下,甚至连街头的小书店都比图书馆更早收到新书,图书馆的管理者出于对读者负责的态度,完全有权要求出版商及时呈缴所有新出版的图书。

在呈缴制度出台之前,帝国公共图书馆只有通过购买和接受捐赠两种途径获取书籍。那一时期还没有专门的购书经费,购买图书只能使用结余的人员工资和业务经费,以及6家小书店租用图书馆底层空间的租金,还有皇室提供的一次性拨款。仅靠这些资金,帝国公共图书馆1817年从荣誉馆员、矿业工程师弗罗洛夫那里收购了斯拉夫文稀有书籍和手稿,1830年从托尔斯泰那里收购了古籍和手稿。由于购书经费持续短缺,奥列宁不得不考虑通过交换或出售副本来补充馆藏,但他只这样做了一次。

1841年奥列宁撰写了《〈古代俄罗斯〉出版计划》,《古代俄罗斯》是一套历史文化图集,收录了史书中关于古代文化遗迹、日常生活、建筑、艺术的图片。在奥列宁的坚持下,图书馆购买了珍贵的手稿,以支持这部作品的编写。

在奥列宁和馆员们的努力下,1843年俄文图书部门的藏书已经接近3万册。

4.2 外文文献

在增加俄文藏书的同时,奥列宁提出,为了把帝国公共图书馆建设成为俄罗斯真正的国家图书馆,首要条件是馆藏不能仅限于俄文书籍,而应具有内容包罗万象和语种多样的特点。基于这样的认识,他提出了公共图书馆的概念:图书馆是所有时代和所有人的文献资料库。

针对年轻读者的阅读需求,奥列宁认为,公共图书馆不仅要收藏善本,还应收集新书,它们共同“构成了那些频繁访问公共图书馆的读者的必要需求”。奥列宁想方设法购买国外近五年出版的新书,主要集中在历史、考古、地理、古文字、古代文学、造型艺术等方面,特别是与希腊和希腊史相关的书籍。

奥列宁还通过购买私人藏书来充实外文馆藏:1820年购入瓦兹米津诺夫伯爵的藏书565册;1828年购入洛巴诺夫—罗斯托夫斯基公爵的藏书2 802册;1829年购入伊塔林斯基图书馆的部分馆藏667册,涉及古罗马、自然科学、医学和美术等内容;1836年购入工程师、将军苏荷捷列的藏书25 978册。这些都是非常著名的藏书,特别是购入的苏荷捷列藏书中包括约1 000册古籍、奥尔德①和爱思唯尔②出版的珍贵书籍。对此,艺术评论家、艺术史学家斯塔索夫赞叹:在欧洲都未必有这些书。奥列宁还对中文图书和手稿表现出特别的兴趣,他通过神父亚金夫请求汉学家、修士大司祭、俄罗斯驻华传道团团长彼得在中国收集历史、民族学和文学等方面的书籍。在东方国家中,他还着力收集印度文献。

波兰起义被镇压后,帝国公共图书馆收到大量没收的私人藏书和图书馆馆藏,1832年馆藏几乎已经比建馆之初翻了一倍。1832—1834年原华沙图书馆以及其他几家著名图书馆的馆藏也被交给帝国公共图书馆。

沙皇对充实帝国公共图书馆馆藏给予了很大的支持,特别是在外文书籍方面。冬宫图书馆的藏书被多次转交给帝国公共图书馆。亚历山大一世和尼古拉一世还多次将外国政府、机构和个人赠送的书籍转交给帝国公共图书馆。

为了鼓励私人捐赠,奥列宁承诺,捐赠者的名字将在《圣彼得堡公报》上公布,同时还会张贴在图书馆大厅的柱子上。航海家克鲁森斯特恩和利特克、发明家涅夫多姆斯基、诗人阿纳斯塔谢维奇以及许多著名人物向帝国公共图书馆捐赠了书籍,奥列宁本人也是捐赠者之一。为了鼓励商人成为捐赠者,奥列宁获得了代办人的身份,有权授予书商在他们商店的招牌上标记“帝国公共图书馆指定商户”以及悬挂俄罗斯国徽。帝国公共图书馆还会向所有的捐赠者寄送感谢信,并提请国民教育部部长关注他们的善举。这些荣誉对于商人具有巨大的吸引力。

奥列宁对俄罗斯历史怀着崇敬的态度,将图书馆视为“祖国历史的仓库”,他计划收集所有与1812年俄法战争有关的资料,包括外文图书。1815年奥列宁向上级报告,希望图书馆着手收集“罕见的涉及到俄罗斯的外文作品,特别是有关1812、1813和1814年战争的书”[7]32。

1830—1840年帝国公共图书馆与外国组织和机构建立起了图书交换关系。

奥列宁的努力得到了回报,1820年帝国公共图书馆已经拥有30万册图书和1.1万件手稿,馆藏数量在欧洲图书馆中排名第四,仅次于巴黎皇家图书馆、慕尼黑宫廷图书馆和维也纳皇家图书馆,比伦敦的大英博物馆图书馆多一倍。1843年1月帝国公共图书馆的馆藏进一步达到410 981册图书和17 284件手稿。

在实现馆藏增加的同时,奥列宁还考虑到文献保护的问题。针对旧书装订工作,奥列宁专门为装订人员制定了规范流程,并亲自深入研究所有细节:在什么情况下应该装订在纸上,什么情况下装订在书脊上,在书的背面做什么样的标记,在什么位置加盖图书馆的章,并且规定了装订人员因操作失误造成书籍损坏的惩罚标准。

5 图书分类与编目思想

在奥列宁管理帝国公共图书馆之初,馆藏还没有进行分类,既没有明确的分类方法,也没有完整的书目。奥列宁将制定分类法作为自己的另一项主要任务,他认为这样不仅便于学者和文学爱好者利用文献,而且可以使任何有好奇心的访客都有机会浏览图书。

1809年奥列宁以俄文和法文出版了《圣彼得堡帝国图书馆新分类法的经验》一书,创立了俄罗斯第一个图书馆分类法,同时制定了俄罗斯第一个编目规则。与其他国家的分类法不同,它在按内容分类的前提下还引入了按语言分类的方法,在当时西方的各种分类法中处于领先地位,这在19世纪初的俄罗斯文化领域是罕见的现象。该书是俄罗斯第一部有关馆藏分类和编目规则的指南,是俄罗斯图书馆事业的一项重大成就。

1813年索比科夫的代表作《俄罗斯图书馆图书分类经验》出版,这部著作奠定了俄罗斯回溯本国书目的基础,在此后的不同年代里都为图书馆补藏俄文书籍提供了很好的帮助。根据奥列宁的请求,国民教育部为该书的出版提供了借款,他订购了这部作品并以图书馆的名义分发到许多机构。1818年底,帝国公共图书馆每个语种的图书都有了独立的分类法。

奥列宁坚持按照语言—类别—尺寸—字母顺序的方法来排架,在帝国公共图书馆开放之初,这种方法基本令人满意。即使在大多数部门还没有图书目录的情况下,馆员也能够根据内容找到读者指定的某一本书,同时还便于为读者推荐同一主题的其他作品,提升了服务水平。但这种方法的缺点在于影响排架的密度,随着馆藏的增加和读者需求的增长,书架空间不足的问题日益严重,每次收入大量新书时就不得不重新排架,导致排架混乱和重复劳动。当时,除了俄文图书部门在克雷洛夫的强烈要求下于1818年使用了索取号并采用了固定排架法,其他书籍都没有索取号,这导致许多书成了“死书”,“甚至馆员明明记得它的准确位置,却从来找不到它。读者的需求总是被拒绝,找到书成了罕见的例外情况”[8]196。

1819年奥列宁制定了《帝国公共图书馆按字母顺序编目规则》,这是俄罗斯第一个编目规则,成为后续每部编目规则的基础。他密切关注图书编目的进度,每个星期六的早会上他都要检查目录卡片的抄写工作。为加快进度,奥列宁不再按语种划分欧洲书籍,只留下俄罗斯文献、希腊文献以及罗马的经典和古书作为特藏。1819年底帝国公共图书馆编制完成第一批12个手稿目录;1820年俄文图书部门、希腊文图书部门以及由克雷洛夫、扎戈斯金、格涅季奇和罗巴诺夫领导的法文图书部门完成了编目工作,同年4月沙皇给予馆员职务晋升、颁发勋章和发放奖金的嘉奖;1843年前共编制完成33个图书目录。但是由于大部分目录没有给出分类号和索取号,导致实用价值大打折扣,只有俄文图书部门的目录给出了分类号和索取号,例如克雷洛夫按字母顺序编写的1663—1822年出版的3 327种俄文图书目录。在奥列宁的分类法和编目规则的基础上,他的继承者进一步加以完善,逐渐解决了这个问题。

6 读者服务思想

6.1 阅览服务

奥列宁始终将“为公众提供一切可能的使用图书馆的机会”作为工作目标,因此他大力推动帝国图书馆开放服务,并实现了该馆向公共图书馆的转变。在图书馆开放的最初几年中,奥列宁调整了服务体系,颁发了许多命令和规章,建立了读者注册、图书预约、文献提供等方面的工作规范。他注重服务细节,例如要求给书桌安装抽屉,读者可以在抽屉里存放自己的资料并用火漆印封上;再如,在图书馆准备开放时,奥列宁亲自为馆员设计了制服,包括礼服和常服,采用19世纪初欧洲贵族的服装款式。

奥列宁主张无差别地开放图书馆,为包括“破产者”在内的所有人提供服务。因此,他只要求读者穿着得体即可入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限制。同时,他坚持图书馆是提升人的素质的场所,严格禁止任何人在阅览室聊天、吵闹和说脏话。奥列宁格外重视文献在流通中的保护,他制定规范,要求读者应该“尽可能小心翼翼”地使用书籍:不折书页,不在书页上涂写,不污损书页[9]。此外,他还规定,任何人都无权将书带出图书馆,除非得到国民教育部部长的许可,但这种情况极为罕见,奥列宁相信“被借走的书将永远不会回到图书馆”。他对手稿库的管理尤其严格,一天中每时段不准超过4人进入。

帝国公共图书馆的开放时间为夏天每周三四五上午10时至晚上9时,冬天开放至日落,每周二为参观日。在奥列宁担任馆长时期,平均每天有30—50人到访图书馆,大约有630位常来的读者,馆员每年为他们提供4 500册图书[10]21。在帝国公共图书馆开放的第一年,图书馆员为329位读者提供了1 341册图书。至1843年1月1日,帝国公共图书馆总共发放了15 738张读者证,共有92 693人次进入阅览室[6]94。到访者中不乏名人,例如大公爵、格鲁吉亚王子、外国亲王、将军、驻圣彼得堡的外交官以及外国旅行者。1815—1817年每年1月2日帝国公共图书馆都举办庆祝活动,1818年由于馆舍修缮没有举办活动,之后多年都没有再举办。

1842年之前所有馆员都要在阅览室轮流值班,但这一年馆员们集体请求奥列宁将他们从这项工作中解放出来,认为这项工作对体力的要求超过脑力,因此可以由助理馆员承担。奥列宁满足了他们的要求,不再安排他们值班,以免这种消极态度影响到服务质量。正是从这时起,帝国公共图书馆逐渐引入劳动分工,开始探索岗位的专业化配置。

奥列宁反复强调,图书馆工作比其他工作更需要具备全面的信息、知识和能力,图书馆员必须具有母语和外语基础,特别是拉丁文和希腊文,并了解“必要的书目信息,即熟悉科学、文学和艺术的代表性著作”;图书馆员还要了解“所有书的主要内容”,成为“自己所在部门的活目录”;图书馆工作是枯燥的,有能力从事“图书馆服务”的人很有用,但成为这样的人很难,因此“并不容易遇到”[3]9。

6.2 图书审查

奥列宁一方面努力使读者能够从帝国公共图书馆这个“最光荣的书库之一”“以在祖国普及教育为目的的机构”中获得最大的益处,另一方面又注重保护馆藏文献、避免过度使用,保护读者、避免道德堕落。他考虑到公共图书馆的主要职能是服务学者研究和大众文学消遣,因此严格执行图书馆要“服务需要启示的人”的准则,禁止向读者提供关于政治、圣战的书籍以及他认为的“败坏道德”的小说和故事。同时,还禁止图书馆提供时政报纸,因为“它们在所有的咖啡馆和其他地方都可以找到”。为了确保读者不去阅读自己认为的“无益的”书籍,奥列宁毫不迟疑地采取措施,“清除那些在总体上比滋养智慧和心灵更能激发想象力”[11]的作品。

奥列宁坚持不懈地要求馆员“为了公众的利益和安宁,必须严格执行审查制度,不允许不加区分地根据读者要求提供图书”[7]95,但仍然存在馆员因不了解情况而向读者提供禁书的情况,于是奥列宁于1835年要求审查委员会向帝国公共图书馆提供被禁书籍清单。通过清单馆员获知了被禁的书籍,在向读者提供文献时会谨慎考虑。禁书中也包括外文图书,特别是有关共济会的书籍,以及在巴黎从罗兰那里购买的涉及“各种神秘组织”的出版物和手稿。

同年10月,奥列宁命令检查馆藏的“可信赖性”,按照审查制度检查各个部门的所有书籍,发现被禁止的出版物和书目清单便转移到秘密书库保存。早在1813年帝国公共图书馆就按照梵蒂冈图书馆的方法为一些书和手稿设立了特殊书库,这些文献按照审查法“应该对大部分公众保密”。

虽然奥列宁从1828年9月直到去世都担任国家审查委员会的成员,但是他并不主张销毁禁书,而是持有自己的观点:禁书的历史价值是它们应该被保存的理由之一,即它们是“人类智慧的历史材料,益处与滥用并存”[3]23-24。他认为,由于某些原因暂时不能公开的出版物应当“适度谨慎”地保存在图书馆里,随着情况的变化,这些出版物不再危险,而成为稀有的、有趣的、有时还是完全有益的书籍。

6.3 参考咨询

在奥列宁担任馆长时期,帝国公共图书馆的参考咨询服务尚处于起步阶段。奥列宁要求图书馆员在接待读者时不仅要提供他们需要的书,还要提供需要的信息和建议,“在必要的情况下应指导来图书馆学习的人,使他们熟悉那些对他们特别有用的作品”,并向读者推荐“所有稀有且有益的作品”[10]15。

在奥列宁的要求下,图书馆员开始研究读者的阅读兴趣。帝国公共图书馆1816年和1817年《报告》中刊登了最佳图书的书评,这些书也是读者最关注、经常询问的作品。1817年《报告》还附上了经常被借阅的所有图书的列表。1818年奥列宁组织馆员专门编写了一本册子《1817年帝国公共图书馆读者的阅读》,其中列出450种图书和期刊,并用俄语和外语做了内容提要。这样的册子原计划每年出版一次,但是由于馆员的编目工作量很大,第一期也成为了唯一一期。

帝国公共图书馆还曾向《祖国之子》杂志提供书籍出版信息。为了帮助读者了解馆藏,奥列宁于1817年在《祖国之子》发表短评,介绍1814—1816年的俄罗斯出版物。但是这项工作也没有持续进行下去。

6.4 疫情防控

1831年,霍乱在圣彼得堡肆虐。根据奥列宁的指示,图书馆员在帝国公共图书馆的大厅摆放了一些盛着氯气的盘子,同时每天用薄荷和刺柏果熏蒸消毒(数十年后人们才知道这种流行病并非通过空气传播)。随着疫情的加剧,帝国公共图书馆不得不关闭近5个月。奥列宁要求图书馆的医生欧威尔兰每天撰写报告《居住在图书馆住房中的馆员、值班人员及家属的健康状况》,并由馆员每天早上5:30送达国民教育部部长的办公室;如果报告中有感染病例,必须有人向部长报告,并附上“毫无拖延”的字样;同时还要每天向警方通报员工健康状况,以便提供医疗服务和患病证明。疫情期间,帝国公共图书馆建立了霍乱档案,记录了当时政府的行动、人们对限制性措施的反应、图书馆闭馆的情况等各种信息。

奥多耶夫斯基记录到:“在所有的‘活物’中我几乎只看到奥列宁,他身上穿着宽大的外套,脚上穿着套鞋,手里端着波特酒,嘴里叼着烟,谈论着霍乱,内心却非常平静。他是当时为数不多的保持冷静的人,他尽心竭力帮助其他病人,现在我对他的爱戴又加倍了。”[6]157

7 结语

奥列宁在帝国公共图书馆工作之初就非常尊重这座他所说的“俄罗斯最著名的书库”“人类知识的宝库”“全世界最荣耀的书库之一”“教育之家”“一个在祖国普及教育的机构”。他承认,他对图书馆“总是感到特别的爱”。正如助理馆员贝斯特洛夫写到:“他(奥列宁)与图书馆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就像两颗彼此深爱的心一样,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无法将这种联系削弱、中断或毁灭。”[12]

奥列宁担任馆长的时期被称为“帝国公共图书馆的童年”,他为公众开放图书馆,使公众能够利用图书馆的宝藏,这赋予图书馆真正的生命。奥列宁是帝国公共图书馆的第一位业务专家,他熟知所有的工作细节,并亲自制定规范、标准、章程等所有制度。他奠定了集体管理方式的基础,并由科尔夫进一步发展。同时,作为受过高等教育的出色的管理者,奥列宁设法创建了帝国公共图书馆的第一代工作团队。图书馆员们围绕奥列宁形成了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圈,他们将捍卫教育和促进教育作为一致目标,在俄罗斯文化发展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同时代的人对帝国公共图书馆馆员的工作给予了高度评价,《祖国之子》杂志写到“图书馆员的服务精神、礼貌和耐心令人赞叹”[13],他们的名字已经载入俄罗斯文化的史册。

1843年4月17日奥列宁逝世,以极大的尊荣被安葬在亚历山大—涅夫斯基修道院。按照苏联和俄罗斯历史学家、书目学家格林的说法,奥列宁是俄罗斯文化史上的一个奇迹,他连接起了18世纪和19世纪,服务了四代沙皇,是经验丰富的要员和优秀的管理者。在俄罗斯的文化发展历程中,“这个人值得被尊重和纪念……并获得后代的感激”[14]。2020年1月14日帝国公共图书馆开放纪念日,俄罗斯国家图书馆的员工团队按照惯例前往墓地,悼念奥列宁和他的同事格涅季齐、克雷洛夫等图书馆先驱。

注释:

① 意大利人文主义者、出版商和印刷商阿尔杜斯·马努蒂乌斯(意大利文Aldo Manuzio,拉丁文Aldus Pius Manutius)于16世纪创建于意大利威尼斯的出版社,以出版亚里士多德、亚里斯多芬、索菲克勒斯、欧里庇得斯、希罗多德、修昔底德、普鲁塔克、色诺芬、德莫斯泰因、柏拉图等古希腊学者的作品而著称。

② 爱思唯尔(英文Elzevir)是17世纪至18世纪初荷兰著名书商、出版商和印刷商,由Lodewijk Elzevir创建,与1880年创办、总部位于阿姆斯特丹的爱思唯尔出版集团没有直接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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