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脑—肠同调”论治功能性胃肠病※
2021-01-05韩博宇赵克勤丁秀芳
韩博宇 赵克勤 丁秀芳
(北京市隆福医院消化内科,北京 100010)
目前,对脾胃病的治疗存在重“病”轻“神”的倾向[1-2]。《内经》强调“形与神俱”,中医学认为“神”具有预防和治疗疾病的作用[3],尤其在功能性疾病的发病和治疗中常起到决定性作用。“调神”可看作是调控疾病及其病理变化过程的一大环节,通过“神—脑—肠同调”,实现神气安宁,气机畅达,纳运有常,以达防邪有备、抗邪有力的功能状态。现代医学提出“脑—肠轴”,即注重精神、心理因素对疾病的影响,但未强调“调神”对疾病的重要治疗作用。兹将“神—脑—肠同调”论治功能性胃肠病(FGIDs)体会阐释如下。
1 “神—脑—肠同调”的理论依据
1.1 中医理论
1.1.1 神 广义的神指整个人体生命活动的外在表现,神具有防御、抵抗病邪和维持人体正常生理功能的重要作用。《素问·汤液醪醴论》云“神去之而病不愈也”,《素问·移精变气论》云“得神者昌,失神者亡”,《素问·汤液醪醴论》曰“精神不进,志意不治,故病不可愈”。可见神充则身强,神衰则身弱,神存则能生,神去则将死。张景岳亦认为“凡治病之道,攻邪在乎针药,行药在乎神气”,疾病能否好转、痊愈与神气关系尤为密切。可见,有别于脑—肠轴中精神心理因素对疾病的诱发外,“神”更突出其治疗作用。
1.1.2 神气藏于心脑 《素问·灵兰秘典论》曰“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素问·宣明五气》曰“五脏所藏:心藏神,肺藏魄,肝藏魂,脾藏意,肾藏志”。《灵枢·本神》曰“心藏脉,脉舍神”,李东垣《内外伤辨惑论》曰“脉者血之府,神之所居也”。心血充足则人精神焕发,思维敏捷,心血不足则人精神萎靡,甚至思维迟缓,心情抑郁。可见,心主血功能与人的精神、情志、思维关系密切,即心主神明。
《灵枢·海论》云“脑为髓之海”,脑为“元神之府”,《素问·脉要精微论》称“头者,精明之府,头倾视深,精神将夺矣”,说明头脑是人的精神处所。《三因极一病证方论》认为“头者,诸阳之会……百神所集”。张锡纯首次提出“心脑相通,共主神明”。“心脑共主神明”说认为,心之所主神明,是偏向于感情及长期建立起来的爱好习惯性神明;脑之所主神明,是人与生俱来的元神,且脑神要受心神支配[4],是偏向于思维、记忆等后天学习性神明[5]。
1.1.3 “神—脑—肠轴”的中医理论渊源 《素问·举痛论》指出“怒则气逆,甚则呕血及飧泄”,可见人的精神、情志可明显影响人的脾胃功能。《素问·逆调论》曰“人有逆气……不得卧……是阳明新逆也。阳明者,胃脉也。胃者,六腑之海,其气亦不行。阳明逆,不得从其道,故不得卧也”“胃不和则卧不安”。可见,脾胃功能失调也会影响人的精神情志。《伤寒论》有载“伤寒若吐、若下后,不解,不大便五六日,上至十余日……独语如见鬼状。若剧者,发则不识人,循衣摸床,惕而不安”“阳明病,谵语,发潮热,脉滑而疾者,小承气汤主之”。《金匮要略》有“百合病者,百脉一宗,悉致其病也。意欲食复不能食”。可见胃肠道紊乱与人的精神情志相互影响。
1.2 脑—肠轴紊乱与FGIDs的现代医学理论 脑—肠轴紊乱是FGIDs和许多精神心理疾病的重要发病机制[6]。精神心理压力会影响肠神经的神经内分泌信号如5-羟色胺(5-HT)改变,导致内脏高敏感性、胃肠动力紊乱、肠黏膜的通透性增高和肠道菌群改变。而胃肠道感染、胃肠胀气也会引起精神、心理和行为变化[7]。
2 调神法治疗FGIDs
脑肠同调治疗FGIDs已成共识,调神也应是治疗FGIDs的重要环节,调神具有“位置”和“功能”的双重内涵,具体调神法包括调神明之穴位和调神明之功能。
2.1 调神明之穴位 调神是针刺的特色之处,“凡刺法,先调神”。调神针刺法是在常规针刺基础上,加用具有调神功能的穴位,如百会、印堂、太冲、内关、四神聪等,以调节情志,疏达气机。凡对人的精神、心理具有调节作用的穴位均可作为调神明之穴。研究显示,针刺调神法治疗腹泻型肠易激综合征(IBS),可明显改善IBS病情严重程度调查表(IBS-SSS)评分,减轻临床症状,改善患者焦虑、抑郁等情绪问题[8]。针刺四神聪、百会、印堂、神门可有效改善神经系统症状,治疗神经系统疾病[9]。针刺足阳明胃经穴可影响大脑情绪、认知和运动脑区网络,如针刺足三里能激活边缘系统,边缘系统又称内脏脑,是协调内脏—躯体行为的高级整合中枢,与内脏活动关系密切,且参与情绪、行为、学习和记忆等活动调节[10]。另外,脐(神阙)为神气通行的门户,因而与神经精神系统密切相关。脐针可有效改善IBS患者的临床症状和心理精神状态,促进缺血性卒中后大脑功能恢复[11]。可见,调神之穴位非单纯在头面部,凡能影响情绪和精神状态的均可成为调神之穴位。
2.2 调神明之功能 研究发现,通过对患者的负面情绪及心理需求进行针对性干预,使患者以良好的心理状态接受治疗,予以情感与社会支持,提高其战胜疾病的信念,可更好地改善急性脑梗死患者的神经功能缺损评分,有助于患者积极配合完成治疗、康复计划和降低病残程度[12]。而胃肠道对情绪变化极其敏感,故在FGIDs诊治中,更应兼顾患者的精神心理因素,当FGIDs患者伴有焦虑、抑郁时,对焦虑、抑郁的积极治疗尤为必要。脑缺血与肠道菌群关系密切,脑缺血患者肠道细菌数和有机酸浓度会发生变化[13]。抑郁状态可能通过特定肠道微生物群物种的改变,导致抑郁加重。大脑可通过微生物—肠—脑轴影响肠道菌群的物种组成和丰度。抑郁症患者较健康人粪便细菌多样性,肠道乳酸杆菌、双歧杆菌显著减少,肠杆菌科、肠球菌属显著增加。重度抑郁症患者放线菌门、厚壁菌门比例过高[14],可见神的状态影响肠道菌群的丰度和比例。
抑郁症患者普遍存在人际关系障碍和社会功能减退问题,具体表现为情感低落、心情抑郁,对生活不抱希望,通过学习认知调适、合理宣泄、幽默法等情绪调节,宣泄不良情绪,能改善抑郁症患者的个人和社会功能[15]。徐爱华等[16]发现盐酸文拉法辛缓释片联合解郁抗癌方剂(药物组成:百合、炙远志、酸枣仁、柏子仁、石菖蒲、生龙骨、生牡蛎、白花蛇舌草、半枝莲、山慈姑、柴胡、白芍、当归、丹参、炙甘草)治疗消化系统恶性肿瘤合并情绪障碍,疗效优于单纯应用盐酸文拉法辛缓释片治疗,提示调节情志在消化系统恶性肿瘤治疗中有积极作用。
对FGIDs患者生活方式的管理也是调神的一种形式,如定量进餐,避免晚餐过迟,延长进餐时间,运动干预如慢跑、太极拳、瑜伽、骑自行车等,都有利于促进胃肠蠕动,改善腹胀、便秘等症状,消除患者心理压力。认知行为疗法可通过教育、管理改变患者不合理的认知,帮助患者加深对疾病的认识,消除患者疑虑和心理负担;指出其思想信念中不现实性、不合理性及其与临床症状的关联;督促和指导患者改变思想和态度,掌握应对压力和焦虑的方法,建立健康的认知模式,达到减轻临床症状的目的。催眠疗法是应用暗示性语言使患者处于浅睡眠状态,意识范围变得极度狭窄,消除患者病理心理和躯体障碍[17]。
对于疾病的治疗,人们常用安慰剂试验来对比药物疗效,当患者对安慰剂有着足够的信心后,这个安慰剂就被赋予了“神”,信心越强,期望值越高,安慰剂发挥的疗效就越大,尤其在功能性疾病治疗中,“神”可以使人保持健康,改善疾病症状。
3 结语
FGIDs的发病与内脏高敏感性、精神心理及社会因素、脑—肠互动异常、胃肠动力异常、肠道内低度炎症等众多因素有关[18]。精神心理应激可激活肠道释放5-HT,增加脑中5-HT合成,导致内脏敏感性和胃肠动力紊乱。半数以上IBS患者存在抑郁、焦虑问题,抑郁、焦虑与IBS症状的出现和加重密切相关,与健康人群相比,IBS患者常易激动、焦虑、神经质、睡眠障碍及抑郁等[19]。“神—脑—肠同调”继承《内经》理论,结合现代医学研究成果,尤其适用于FGIDs的中西医防治工作,是对现代医学“脑—肠互动”的补充和完善,为FGIDs及精神心理疾病的治疗提供了思路和理论基础。在后期课题中,将通过针刺脑四神(百会旁开1寸)和腹四神(双侧天枢,下脘、气海),进行“神—脑—肠同调”临床疗效的研究,进一步研究其起效的作用机制,最终建立对FGIDs防治具有普遍指导意义的“神—脑—肠同调”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