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对经济增长的影响研究：以汶川地震为例

李学林，唐彦东

(防灾科技学院，河北 三河 065201)

0 引言

经济增长是一个国家或地区的经济产出在较长的时期内的持续增加。经济增长的过程会收到多种因素的影响，自然灾害是可能影响经济增长的一个因素。地震发生后的原生灾害、次生灾害和诱发灾害都可能会对经济活动产生影响，进而影响一个国家或地区的经济增长。地震灾害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是值得学术界关注讨论的一个学术问题。2008年汶川8.0级地震，造成直接经济损失达到8452.15亿元。汶川地震已过去十多年，地震灾害与经济增长关系研究所需要的经济数据得到了积累。研究汶川地震后经济增长具备了现实可行的条件。通过汶川地震的研究，可以认识地震灾害作用于经济增长的内在机制和传导路径。研究汶川地震后的经济增长有助于对自然灾害和经济增长关系的科学认识，也有助于形成科学有效的应对自然灾害的政策体系。

对于自然灾害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国外的学者进行了广泛的研究。Albala-Bertland[1]分析了1960—1979年26个国家的自然灾害和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发现自然灾害发生以后，经济增长率出现了显著的提高，从而认为自然灾害不会危害经济增长。Charveriat[2]研究了1980—1996年拉丁美洲和加勒比海地区28个国家的自然灾害，发现自然灾害发生的年份经济增长率是下降的，而随后的两年经济增长率会有显著的上升。Skidmore and Toya[3]根据1960—1990年间跨国的大样本数据，研究了经济增长率与自然灾害变量之间的关系，认为气候灾害能够促进技术进步和人力资本投资，和经济增长之间有正向的关系，地质灾害则因为对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造成损害，从而和经济增长之间是负向的关系。Beson[4]对1960—1993年115个国家的经济增长进行了实证研究，发现自然灾害多发的国家有着相对较低的增长率。Noy[5]运用大样本的跨国数据研究了自然灾害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实证结果显示，自然灾害在短期内对经济增长造成负面影响，但是对发达国家的影响较小，对发展中国家的影响较大，因为发达国家具有较强的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

国内的学者也对自然灾害与经济增长关系进行了大量的研究。邵军等[6]研究了自然灾害对经济活动的影响，认为自然灾害的发生在短期内往往对受灾地区的经济活动产生不利影响，在长期内可能为经济增长提供新的契机。李宏[8]根据中国近30年的数据，探究了自然灾害损失的演变与经济增长、人口、教育以及医疗等因素的发展变化之间的关系。许闲[7]分析了自然灾害的发生对资本、储蓄和劳动力等变量的影响，研究了自然灾害在短期和长期对一国宏观经济所带来的影响。吴先华等[9]研究了自然灾害与经济增长的之间的关系，认为在中国气象灾害通过增加实物资本投资促进了经济增长，地质灾害对经济增长并无显著影响；在OECD国家气象灾害通过增加实物资本及人力资本投资促进了经济增长，地质灾害仅能在一定程度上促进实物资本的投资。唐彦东等[10]研究了汶川地震后阿坝州的经济发展情况，指出阿坝州的第一产业增长率略微超过预测值，也超过了震前增长率；震后第二产业强劲恢复，增长率超过了震前水平，在产业结构中占GDP的比重越来越大；第三产业增长率快速下降。杨凌等[11]从理论和实证两个方面分析了汶川地震对四川省GDP所造成的影响，认为震后的恢复重建政策对四川经济发挥了积极有效作用，特别是长期来看拉动了四川省GDP的较快增长。谷洪波等[12]认为地震灾害具有破坏力度大和突发性强等特点，不仅会破坏农业耕地、农村水利和交通通讯等基础设施，也会对农业产出和农村人力资本造成重大影响和毁损。

国内外专家从不同的角度研究了自然灾害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有的注重不同类型的自然灾害对经济增长影响的差异，有的关注自然灾害对经济增长长期和短期影响的不同，有的强调自然灾害影响经济增长的内在机制。这些研究的结论差异较大，大多数研究认为自然灾害在短期内会提高经济增长速度，而长期内不影响经济增长速度，另外一部分研究则对此持不同意见。基于这些前期的研究来看，学术界并没有关于自然灾害和经济增长之间关系的统一认识。因此，研究汶川地震对四川省经济增长的影响，从理论和实证上给出科学的结论，是有意义的。

本文将基于新古典经济增长理论，收集并整理四川省经济增长的时间序列数据，研究汶川地震对四川省资本存量、投资率、技术进步率和经济增长率的影响，提出汶川地震对四川省经济增长的短期和长期影响的度量方法，建立地震灾害影响经济增长的内在机制和传导路径，从而给出汶川地震对受灾地区经济增长的解释。

1 理论模型

新古典主义经济增长模型发轫于索罗[13]，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分析框架，并奠定了后续经济增长分析的基础[14-22]。新古典主义经济增长模型提供了分析自然灾害对经济影响的简洁而有力的框架。假定生产函数是新古典的，在人均水平上有y=f(k)，其中y是人均产出，k是人均资本。索罗模型的基本表达式如下：

(1)

1.1 地震对资本的影响

图1 地震导致人均资本损失的经济动态Fig.1 Economic dynamics of per capita capital loss caused by earthquake

1.2 地震对投资率的影响

图2 有投资率变化的经济动态Fig.2 Economic dynamics with changes in investment rates

1.3 地震对技术进步的影响

图3 有投资率变化和技术进步的经济动态Fig.3 Economic dynamics of investment rate changes and technological progress

1.4 地震对经济增长率的影响

在其它条件不变时，短期内地震导致资本存量的迅速下降，由y=f(k)可知，这将导致人均产出水平的下降。同时，由图1可知，资本下降导致经济增长率的上升。当然在短期内，因地震导致的储蓄率和技术水平的变化都将会影响经济增长。储蓄率的上升将提高经济增长率，技术进步水平的上升也将提高经济增长率，反之则反是。在长期内，经济会重新回到均衡水平，均衡水平由长期中的储蓄率、技术进步水平等因素共同决定(图2、图3)。

2 实证分析

2.1 数据来源

本文研究数据包括四川省的地区生产总值、就业人口、固定资产投资数据，数据为1978年至2015年的年度数据。数据来源是万得数据库和四川省统计年鉴。其中地区生产总值是按照1978年不变价格计算的。固定资产投资数据也根据固定资产投资价格指数进行调整(万得数据库中的四川省固定资产价格指数只有1982年至今的数据，1978—1982年的价格指数用全国固定资本形成总额价格指数代替)，换算成1978年不变价格。

汶川地震损失的数据来自于人民日报的报道[23]。汶川地震造成直接经济损失8451.4亿元，四川的损失占总损失的91.3%，甘肃占5.8%，陕西占2.9%。因为2008年四川总人口为8138万人，生命损失占总人口的比重为0.107%。因此人口损失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直接经济损失中扣除其它省份的损失后，四川省的直接经济损失为7716.1亿元，按1978年不变价格计算为1401.0亿元。地震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的构成见表1。虽然直接经济损失包括固定资本的损失和其它损失，但从表1所反映的情况来看，地震所造成的损失主要表现为固定资本的损失。因为没有更为具体的数据来确认固定资本和非固定资本的损失比例，故本文将所有损失都算作固定资本的损失。

表1 汶川地震直接经济损失的构成[23]

2.2 数据处理

首先需要对四川省固定资本存量进行估计，固定资本存量测算的常用方法是永续盘存法。永续盘存法的基本表达式为Kt+1=(1-δ)Kt+It。其中Kt+1是t+1年的资本存量，Kt是t年的资本存量，It是t年的投资，δ是折旧率。在使用永续盘存法时，需要确定基年的固定资本存量，每年的投资和折旧率。其中固定资本存量和每年的投资额按照一个不变价格计算。本文基年选定为1978年，1978年的四川省固定资本存量采用张军等[24]测算的数据，为402.1亿元。不同的研究在设定折旧率时有不同的意见，张军等使用的折旧率为9.6%，龚六堂等[25]使用的折旧率是10%。本文沿用这些研究的做法，将折旧率设定为10%。

本文要考察汶川地震灾害对四川省经济增长的影响，需要计算投资率、技术进步率等数据。投资率的计算，可以采用每年的投资额去除每年的地区生产总值得到。技术进步率的测算需要采用索罗[26]的经济增长核算方法。首先，按照就业人数计算人均地区生产总值、人均资本存量。然后对这两个数据取对数值，记为ln(y)和ln(k)。用ln(y)对ln(k)和时间变量做回归，得到：

ln(y)=c+μt+αln(k)

(2)

式中，μ代表了技术进步率，α是则代表了产出分配中资本所占的份额。

2.3 实证结果

2.3.1 汶川地震与四川省资本存量

图4是对四川省资本存量的估计，其中有地震发生的资本存量曲线受到地震的影响，在2008年急剧变化，显示的是汶川地震所造成的冲击。无地震发生的资本存量曲线是假定没有发生汶川地震，并按照2008年以后年份的真实投资规模计算可能的资本存量，因此该曲线是平滑的。根据永续盘存法计算，按照1978年不变价格，地震发生前2008年的资本存量为4851.8亿元。地震造成的损失是1401.0亿元，地震后的固定资本存量为3450.8亿元，地震造成四川省固定资本损失的比例为28.9%。显然汶川地震给四川省资本存量造成了巨大的冲击。这种冲击是短期的，在长期中地震对资本存量的影响逐渐下降，从图中可以看出，2008年以后，两条曲线逐步靠拢，至2015年曲线几乎贴合在一起。

图4 四川省资本存量Fig.4 Capital stock in Sichuan Province

2.3.2 汶川地震与四川省投资率

图5是计算所得四川省投资率。从图中可以看出，汶川地震对投资率生产了明显的冲击。2007年投资率为53.4%，2008年投资率为56.6%，2009年因为灾后重建的需要，投资率迅速上升为80.4%，此后投资率稍有下降。四川省在汶川地震之后投资率大幅上升的原因是我国中央政府对灾后重建进行了大量的投资，投资力度超出了四川省地区依靠自身积累所能实现的投资能力，从而使得汶川地震之后的投资率大幅度上升。在图5中，除了汶川地震造成投资率的波动外，近年来投资率持续上升，2015年甚至达到了89.1%。

图5 四川省投资率Fig.5 Investment rates in Sichuan Province

2.3.3 汶川地震与四川省技术进步

研究地震对技术进步的影响，需要研究地震前后的技术进步率的变化。本文处理的是年度数据，汶川地震之后的样本数据只有8个，进行回归的数据太少。因此先对1978—2015年的数据进行增长核算，计算期间的技术进步率。再对1978—2007年间的数据进行增长核算，计算期间的技术进步率。比较两个技术进步率，如果前者大于后者，说明地震后技术进步率上升，地震促进了技术进步；如果后者大于前者，说明地震后技术进步率下降，地震阻碍了技术进步。

1978—2015年期间的核算结果如下：

ln(y)=3.810617+0.053835t+0.369862ln(k)

(22.52109)(20.61951)(13.91470)

(3)

1978—2007年期间的核算结果如下：

ln(y)=4.179315+0.055279t+0.317187ln(k)

(20.92719)(23.36302)(10.45266)

(4)

根据计算的结果可以看到，在1978—2015年技术进步率为5.38%，而1978—2007年技术进步率为5.52%。数据显示，汶川地震之后，四川省的经济增长率下降了，增长率下降的原因应该是汶川地震之后存在过度投资的现象。过度投资降低了经济运行的效率，从而导致了技术进步率的下降。

2.3.4 汶川地震与四川省经济增长率

测算汶川地震对四川省经济增长率的影响，对比汶川地震发生后人均收入与没有发生地震时可能的人均收入。图6是按照就业人数计算的人均地区生产总值的增长率，有地震发生的人均生产总值增长率是真实的增长率，无地震发生的增长率是按照没有地震导致资本损失，同时按照真实的投资规模和技术进步率来计算：

(5)

真实的增长率和计算所得没有发生地震时的增长率见图6。在图6中，2008年的人均地区生产总值的真实增长率为10.8%，如果没有地震发生，则测算的增长率可以达到12.0%。地震导致2008年的增长率下降了1.2%。2009年真实增长率达到14.1%，而测算的增长率仅为11.4%。测算的没有发生地震的增长率小于真实的增长率，这是因为地震后在中央政府的支持下，四川省很快开展了重建工作，大量资金迅速投入，并对当年的经济增长产生影响。而测算没有地震发生时的增长率时，用的是永续盘存法，2009年的投资要到2010年才开始发挥作用。这种测算方法的缺陷导致了测算的经济增长率小于实际的增长率。但在较长时期来看，这种测算方法的缺陷是可以忽略的。2012年之后，真实的增长率小于测算的没有地震发生时的增长率，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是这几年四川省投资率持续保持在较高的水平之上，在一定程度上出现了过度投资的问题，从而导致实际的经济增长率较低，这与最近几年技术进步率下滑的判断是一致的。

图6 四川省经济增长率Fig.6 Economic growth rate in Sichuan Province

3 讨论与结论

地震对经济增长的影响进行了理论与实证的研究。以汶川地震为例的实证结果证实了关于地震影响理论分析的结论：

(1)从地震对资本存量的影响的角度来看，汶川地震没有造成四川省劳动力的大规模损失，但造成了四川省固定资本在短期内的大规模损失，2008年固定资本的损失比例为28.9%。这么高比例的资本损失对地区经济来说，是一种重大的外部冲击。这种造成资本和劳动的对比关系偏离原有状态的外部冲击要求经济体系必须进行调整，从而使得经济体系重新达到均衡。

(2)从地震对投资率影响的角度来看，汶川地震后四川省投资率急剧上升，在中央政府的支持下，迅速开展了大规模的灾后重建工作，2008年投资率为56.6%，2009年投资率迅速上升为80.4%，此后投资率稍有下降。根据经济增长理论，能不能保障足够的储蓄率是经济能否快速恢复增长的重要条件。汶川地震后四川省持续几年的高投资率是受灾地区迅速恢复经济增长的基础，体现了我国政府集中力量办大事的独特优势。

(3)从汶川地震对经济增长中的技术进步率的影响来看，在1978年至2015年期间技术进步率为5.38%，而1978年至2007年期间技术进步率为5.52%，汶川地震之后四川省的技术进步率下降了。这种技术进步率的变化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但也反映出过度投资带来了资本效率下降。

(4)从地震对经济增长率的影响来看，固定资本损失导致2008年四川省经济增长率比应有水平降低了1.2%，此后经济增长率因为大规模灾害重建的投资而快速增长。根据新古典经济学的观点，地震灾害是短期内的一种冲击，会改变短期内的经济增长情况，但长期来开，一个经济会逐步吸收这种短期扰动的影响，恢复重新达到均衡水平。

经济增长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受到了多种因素的影响，地震灾害只是其中一个影响因素，从理论和实证分析结果看，地震更可能是在短期内影响经济增长。在研究四川省经济增长尤其是长期经济增长时，要注意区分其它因素所导致的四川省经济增长的种种特征，四川省近年来存在过度依赖投资驱动经济增长、技术进步率下降的现象，这和我国整体经济运行状态以及国内地区间经济结构调整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