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宝玉教授在眼科运用引经药的临床经验

李朝妍，闫晓玲，孙武，李诗梦，史随随，杨国辉，周剑

祁宝玉教授（以下简称“祁教授”）是我国中医眼科界的元老，1962 年于北京中医药大学医疗系毕业后留校工作，历任北京中医药大学东直门医院眼科主任，中华中医药学会眼科分会秘书长、副主任委员、顾问等职务。祁教授行医近60 载，临床、教研事必躬亲、治学严谨，遵循“辨证辨病互参，临证医理相促”的治学格言，对现代西医学“心知其意，不为所囿”，善于将中医眼科理论融会于临床治疗之中，形成了注重整体、辨证辨病互参的诊疗风格，擅于治疗诸多眼科疑难病症；祁教授在治疗时格外强调引经药的重要性，指出临床用药应根据病因病机、药物特性选药配伍，才能达到预期疗效。现结合笔者硕士阶段随诊祁教授经历及拜读学习《祁宝玉眼科方药心得》[1]所得，总结祁教授运用引经药的临床经验，以期为合理用药提供一定理论支持。

1 理论依据

引经药，最早见于《神农本草经》[2]，其内载“菌桂，养精神，和颜色，为诸药先聘通使”，第一次明确提出药物具有引经作用。在金元时期，张元素首次提出“引经报使”理论，《医学启源》[3]中提出“十二经之的药”，此处“的药”即为引经药之意，详细论述了十二经各经的引经药物，引经理论在此得以确立[4]；后李东垣在其著作《用药心法》[5]中设立“东垣报使”“诸经向导”两部分，系统整理引经药物，论述各引经药所归经络，又在《珍珠囊补遗药性赋》[6]中完善十二经各经的引经药，如增添了黄柏、桔梗、黄连分别作为太阳、太阴、少阴经引经药；李东垣认为：“通经用此药为使，更有何病到膏肓。”提出用药须“引经报使”，进一步发展引经理论。至元末明初倪维德著《原机启微》[7]，在下卷“附方”之内将各方剂按“君、臣、佐、使”系统分析，“使药”中又详细列举所用引经药及其引导归经，且倪用引经药既用其引经报使，也能治疗主病，如他用苦寒清热泻火之品引经以治疗热邪所致眼病，包括龙胆草、黄芩、黄连、黄柏、石膏等[7]；另外其根据十二经络与眼睛的对应关系，归纳整理不同经络受邪可伍用的引经药，如“手太阳，足太阳受邪，加蔓荆子、苍术，羌活胜风汤主之。足少阳、手少阳、手太阳受邪，加龙胆草、藁本，少加人参，羌活胜风汤主之。足厥阴、手少阴受邪，加黄连，倍加柴胡，羌活胜风汤主之。手太阳受邪，加木通、五味子，羌活胜风汤主之。”使引经药的定位定向更加具体[8]，进一步推动引经药在眼病治疗中的系统性，对后世眼科有着巨大影响。明清时期，引经理论已逐渐趋于成熟，李时珍在《本草纲目》[9]中引用张元素十二经引经药内容，提出“十二经各有引药，在脏在腑，在气在血，为火为热，亦有引矣”，并列举出了十二经引经药，还将《黄帝内经》五味入五脏的理论应用于临床，提升了引经理论的实用性；吴鞠通《医医病书》[10-11]中单独设立“引经论”，曰：“药之有引经，如人之不识路径者用向导。若本人至本家，何用向导为哉？”充分阐释了引经药的引导作用；王清任《医林改错》[12]之著名方剂血府逐瘀汤，方中桔梗载药上行散胸中（血府）之瘀，又用牛膝引瘀血下行，体现出清代医家对于引经药的认可和广泛应用。至近代，张锡纯在《医学衷中参西录》[13]中对中药的引经之性也进行了进一步阐述，谓之曰“诸药不能透达之处，有肉桂引之，则莫不透达也”，还表明“牛膝原为补益之品，而善引气血下注，是以用药欲其下行者，恒以之为引经”，进一步完善引经理论，对促进引经理论的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现代《中医大辞典》[14]明确定义了“引经报使”一词，指“某些药物能引导其他药物的药力到达病变部位或某一经脉，起‘向导’的作用，故称。”

综上可知，中药引经药性理论是以归经理论为基础，以临床治疗疾病的疗效为依据，经历代医药学家长期实践总结而成的一种特殊用药经验，是中药药性理论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可以看出，引经理论在发展过程中，引经药的功用由引导药物药力到达各经络，逐渐演变成引至脏腑、引至局部位置[3-4]。归纳来看，引经含义有二，一是引导其他药物药力进入所属的脏腑经络；二是引导其他药物药力到达疾病病变部位。

祁教授认为，眼睛具有“病位至高”“结构复杂”“脉络深邃”3 个特征，眼科临床用药使药力直达眼部实属不易，故遣方必用引经药以使药力直达病所[8]。其编著的《祁宝玉眼科方药心得》[1]一书中也指出眼病治疗要重视引经药的作用，无论外障或内障，都应有意识地配伍引经药，如在补气方剂中加入葛根、升麻、蔓荆子；补益精血方剂中加入柴胡、防风作为引经报使之用，以期引导所用药物药力上达病所，增加疗效。

2 引经药理论在眼病治疗中的应用

2.1 风药之“引经报使，疏肝解郁”

在眼病治疗中可用于“引经报使，疏肝解郁”者祛风药也。祁教授认为，内服剂中伍用风药，取其升散之功，“引经报使”可使药力直达病所而发挥作用，如柴胡，可疏利少阳、厥阴之经脉，引药入目。

《灵枢·脉度》[15]中载：“肝气通于目，肝和则目能辨五色矣”，《审视瑶函·内外二障论》[16]云：“久病生郁，久郁生病。今之治者，不达此理，俱执一偏之论，惟言肝肾之虚，止以补肝肾之剂投之。其肝胆脉道之邪气，一得其补，愈补愈蔽，至目日昏，药之无效，良由通光脉道之瘀塞耳。”指出肝气的调达舒畅决定了眼睛功能是否正常：情志不舒则气机不畅、七情内伤则升降之机阻滞，故肝气闭郁，不能通达于外，目力受损，致多种眼科疾病。祁教授整理古往今来医药大家所用“风药”，认为各医家在治疗眼病之时，大多不单是取“风药”祛风之用，而意在引经、解郁之功[17]：如《太平惠民和剂局方》[18]明睛地黄丸用防风；李东垣益阴肾气丸之柴胡；倪维德石斛夜光丸伍防风；傅仁宇生熟地黄丸配防风、羌活，滋阴地黄丸有柴胡。

2.2 芳香类药物之“载药上行”

从药物质地，性味功能看，芳香走窜类药具有升发之性，可载药上行，使味厚甘润、质地重沉、易降难升的补益药、熄风平肝药上达目窍而取效，如菊花、薄荷、柴胡、蔓荆子、川芎、防风、细辛、升麻、桔梗、辛夷、葛根、谷精草等。通过以上所述，在临床诊疗过程中再重新体会眼科常用方剂，如《原机启微》[7]的助阳活血汤“升麻导入足阳明、足太阴脾胃，柴胡引至足厥阴肝经为使”、川芎行经散所用“蔓荆子、羌活引入太阳经”、当归养荣汤中“防风升发生意，……引入胃经，当归、川芎、羌活引入少阴经”等体现的用药配伍规律，就会更加了解治疗眼部疾病应用引经药的临床意义。

3 临床用药经验

防风：防风性味甘、辛，微温，归膀胱、肝、脾经。功能祛风解表，胜湿止痛，止痉升阳明目，为“风病之主药”“主大风”。祁教授取其疏风发散、祛风胜湿止痒、升阳明目之功以治“风邪”；尤其是防风既能引药入目、升发阴精又无燥烈伤阴之弊，临床可用其治疗视瞻昏渺、青盲、圆翳内障等病。

细辛：性味辛，温，有小毒，归肺、肾、心、肝、胆、脾经。功能解表散寒，祛风止痛，通窍，温肺化饮。眼科中多用治目疾兼头痛，对清气不升而致头目昏沉或头痛、目酸、耳聋或睑眦赤烂、羞涩难开、眵泪日久或黑睛生翳、红肿疼痛且日久难愈或翳深而沉，或翳陷下者均有效。《本草正义》[19]谓：“细辛，芳香最烈，故善开结气，宣散郁滞，而能上达巅顶，通利耳目，旁达百骸，无微不至，内之宜宣络脉而疏通百节，外之行九窍而达肌肤。”故可用其携引养阴助阳之品达于目窍，为眼科之引经药。

柴胡：性味苦、辛，微寒，归肝、胆经。为眼科治疗内外障、目疾常用之品。也可选其为肝胆二经之引经药，将补益之品引入少阳厥阴之经脉。如《审视瑶函》之柴胡参术汤[16]，人参、白术、熟地黄、白芍、甘草、川芎、当归身、青皮、柴胡；《兰室秘藏》之益阴肾气丸[20]，茯苓、泽泻、当归尾、牡丹皮、五味子、山药、山萸肉、柴胡、熟地黄、生地黄、辰砂，两方中取柴胡“升阳”引药力上行而作引经之用。

葛根：药性甘、平而凉，归脾、胃经。眼科常用其发汗解表、透疹、升发脾阳。此外，祁教授认为，葛根气味具薄，体轻上行，根据引经理论取其升发脾阳之功配伍于补益气血或滋阴补肾方剂中可使药效上达目窍。祁教授曾用其治疗糖尿病性视网膜病变口渴多饮者，既做引经之用，又行生津之能。

桑寄生：药性苦、甘，平，归肝、肾经。功能祛风湿，补肝肾，强筋骨，安胎。桑寄生因其生于桑枝而得桑之权利，祛风湿强筋骨同时尚可通经活络，祁教授指出，应用补肝肾之剂时伍用桑寄生，不但增补药力，且可载药上行而达于目，有通经活络，解补益肝肾药之黏腻沉重之功。用于内障者如高风内障、青盲、视瞻昏渺等最为恰当。

肉桂：性辛、甘，大热，归肾、脾、心、肝经。能补火助阳，散寒止痛，温经通脉，引火归元。祁教授认为其可通阳益气补血、温肾填精、温经活血、散瘀止痛。用以治心营亏虚所致视物模糊、不能久视，或肾阳不足之胞睑下垂、夜盲、青盲，或肝经风热上扰迎风流泪、眼目疼痛、头痛，或物损真睛，眼内瘀血存留且全身无明显热象者。同时，祁教授临床用肉桂为引经药，温阳同时引所用之药上行于目，治疗寒邪中于眼内。

全蝎、蜈蚣：全蝎味辛性平有毒，归肝经；蜈蚣味辛性温有毒，归肝经；二者均能息风镇痉、攻毒散结、通络止痛。根据文献记载，此两味药物还能“引诸风药入达病所，”故用“风药”治风邪，尤其是内风所致眼病都可伍用该药做引经之用，同时二者引经之外还能搜剔驱邪，是以痰瘀阻于眼部脉络日深者非伍用全蝎、蜈蚣则难以疏通。可用于陈旧眼外伤，视网膜静脉阻塞以及日久难消的眼底增殖改变。

4 小结

跟随祁教授出诊之时，祁教授经常告诫学生：“大凡业医者，尽人皆知继承发扬是中医事业第一要务、中心工作，而且是贯彻始终。但如何继承发扬，如何界定，怎样操作，很难规范，而且因人而异。”引经理论作为中医特色理论，历史悠久，在中医学各个专业分科应用广泛，对于指导临床遣方用药，使药力直达病所、缩短病程，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临床医生要提高对于引经药、引经理论的认识，溯本追源，探寻其中的内在规律；在辨证精准的基础上，根据病机不同配伍相应的引经药，引药力直达于目窍，更好地达到临床预期疗效，且不能仅仅看到引经药的引经之用而以偏概全，忘弃其所具备的其他功效，临床应用要学会融会贯通，总结经验。与此同时，积极运用先进的科学技术手段分析中药引经药性理论，完善中医药理论体系，不断探索，弥补不足，推进中医药事业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