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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贺太子太保兵部尚书晋溪王公平土番序》作者辨伪

2021-01-03王建新

新世纪图书馆 2021年11期

摘 要 今传《皇甫少玄集》卷二四《序》收有皇甫涍《奉贺太子太保兵部尚书晋溪王公平土番序》一篇,然此序亦见于康海文集中,则二者中必有一非。笔者从此序流传及其内容考证,辨明皇甫涍非此序作者,《皇甫少玄集》中此序为伪。

关键词 康海 皇甫涍  《皇甫少玄集》  伪作

分类号 G250

DOI 10.16810/j.cnki.1672-514X.2021.11.016

Abstract Anecdotal information suggests that The Collected Works of HuangFuShaoXuan Volume 24 Preface contains HuangFu Xiao’s article Preface of Congratulation to Jinxi Prince, Who is Also the Tutor of the Crown Prince and Minister of War, Conquers TuBo. However, this preface is also found in The Collected Works of Kang Hai, so there must be mistake. The author did some research and found out that the Preface was not written by HuangFu Xiao, hence the Preface in The Collected Works of HuangFuShaoXuan is the fake one.

Keywords Kang Hai. HuangFu Xiao. The Collected Works of HuangFuShaoXuan. Counterfeit.

《奉賀太子太保兵部尚书晋溪王公平土番序》(以下简称《贺平土番序》)是恭贺明兵部尚书王琼于嘉靖七年(1529年)平定土鲁番之乱的一篇序文,此文收于《皇甫少玄集》卷二四《序》中。然《康对山先生集》卷三四、《明经世文编》卷一四〇《康对山文集》亦收此序。二者文字虽略有差异,但可以肯定的是同一篇文章。所以,二者中必有一非。笔者试从该序流传及内容辨析其作者。

1 从《贺平土番序》的流传看作者之归属

皇甫涍与康海均为弘治、嘉靖时人,且都以诗文名家,各有文集传世。从《贺平土番序》在二人文集及明代总集、方志中的流传,大致可考见其作者之归属。

皇甫涍(1497—1546),字子安,号少玄,江苏长洲(今苏州)人。嘉靖十一年(1532年)进士,历官工部主事、南京刑部主事等,以南曹事论罢。与兄弟冲、汸、濂并好学工诗,称“皇甫四杰”。《明史》卷二八七有传。皇甫涍撰《皇甫少玄集》二十六卷,有两个版本传世:一为嘉靖三十年(1551年)刻本;一为《四库全书》本,据嘉靖本钞。又有《外集》十卷,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刻本,亦收入《四库全书》。《贺平土番序》即收于《皇甫少玄集》第二十四卷中。

康海(1475—1541),字德涵,号对山、沜东渔父,陕西武功人。弘治十五年(1502年)进士,殿试一甲第一名,授翰林院修撰。与李梦阳等发起文学复古运动,为“前七子”之一。后坐刘瑾党而落职。《明史》卷二八六有传。康海文集传世较多,马逸姿《重刻康对山先生全集叙》云:“先生诗文在嘉靖时已刻有全集,既而校于张,选于朱、李,严核于王,重刊于潘,经五先生之手定而成。”[1]大致说明了康熙之前康海文集的流传情况。最早者为嘉靖二十四年(1545年)西安知府吴孟祺刻《对山集》十九卷《制策》一卷,但这一次编辑不甚理想,故康海子梣于万历间有重刊之议,是为万历十年(1582年)刻《康对山先生集》四十六卷。康熙间,因刊刻年代久远,兵燹之余藏板久失,武功县人马逸姿据万历刻本重刻之,是为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刻《康对山先生集》四十五卷首一卷。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孙景烈据马逸姿刻《康对山先生集》作选本,成《康对山先生文集》十卷,后《四库全书》即收此孙氏选本。《贺平土番序》只收于万历、康熙本《康对山先生集》,其他各本均未收此文。

从皇甫涍与康海各自版刻的文集来看,皇甫涍文集收录《贺平土番序》比康海文集早,康海文集中最早收此序者为万历本《康对山先生集》卷三四,题为“贺少傅兼太子太傅兵部尚书晋溪王公平土番序”。(康熙本《康对山先生集》收于卷三三,题名同万历本)其后,崇祯平露堂刻本《明经世文编》卷一四〇《康对山文集》亦收此序,题为“贺少傅兵部尚书晋溪王公平土番序”。故以二人文集收录此序的先后看,似乎是康海文集误收。然早在皇甫涍、康海的文集付梓之前,刻于嘉靖十一年的《固原州志》卷二已收《贺平土番序》,作者题为“康海”。其后,地方志中如《(雍正)山西通志》卷二一三亦收,作者亦题为“康海”。故题为皇甫涍撰之《贺平土番序》仅见于《皇甫少玄集》,未见他集称引。固原为三边总制治所,平定土鲁番之乱时王琼为三边总制,时在嘉靖九年,志书刊刻时间离平定土鲁番之乱仅三年,其所题作者或较可信。

2 从《贺平土番序》的内容与所用衔名看作者归属

2.1 皇甫涍文集本《贺平土番序》所用衔名与王琼不符

皇甫涍文集本《贺平土番序》所题王琼衔名与康海文集本文字小有异同,题为“太子太保兵部尚书”。王琼于嘉靖六年(1928年)起为兵部尚书,但其为“太子太保”则在嘉靖九年。《明世宗实录》卷一一四“嘉靖九年六月庚辰”条:“先是,陜西洮、岷等处番夷若笼、扳尔等族屡拥众入犯,总制尚书王琼会集兵众,谕以祸福,诸番多听抚。惟若笼、扳尔及剌唧等族不服,乃分兵攻之,破若笼、扳尔二族,焚其巢穴。剌唧等族震慑,稽首听命。凡斩首三百六十余级,抚降七十余族,获牛羊器械以千百计。捷闻,上嘉琼功,降勑褒奖,并镇廵而下赐银币有差。”[2]《明史》卷一九八《王琼传》:“会番大掠临洮,琼集兵讨若笼、板尔诸族,焚其巢,斩首三百六十,抚降七十余族。录功,加太子太保。”[3]5234在此之前,王琼所加衔最高为“少傅兼太子太傅”。《明武宗实录》卷一五五“正德十二年十一月丙戌”条:“琼加少傅兼太子太傅,赏银三十两,宁丝三表里。”[4]《贺平土番序》作于嘉靖七年间(详下文),其衔名当如《康对山先生集》所题为“少傅兼太子太傅兵部尚书”,不可能将嘉靖九年后所加衔名用于此。

2.2 《贺平土番序》的内容与皇甫涍生平不合

嘉靖六年(1528年),明世宗起用王琼为兵部尚书。七年,王琼代王宪总制三边军务。王琼在任职期间,多次平定周边少数民族的侵扰,平土鲁番即是其中之一。《明史》卷一九八《王琼传》:“至嘉靖六年有边警,萼力请用琼,不果。帝亦悯琼老病,令还籍为民。御史胡松因劾萼谪外任,其同官周在请宥松,并下诏狱。萼复言琼前攻廷和,故廷臣羣起排之。帝乃命复琼尙书待用。明年遂以兵部尙书兼右都御史代王宪督陕西三边军务。土鲁番据哈密,廷议闭关绝其贡,四年矣。至是,其将牙木兰为酋速檀满速儿所疑,率众二千求内属。沙州番人帖木哥、土巴等,素为土鲁番役属者,苦其征求,亦率五千余人入附。番人来寇,连为参将云昌等所败。其引瓦剌寇肃州者,游击彭浚击退之。贼既失援,又数失利,乃献还哈密,求通贡,乞归羁留使臣,而语多谩。琼奏乞抚纳,帝从兵部尙书王时中议,如琼请。霍韬难之,琼再疏请诏还番使,通贡如故。自是西域复定。”[3]5234因王琼平定土鲁番,才有这篇序的产生,故《贺平土番序》的写作必在嘉靖七年间。皇甫涍于嘉靖十一年方中进士,这一年王琼去世。一介白衣,尚无名于天下,皇甫涍缘何能为边疆奏功之事写序奉贺呢?此不合者一。

《贺平土番序》的写作缘由是甘肃地方长官因为父老感激王琼,故征文表贺。《明史》卷一九八《王琼传》:“甘肃军民素苦土鲁番侵暴,恐琼去,相率乞守臣奏留。于是巡抚唐泽、巡按胡明善具陈其功,乞如军民请。优诏奖之。”[3]5234《贺平土番序》云:“甘肅镇巡诸公因父老感激之意,地方宁谧之余,征文贺公。”[5]这种征文讲求的是时效性及地方性,王琼总制三边军务,其范围大致就在今甘肃、陕西、宁夏境内,则征文范围亦必以此为中心。如与此序同时所撰,亦为贺王琼平土鲁番而作的《元老靖边诗序》《靖边诗序》《平夷退虏贺状》,其作者王九思、段炅、唐泽非陕甘当地士人即为陕甘官员。此外,《贺平土番序》又云:“予不侫,故即当时之事所私见者与公之所已行者叙之。”则作此文者必生活于西北地区,方能私见其事,且对于王琼在西北的行动要有相当了解。皇甫涍为苏州人,且一生为官不出北京、江苏、浙江三地,缘何得豫征文又私见其事?此不合者二。

3 从作者籍贯、行事看《贺平土番序》之归属

康海虽因刘瑾事而罢官归里,但在野三十余年中,康氏仍与甘陜大员有往来,其中就有涉及王琼者。《康对山先生集》卷二二《与寇子惇》①:“仰间得手教,展读数四,无任媿感。昨西使寄望之书来,亦道此翁留意不肖甚隆,皆知己者过为粉饬,是以长者辄不见疑,若便以为真耳。放逐后流连声伎,不复拘检垂二十年,虽乡党自好者莫不耻之,又安有可与士大夫同日语者。人苦不自知,仆既自知之,而又自忘之邪?此则深感尔矣。执事知我厚,宜必亮此也。切恐晋翁一时乘兴,辄为论荐,殊非佳事。执事倘有问讯,可委曲言之。”[6]寇子惇即寇天叙,子惇为其字,嘉靖五年(1526年)至九年为陕西巡抚。“晋翁”即王琼,号晋溪。王琼驻固原州,固原州又为陕西巡抚辖地,故王琼与寇天叙往来自相当频繁,甚至有诗文倡和①。从此文可见,康海对王琼在任上的举动是颇为关心的,还希望寇天叙向王琼进言。因为与当地官员的这样一层关系,康海能够“即当时之事所私见者与公之所已行者叙之”就很正常了。此外,康海还曾分别为王宪、唐龙击退少数民族侵犯作《大明嘉靖平虏之碑》《嘉靖甲午平虏之碑》二文。故当王琼平定土鲁番之乱时,“关中士大夫闻之,作为诗歌以纪其盛”之际[7],康海作为关中名士,应征作文以贺也是自然的。相反的,《皇甫少玄集》中除了《贺平土番序》之外,基本没有与西北地区发生联系的诗文,更无与关中士人交流的文字。

4 皇甫涍文集本《贺平土番序》的校勘价值

虽然《皇甫少玄集》中的《贺平土番序》非皇甫涍作,但因其刊刻年代较早,有可资校勘《康对山先生集》之处。现将万历本《康对山先生集》误者录文如下,校之以《皇甫少玄集》(以下简称《少玄集》),参之以嘉靖《固原州志》(以下简称《固志》)、《明经史文编》(以下简称《文编》),以见《少玄集》之校勘价值。

我求方剧,予则何恩?

按:我,《文编》同误。《少玄集》作“彼”,是。下文已有“予”,上文不可能是“我”,当是与之相对的“彼”。

而中朝士夫又重声誉而略综核,誊口说而贱事体。

按:誊,《少玄集》作“腾”,是。“腾口说”即空口驰骋,没有依据。《说文》云:“腾,传也。”段玉裁曰:“引申为驰也。”《说文》:“誊,迻书也。”并无驰骋之意。“腾口说”为古之习语。《宋史》卷四二六《循吏传》:“师孟曰:‘两朝当守誓约,涿郡有案牍可覆视,君舍文书,腾口说,讵欲生事耶?’”[8]《资治通鉴》卷三四《汉纪二十六》胡三省注曰:“随事矫帛,天下不能窥其际,而自臻于治平,不在着见于奏疏,以腾口说也。”[9]可证。

于是混淆者革,扞格者通,方物无培克之虞,

按:培,《少玄集》作“掊”,是。《诗》云:“曾是强御,曾是掊克。”毛传曰:“掊克,自伐而好胜人也。”《汉书》卷一百下《叙传》:“曾是强圉,掊酆为雄,报虐以威,殃亦凶终。”颜师古注曰:“掊克,好聚敛,克害人也。”[10]此即为聚敛之意。

5 结语

综上所考,皇甫涍《贺平土番序》仅于《皇甫少玄集》中一见,其他文献称引中均为康海撰《贺平土番序》。并且,皇甫涍此序所题王琼官衔与当时实际不符,而其生平履历与西北地区亦少有联系。因此,《贺平土番序》作者当为康海而非皇甫涍。皇甫涍为当时诗文名家,断不会窃取同时人之文章为己有。《皇甫少玄集》为皇甫涍死后一年其兄皇甫冲编次,非皇甫涍亲自编订,其兄或是将“散篇漫简”中抄撮的文章作为皇甫涍自为之文亦未可知。皇甫涍身后影响不大,《皇甫少玄集》除《四库全书》所收外更无新刻之本,故错谬相传而不知。后之整理皇甫涍文集者当剔除此文,而编纂《全明文》者当将此文归于康海名下,并以皇甫涍文集中所收此序进行校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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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世宗实录[M].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62:2712.

张廷玉,等.明史[M].上海:中华书局,1974:5234.

明武宗实录[M].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62:2891.

皇甫涍.皇甫少玄集[M].刻本.南京:南京图书馆,1522-1566(明嘉靖年间).

康海.康对山先生集[M]//续修四库全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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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光.资治通鉴[M].北京:中华书局,1956:1093.

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4266.

王建新 南京图书馆馆员。 江苏南京,210018。

(收稿日期:2020-09-10 编校:田 丰,曹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