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现实的“梦境”

袁寒钰

摘 要：西班牙超现实主义画家达利借助超现实的画面形式和视觉表现，展现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思想，他的作品是对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的差异化解读。通过对达利作品进行深入研究，分析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对达利艺术创作的影响，从而更好地理解达利的绘画、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以及它们之间的关系。

关键词：达利;超现实主义;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潜意识

弗洛伊德的意识层次理论、人格结构理论和“梦的解析”理论，影响了文学、绘画、摄影、电影等领域。贝纳尔多·贝托鲁奇说：“由于我对心理分析很熟悉，所以我感觉我的相机中有一个额外的镜头，不是柯达或蔡司，而是弗洛伊德。那是一枚通往梦境近处的透镜。甚至在我不认识弗洛伊德之前，电影对我来说永远是最接近梦的事情。”同样受到超现实主义影响的布莱顿进一步指出所有超现实主义艺术家都应该感谢弗洛伊德的历史性发现。正是因为他们相信，弗洛伊德的发现，将尊重人类潜意识的资源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有意义的艺术思潮，开启了艺术领域的一面新大门。

超现实主义是盛行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文学艺术流派，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是超现实主义得以产生的重要理论依据。美术领域超现实主义运动的主要代表——萨尔瓦多·达利，在获得极大关注的同时也饱受着争议。理解弗洛伊德理论非常直观的方式便是欣赏达利的作品。达利认为，潜意识艺术思想作为他独有的理论，也是脱胎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并启发了他开展超现实主义艺术创作。达利经常阅读弗洛伊德著名的《梦的解析》。他声称，阅读这部作品是他个人艺术生涯中的“最重大的事件之一”。潜意识理论、泛性论、“梦的解析”理论是弗洛伊德的重要思想理论，达利用自己的作品完美地诠释了弗洛伊德的理论，甚至声称自己是“一个优秀的弗洛伊德学派的英雄”。达利于1938年在伦敦拜访自己的偶像弗洛伊德，拜访前做了精心准备。然而，茨威格把达利推荐给弗洛伊德的过程并不顺利，弗洛伊德并不认可他。弗洛伊德认为达利只是一个典型病例，而不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同时他对达利的无意识绘画也没有兴趣。弗洛伊德指出：“你的画使我们感兴趣的不是无意识而是有意识。”如果时间允许，他甚至还打算写一篇关于达利的研究文章《达利和他的一些童年记忆》，以验证他的观点与理论。

针对弗洛伊德对达利的不认同和他对达利画作的观点，笔者认为这是达利对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的一种误读，比较弗洛伊德的“梦”与达利的“梦”，我们可以发现，达利所谓的“梦”其实更像白日梦，与虚幻、神秘、不确定的梦有很大的不同。达利写实、理性的绘画风格进一步证明了达利作品的非梦性。而他对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的误读却使他创作出了大量备受认可的作品，其原因值得分析探讨。

一、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与超现实主义运动

1910年，弗洛伊德出版了《达·芬奇对童年的回忆》，他在书中明确指出了艺术思想与精神领域之间存在着特殊联系，开始将艺术家们纳入精神分析对象的范畴。

弗洛伊德的意识层次理论创造性地认为，人类的意识分为三个层次，分别是意识、前意识和潜意识（无意识）。意识是人们心理意识的表层。作为一个感性概念，意识是指当前注意到的、正在进行的心理活动，特点是能感知外界和现实的各种刺激，能觉察到自己的思想。

前意识（preconscious）是意识和潜意识之间的中间环节，担任着“稽察者”的任务。当意识中有某种东西不被意识层面所接受时，前意识可以将其移除并转移到潜意识层面。前意识守卫着意识的入口，不准潜意识的本能和欲望侵入意识之中。然而，当前意识丧失警惕时，有时被压抑的本能或欲望会绕道进入意识。

潜意识（subconscious），即人心理活动中未被觉察的部分，即人们“已经发生但并未达到意识状态的心理活动过程”。它是非理性的，包括原始本能、冲动、童年心理印记、环境熏陶、观念、人格等一系列因素。

潜意識是精神分析学的核心内容，是弗洛伊德理论的基础。弗洛伊德认为梦是“通往潜意识的捷径”，认为梦是潜意识欲望的满足，人在清醒的状态中可以有效地压抑潜意识，使那些违背道德习俗的欲望不能为所欲为。弗洛伊德认为，梦代表材料的变形。这些“转换后的材料”源自梦想家日常生活的碎片。在超现实的情况下，生活的碎片和隐藏的欲望被粉碎了。这为人们探索更现实的超现实世界提供了理论渠道。

20世纪初，欧洲盛行超现实主义运动，力求解决现实与梦之间的矛盾。超现实主义是在法国开始的文化运动，于1920年至1930年间盛行于欧洲文学及艺术界中。人们不再受理性的限制，以口头、书面或其他方式表现意识的真实状态，抛弃一切审美和道德偏见，进行追求绝对自由的思想活动。在潜意识世界中，人们脱下文明、道德、法律和信仰的“外衣”，展现出最原始、最本能、最纯粹的真实自我。可见，超现实主义运动是对潜意识世界的描述和解释。在战争的影响下，当时的画家逐渐对传统理性绘画的表现方法失去兴趣，开始对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感兴趣，并将其作为艺术创作的理论基础。很多画家描绘一些不合逻辑的场景，从现实世界中提取元素，将其巧妙地进行匹配、嵌合，创造异形生物，以抽象的物体表达具体的情感，表现自己的潜意识。

二、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对达利创作的影响

弗洛伊德指出，人类的心理活动有着严格的因果关系，没有一件事是偶然的，梦也不例外，绝不是偶然形成的联想，而是欲望的满足。可见，梦是一种潜意识现象，是人们满足欲望的方式。正如弗洛伊德在他的自传中所说，“我读完了梦的解释，这是我一生中的一件大事。从那时起，我坚持不懈地分析自己。除了梦，还有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

达利的绘画中有许多象征性的东西，例如抽屉、火、蜗牛等。弗洛伊德的理论也有相应的象征性解释。在达利的作品中，密集的蚂蚁常常出现，这些黑色微小的群体生物常常象征着焦虑、紧张、不安，这表明达利潜意识中存在着不安、焦虑的情绪。这其实源自达利的童年经历，当时他养的小蝙蝠被蚂蚁咬死。达利的作品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弗洛伊德的理论。

三、达利对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的误读

弗洛伊德对达利说：“我在你的图画中寻到的不是无意识而是有意识。而在大师们——莱昂纳多（指达·芬奇）或安格尔的图画里，得到完全是对无意识的思想和对谜一般规律的探索，隐藏在图画里的这种探索使我感兴趣，并且在我看来神秘而扰人心乱，你的神秘是直截了当地表现出来的。这幅画仅仅是呈现它的途径。”首先，应该澄清无意识的概念。无意识是指那些在通常情况下根本不会进入意识层面的东西，在梦境中表现为一种符号。达利精心创作的画面表达了他对梦的感受。可以清楚地看出，达利只是运用了超现实主义艺术意义上的一种画面形式刻意营造一种神秘感，这种神秘是非常直接的。

达利运用传统的古典写实手法，形成了严谨细致的绘画风格。他相信“传统带来创新和大量灰尘。在这一点上摆脱它是健康的。你会意识到，只有当你回归传统时，才有必要摆脱它”。达利虽然试图构建起自己的超现实主义“梦境”，但其表现手法仍然是传统的古典写实技法。超现实主义放弃理性和意识形态的自由，强调无意识，而达利绘画中的无意识并不突出。达利以理性思维呈现画面，其画面稳定的构图都是经验性的。因此，达利的无意识作品是在有意识的状态下创作的。这当然是对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的一种误解。达利将自己的人生活成了一场梦，常常伴随着离奇与荒诞，他的创作则是生活的延续，也是他人生的一部分。

四、结语

达利自认为继承了弗氏精神的精髓，是传承弗洛伊德精神的英雄，但他的创作是在刻意地去描绘潜意识里的梦境，这样的梦境没有真实梦境晦涩，相反却更浅显直白，具有明确的主题，人们也更容易理解。这和弗洛伊德对梦的解析相违背，在弗洛伊德看来，真实的梦境是没有思维意识所控制的活动，是具有隐含意味的，能展现潜藏在意识深处的欲望。达利的画作是直白的，并不含蓄，缺乏隐喻性，“自我”与“超我”在达利的作品中被刻意削弱了。

人们之所以被达利这样“直白的梦”所吸引，是因为它切合了人们对梦的固有认识与理解，迎合了大众对梦的好奇心理。正如诗人布勒东在《超现实主义宣言》中所强调的：“惊异总是美丽的。无论是什么样的惊异，它都是美丽的。甚至可以说，只有惊异才是美丽。只要你能动摇人类的感受性，任何方法都可以。”一些欧洲人在战争过后不再信仰理性与秩序，转而产生了对非理性心理进行探索的需要。彼時涌现出一大批文艺界大师填补了大众的需求，如毕加索、米罗等画家创作出不朽的作品。画家只有采用独特的绘画艺术技巧，通过作品表达出独特的思想，形成别具一格的艺术创作形式与风格，才能在欧洲文艺界脱颖而出，达利是其中的佼佼者。达利的作品极大地满足了人们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心和兴趣，满足了人们探索梦境的欲望，而且，其作品荒诞离奇的超现实主义艺术风格也迎合了时代潮流。大众之所以很快接受并喜爱达利的画作，是因为人们从达利的画作中发现了自己难以言喻的欲望，产生了情感共鸣。达利的绘画既给人一种奇诡和荒谬的感觉，又不缺乏理性的控制力和秩序性，这是达利对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的差异性理解造就的。

参考文献：

[1]布勒东.超现实主义宣言[M].袁俊生，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0.

[2]达利.达利谈话录[M].杨志麟，李芒，等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

[3]弗洛伊德.梦的解析：在梦境中认识真实的自我[M].高兴，成煜，译.北京：北京出版社，2008.

[4]王红媛.达利论艺[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1.

作者单位：

上海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