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古堡

罗北南

山西，古时代的三晋之地，因为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自古为中原门户，在历史上与北方游牧民族战事频频，因此历代王朝不断修城、筑堡，和少数民族分疆对垒。它有着丰富边塞史的同时，也使得中华大地流传着“中国古堡看山西”的美誉。

山西的古城古堡，数量多如星辰，类型与功能齐全、体系完整，主要用于抵御敌军、固守城镇，既是古代为政者为生存而抗争的军事建筑，也是守护百姓安居乐业的民居单位，在数百年后的今天雄姿犹存，给世人绘出一幅雄浑、苍凉、悲壮的古朴画卷。

中国的四大古城，有三座来自南方：古朴典雅的徽州古城，规整端庄的阆中古城，温柔婉转的丽江古城。唯一位于北方的，是有着2700年历史的山西平遥古城。

著名文化学者余秋雨在《抱愧山西》里写道：“山西最红火的年代，财富的中心并不在省会太原，而在平遥、祁县和太谷，其中尤以平遥为最。”

从先秦时期开始，著名的晋商就背井离乡，外出打拼，在明清时期达到了“货通天下、汇通天下”的地步。山西商人的豪情和财富，最终凝结成了古城的铜墙铁壁和繁华街道。

平遥古城的外形方方正正，威严庄重，东西南北四面都各有城墙，全长可达6公里。其中，东西北三面城墙笔直如線，唯有南城墙蜿蜒曲折，使得整座城墙呈三方周正、一方向城内凹进的样貌。

在古代，城墙主要被赋予抵御外敌、守家护院的功能，为了能远远观测到敌军的情况，城墙的四角全都建有角楼。在平遥古城，西北角、东北角、西南角、东南角分别建有霞叠楼、栖月楼、瑞霭楼和凝秀楼。很多年后，它们远离烽火硝烟，虽不再恪守安定城池的职责，但矗立的身姿背后却蕴含着儒家文化，譬如在城墙一隅，刻有72堞楼、3000垛口，寓意着孔子一脉的72位贤人和3000位弟子。

整座平遥古城的建筑格局，呈现出一只“神龟”的模样，六座城门组成了神龟的头、尾和四肢。从空中俯瞰，古城所有的建筑都错落有致，亭台楼阁、青砖灰瓦，很有古典生活气息。这里的院落大多外墙高、内墙低，院中栽有槐树和枣树，有的枣树高过墙头，满枝头的红枣出墙来，很是好看。

平遥古城使用的是上下左右对称的布局，笔直的主轴线是南大街，也叫明清街，是古城里最繁华的街道。以南大街为中心，交错纵横着四大街、八小街和七十二条蚰蜒巷。

与南大街相连的南门，是平遥古城“神龟”格局的头部，取意“迎纳东南方的和薰之风”，因此命名“迎熏南门”。从城门进入，沿着石板路前行，四周是高高挂起的红灯笼，道路上或院落间的人群络绎不绝。南大街一眼望不到头，街道两侧有上百间店铺，包括当铺、钱庄、药铺、肉铺、烟店、杂货铺，甚至还有古时的武馆、镖局等等，林林总总，包罗万象。

来到城中心，更能感受到明清时期晋商的富贵气息：某些传统老字号的门槛上，留有长短不一的痕迹，那是古代商人驾驭满载货物的马车碾过门槛时留下的，也是古城中象征富贵的“印记”。

从西大街再向西拐，有一座把握了19世纪清朝经济命脉的“银行”——日升昌票号。它的前身是一座颜料庄，曾经的颜料商人李大全和雷履泰，为避免现银镖运的风险，将颜料庄改为票号，专用于存款、放款以及汇兑，期望票号生意昌盛，如旭日升起，于是取名“日升昌”。第一进院落是处理交易的办公区域，柜房、账房、信房兼备，账房中有两尊蜡像，一尊在收钱，另一尊在记账。据说当年记账的“职工”收入相当不错，一年能挣80两银子，而在当时，一两银子就能买一亩地。

票号的崛起，造就了一大批商业精英，甚至带动了整个地域的经济发展。500年间，晋商富甲一方，问鼎商界，恰如在茫茫商海升起的旭日。

山西的古城，除了记述繁华的商业史，还因为独特的地理位置，经历了金戈铁马的风云岁月。

忻州古城所处的晋北大地，属于古时的边陲。战国时期，它是赵国大军为抵御匈奴侵扰而修建的九原城，秦始皇一统六国后，又在原有的九原城新设郡县，拓宽城郭的界限。后来，匈奴南下进攻汉帝国，刘邦遭遇“白登之围”，逃到忻州才幸免于难，刘邦为这九死一生的运气欣然一笑，由于“欣然一笑”中的“欣”通“忻”，便成为了这片幸运之地的名字，忻州一名由此而生。时间来到东汉，忻州历经了反反复复的地方势力割据、农民暴动，到东汉末年天下大乱时，九原城里更是民不聊生，十室九空……频繁的战争让百姓官员都苦不堪言，因此历代忻州的为政者都把修筑城墙视为头等大事。

忻州古城因地制宜，按照西高东低的山势修建。古城建筑相当规范，有四面城墙八座城门，城墙周边都有垛口、马道、吊桥，城墙之上环布着箭楼、角楼和敌楼，巍峨坚固，是牢靠的军事屏障。在南北城楼上，高悬两块匾额，上书“三关总要”和“晋北锁钥”。“三关总要”强调古城是雁门关、宁武关、偏头关三关交汇处的军事要塞，而“晋北锁钥”是指古城的地理位置易守难攻，非常重要。值得一提的是，每一座城门内都修建有瓮城，当敌军身处其中，会被四周的城楼城墙层层包围，就有了被瓮中捉鳖的危机感。

忻州古城的街巷上，排列着市集商铺和署衙庙宇，其中最有名的建筑，应该是乾隆年间始建的秀容书院。书院坐北向南，建在九龙岗的文昌祠旁，总占地面积约45亩。书院的主体部分是“上院”，穿过牌楼，沿着石阶前行，可以看见高台壁上的鲤鱼跃龙门砖雕图案，寓意着知识改变命运。一直往上，是书院的西坡，修建有三个风景亭：正中的是四角亭，南边是八角亭，北边是六角亭。六角亭旧称“寥天阁”，是三亭之最，亭高约9米，是古城最高点，立于亭上，全城风景可尽收眼底。

和忻州古城一样，山西的郭峪古城也是在战乱中诞生。前者是执政者为了抵御边境外敌，后者却是为了一座村庄的安定与和平。

明崇祯八年（公元1635年），坐落在太行山麓的郭峪村屡遭陕西农民军侵扰，村民伤亡惨重，村庄屡次被洗劫一空。于是当地的官员、富商、乡民全都联合起来，仅仅用了10个月时间，就建起了这座“别致”的古城。之所以“别致”，是因为城墙上开有627个窑洞，密密麻麻，酷似蜂窝，因此古城还有个别称叫做“蜂窝城”。这些窑洞，除了用来储存粮食、药材，更重要的是，可以用来藏匿村民和民兵。

现在的郭峪古城，依旧美得让人眼前一亮。古街上，几百年前的古宅依次排列，尽管许多宅子历经风霜和战乱有些破损，但仍可以从磨砖对缝的高墙、气势不凡的门楼、手艺高超的木雕和石雕中，看到曾经的辉煌。

郭峪古城的制高点是“豫楼”，建于明崇祯十三年（1640年），是一座集保护、瞭望、生活起居等为一体的堡楼式建筑。豫楼雄伟坚固，占地550平方米，长15米，宽7.5米，高30米，为七层建筑，登顶可瞭望方圆十里。

战乱和辉煌已经成为过去，现在的古城民风淳朴，有着村庄古朴闲适的气息。在街道上散步，经过民宅时，偶尔可见散坐在墙边的老人和妇女聊着家常，而阳光和风都很轻，你会感觉时光在这里放慢了脚步。

在山西，还有一座蜂窝状建筑：湘峪古堡。这座古堡以前叫做相谷，寓意着盛产王侯将相，后来因为村落山水环绕，风景灵秀，人们便给“相谷”两字分别加上水和山，于是，“相谷”一名演变为“湘峪”。

湘峪古堡，由明朝戶部尚书孙居相和他的两个兄弟精心规划，耗费10年时间，最终在明崇祯七年（公元1634年）建成。硝烟不断的明朝末年，湘峪古堡和遍布晋南、晋东南的其他民用堡寨一起，发挥着不可替代的防御作用。

古堡依山势而建，角楼与城墙由近及远，一字排开，从远处看去，那建筑仿佛正在向山顶攀登……城垣之中，藏兵洞齐整、对称，赋予了古堡极强的观赏性。而古堡的整个防御体系，经历了400余年的风雨飘摇仍固若金汤，被学者誉为“中国北方明代第一古城堡”。

时至今日，古堡的南城门和东城门依旧保存完好，虽然年久残破，但镶刻在城门上的“迎晖”“来奕”“宸薰”字样仍清晰可辨。进入古堡内部，巷道五纵三横，呈丁字形，各种古建筑沿街整齐排列，包括状元楼、探花楼、三都堂、帅府、十大宅院等等，大多以三到四层为主，砖木制成，结构牢固，全都院落相通，楼层相接。

相比湘峪古堡，山西东南部的张壁古堡更具神秘色彩。

此地的张壁村，三面临沟，一面靠山，位置正处在晋中盆地通往晋南的要道，地势险峻，是理想的军事据点。如此要塞，兵家必然要建堡屯兵，张壁古堡因此建立。古堡占地12万平方米，城墙用黄土浇筑夯实，坚固性比砖石城墙更好。古堡内设置有瓮城和练兵场，既可以拥城自守，也可以出击奇袭。

公元617年，唐国公李渊从太原起兵南下，就是在这里整兵备战之后，打败了隋朝大将宋老生，然后顺利攻占长安，奠定大唐统一天下的基础。让李渊没想到的是，他南下后没多久，盘踞在北方的刘武周偷袭攻陷了太原、榆林、介休——这是李渊的后方腹地，严重威胁着刚刚诞生的大唐。李渊随即派李世民率军北上收复晋北。交锋几次之后，刘武周部队以失败告终，大唐王朝得到了巩固。

很多年来，村里的居民都认为自己是刘武周军队的后裔。古堡南面夯土筑起的墩台，据村民说就是当年刘武周指挥作战的地方。再后来，墩台上修起一座可罕庙，供奉的正是刘武周……

张壁古堡不仅有故事，而且还充满神秘色彩。

1994年6月的一天，村民张隋亮在整修自家地窖时，无意中打穿了一个洞口，他立即联想到村里的某个传说，猜测自己可能挖穿了古堡下面的地道……

这条地道据说起建于魏晋时期，分为上中下三层，呈立体网状结构，上层距离地面2米左右，中层距离地面8米～10米，底层最深可达20多米。地道内有指挥窑、将军窑、储藏窑、伏击窑、马槽、陷阱、水井、排水道等设施，融攻、防、藏、遁于一体，纵横曲折、四通八达，整个古堡地道的总长度接近10公里……后来被前往观测的考古学家称赞为“地下长城”。

这条地道设计相当巧妙，采用的是“六壬奇门”之术（中国古代的预测学）。譬如在环境相似、岔道交汇的地方，设计纷繁复杂的“迷魂阵”，岔路多、数量多，让眼花缭乱，容易模糊路线和方向。

地道内还布有“奇思妙想”的陷阱。有一种陷阱的开口设于中层地道上，但却连通着地道的中、下两层，设计者挖空土层，作为观察用的栖身洞，如果一旦发现敌人入侵，就会启动机关，使敌人坠入洞中最底层的“俘虏窑”。

最让人惊叹的是，张壁古堡的设计者还运用了大量的天文地理知识，古堡里的村落、庙宇布局，全都讲究星象和风水，而且還与天上的二十八星宿的位置相对应。